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見到厲文山闖進珍芳閣,珍姨娘已經麻木了,但她還是忍不住皺眉,因為他的態度實在令她不爽,她可是他的姑姑,他再不喜歡她也不應該如此無禮。
「世子爺如此喜歡珍芳閣,索性我跟世子爺交換院子好了。」珍姨娘嘲弄道。
厲文山覺得很好笑,「若不是你非要跟我過不去,你以為我願意踏進這里一步嗎?」
珍姨娘冷冷的挑起眉,口氣尖銳的道︰「世子爺,一個人想做大事,首先要認清楚自個兒的身分,若是連這一點都辦不到,接下來也不必玩了。」
聞言,厲文山苦笑,「我也很想認清楚自個兒的身分,但是,你們真的有心要我認清楚嗎?」
珍姨娘不解的看著他。
「你們幾句話就改變我的身分,將復國這麼大的擔子壓在我身上,卻不願意給我相對的權力,說白了,你們只希望我成為木偶,由著你們操縱。」厲文山不是傻子,很清楚他們只是在利用他,並不在乎他的感受。
這就是他們跟父王母妃的差別,父王時常會喚他過去,關心他這些日子過得如何,母妃還會親手做他的貼身衣物,這才是真的家人。
珍姨娘想否認,但事實的確如此,她的兄長只希望這孩子听從指示,並未將他當成一國之君在栽培。
「我不想當你們的木偶,我只想當景王世子。」
這些日子他明顯感覺到暗中的關注,他知道是戰狼對付陳六姑娘,惹得睿郡王出手了……不,也許連皇上都出手了,睿郡王若是有所發現,不會悶不吭聲,而以皇上的性格,當然要弄清楚。
半晌,珍姨娘勉為其難的擠出話來,「主子是為了保護你,不到必要時候,只要你跟戰狼劃清界線,我們的事就禍及不到你。」
厲文山不以為然的嗤笑道︰「當你們改變我的身分時,我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我們會護著少主……」
「你們若有心護我,就不會不管不顧的對陳六姑娘下手。」
「她已經威脅到我們了。」
厲文山懶得再跟她廢話了,這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女人!
「既然你認為自個兒沒做錯,你就等著承受睿郡王的反擊吧。」
「少主不喜歡我,我可以理解,畢竟華香院那一位將你養大,她因為我受了王爺冷落,你心疼她,對我自然有怨。但是少主莫要忘了,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不過是個外人。」珍姨娘明顯失了耐性,這個小子有必要恨不得她消失不見嗎?
一家人?厲文山嘲諷的一笑,他都忘了她跟他有血緣關系,只記得她是戰狼,她對他態度冷漠,甚至有些看不起他,這怎麼會是一家人?
他不想繼續糾纏不清,直接提出要求,「我要見你的主子。」
「我說過了……」
「我見他不方便是嗎?」厲文山嘲諷的揚起下巴,「你不是很行嗎?再不方便你還是有法子,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幫我傳話,至于如何安排,相信你們有很多渠道。」
珍姨娘壓下心底的憤怒,冷聲道︰「我會將你的請求轉告他,至于他要不要見你,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只要你不存心阻攔,他不會不見我,我好歹是他的親骨肉。」頓了一下,厲文山狀似隨意的接著道︰「還是說,這一切只是謊言,不過是利用我的手段?」
珍姨娘臉色一變,嚴厲的道︰「少主為了劃清界線,連親生父親都不想認了嗎?」
「我不過是合理的懷疑。」
「你放心,我一定會轉達,絕不會阻攔你們見面,只要他想見你。」
厲文山已經說完了該說的話,便轉身走人。
珍姨娘怒不可遏的手一揮,長幾上黑白交錯的棋子瞬間掃落一地,這個可惡的小子……她倏然站起身,對著身邊的丫鬟道︰「走吧,我們去見王爺。」
頓了一下,丫鬟怯怯道︰「姨娘不先去信給狼主嗎?」
「不必,我是要回家。」兩次出門相距太近了,她不能用相同的理由,只能回她名義上的家——戰狼設在京城郊外的老窩。
「狼主不是讓姨娘最好不要回去嗎?」若是回家,姨娘就不便遮遮掩掩,這等于將關注他們的目光引到他們的老窩。
珍姨娘無奈的一嘆,「少主肯定派人盯著我,我不出去一趟無法向他交差,可我總不能連著兩次都上皇恩寺,今日只能借口我爹身子不適,回去探望。」
無話可說,丫鬟連忙上前為珍姨娘整理衣服,隨著她一起前往外書房。
雖然說好了成親之前不再見面,但是情難自抑,周雲澤還是派了管事嬤嬤和暗二上定國公府,將陳瑾曦接到雲游四海,拉著她下棋。
「不是說成親前不能見面嗎?」陳瑾曦發現這個男人很執拗,尤其下棋這件事,難道一次又一次敗在她手下,他覺得很爽嗎?
