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來沒?」像做賊似的,雷霆風偷偷模模的往後瞧,唯恐某個黏人的身影又纏上來,叫人不得安寧。
「躲躲藏藏像什麼樣,咱們是明媒正娶的夫妻,還怕她一個半路跳出來攔道的?背挺直,正大光明,讓人瞧瞧咱們的濃情密意。」她不喜爭斗,但事兒撞上來了,正面迎擊便是,沒有逃避的必要。
「我是怕她找你麻煩,以她的身分咱們得敬著,沒法和她硬踫硬,你看她每回一出現身後便掛了一串,有男有女,那些是宮里出來的,皇上賞賜的。」為她助陣,顯出皇家的威嚴。
「你怕他們?」溫明韜取笑。
「笑話,你家夫君是京中一霸,曾幾何時怕過誰了,我是不想和他們糾纏不清,在這世上我唯一的軟肋便是你,我不能讓別人有害你的機會。」他說時目光一冷,有如一把出鞘的利劍。
「不是軟腳蝦?」她杏目一睨,顧盼生輝。
每回只要一見妻子笑吟吟的樣子,雷霆風胸口便覺有股熱火焚燒,直想把她壓在身下恣意憐愛,他語帶曖昧道︰「要不多給我吃幾回肉,你就知道軟不軟了,我可是蓄勢待發。」
「肉吃多了容易上火,要節制。」好在這些年她湯湯水水的將自個兒身子調理得不錯。要不哪能應付他的需索無度。
每每看到他高人一等的身形,溫明韜心中便有太多的埋怨,怨上天的不公。
初識時他以她的個矮讓她吃了幾回暗虧,以致于她在發育期痛下決心,讓自己努力長高,小毛毛蟲月兌變成蝴蝶。
誰知她努力增高的同時他也在長個兒,三年不見各有變化,在女人堆中她算是高個子了,和他一比又縮水了,不論她如何拉長身子,個頭始終與他肩膀齊高,讓她看了很是氣悶,大為不快。
「不怕,男人肉吃多了才有體力,下回咱們再試試觀音坐蓮,肯定讓你整晚睡得好。」他俯在她耳邊輕語,順便偷香,不管會不會引人側目。
「雷霆風,你給我收斂點,天子腳下不是能任你張狂胡來的地方,你的靠山不在了。」她一掌推開他提醒。
溫明韜口中的靠山指的是已致仕的雷老爺子,有他的時候,雷霆風大可如螃蟹一般橫行,朝廷中人多半會賣老首輔幾分面子,這助長了他的氣焰,讓他更加地我行我素。
可是雷霆風聞言想到的是已故太子,他順風順水的前十四年都是太子在罩著他,彼時太子還未被立為太子,可他一惹了事沒法擺平便往二皇子府跑,有如兄長的二皇子便會出面,以皇家氣勢告訴所有人,這是本殿下的兄弟,若是對本殿下心有不滿便來二皇子府喝個茶吧!本殿下掃榻以待。
他忘不了太子對他的好,也放不下太子的仇未報,盡避皇上已按下此事不許查,他還是和對太子忠心耿耿的人聯絡上,眾人分頭進擊,終于查出太子的死與四皇子有關,是他讓人暗下黑手。
此仇不報枉為兄弟!
