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有沒有看過『即刻救援』第二集？」某人興致勃勃的提問。
「沒看過。」無聊。
「我以前看過姓詹的制作人寫的劇評，最後一段害我噴飯了，你想听听看嗎？」
「嗯。」隨便。
「詹制作人說︰『即刻救援』第二集里的前妻可以這麼柔情似水，打死他都不相信！炳哈哈哈！超屌的，完全切中重點，無誤！」
將藍寶堅尼流暢的切入停車格，熄火，廉凱因斜睨起副駕駛座上的陳銘城，瞧他笑得那張嘴都快歪了。
「有這麼好笑嗎？」廉凱因皺眉，不懂他的笑點。
「那是你還沒有見識到，前妻這個可怕的生物是如何運作，夫妻關系一旦撕破臉，再美的女人都會變咒怨女鬼，從各個地方爬出來，嚇死你，直到你願意給錢為止。」
下了車，走進餐廳，服務生帶位，陳銘城邊說邊笑。
廉凱因則是面無表情的直往前走，目光忽然一頓，只見前方兩點鐘方向，他的前妻正坐在那兒。
莫語寧一頭烏黑秀發披在肩後，臉上畫著粉女敕色系的淡妝，過去慣擦的大紅色口紅，換成了女乃茶色唇釉，描上咖啡色眼線的水眸格外閃亮，再加上淡粉色腮紅，使她看起來至少年輕了五歲。
「喔喔，冤家路窄。」身後的陳銘城「嘖」了一聲。
「我跟她已經把話講開了。」廉凱因持續往前走，坐進服務生安排的桌次。
「真的假的？」陳銘城一整個不相信。
「她已經不是以前的莫語寧了。」語罷，廉凱因想起什麼似的，又補充一句︰「她現在是個超級怪胎。」
「嘖嘖嘖。」陳銘城端水杯，喝水的同時，用著眼角余光瞄去莫語寧的方向。
「你又想發表什麼前妻咒怨論？」廉凱因翻開菜單，心思卻也不在菜單上，忍不住頻頻望向另一頭的莫語寧。
莫語寧單手支著下巴，笑得好甜，還有，她的眼楮幾時這麼閃亮了？他過去居然從來沒有發現。
不過，她的笑容為免也太……招蜂引蝶。
驀地，一陣不悅涌上心頭。廉凱因皺起眉頭，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在意好不容易才擺月兌的前妻。
「單峻豪，去年演過兩部偶像劇男配角，以浪蕩子的角色迅速竄紅，還被網站票選為去年度最想約會的台灣男星。」
陳銘城沒頭沒腦的談起與莫語寧同桌的男人身分，他這個唱片公司財務長可不是混假的，不只要管公司的財務，也得管業界的最新情報。
「一堆年輕女星被迷得團團轉，是演藝圈最新最年輕的發電機，去年甩了一個玉女歌手，上個月跟某個小天後分手，這個月初就被拍到跟偶像劇一姐喝咖啡。」
「這小子幾歲？」廉凱因皺著眉頭問。
「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年二十四。」陳銘城嘿嘿笑。「看來你前妻改變口味，想吃鮮肉進補一下。你看，他們聊得多開心，連餐送上來都沒動，顯然他們的『食欲』不在這里。」
廉凱因心中陡然一陣無名火，面色當場陰沉下來。
這個莫語寧在想什麼？也不想想她都已經二十八歲了，居然還跟小了她整整四歲的對象約會。
服務生靠過來，「先生，請問要點菜了嗎？」
陳銘城點頭，「好。我要——」
驀地，廉凱因伸手過來，合上陳銘城手里的菜單。
陳銘城詫異的問︰「你干什麼？」
廉凱因站起身，挑著嘴角說︰「並桌。」
陳銘城「啊」了一聲，傻眼，當他看見廉凱因走向莫語寧那一桌時，又瞬間意會過來。
喔喔，看來某人還在記恨以前的事，逮到機會就想破壞莫語寧的好事。
餐廳另一頭——
「好巧。」廉凱因拉開椅子，不請自坐。
「咦？」看見廉凱因現身，莫語寧訝呼一聲。「你也來這里吃飯，剛才怎麼沒看見你？」
廢話，你只顧著對小鮮肉放電，會發現我這個前夫才怪！廉凱因心底不以為然的月復誹，臉上依然帶著笑。
「不介意我們一起坐吧？」陳銘城禮貌性打招呼。
「OK啊。」莫語寧笑了笑，反而是同桌的單峻豪一臉不情願。
「語寧姊，這兩位是？」單峻豪好尷尬的開口問。
「喔，這位是『AMI』唱片的總裁廉凱因，這位是他們公司的財務長陳銘城。」莫語寧替兩個男人做起介紹。
靠，還以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青仔叢，竟然是大人物。單峻豪一驚，趕緊站起來，逐一跟兩人打招呼。「廉總、財務長好。」
雖說演藝圈的圈子小，但是要認識大人物，如果沒中間人引見，除非你身價夠高，後台夠硬，否則也只能等待時運。