周雲澤一臉委屈的瞅著她,「我還不是想你了。」
「你是想著下棋吧。」
「我想你,可是看著你就忍不住想拉著你下棋。」周雲澤用盡心思想研究她的棋路,可是越研究越迷惑了,她好像沒有一定的棋路和風格。
「我們今日不下棋,說說你的好心情吧。」她可不想傷到他驕傲的自尊心。
「你如何知道我心情很好?」周雲澤很驚訝,為了做到遇事不動聲色,他一直學習控制情緒,而他也自認為做得很好。
「這還不簡單,你心情好的時候眼楮特別明亮。」
「是嗎?」
陳瑾曦很用力的點點頭,「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周雲澤起身走出雅間,過了一刻,方才像個大爺似的晃回來坐下,然後滿心歡喜的捧著她的臉,重重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半晌,陳瑾曦傻不隆咚的問︰「我可以請問這唱的是哪一出戲嗎?」
「沒想到你如此愛我。」周雲澤一臉得意的揚起下巴。
「……」遇到他,她好像常常腦子當機,不知道如何應對。
「沒有人發現我心情好的時候眼楮特別明亮。」
「……」這根本沒什麼了不起,因為作畫的關系,她的觀察力本來就特別敏銳,他的眼楮平時籠罩在一層寒冷當中,心情一好,寒氣就退,黑亮的眼珠子當然就會更明顯。
「你果然很愛我。」周雲澤越說越樂。
「……」這男人有必要一直強調嗎?有時候她真搞不清楚自個兒喜歡他什麼,只是看著菊花想到他,看著桂花想到他,看著海棠還是想到他……總之,她心目中的每個花神都成了他。
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周雲澤忍不住問了,「你究竟有多愛我?」
陳瑾曦忍俊不住的笑了,像個孩子似的,沒要到糖吃就跟你糾纏不清。
「你別笑了,快說啊。」
「很愛很愛,行了嗎?」陳瑾曦湊上去,蜻蜓點水般在他唇上啵了一下……其實她更想撲倒他,可姑娘家的矜持還是要有,而且這個男人是那種得了便宜就會得寸進尺,討要更多的家伙,絕對不能太寵他。
周雲澤笑了,可是嘴巴不稍稍刁難,有違他的本性,「你以為隨便應付一下,我就會很開心了嗎?」
兩眼閃閃發亮還不夠開心嗎?陳瑾曦當然不會為了這種小事跟他爭執,好話又不花銀子,他喜歡,滿足他又何妨。
「我怎麼可能隨便應付你?你可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們還要白首到老。」若是有尾巴,周雲澤的肯定已經高高翹起,「你知道就好,我可是你最重要的、一輩子要陪伴在你身邊的人,你要很愛很愛我,當然,我也會很愛很愛你。」
陳瑾曦笑著點點頭,然後趕緊轉移話題,「你究竟有何開心的事?」
周雲澤神情一正,低聲道︰「獵物終于露出尾巴了。」
陳瑾曦歪著腦袋瓜想了想,無聲的問︰珍姨娘嗎?