再次回到京城的雷霆風一看到熟悉街景便觸景生情,他偷偷帶著太子逛遍京城大街小巷,處處都有回憶,當時的他們是多麼的無憂無慮。
「怎麼了,看你情緒有點低落。」溫明韜很快便發現他的不對勁。
他搖頭苦笑,伸手握住她柔女敕小手,「沒事,只是離開多年,有些不適應,京城景象太過太平了。」
沒有漫天的廝殺聲,少了馬鳴嘶嘶,看不見尸橫遍野,聞不著戰友身上的血腥味,以及怎麼也不敢睡沉,隨時等著戰鼓響起……他真的覺得京城太安逸了,消磨男人的銳氣和傲骨。
他和妻子半個月前出發上京,原本沒打算這麼快回來,拖過三個月的長假再見機行事,甚至他們想索性不回了,好好玩個一年半載再說,理由便是祖父的「病」時好時壞,他們得在榻前侍疾。
可是段凝雪來了,她陰魂不散的糾纏,一句「沒地方住」便暫居雷府不走了,每天像不用睡覺似的,天還沒亮就帶著侍女、侍衛去小夫妻住的院落,讓人叫門說她餓了,要府中的少夫人,也就是溫明韜安排她的早膳。
她非要溫明韜安排,其他人不行,明目張膽的刁難誰看不出來,她就是要折磨溫明韜,讓她知難而退,不再跟自己爭夫,她會在銀錢上有所補償,只要人肯離開。
可是溫明韜不在意早起,以前采霧蓮起得更早,甚至整晚不睡,郡主再無恥也不可能整天跟著她,總有補眠的機會。
最後第一個受不了的是雷霆風,因為段凝雪不盯著溫明韜的時候便來纏他,他走到哪便跟到哪,如影隨形,過了亥時還不回房,非要和他秉燭夜談。
他才新婚,剛嘗到小妻子香軟的滋味,怎麼可能因為一個沒事嗡嗡亂叫的小蟲子而放棄,郡主不走他走,為了吃肉他會想盡辦法。
于是兩夫妻商量半夜開溜,兩人只帶少許行李和銀票便啟程,共乘一騎連夜趕路,等段凝雪發現他們已回京復命了,兩人一馬已在百里外,相擁睡在客棧的暖床上。
被擺了一道的段凝雪怒不可遏,隨後快馬加鞭趕上去,以為將人甩下的小夫妻差點在某個小鎮和她踫上,兩個人真的冷汗涔涔,隨即改弦易轍,繞道而行。
既然他們是提早出門的,那就慢慢走,不用趕,和雙月郡主一行的急趕快行相比,兩人悠哉多了,遠遠落于人後,等他們到達京城時,段凝雪滿京城找人已有十天。
「太平有太平的好,百姓安居樂業,家有余糧,不生在亂世是我們的福氣。」要是家里連一粒米都沒有那才是叫苦連天,人要知福、惜福。
「對,遇到你更是我的福分,我的心得到圓滿了,以後你得跟緊我,如同我心上的一塊肉,我帶你到處玩樂,吃香喝辣。」雷霆風又恢復無賴本色,向妻子頻頻眨眼,公然調情。「朝廷的事不做了?」他好歹還是個官,還頗受重視,整天不務正業,無所事事真的好
嗎?
他哈哈笑著,大庭廣眾之下將妻子摟入懷中,「有我爹和大哥在朝中當官,我就不湊熱鬧了。」掛個虛職也好,反正他不打算留京,早晚要走。
「想避災?」她輕聲問,即使她不在朝為官也知道京城的亂象,來京的這幾日跟著丈夫閑逛大街小巷,從所見所聞中已猜到一二局面,皇上老了,皇子大了,京城也差不多要開始亂了。
就如同她現在住的侍郎府,公爹對她有意見,看她不順眼,多次明示暗示要她回桃花鎮,婆婆則冷嘲熱諷,處處挑刺,只差沒叫人把她丟出去了,臉上的輕蔑和輕視連瞎子都看得見。
原因無他,就是他們還想和長公主府聯姻,她的存在便是一個阻礙,把人休了便能為雷府次子挑一個合適的媳婦。
