廳里地上鋪著幾張墊子,一個個穿了黑色緊身衣褲的女人平躺在墊子上,做出一腳彎曲,一腳伸直,讓伸直的腳抬起懸空的動作。
袁音也躺在其中,發號司令︰「一、二、三、四、五,放下。換右腳,一、二、三、四、五……」
躺在她身旁的是孫氏、樓月璇、冬兒,還有一干的嬤嬤丫鬟,都听她的喊話一同抬起腳,又放下。
在重復做了十五次後,袁音高喊道︰「好了,今天結束了。」
「娘,感覺如何?」樓月璇馬上朝躺在她身側的母親問道。
孫氏坐起身,揉揉膝蓋道︰「有比前幾天做起來順多了,不那麼僵硬,若是可以多做幾次……」
袁音听到她們母女的對話,側過身叮嚀的道︰「老夫人,您才剛運動沒幾天,要循序漸進,不宜做太多回。」
「用得著你羅嗦的提醒嗎?」孫氏白眼瞪她,「還不快去做甜甜圈過來,做這個運動總讓我很快就餓了。」
「是!」袁音表面上正經八百的應道,實則在心里偷笑,笑老夫人說得那麼理直氣壯,是有多愛吃甜甜圈呀,完全被甜甜圈給征服了。
袁音回想起前幾天,老夫人主動找來說願意做運動的事,仍是感到不可思議。
「你畫這個圖我完全看不懂,示範給我看,讓我看看你做得如何,你有多少能耐,做這個運動到底有沒有效!」
當時被炮轟的聲音仍響在她耳邊,怪可怕的,但她很高興老夫人願意給她機會。
袁音當然也知道,這都是多虧樓月璇的福,為她說盡好話,才能成功說服老夫人嘗試做運動,加上樓月璇愛熱鬧的性子,叫上丫鬟們一起做抬腿運動,一伙人一起做,也沒什麼好丟不丟臉的了。
袁音進了內屋,換好原先穿來的襦裙後,向老夫人行禮告退,「老夫人,那我就去做甜甜圈了,晚點再送過來。」
在袁音離開後,孫氏朝女兒囑咐道︰「你啊,對她還是小心點,別看她對你示好,你就全盤相信她所有的話,會吃悶虧的,她不過是別有所圖的在討好我們、拉攏我們,沒那麼好心眼。」
樓月璇倒有不同的見解,「娘,音姨娘是哥的姨娘,您是哥的母親,她要討好巴結您這和我,也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嗎?難不成要故意惹我們生氣嗎?再說,當姨娘的侍候老夫人,教老夫人做運動,本來就是她該盡的本分,沒什麼好奇怪的,而且做這運動也挺好的,不必費力氣,又簡單,連我都喜歡做,若說她別有所圖,就是希望您身子健朗了,您身子健朗,就能照拂她長長久久,對她只有好處。」
孫氏想想女兒說的話也有道理,其實後來她在王嬤嬤的勸說下,仔細的看過袁音畫的那本畫冊了,畫功精細,畫得一點都不含糊,看得出袁音是花了時間用心作畫的。
而且難得的是,袁音竟教會不擅廚藝的女兒做出好吃的甜甜,讓她吃得頗感動,也覺得女兒在學會做甜甜圈後變得貼心多了,想想跟袁音交好也沒什麼損失。
孫氏想了這些後釋懷了,對袁音放下戒心,這時她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緊身衣,感到害臊,只想馬上換下來。
袁音一踏出老夫人的院落,隨即遇上洪氏和董氏從迎面走來。
「音姨娘,怎麼辦,要繞路嗎?」冬兒在袁音的背後怯怯的道。
「她們看到我了,避開太明顯,就直接上吧!」袁音說完後,迎上前朝她們兩人行禮道︰「洪姨娘、董姨娘。」
董氏為人斯文,客氣的朝袁音點了頭,洪氏可沒那麼好應付了,看到她,表露出不悅,皮笑肉不笑的道︰「我約了音姨娘上我那兒喝茶,算算塔羅牌,音姨娘一連幾天都推說有事,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袁音放低姿態,溫婉道︰「洪姨娘真是誤會我了,我這幾天真的都很忙,都忙著陪老夫人和大小姐,實在是分身乏術啊!」
洪氏當然知道她在忙些什麼,只是對于她選擇投靠孫氏感到忿忿,存心刁難的說︰「那音姨娘你也來教我運動好了,听說你教老夫人躺在床上做那抬腿運動很不錯,我最近也老覺得膝蓋容易酸軟,不能久站,也需要做那個運動……啊,你就帶著最近你做的那個叫甜甜圈的甜點來教我吧,讓我一邊吃一邊做……」
袁音立即正色的道︰「萬萬不可!」
她突然喊出這一句,洪氏嚇了一跳,「你說什麼萬萬不可?」
袁音用懇切的眼神盯著她圓潤的身材看,非常語重心長的道︰「洪姨娘你說,你最近膝蓋容易酸軟,不能久站,膝蓋都出問題了,怎麼還能吃甜食,吃了體重會增加,膝蓋的負擔會更重呀!