「聰明。」周雲澤歡喜的模了模她的頭。
「她的尾巴不是早就露出來了嗎?」
周雲澤搖了搖頭,「雖然早就猜到她的身分了,但是她很低調,也很狡猾,平日不輕易行動,好不容易行動了也會兵分兩路,或者第三路、第四路,這一次她大大方方的出府,說是回家探望生病的父親。」
「回家探望生病的父親……你找到賊窩了?」
「這不是真正的賊窩,只能說是他們在京城的據點。」
這還多虧衛一,無論身手還是敏銳的嗅覺都是最頂尖的,又加上暗二協助,不但順利的跟蹤到人家的老窩,還將那兒模了個清清楚楚。
「雖然只是京城的據點,但尾巴露出來了,接下來要將他們整個拉出來看明白,就不是多麼困難的事了,是嗎?」
「沒錯,其實我早就懷疑她家就是他們在京城的據點,原本要找出來不難,但想不動聲色打探太難了,加上這對兄妹警覺性很高,平日又很低調,我們也只能耗著,等機會送上門。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還是教我們找到了,如今只要盯住這里進出的人,再從他們身上查探,真正的賊窩就會露出來。」
聞言,陳瑾曦不解的皺眉,「你不是說他們的警覺性很高,平日又很低調,怎麼可能輕易讓你找到真正的賊窩?」
「他們兄妹是如此,但其他人可不難。」
「怎麼說?」
「他們往來的人太多了,譬如人販子、各路商販。」
雖然錦衣衛已經鎖定人販子,還抽絲剝繭將身上帶有魅香的女子一一找出來,可是人販子的行蹤更難掌控,要從他們身上找到戰狼的老窩不太可能,各路商販就不同了,做買賣的不能太低調,這也成了他們最大的漏洞。
略微一頓,陳瑾曦豁然開朗,「對哦,他們與老窩連絡,透過商販最為方便。」
「我們只要知道他們跟哪個地方的商隊往來密切,他們的老窩就藏不住了。」
他曾經懷疑他們的老窩在景王封地,只是原本想景王與此事無關,他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但若景王世子的真實身分是前朝皇室成員,景王世子在封地上給前朝余孽大開方便之門就不是難事,而且在此情況下,也沒有比景王封地更適合他們扎根之處了。
不過,這種事講究的是證據,如果莽莽撞撞跑去求證,可能會打草驚蛇。
陳瑾曦突然緊張了起來,「皇上會不會將這件事交給你?」
「不會,皇上有親衛隊,用不上我。」只是皇上大概會讓他盯著,免得有漏網之魚。陳瑾曦眼楮微微一眯,「你確定?」
「我的戰場在西北,其他地方用不到我。」周雲澤說得很豪邁,可是某人的臉都綠了,這會兒根本笑不出來。
西北不是更可怕嗎?陳瑾曦覺得自個兒快暈倒了,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要嫁的人身分很高,但是職業很危險。
周雲澤感覺到她的僵硬,連忙將她摟進懷里,「別怕,為了你,我會保重自己。」
半晌,陳瑾曦生硬的道︰「凡事不可強出頭,不可自以為是,不可冒險犯進……」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好,我一定會小心再小心。」
陳瑾曦無比哀怨,可惜不能退貨了,要不她說什麼也不要日日為某人操心……認了吧,不是有一句話說「愛到卡慘死」嗎?她愛的好歹是一個有真本事的男人。
御書房內,皇上輕輕觸模著牆上的輿圖,手指最後落在景王封地,可他只是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周雲澤可以理解皇上此刻的心情,種種跡象顯示景王與此事無關,景王甚至很可憐,還沒見到孩子就被人家掉包了,可如今證實賊人藏在景王的封地,景王就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要如何處置景王就成了難題。
皇上包容景王一部分是為了證明他的胸襟寬闊,但也是因為皇上對景王的感情高于其他藩王。
終于,皇上轉頭看著周雲澤,「你認為景王知道這件事嗎?」