不是雷霆風,而是雷府次子,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兩方勢力,奪嫡之爭相當激烈,四皇子需要長公主的支持,助其上位。
「噓!自己知曉就好,不要說出來。」雷霆風笑看妻子嬌顏,又心疼她因他受的委屈。「我想做藥。」京城的開銷太大,不多攏點銀子在手邊不安心。
「好。」他听她的。
「你不問為什麼?」有時候她覺得他太順著她,把她寵得越來越嬌,有些氣就忍不住了。
他一眨眼,面容愁苦,「家境困頓,賣藥維生。」
「聰明。」原來他有腦子。
「那是,你相公才智過人、聰明絕頂,乃世上一聖人也,你能嫁我為妻實三生有幸,當寄知珍惜,日日給肉吃。」
臉皮薄的溫明韜悄悄臉紅,他三句不離「吃肉」,他不臊她都害臊了。
她立刻岔開話題,「咱們就賣榮養丸、美顏散那些,不賣市井小民,專走權貴世家,以粒計算,高價售出。」
在京城不愁沒有錢人,只要藥好用,多得是人送錢來,也不用弄個藥鋪子,就和春草在自個兒院子做,想做的時候多做一些,不想做便看書、放空,釣京中貴人胃口。
春草是兩夫妻離開後才由長順護送上京,可是雷霆風兩人走得慢,邊走邊玩,因此在入京前一日入住同一間客棧,兩方會合便一起上路,隔日午後進入侍郎府邸。
「你想幫我?」他為之動容。
她目光一閃,笑靨如花,「我是為了賺錢。」
「這情我收下了。」她是為了他才想打入權貴圈,為的是藉由賣藥打探朝廷動向,探查誰是四皇子黨羽,或是其他皇子一派,再從中挑撥,瓦解四皇子勢力。
雷霆風的感動和感激難以言說,動容地看著溫明韜,而她心知肚明他的心意,情在深處,不用言語。
「請我吃頓好的吧,我餓得慌。」不想他太在意的溫明韜笑了笑。
「走!上滿福樓,我請你吃他們最有名的五元神仙雞,別好吃到把舌頭都吞進去。」
「我才沒你那麼貪嘴。」她輕吐丁香舌,模樣可人。
「我……」下月復一熱,口發干。他忽然不想去滿福樓了,只想抱著她回府往床上一扔,大快朵頤。
「你又想躲哪去?」
耳邊忽地響起一聲高喊,雷霆風下意識想躲起來,避開陰魂不散的雙月郡主,可是繼而一想,這是男子的聲音而非女子,他才放下心,抬頭挺胸,昂首闊步地看向來者。
他這番態度變化,看在溫明韜眼中十分有趣,她忍不住笑出聲,引來丈夫一記責備的白眼。
他躲段凝雪是為了誰,還不是讓她少受點罪。
「我說你這小子呀!回來也不說一聲,這麼多年去哪里了,京城少了你無趣多了。」
一只白皙的手搭上雷霆風肩頭,溫明韜看他沒厭惡的撥開,明白這人和他的交情不錯,算是朋友。
「瘋子,你還活著呀!沒被你家那群女人的淚水淹死。我可慘了,被祖父扔到西南,過得苦不堪言。」雷霆風裝出往事不堪回首的苦樣,似乎真的沒好日可過,苦得滴膽汁了。
「 !別提我家的女人,一提就頭大,今日正好遇到了,不如去喝一杯。」家中姊妹眾多的陶丹峰家里就他一根獨苗苗,十幾個女人一圍上來實在叫人吃不消,故而他老想往外跑。
「不行,我成親了,家里管得嚴。」他笑著看向身邊的女子,眼中的深情密意滿得快溢出來。
「什麼,你成親了?怎麼這麼想不開……啊!口誤口誤,恭喜、恭喜,得一如花美眷,嫂子……呃,好像不是京中人氏?」他瞄了一眼,感覺溫明韜容貌雖然不俗,氣質沉靜,卻少了一股京中貴女的驕傲,容貌也很是陌生,便問了出口。
但陶丹峰沒說出口的話顯然是——你怎麼沒娶個大家閨秀,此女看來出身小門小戶,與你並不相配。