「我覺得洪姨娘現在最需要的運動是減重身,只要瘦個一,自然就能減輕膝蓋的負擔,這酸痛的毛病就不藥而愈了……啊,對了,可以慢跑,這是最簡單的運動,天只要在侯府里跑個十圈就能瘦了,還要切記得吃清淡點,不能太油膩,也不能吃宵夜點心。」
「你在說什麼?你要我減重?」洪氏瞪大眼,听得都火了。
「洪姨娘,我是設身處地為你著想的,你真的太……豐潤了,對你的身體不好……」袁音捂住嘴,免得笑出聲,在她背後的冬兒低下頭,表情古怪的憋著笑,「啊,對不起,我還要回去做甜甜圈給老夫人吃,先走一步了。」她恭敬的朝洪氏和董氏行禮,馬上領著冬兒快步越過兩人。
洪氏瞪著她走得飛快的背影,氣到不行,用力指著她道︰「這女人,她是故意的……她居然敢拒絕我,還笑我太胖!」
在她身旁的董氏表情有點怪異,像是想笑又不敢笑,倒是從另一邊走來的樓君杰和樓月筠都看到了,樓君杰忍不住直接笑出聲。「姨娘,您確實該減重了,大夫上回有幫您把過脈,說您不能吃太多……」
「閉嘴!你還敢笑你娘!」洪氏回過頭,大罵自家兒子。
樓君杰當下收斂起笑,沒敢再回什麼。
樓月筠暗自嚇了一跳,慶幸著她用面紗遮著臉,沒被看到在偷笑。
洪氏仍在氣頭上,咬牙切齒道︰「你們看,一個不受寵的妾竟敢對我說這種話,想必自以為有老夫人當她的靠山就爬到我頭上!那麼在老夫人的眼里,我們又算是什麼?她看不起我們當妾室的,還有你和月筠這兩個庶出的!你們那侯爺大哥也一個樣,君杰,明明你能力那麼好,他也不幫你說好話,讓你升官,害你現在還是個小闢員,他肯定是瞧不起你的庶出身分,不把你當親弟弟看……」
樓君杰听到最後一句臉色微變,看得出他很在意樓君煥看他的態度。
洪氏在一陣痛罵後,朝兒子露出慈母模樣溫和道︰「君杰,你放心,娘一定會幫你找個好對象的,至少在婚事上,你一定要比你大哥這個生來有克妻命的強。」
樓君杰一言不發的握緊袖下的拳頭,臉色陰郁。
樓月筠有點擔心的看向他,她和二哥感情很好,知道二哥向來很祟拜大哥,把大哥當成楷模,很在意大哥對他的看法,偏偏洪姨娘總愛一次次強調大哥瞧不起他們這些庶子庶女,讓二哥對大哥更心懷芥蒂,雖然他們和大哥的感情確實是冷冷淡淡,平日不相往來的,但洪姨娘也不必說這種話來刺激二哥,她實在是看不慣洪姨娘的作法。
這時,洪氏看向樓月筠,惋惜的道︰「還有我們月筠明明長得那麼美,卻……」她不住地朝董氏抱怨道︰「老夫人只在意她女兒的婚事,為她那寵壞的女兒傷透腦筋,對月筠卻是不聞不問的,是在責怪她讓她丟臉,不想管她的婚事嗎?」
一直都安靜不作聲的董氏終于開口道︰「應該不必擔心吧,上次音姨娘來算塔羅牌,不是算出月筠和君杰的婚事都會成嗎?」
洪氏拉高嗓門尖銳的道︰「你那麼相信那個丫頭片子的話?」說完,她緩和了語氣,換上一副全交給她的自信口吻,「你放心吧,月筠也算是我自己的女兒,賞花宴快到了,到時會有很多官夫人來賞花,我會幫月筠注意一下好對象的。」
樓月筠低垂下頭,雙眸流露出黯然自卑。
「君煥,你不能一直坐著,這樣不健康,我們出去打籃球吧!」
「籃球是什麼?」
「就是一種游戲,把球投進籃框里就得分。君煥,我來教你做籃球框……」
「我現在沒空。」
「君煥,打籃球才會長高……」
「我已經夠高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陪我出去玩……」
「梨子!」
砰!袁音從床上摔了下來,呈四腳朝天的姿態。
她一臉驚魂未定,喃喃自語的道︰「我真的作噩夢了……」
她本名叫黎子琦,念快一點就變成梨子,她的家人都是「梨子」、「梨子」的叫她,為什麼夢中的樓君煥會叫她「梨子」?