廉凱因挑高一道眉，沒理會單峻豪，斜睨著莫語寧，好笑的說︰「你好像忘了介紹一件事。」
莫語寧一頭霧水。「啥？」
廉凱因說︰「我是你前夫。」
單峻豪當場倒抽一口氣，內心一路靠北。
想不到兩人還有這層關系！不過轉念一想，這也代表語寧姊的後台夠硬，往後跟了她，演藝事業應該會一路順風順水。
「耶？」莫語寧一臉奇怪的瞄了瞄廉凱因。
還以為他巴不得沒人知道這段婚姻的存在，沒想到他居然主動在外人面前提起？
「哈哈，前妻前夫能這樣心平氣和同桌吃飯的，我看天底下也沒幾對了。」陳銘城唯恐天下不亂的取笑起兩人。
「因為我們本來就沒感情嘛，就像一般朋友。」莫語寧百無禁忌的打趣說道，沒發現廉凱因眼角抽搐，表情極度不爽。
這女人倒好，有了新歡就想撇清前夫，也不想想看，以前是她活纏死粘，害他這個黃金單身漢的身價瞬間慘跌，這筆帳都還沒跟她清算！
「很多關系都是先從朋友開始。」廉凱因心底陡生一計，俊臉笑得可溫柔了。
「對呀。」莫語寧沒否認，將手搭上廉凱因的肩頭。「像我們已經化敵為友，現在是好麻吉了。」
「麻、吉？！」陳銘城不客氣地噴出嘴里的檸檬水，徹底傻眼。
「很多人離婚後，反而愛成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單峻豪自以為是在打圓揚的幫腔說道。
這個小狼狗插什麼嘴？廉凱因冷冷瞥了一眼單峻豪。
她不僅失憶，連挑男人的品味都跟著降低不少，膚白唇紅的小狼狗哪里好？怎麼跟他這個見多識廣的成熟男人相比？
稍等，他在想什麼？她想跟誰拍拖，那是她家的事，他有什麼好比較的？！
盡避理智面是這麼想著，但是他的腎上腺素卻不這麼想。
當他看見單峻豪對莫語寧大獻殷勤，主動把她那盤牛排接過去，將牛排切割成小塊狀，然後笑咪咪的叉起一塊就往莫語寧嘴邊送，他的腎上腺素瞬間飆升，令他無法正常思考。
廉凱因沒來由的動手拉了莫語寧一把，害得她當場從椅子上摔落，坐在餐廳的地板上。
「痛！」莫語寧一臉莫名其妙的爬起身。
「抱歉，手滑。」廉凱因吃著自己點的餐，一臉風平浪靜。
目睹所有經過的陳銘城早已笑翻了。
打從莫語寧車禍之後，廉凱因就變得陰陽怪氣，以前他是巴不得莫語寧人間蒸發，現在則是天天掌握與她有關的消息。
大概是發現廉凱因明顯針對的敵意，接下來單峻豪沒有再做出親密的舉動。
用餐間，莫語寧提起王瑞峰打算籌劃一部偶像劇，粗略概念是想打造一個台灣版的「花邊教主」，編劇團隊和投資金主已經備齊，接下來正準備選角。
弄了半天，原來莫語寧是幫王瑞峰選角，才會找上單峻豪。
莫名的，廉凱因灰溜溜的心情好了很多。
這場飯局結束後，四個人魚貫走出餐廳。
單峻豪才要開口邀請莫語寧搭自己的車，廉凱因已經讓陳銘城自行搭計程車，然後一把拉住正在聊手機的莫語寧，往自己停車方向走去。
「咦？峻豪人呢？」收了線，莫語寧正要撇頭找人，一只寬大的手掌心忽然罩住她的小臉，差點悶死她。
唔唔唔，這個姓廉的是怎樣？！
廉凱因把莫語寧塞進副駕駛座，警告性的瞪了她一眼。
「干嘛？你剛才沒吃刨？」莫語寧抖了一抖。
「你才吃太飽。」他口氣很沖，連自己都搞不懂，干嘛為了這個女人如此煩躁。
莫非真被陳銘城說中，他這是戒斷癥狀，他潛意識里其實是個M，習慣被她這個S糾纏凌虐？
「姓廉的……」
「是廉凱因！你能不能有一次好好完我的名宇？」
已坐定在駕駛座上的廉凱因，扭頭瞪著莫語寧，活似她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你火氣很大耶，吃壞肚子了嗎？」
「我問你，你是吃飽太閑嗎？為什麼你要幫王瑞峰選角？」
「這出戲的女主角是我公司要推的一個新人，男主角的人選當然要慎重挑選，而且憑我跟瑞峰的交情，幫這點小忙又不算什麼。」
「難道你沒發現，單峻豪看你的表情不單純嗎？」
「耶？真的嗎？」莫語寧眼楮一亮，似乎有點驚喜。
廉凱因心下一沉，臉色又黑又臭。
她這表情是怎樣，莫非她對單峻豪真有興趣？
「哇，想不到失婚後，桃花整個大開耶。」莫語寧一臉自豪的笑了笑。
「莫語寧，你去檢查腦袋了嗎？」廉凱因氣結。
「沒啊。我人好好的，干嘛檢查腦袋？」他才比較需要去檢查腦袋吧，整個人怪里怪氣的。
「你什麼時候才會恢復成以前那個鬼樣子？」他一臉煩躁的問。
「我為什麼要恢復成以前那種鬼樣子？」好笑耶，她變成什麼樣子，又關他什麼事？他會不會管太寬了？