周雲澤差一點翻白眼,皇上是在考驗他的記性嗎?不過人家是皇上,他還是耐著性子道︰「因為連日作噩夢,景王妃不得不挺著八個月的肚子上皇恩寺祈福,可還沒到皇恩寺就因為受到驚嚇而早產,只好向山腳下的莊戶借地方生孩子,因為景王妃的女乃嬤嬤事先遭到收買,莊戶又早在賊人的掌控中,景王世子遭到掉包確實不難。三日後景王來到莊子,看到的寶貝嫡子已經是別人的孩子,說起來景王還真是可憐。」
「可是,這麼大的事他們竟然毫無所覺?」皇上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周雲澤很用力的點點頭,「景王確實糊涂,倒是景王妃可憐,千辛萬苦生下孩子,當她虛弱的跟死神搏斗時,孩子被人家掉包了,而且很可能被弄死了,她情何以堪。」
皇上皺眉,「你要朕放過景王府?」
周雲澤連忙舉雙手投降,「這是大事,我沒資格,也不敢給皇上出主意。」
頓了一下,皇上有些蔫了,「你老實告訴朕,你覺得景王真的不知道嗎?」
皇上是打定主意跟他糾纏不清嗎?周雲澤恨恨的咬著牙,可是想了想,還是老實道出自個兒的想法,「景王如此精明的人,若說他完全不知情,說不通,但是我真不相信景王跟此事有一丁點關系。」
「為何?」
「老景王留下來的名聲可以毀在厲家人手上,但萬萬不能毀在他手上。」
念頭一轉,皇上就明白了,景王是真正的孝子,老景王退讓成就太祖皇帝霸業的美名絕不能毀在他手上,至于厲家後代的子孫,待他雙眼一閉,這就與他無關了。
「景王也許不知情,但景王世子肯定知情。」
「這是當然,若沒有景王世子刻意扶持,梁家不可能在酆州坐大,成為富甲一方的大族,有了籠絡當地權貴官宦的本錢。」
憑心而論,他覺得賊人這盤棋下得可真是好,可惜大梁的氣數早就盡了,如今再亂,不過是亂臣賊子的一場鬧劇。
將沉默了半晌,皇上問︰「你認為應該如何處罝此事?」
周雲澤可沒興趣多管閑事,只能故作苦惱的皺著眉思索。
「你別裝模作樣了,老實一點。」
周雲澤撇了撇嘴,但也不敢再閃躲,「前朝余孽當然一個活口也不能留,而那些身帶魅香者更是必死無疑,不過景王世子……還真有點麻煩。」
這不是廢話嗎?皇上沒好氣的瞪了周雲澤一眼,他糾結的原本就是景王世子的問題。周雲澤很鎮定的假裝不明白自個兒哪兒說錯了,心里卻明白得很,老景王跟著先皇打天下,將近四十方得了一個嫡子,而因為景王年紀與皇上相當,兩人幼時常玩在一起,情同手足,皇上面對景王的時候,感情勝于理智,這說起來也是皇上的優點,皇上是個重情的人。
景王世子如今是景王唯一的兒子,而景王這麼多年來膝下再沒有孩子,這很有可能是景王的身體出了問題,換言之,這輩子景王很可能只有景王世子這個孩子,即便這只是名義上的,但皇上狠不下心斷了厲家的香火。
「你能不能有個兩全齊美的法子?」
周雲澤仔細衡量了一下,給出一個他認為合情合理的見解,「若景王世子只是景王世子,給厲家留個血脈又何妨,不過就怕景王世子舍不得前朝的身分。」
皇上不以為然的冷冷一笑,「沒了戰狼,他也只能乖乖當景王世子。」
這樣的結果在周雲澤的預期中,皇上的私心是想放過景王世子,但是又怕景王世子多年來在賊人的挑唆下生出野心,今日景王世子眼看事情不成也許願意罷手,但是將來會不會趁幾個皇子奪嫡時興風作浪還未可知。
周雲澤想了想,給出一個建議,「皇上不如跟景王世子交易。」
皇上不解的挑起眉。
「用景王世子的身分交換皇祖父給老景王的聖旨。」
皇上兩眼一亮,「妙啊!」
周雲澤唇角一抽,他就知道皇上對那道聖旨耿耿于懷,若能借此機會收回來,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如今那道聖旨對景王世子如同虛設,景王世子應該很樂意交出來。」
「那道聖旨應該在景王手上,景王只怕舍不得交出來。」
「我相信景王世子可以說服景王交出來。」景王世子只要推說遭到賊人迷惑,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這道聖旨在景王眼中就如同燙手山芋,恨不得早早丟開。
皇上很快就想明白了,「一道沒多大意義的聖旨留著原本就是燙手山芋。」
周雲澤對此深表贊同,真不知道皇祖父和老景王是如何想的,周家的江山怎麼可能半途轉手讓給厲家?