冬兒听到內室里傳來踫撞聲,趕緊跑來,就見袁音摔倒在地上,听到她的自言自語,將她扶起,「姨娘,您最近怎麼一直在作噩夢?」
袁音起身後坐在床上,嘆息道︰「壓力大吧!最近要忙的事好多,每天要做甜甜圈,又要陪老夫人做運動,我真不習慣這麼勞心勞力……」
「……」冬兒只覺得是她先前太閑。
在袁音用完早膳後,樓月璇來了。
袁音很吃驚,樓月璇竟會大駕光臨來到她這個寒酸的偏院。
「大小姐,你怎麼來了?」她疑惑問道。
樓月璇沒回答她,帶著她一干丫鬟進屋子里逛,邊看邊數落道︰「這是人住的地方嗎?家具沒幾樣,連盆能搬上台面的花瓶都沒有,而且方位又是坐南朝北,北風都灌進來了,真冷……」
她搖了搖頭,「大哥對你真的不好,難道不能讓你搬到溫暖一點的院子嗎?」
袁音听她為她抱不平,微微一笑,「謝謝大小姐關心。」
「我才沒有關心你!」樓月璇有點別扭的一哼,像是感到尷尬,她撇開臉,咳了咳的道︰「對了,我來是要跟你說,府里要辦賞花宴的事。」
「賞花宴?」袁音還是頭一回听到。
樓月璇坐上椅子說道︰「侯府每年逢花季都會辦一次賞花宴,會邀請一些達官貴族的夫人前來賞花,以往都是我娘在主事的,今年因為她的腿疾想歇息,就將這事交給洪姨娘。一直以來洪姨娘總是覬覦著我娘的中饋大權,今年的賞花宴要交給她,她不知在打什麼心眼,竟拒絕了,改推薦起你來,一句句夸獎起你廚藝好,說你做的甜甜圈很美味,可以讓你做給客人吃,肯定能得到很好的風評。
「我娘是那麼愛面子的人,總不能故意說你做的甜甜圈難吃,這就是打了自己的臉,于是就說要讓你準備賞花宴那天要吃的點心了。」
袁音听完後真是笑不出來,光要準備給她和她娘吃的點心,自己就已經很累了,完全不想增加工作量,「這麼重要的工作,交給我沒問題嗎?」
樓月璇顯然沒听進這句話,又往下說︰「事實上,我娘要我學著籌備這次的賞花宴,說什麼要讓我多動點腦筋,多學點東西,她會讓總管輔助我的,我本來還很傷腦筋該怎麼辦才好,現在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放心什麼?「大小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袁音的唇抽了抽,有種不好的預感。
「就是將這賞花宴的主辦全都交給你了。」樓月璇說得理所當然。
袁音倒抽了口氣,那絕對不是受寵若驚,「大小姐,這不妥當吧,要是被老夫人知道……」
「別讓她知道就行了,更何況有總管幫你,必要時我也會幫你的,你不必太擔心。」樓月璇朝她打包票道。
大小姐,你能幫上什麼忙?你是來害我的吧!袁音只感到背後冷颼颼的。
「侯爺沒說話嗎?」她只能搬出樓君煥來救命。
「我大哥沒在管這些事的。」
「要是我做不來……」
「好了,我先回去了!等確定日期再告訴你。」樓月璇在這寒酸的屋子里坐不了太久,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樓月璇前腳一走,袁音便癱坐在椅子上,一副了無生氣的樣子。
冬兒看她一臉失魂落魄的,已經模著了她八分個性的她,自然知道她是在哀嘆接下來忙碌不得閑的日子,她鼓勵她道︰「音姨娘,這是個好機會,若這次的賞花宴辦得好,老夫人也會對您另眼相看的!」
袁音果然受到鼓舞,「好,我會努力的!」
她一定要得到老夫人這座強而有力的靠山!