看出他眼里的不滿意,雷霆風先前的熱絡淡了些,「沒娶個夷人公主回來已經是不錯了,她是我祖父看中的,品貌皆佳、賢良有德,娶她不吃虧。」
一听是老首輔中意的,陶丹峰的神色又是一變,熱切了許多,老首輔的眼光誰敢說一句不好,「相請不如偶遇,這一頓我請,算是給你接風,不許說不。」
「有女眷在旁,不方便。」雷霆風相當護妻,不想妻子受到輕蔑。
「一起去,別說我小氣,兩個人而已我還請得起。」他真心邀約,他很識相,看出好友對妻子的重視。
他一頓,看了看妻子,見她頷首才答應,「好。」
可是這世上有很多事沒法說得清,不知該說冤家路窄呢還是孽緣難斷,越是想躲開的人越是避不開,撞個正著。
三人剛到滿福樓,才要了一個雅間準備上樓,卻踫上了段凝雪,與友聚會的她正好要下樓,她身後跟了幾個公子、小姐,看其衣著非富即貴,簇擁著她恍若眾星拱月。
「喲!瞧瞧這是誰,野雞窩里飛出來的雜毛雞,以為顏色鮮艷就當自己是鳳凰了,還想飛到枝頭棲梧桐呢!」一名身著白底繡牡丹衣裙的女子吊著眼楮,語氣刻薄。
「你……」雷霆風正想為妻子出氣,一只柔若無骨的縴手覆上他手背,示意他讓她自己解決。
「相公,這是哪里來的耗子在吱吱亂叫?長得尖嘴猴腮、小頭銳面,人丑不打緊,別出來嚇人,相公,我嚇到了。」溫明韜小鳥依人的偎入丈夫懷中,還裝出嚇得不輕的樣子,身子直抖。
「別怕、別怕,相公在,丑人一向多作怪,我們要原諒她,她這麼丑不出來嚇暈幾個俊郎君,怎麼把人拖回家當相公。」
雷霆風配合的輕拍妻子的背,假意安撫,夫妻倆一搭一唱,讓人氣得怒發沖冠。
「幾個?」她故意捂嘴輕呼,讓所有人都听見她跟丈夫的「耳語」,「京里的姑娘胃口都這麼大嗎?她一個人吃不吃得消,這是不是你們說的養相公,她好放得開。」
此相公非彼相公,另一說法是面首,女人養的小白臉。
「你……你們在胡說什麼,敢污蔑我的名聲,我撕爛你們的嘴!」穿著繡牡丹衣裳的女子氣得跳腳,真想把人給撕了。
「來撕呀!來撕,實話還不讓人說了,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不成,被人說中了還惱羞成怒,你不做別人怎麼會知曉,全是立身不正。」他的意思暗指物以類聚,什麼樣的人交什麼樣的朋友,她品性有缺,她身邊的人也一樣不是好貨。
「你……你無賴……欺負小泵娘……」那女子氣得眼圈都紅了,眼里泛起一層淡淡水霧。
「全京城誰不知道我雷霆風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我無賴還怕你告狀不成,像你這種嘴上缺德又不賢不淑的掉毛雞,給我媳婦捧屎盆子都不夠格,別說模一下梧桐木了,你連多看一眼都眼瞎,因為福氣不夠……」罵完了之後,他把胸一挺,輕蔑的目光把所有人都掃了一遍,活月兌月兌是玩世不恭的浪蕩子,要比臉皮之厚,冠軍在此,看誰來比厚。
他這麼做的用意有二,一是護妻,讓人知道得罪他可以,但別往他妻子身上潑髒水,他會放狗咬人,二是把他的不學無術表現出來,讓人別打他主意,他就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主兒,扶不起,拉攏他跟撿個廢物沒兩樣。