不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皇祖父下這道聖旨目的是在箝制藩王,刻意留了這麼一道聖旨在厲家手上,藩王不安分也只會倫為亂臣賊子。
「朕不想提及前朝余孽,梁家必須以其他罪名抄家,待錦衣衛收集好罪名,確實掌握賊人的名單,你再隨錦衣衛一起去酆州。」
雖然這個結果早在預料中,周雲澤還是很不甘心,「皇上的能臣隨手一抓都能抓出好幾個,不能交給他們嗎?」
「朕的能臣很多,但他們對付不了戰狼。」
「我要專心準備成親。」
皇上又忍不住瞪人了,「你的親事有太後和禮部操持,用得著你準備嗎?」
周雲澤噎住了。
「親衛隊交給你,你正好借此機會操練他們。」
皇上的親衛隊干啥要他操練?周雲澤郁悶極了,但又不能拒絕,皇上一道聖旨下來,
只得乖乖領命。
見他敢怒不敢言,皇上可樂了,不由得好心情的道︰「這次你立了大功,你要什麼賞賜,朕都給你。」
「我又不缺,皇上還不如給我的郡王妃多添一點嫁妝,讓她嫁得風風光光,說起來,她還是這件事情的大功臣。」
「人還沒娶進門就擔心她吃虧,你這胳臂彎得也太早了吧。」
「我愛啊。」
皇上受不了了,擺了擺手,「你可以出宮了。」
周雲澤樂得以最快的速度告退離開,當然惹得皇上在後頭跳腳,不過,他從來不介意這樣的小事,反正皇上也已習慣了他的任性。
時間在不經意當中飛奔而過,陳瑾曦也不知道是因為成親的日子越來越近,還是周雲澤突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只是每日送來一封情詩,看起來像在應付似的,這讓她一直無法靜下心來,尤其這三日開始飄雪,冷得實在提不起勁執筆練字。
相對于幽州,京城的冬天實在不夠瞧,可是這兒的人比幽州人更怕冷,堅決不出門,寧可窩在房里燒炭……這個用詞不太妥當,總之,京城的人真的很怕冷,她當然也不好意思跑到外面蹦蹦跳跳。
靜靜看著外面的景色半晌,陳瑾曦想了想,索性作畫好了。她預計的十二花神圖只完成牡丹花神,菊花花神隨著秋去冬來是徹底沒望了,如今只好先進行梅花花神。
雖然某人的氣質有梅花花神的味道,但是她沒有興趣以同一人入畫,每個花神應該都是獨一無二的。
作畫的心情一來,她很快就完成了,接下來只剩下上色,不過陳瑾曦實在很苦惱,為何她的梅花花神最後還是跟牡丹花神同一位?是因為思念太深了嗎?
「好冷哦。」司畫快步走進來,先在門邊的炭盆前面烤火散去一身的寒氣,方才走到書案旁邊。
陳瑾曦抬頭看著司畫,「我不是叫你別過來侍候嗎?」
「我怕姑娘一作畫就忘了吃飯。」司畫轉頭看著幾案上的食盒,明顯原封不動,她忍不住皴眉,「姑娘,難道您不覺得餓嗎?」
陳瑾曦嘿嘿一笑,模了模肚子,「還好。」
司畫走過去打開食盒,食物早就冷掉不能吃了,只好道︰「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可以吃的。」
「不必了,我給姑娘準備了一些糕點。」這時司茵提著一個食盒走進來,一樣先在門邊的炭盆前散去身上的寒氣,方才走過來將食盒放在幾案上。
「司茵姊姊,那你侍候姑娘用點心,我將中午的飯菜送回廚房。」司畫拿起原先的食盒走出去。
陳瑾曦走到榻上坐下,司茵兌了熱水浸濕了帕子,遞給陳瑾曦擦拭雙手,然後侍候她用糕點。
陳瑾曦吃了幾個糕點就沒胃口了,正好司茵沏了一壺熱茶過來,她喝著熱茶,看著窗外的銀妝素裹,心里卻惦記著周雲澤。
司茵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的惦記,略一思索,狀似閑聊似的道︰「姑娘,這幾日京城死了好多人。」
雖然司茵主要是保護陳瑾曦,但因為跟睿郡王日日保持連系,她對京城的消息可謂是了如指掌,當然,她也會原封不動向主子報告,畢竟主子是未來的郡王妃,不能不清楚外面的消息。
陳瑾曦嚇了一跳,「今年不是冷得晚嗎?進入臘月才迎來初雪,雖然連下了三天,但是雪勢不大,還不至于釀災啊,怎麼就死了好多人?」
「不是因為下雪的關系,是風寒。」
「是啊,京城往年這個時候也會有很多人染上風寒。」
「所以,這是京城的常例?」
「這麼說也無妨。」
陳瑾曦歪著腦袋瓜想了想,怎麼覺得此事有古怪?