之後袁音陷入了忙碌的生活,托王燦的幫忙,她總算明白賞花宴要做的事項,要安排賞花游園的路線、布置喝茶吃點心的地點,還有籌備娛興節目,不能讓人覺得太無趣。
現在正值三月中旬,府內開了櫻花、桃花,還有紫藤花等各式各樣的花,袁音在走完一圈後,畫下府內所有花園的平面圖,思考著要如何呈現,要如何做造景園藝的布置,又要如何準備好吃的甜點,好帶給客人視覺和味覺上最好的響宴。
里里外外的,有好多事要忙,日期就訂在四月初,只剩半個月可籌備,袁音心想,當年考大學都沒有現在那麼拼命吧。
今晚,她要先確定菜單以及總共要做幾樣點心,她將手肘撐在桌面上,托著腮幫子自言自語道︰「除了甜甜,我還能做什麼呢?蛋糕?不不不,我哪會做蛋糕,雞蛋糕還有辦法……對,就是雞蛋糕,爆漿雞蛋糕最好吃了,面粉攪一攪,用烤的不難,但需要模具……」她想著請總管幫忙找做模具的師傅應該可行吧?
袁音平時是很懶散的,但對于想做好的事還是會用盡全力,對她來說,這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戰役,要不然自己就白忙一場了。
袁音一邊寫一邊作畫,將準備要做的甜甜、爆漿雞蛋糕和珍珠女乃茶畫在紙上,另外還畫上了雞蛋糕所需要的模具和爐具,畫得維妙維肖又可愛。
而到了深夜里,有個令人意想不到的人來了,冬兒一臉興奮的進房知會她,在她耳邊小小聲的道︰「音姨娘,侯爺來了呀,奴婢到外面守著,您可要加把勁留下侯爺過夜……」
袁音原本專注在畫圖上,听到冬兒說樓君煥來了,她吃驚的抬起頭,就見樓君煥早踏進房里,她呆了呆,隨後才站起。
她該說些什麼呢?當袁音意識到時,話已經月兌口而出,「侯爺,你怎麼來了?我以為我至少一年半載都不會見到你。」
樓君煥在發現袁音極有可能就是自己思思念念的梨子時,並沒有急迫的來見她,就怕自己會忍不住開口問她是不是梨子,反倒嚇到她,所以他沉住氣,先耐心的多花時間觀察她,
同時也派人去查她的家世背景。
今晚他剛回府,听完屬下的稟報,他認為時機差不多了才來見她,沒想到她並不歡迎他,更被她的一句話打擊得潰不成軍,但這也是他自找的……
樓君煥臉色略顯得難堪,硬擠出話回道︰「听說你最近都不遺余力的教我娘做抬腿運動,又教月璇做點心,讓我感到挺意外的。」
袁音听他這麼一說,以為他是來警告她的,又是急迫地趁著深夜前來,到底有多防她?
便也不客氣地道︰「侯爺是認為我接近討好老夫人和大小姐有何意圖嗎?侯爺請放心,我沒有任何意圖,我拉攏她們只是為了生存下去,侯爺把我丟在這個府邸里自生自滅,我也只能自力自強了。」
樓君煥一听就知道她誤會自己的來意了,急忙澄清道︰「我並沒有意指你討好我娘和我大妹有任何意圖,我覺得像你這種拉攏沒有不好。」
袁音頗為驚訝的看向他,他說她這種拉攏沒有不好?