「因為我很不習慣你現在的模樣。」廉凱因坦然說道。
現在的她，一舉一動都擾亂著他的心，他開始變得不像自己，整個人被這個判若兩人的莫語寧牽著鼻子走。
「我這樣有什麼不好？況且醫生也說了，現在的我，本來就是我內在潛藏的性格，因為過度壓抑，又踫上巨大創傷，所以這個性格才會大爆發……嗯，跟雙重人格有一點像——總之，現在這個我，才是原本的莫語寧。」
真的嗎？這才是真正的莫語寧？
不矜持，不做作，大聲笑，大口吃，與先前那個控制狂的莫語寧徹底相反。
假如這真是原本的莫語寧，那麼先前愛算計又心機重，對他死纏爛打的莫語寧，又是怎麼回事？
廉凱因被眼前的莫語寧迷惑著，困擾著，甚至不由自主的趁著等紅燈空檔，打量起副駕駛座上的女人。
只見莫語寧一手支在車窗上，一手撥弄著長發，踢掉了腳上的高跟鞋，整個人歪歪斜斜的，坐沒坐相，可是那種爽朗的模樣，卻讓她全身閃耀著一股光芒。
廉凱因的心驀然一緊。
他的雙眼竟然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停！」莫語寧忽然劈頭大叫。
廉凱因渾身一震，反射性的將車停往路邊，拉起手煞車後，驚魂未定的他正想轉頭發難，莫語寧已經匆忙套上高跟鞋，一溜煙推開車門，鑽進了不遠處的便利商店。
當莫語寧再返回車上時，她懷里抱著成堆的飲料零食。
廉凱因看得直瞪眼。乖乖、仙貝、波卡、金莎、蔓越莓果汁……這女人不是才剛吃飽？
「來，仙貝跟蔓越莓果汁都是我的，其他的給你。」莫語寧開始分門別類。
「你是豬嗎？我們才剛吃完飯。」
廉凱因哭笑不得，心中的敵意就像逐漸融化的冰山，化成了一灘平靜溫柔的水。
「點心跟正餐是裝在不同的胃好嗎？」她極不淑女地白了廉凱因一眼，從滿堆的零食中掏出兩個公仔紙盒。
定楮一看，廉凱因的嘴角微微抽搐。「……『海賊王』公仔？」
莫語寧雙眼亮晶晶，興奮的拆開紙盒，嘴里歡呼︰「耶！我拿到魯夫了！」
她再接著拆開第二個。「哇哇哇！是喬巴！超可愛的！」
「敗給你了。」廉凱因嘴角徹底失守，朗聲笑了出來。
「我最近在收集『海賊王』公仔啊，家里堆了好多零食和飲料，你行行好，這些全帶回去吃了吧。」
「莫語寧，你已經二十八歲了。」
「那又怎樣？我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態、心理狀態都只有十八歲啊。」瞥了眼駕駛座上的男人，她不客氣的恥笑，「大叔，是你自己老了吧，哈哈哈！」
聞言，廉凱因為之氣結。不過，此時的她，笑容亮麗，眼眸燦爛如鑽石，直盯著「海賊王」公仔的模樣，真的好可愛。
他抵死不從的那顆心，這一刻好像融化的冰淇淋，又軟又甜……他對莫語寧這個女人的感情，更加迷惑與矛盾了。
殊不知，愛情的萌芽，往往始于迷惑與矛盾……
這個周末，廉凱因哪里也沒去，窩在自己佔地百來坪的豪宅，百萬音響正播放著莫禮特的「魔笛」，剛進入最高潮的夜後，一通不識相的來電，打斷了他閉目養神的休息時光。
「姓廉的，你能不能過來我家一趟？」
沒頭沒腦的開場白，嬌甜任性的嗓音主人，正是這段時間，嚴重干擾他情緒的元凶。
心中一凜，廉凱因調整好慵懶的坐姿，握住話筒的大手，下意識緊了緊。
「你找我做什麼？」
「我在整理東西，發現了一堆跟你有關的怪東西，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耶。你行行好，過來一趟，幫我看看這些東西，能不能直接扔垃圾桶。」
跟他有關的怪東西？廉凱因心生疑惑，卻又嘴硬，「你自己不能決定嗎？」
莫語寧的聲音充滿困擾，「耶？可是……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都好陌生，不然我全丟掉好了，好佔空間。」
會佔空間又讓她如此困擾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廉凱因在心底揣測著，不自覺的月兌口說道︰「你先放著，我過去一趟。」
「不用了啦，我看，直接丟掉比較快。不打擾你了，掰！」
「莫語寧？喂？！」這個女人居然掛他電話！廉凱因當揚火大。
拿起音響遙控，關掉如泣如訴的女高音，廉凱因撈起車鑰匙，出門上車，連忘了換掉室內拖鞋都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