「我還听說景王府不少人染了風寒,為此景王世子直接封了一個院子,而景王也病倒了,不過景王妃倒是振作了起來,如今景王府是王妃掌中饋。」
陳瑾曦若有所思的看著司茵,試探的問︰「你有郡王爺的消息嗎?」
「奴婢不敢打听郡王爺的事,不過姑娘要相信郡王爺。」
「相信什麼?」
「郡王爺盼著姑娘過得舒心,盼著迎娶姑娘的日子趕緊到來。」
陳瑾曦已經听明白了,這一場風寒起于人禍,有些人不能不死,但同時也會危及一些無辜人的生命。
此時外面的雪停了,陳瑾曦心癢癢的道︰「我們明日去一趟雲游四海吧。」
「最近京城不太安寧,姑娘還是別出去吧。」
「為何不太安寧?」
「很多人染上風寒,大家都會避免出門,再說了,雲游四海不是飯館酒肆,這種日子不會有人上門,雲游四海自然不會開門營生。」
陳瑾曦可以理解,這種日子沒有人想去棋院下棋,更別說皇上正在「大掃除」,周雲澤名下的產業當然是關門休息不要沾惹是非。
「雲游四海什麼時候才會開門營生?」
「雪剛剛停,寒氣比較重,過個幾日吧。」
陳瑾曦想想也對,點頭道︰「好吧,過幾日我們再去雲游四海。」
陳瑾曦知道自個兒在作夢,可這次不是熟悉的噩夢,而是一個美男子……不不不,應該是美男神的夢,先前完成的梅花花神來入夢,還穿著一身黑斗篷,看起來更酷了。
「你真的很愛我對不對?」梅花花神竟然開口說話了。
陳瑾曦很自然的點點頭,頓了一下,又搖了搖頭,進入她夢中的人只會是她的噩夢,怎麼會是她的美男神?
梅花花神的臉都綠了,很想掐她,「你明明很愛很愛我,為何又搖頭了?」
「你不是我的美男神,你是噩夢,噩夢知道嗎?」陳瑾曦態度很強硬,她可不是軟子,可以任他們這些賊人一會兒要擄一會兒要殺,這會兒還想假裝她的美男神騷擾他。梅花花神傻了,一兩個月不見,他怎麼就成了她的噩夢?
陳瑾曦學某人抬起下巴,「我告訴你,若是讓我的美男神知道你跑來夢中騷擾我,你就死定了!」
梅花花神陰惻惻的唇角一抽,「你的美男神是誰?」
陳瑾曦更驕傲了,「我的美男神是威震西北的睿郡王,嚇到了嗎?」
梅花花神的心情瞬間從陰天轉為晴天,而且是百花盛放的晴天,「你的美男神是威震西北的睿郡王?」
「對啊,你知道怕了吧。」陳瑾曦很不屑的對他哼了一聲,「你這個黑漆抹烏的家伙,以為偽裝成我的美男神,我就會受騙上當了嗎?你覺得我有那麼笨嗎?」
「黑漆抹烏?我偽裝成你的美男神?」梅花花神的臉微微扭曲變形。
「你不知道自個兒黑漆抹烏嗎?」頓了一下,陳瑾曦微微湊上前,「不過,你偽裝得很像,若不是你跑來夢里騷擾我,我肯定會以為是真的。」
這丫頭真是太可愛了,作夢還可以說個沒完沒了。梅花花神的口氣緩和了下來,「你確定我是偽裝的?你要不要再看仔細一點?」
陳瑾曦再往前靠近一點,甚至還伸手模了模那張俊顏,有一點苦惱了,「怎麼越看越像我的美男神?」
「我本來就是你的美男神。」
陳瑾曦再看仔細一點,「真的是一模一樣,可是……」
「可是什麼?」
「我的美男神不會害我作噩夢。」
梅花花神突然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搞不懂這丫頭腦子里裝了什麼,「你不是在作、夢,我是真的。」
怔愣了下,陳瑾曦嘿嘿一笑,「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