樓君煥清了清喉朧,有點難為情的繼續說︰「我是听我娘身邊的王嬤嬤說的,她說你給我娘親的畫冊畫得很用心,還親自教導我娘做抬腿運動,連續做一陣子了,我娘最近膝蓋有變好,可以走久一點的路了,王嬤嬤又說,因為你教我大妹做點心給我娘吃的關系,我大妹和我娘原本常起爭執,現在母女倆感情變好,比以前更有話聊了……」他頓了下,仔細瞧,耳根子都半紅了,「這兩件事,我都是感激你的,我今天是來謝謝你的。」
這段日子里他觀察著她,從王嬤嬤那里看到她的畫,驚嘆著她的字和畫風與梨子如此相像,更加深信她們是同一個人以外,也同時發現到一件事,若他沒有發現她很有可能就是梨子,是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他會不會對于她拉攏娘和大妹的事感到嗤之以鼻,而忽略了背後她所付出的用心?
畫這畫冊是要付出時間的,陪娘做運動,還有教大妹做點心,也是極需要耐心的,沒有這份心,只是做個表面功夫,豈能真正融化娘和大妹的心?
樓君煥不由得感到愧疚,發現原來一直以來他看待她的態度都是自視甚高的,對她並不友善,也難怪她會急欲和他撇開關系,說出要自立自強的話,他真的是報應在自己身上了。
如今,他也只能放下他高高在上的侯爺架子,對她示好,好扭轉她對他的差勁印象。
袁音實在很意外听到樓君煥會對她說答謝的話,他是真心的,她看得出他臉皮有多薄,有多難為情,再回想起先前他們一起跌倒時,他從背後摟住她的保護動作,她突然發現,她是不是對他有偏見,總把他當成冷酷無情之人,他其實也是有人情味的一面。
還真有點尷尬……袁音的個性是遇強則強,他的示好讓她很不自在,有些失措,「呃……不客氣。」
樓君煥看她這麼慌慌張張的,真有點可愛,微微一笑。
他在笑什麼啊……他不走嗎?
袁音在心里想,他要快點離開,她才能繼續工作啊。
樓君煥當然不打算走,他人來了,自然是想找機會向她打探的,他故意左看看右看看的逗留,最後對上她那張堆滿紙張的桌子,找起話題道︰「這些是?」
「這些是我畫的……」袁音回答,帶有一絲抱怨的道︰「我這個小妾原本不需要這麼忙的,是老夫人說要籌備賞花宴,要我準備客人吃的點心,我正在想該做什麼甜點。」
樓君煥听她這一說,拿起桌上的圖看,畫紙上除了甜甜外,還畫了他所看不懂的圖,上面寫了字,他順著字讀道︰「爆漿雞蛋糕、珍珠女乃茶……」他抬起頭問她,「這都是吃的?」
「對,都是吃的。」袁音點頭道。
樓君煥拿起另一張畫看,上面畫的圖更奇怪了,不像吃的,他困惑的問道︰「這又是什麼?」
袁音見他指著雞蛋糕的模具,不吝于解說,「雞蛋糕是用面粉雞蛋做的一道點心,必須用烤的才能完成,這是做雞蛋禚的模具,只要將攪拌好的面粉放進模具內,合上蓋子,讓底下的爐火烤著,不消一刻,就能烤出和這個模具一模一樣形狀的點心……」
「那這個呢?這杯子里放了那麼多黑點是什麼?」樓君煥指著另一個圖問,他故意問這些,想听她多說一些話。
袁音在心里想道,怪了,他怎會有那麼多問題,當真有興趣?「這是珍珠女乃茶。」
「珍珠女乃茶?」
「珍珠是用薯粉做的……」
樓君煥听著她一一解說,感覺很新鮮,都是前所未聞的點心,這讓他回想起梨子除了甜甜圈,還總愛畫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像她口中所說的高樓大廈或車子之類他無法想象描繪出的事物。
「要做出你說的這些吃食,似乎很麻煩。」樓君煥說出這句結論。
袁音蹙眉道︰「是很麻煩,所以我很傷腦筋,像做這個雞蛋糕,我必須要有做雞蛋糕的模具才做得出來……啊,對了,侯爺,你可否幫我……」她突然停下話,改口道︰「不,不必了,我去找總管就好了……」
「為什麼突然改口要找王燦幫忙?」樓君煥不滿的眯起鳳眸。
袁音一愣,「侯爺,你不是說不能打擾你嗎?所以我決定好了絕不麻煩你任何事,未來的這三年我會自己想辦法過日子的。」
樓君煥真後悔當初擱下的那些話,他別扭的道︰「話雖那麼說,但其實只要你有事情找我,我還是可以幫你的。」
「咦?」
「也就是說,本侯爺改變主意了,有事情,你是可以來打擾我的。」為了讓她信服,樓君煥加重語氣道。
袁音感到萬般吃驚,這男人是被什麼附身了嗎?今晚的他變得好奇怪……變得和藹可親許多?
樓君煥見她那麼驚訝的看自己,為自己找著借口道︰「因為,你為我娘還有我大妹做的事,讓我感激在心,而且……再怎麼說,我都是你名義上的丈夫,所以我決定對你好一點。」
因為感激她才轉化對她的態度,想對她好一點嗎?袁音听著他的說詞模了模下巴,覺得她是可以理解的。
樓君煥又清了清喉嚨道︰「總之,既然你先開口問我能不能幫你做模具,就不得收回這句話,剛好本侯爺今天心情好,就決定幫你,但在那之前,你要先回答我幾個問題才行。」
袁音眼角抽了抽,她早該知道的,這男人沒那麼好心,「我真的不勉強侯爺幫我做模具……」
樓君煥不容她拒絕,「這只是小事,我一定會全力幫忙,我絕不是個小氣的侯爺!」
袁音別無選擇,總不能不給他這個侯爺面子,「那好吧,那我就拜托侯爺幫忙了,侯爺請問吧。」
還真是無奈的表情。樓君煥盡量忍住氣,「本侯爺想知道,甜甜圈這種糕點你是跟誰學的?據我所知,京城里並沒有這種點心。」
他曾經因為梨子所說過的甜甜圈,尋遍了整個永豐王朝,但到處都沒有甜甜圈這種甜食,那並不存在他所知道的這個世間,她所處的那個世間遠比他所想象的還要遙遠。
也因此,當他知道她會做一樣的甜甜圈,是多麼大受沖擊,認為她就是梨子本人了。
袁音沒想過樓君煥會問她這個問題,總不能說那是未來世界的甜點吧,她瞎編道︰「這甜甜圈是我外婆教我做的,听說是個外地人教她做的,京城里當然沒有了。」
「那個從外地來的人,是打哪來的?」樓君煥看得出她是隨便編的,故意問她道。
「听說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呵呵呵……」袁音回答得很心虛,瞥了眼他認真的表情,實在不懂,他為何要問她這個?
「你從小到大都住在京城嗎?有住餅別的地方嗎?」樓君煥又問。
袁音有著原主從小到大的記憶,不怕被拆穿,很肯定的答道︰「對,我從小到大都住在京城,我是獨生女,本來是和我爹娘一起住,直到幾個月前,我爹娘相繼病逝我才一個人住……這有什麼問題嗎?」
樓君煥沒有回答,確實是沒有問題,他只是查到一件很有趣的事。
據說,她原本是個連話都不敢多說很內向的姑娘,直到她爹娘幾個月前過世後,她出了墜池的意外才個性大變,那樁意外,有人說她是不小心跌進池子里的,也有人說她是一個人活不下去才想自盡的。獲救後,她就像換了個人,開始大剌剌不顧他人眼光的過日子,擺攤算起命來,對外宣稱是她買到一本書才學會算塔羅牌的。
為什麼她會在出了意外後個性大變?是因為……體內的魂魄換了嗎?