「我的美男神總是一身白,不會弄得黑沉沉見不得人的樣子……不對,夜探香閨的時候,他也會套上黑色的披風,不過他的臉沒有那麼黑,不像你,看起來就是一塊黑炭。」
他這會兒看起來像黑炭?這一趟前去酆州,為了不要太過醒目,他刻意將臉弄得暗沉一點,但也不至于像塊黑炭啊。
「我只是曬黑了。」他無法跟作夢的人解釋太多,只能用這個借口。
「曬黑……」陳瑾曦看起來像是被雷劈到的樣子,下一刻她突然啪一聲,給他一巴掌,可想而知,他又傻了,「你當我在作夢很好騙嗎?大雪紛飛的日子怎麼曬黑?」
這丫頭根本無法溝通,梅花花神覺得還是粗暴一點,直接捧著她的臉狠狠的吻下去,這樣她總該月兌離夢境回到現實了吧。
陳瑾曦先是懵了,下一刻回過神想掙開他,可是漸漸的,那股熟悉的氣息將她緊緊包圍,意識一點一滴回到現實,直到某人覺得摧殘夠了,不能再放任下去,這才放開她,而她也徹底清醒過來。
待氣息漸漸平穩下來,陳瑾曦捧著他的臉道︰「你怎麼變成黑炭了?」
「你認出我了?你確定自個兒不是在作噩夢了?」
陳瑾曦看起來還是沒有回過神的樣子,但腦子可以運作了,「這麼久不見,一起床看到你,還變成一塊黑炭,我當然以為自個兒在作夢。」
「沒錯,一時之間會以為自個兒在作夢,但為何是噩夢?」
陳瑾曦傻笑了一下,「往常我作的全是噩夢。」
聞言,周雲澤的郁結盡散,轉而是滿滿的心疼,「景王府的事情嚇壞你了。」
「以後再也不會了,你全部解決了吧。」听司茵羅哩叭唆那麼多,她不至于還想不明白,這些日子他應該是去處理前朝余孽的事。
「你怎麼知道我全部解決了?」
「一回京就迫不及待跑來見我,肯定是全部解決了。」
「是啊,還沒進宮就先跑來見你,我就是要讓你知道以後不必再擔心害怕,還有,專心準備當我的郡王妃。」
「我一直很專心準備啊。」這些日子她幫他做了好幾套貼身衣物。
周雲澤挑釁的揚起眉,「專心準備還有閑功夫作畫?」
「一種冰魂物已尤,朱唇點綴更風流。歲末未許東風管,淡抹濃妝得自由。看著紅梅為嚴寒添了無盡風情,忍不住想看梅花花神的風采。」可是沒預料她還是畫了他。
陳瑾曦很識相的將最後一句藏在心里,要不這個男人肯定要生氣。
「你果然很愛我。」周雲澤實在太得意了。
他已經打定主意,將來等她完成十二花神圖,他要專門準備一間屋子展示……雖然她不曾明白告訴他,但是她的舉動很明確的告訴他,她想畫十二花神圖。
陳瑾曦若知道他的心思,肯定會喊救命,若每個花神都是他,她這輩子肯定完成不了。
「是是是,我很愛你。」
周雲澤突然站起身,小杌子咚一聲歪倒在地。
陳瑾曦不解的看著他走到衣架,緊跟著站起身,「你干啥?」
周雲澤取下衣架上的斗篷,轉過身,張開斗篷,正好包裹住走過來的陳瑾曦,「我帶你去西山看日出。」
陳瑾曦瞪大眼楮,「別鬧了。」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太後在西山的溫泉莊子,你去西山探望她老人家。」
「你別開玩笑了!」
陳瑾曦抗議無效,霸道的某人堅決帶她一起去西山迎日出,至于太後那邊,不過是個借口,他當然不會跑去那兒湊熱鬧。
總之,一個時辰之後,兩個人迎來日出,然後兩人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一大一小的手十指相扣,從此攜手相伴一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