樓君煥又試探的問︰「那如今你爹娘都過世了,為何你不想找個人嫁了?你說過一個人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過曰子有多好,但倘若你沒有遇上我,沒能得到夢寐以求的大山莊,你還說得出不想嫁人這句話嗎?」
袁音听他這一問,理直氣壯的道︰「就算沒有我夢寐以求的大山莊,我還是不想嫁人,要是我生不出兒子,丈夫要納妾怎麼辦?我是萬萬無法接受兩女共事一夫這種事的,我向往的婚姻是一夫一妻制,所以除非能找到那個可以對我忠實不二的男人,不然我才不想嫁。」
「在我住的地方,是一夫一妻制的,所謂的婚姻就是要一對一,要對彼此忠貞。君煥,我最討厭那種三心二意又左擁右抱的花心男人了,你絕對不能成為那種男人……」
樓君煥腦海里浮現梨子曾經對他說過的訓話,微微一笑。她和梨子,都說了一夫一妻制同樣的話,說起這話的表情還真像……
他隱隱一頓,望向袁音的眼神略略失了神,怎麼在先前他都沒有發現到,她們兩人理直氣壯說起話來,嘴角都會倔強的往上揚。
「侯爺,我回答了你那麼多問題,你願意幫我做雞蛋糕的模具了吧?」袁音看他發神的盯著她看,都盯的她不好意思起來,她拉高音量的喊醒他道。
樓君煥回過了神,深意地道︰「最後,再幫我算一次塔羅牌吧。」
袁音難以置信,「我以為你不信的。」
「不,我是相信的。」樓君煥口吻堅定的道。
那為什麼先前說她算錯了?袁音只能當他這個侯爺性情說風是雨,捉模不定。
「好了,侯爺,你想問什麼?」她去取塔羅牌,洗好牌,坐在椅子上問道。
樓君煥坐在她的對面,凝視著她道︰「你說,我有個在痴痴等待的佳人,我想知道,我何時能得到她的芳心。」所以……他這是承認他有暗戀的女人了?袁音心想,這要是傳出去,肯定是個大消息,當然基于她個人職業道德,她是不會說出去的。
接著,她讓他抽了一張牌,是戰車牌,她解說道︰「侯爺,你抽到的是戰車牌正位,這張牌代表你有不屈不撓的精神,只要你全力以赴,就會無往不利,打倒所有的阻礙,所以既然你有心儀的對象,就勇往直前的追求她吧,會有好結果的。」
樓君煥听到有好結果無不狂喜,一雙黑陣濃烈又灼亮的凝望著她看。
袁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熱切的看她,不知怎地,對上他這麼灼熱的眼神,她的手有點發軟,手一松,這張戰車牌便滑出了,擦過桌邊掉下了地,她哇的一聲,馬上彎身去撿。
樓君煥同時彎幫忙撿,剛好覆上她的手。
袁音一被他踫到手,肌膚就像是被一股電流輕輕竄過,她想抽回手,卻被他覆得緊緊的,害她羞赧極了。
「侯爺,請你……」她一抬起頭,要他松手,一對上他的雙眼,那雙和夢里一模一樣溫柔的眼眸和他重疊,剎時,她失了神。
樓君煥凝注著她,輕輕的喚出,「梨子……」告訴我,你就是梨子吧!
袁音听到了,雙眸在瞬間睜大。
樓君煥從她眼里讀出她的情緒,他欣喜著,她對梨子這兩個字是有反應的,讓他更不想松開她的手,曾經,他那麼想踫觸,卻踫不到的手。
「侯爺,你這樣要我怎麼拿牌?」袁音臉腮微紅的看他,抱怨的道。
樓君煥回了神,才發現他就像個登徒子般冒犯了她,要是被她討厭就不好了。
他馬上抽離手,站了起身,故作正色的道︰「把你說要做模具的圖畫得再詳細一點,看要用什麼材料做,我幫你找師傅。」
袁音捉起了牌便將手往背後藏,覺得被他踫過的手還有點燙,也只能裝沒事的道︰「好的,那我明天送過去,感謝侯爺願意幫忙……侯爺,你明天一定也很忙吧,那麼晚了,請回去休息吧!」
樓君煥看出她趕著他走,告訴自己,自己想靠近她,想多了解她,確定她是不是梨子,都來日方長,不能太急。
在離開前,他環顧了屋內,感覺到有冷風刮了進來,「住在這里,你冷嗎?」他是不怕冷,但以一個姑娘來說是怕冷的。
袁音一愣,「現在入春了,還好,睡前燒盆火就好了。」
樓君煥又看著她一會兒,落下一句,「那早點歇息吧。」
在樓君煥離開後,冬兒進入屋子,微惱的道︰「音姨娘,侯爺好不容易來了,您怎麼讓他走了?」
「他只是來問問我教老夫人運動,還有教大小姐做點心的事……」袁音只說他是來答謝她的,完全不敢說他覆住她的手不放,還問她冷不冷的事,她想他大概是哪根神經不對了。
梨子……她親耳听到他這麼喊她,差點就要回應他了,幸好沒有,她想,大概是她總是作那奇怪的夢才會听錯了,以為他在對她喚著梨子。
別想了,越想只會讓自己變得越奇怪!
他願意幫她做模具,或許只是他一時興起的好意。袁音這麼告訴著自己,殊不知,在今晚過後,她和樓君煥的關系將起莫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