京城的水深得很,他才不想被攪入其中,若是太子還在他二話不說是太子黨,全心全意扶太子上位,可太子沒了,他便是無主浪人,最好的歸宿是當鎮守一方的武將,而他也正為這個目標籌謀中,希望由一城守備做起,若干年後升為三省總督,成為一地霸主。
那女子嗚咽哭出聲,從小到大還沒受到這樣的羞辱,堂堂慶國公之女的臉面蕩然無存。
「靜姝,別哭了,霆風哥哥只是嘴壞,他沒惡意,你也曉得他脾氣壞,被人一挑撥就沖動了。」話語溫柔的段凝雪看似在安慰被欺負的姊妹淘,實則暗指有人慫恿。
抽抽噎噎的江靜姝一下子就听出話中的重點,惡狠狠的目光直視無辜中刀的溫明韜。
「也不知哪來的野花野草,也妄想成為蘭芷一般的名花,溝渠里的臭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靜姝,你別這麼說溫姑娘,人家在鄉下地方沒見過世面,難免眼光局限了些,以為哄住了霆風哥哥便一家獨大,殊不知家族才是最大的依靠,人不能月兌離族親而活。」段凝雪始終不承認雷霆風和溫明韜這門親事,刻意以溫姑娘稱呼,是在廣而告之這不過是露水鴛鴦,她才是正主,得到家族的認同方為雷府媳婦,溫明韜不配。
一說完,她又看向溫明韜聲音輕柔地邀約,彷佛她們之間不曾因一個男人而鬧不和,她為人寬厚,對溫明韜禮遇有加。
「溫姑娘,三日後長公主府有個荷花宴,你會來吧?我給你下帖子。」她美麗的眸子閃過一絲冷意。
溫明韜淡淡地道︰「第一,我不是溫姑娘,請稱我雷二少女乃女乃,老爺子可是喝過我敬的茶,他是雷氏族長。第二,不會有下藥、溺水、丫頭帶錯路、屋里有男人這種爛劇碼吧?只要郡主敢保證我就去,畢竟你想搶我男人,我可不能示弱。」當她是無牙的貓嗎?
搶男人?這句話一說出口,威力驚人,每個人看向段凝雪的眼神都有些異樣,讓人猜測她有多缺男人,連別人的丈夫也咬住不放。
段凝雪一口血氣得吐不出來,緊咬後槽牙。
「你……你們……一個個存了什麼心呀!不活活把我氣死不甘心是不是,跪下,都給我跪下!我今天非執行家法不可,每個抽上一百藤條,不見皮開肉綻不準停手……」
這是多大的仇恨吶!一百藤條抽下去還有命在嗎?
雷霆風帶著嬌妻回府,立刻就被叫去雷大夫人住的正院,才進門,迎接他們的就是雷大夫人的怒吼質問。
其實雷大夫人罰的是她不承認為二兒媳的溫明韜,最好一次把她抽死了,省得禍害她雷家人,她還能給兒子說一門好親,迎個她中意的媳婦,一家人不用因為一個狐狸精而弄得府里烏煙瘴氣。至于兒子哪會真給他罪受,府里的下人都知眼色,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做做樣子就是。
「娘,我們錯了什麼事,你好歹說個理由,平白無故叫我們跪,還要挨打受罰,做兒子的不服,我們不能白背黑鍋。」雷霆風眼神冷厲,段凝雪的手伸得真長,才一會兒功夫就把消息傳回府中。
沒看見兒子眼中的冷意,只瞧見他故作小兒狀的胡鬧,本來就偏寵小兒子的雷大夫人心一軟,就想放過兒子。
可溫明韜是必須要罰的,這女人擾得府里不安寧,剛一來就大事小事不斷,還把京中的貴女都得罪光了,雷府再容她闖禍生事,偌大的宅子不就給她拆了?
這女人太厲害了,不僅兒子護得緊,不許她動一根寒毛,而且還伶牙俐齒,時不時將公爹這座大山掛在嘴邊,壓得她無能為力,不得不允其入門,錯過了這次機會,她哪還有機會對付溫明韜?
偏偏兩人一起出門惹禍,她如果放過兒子只罰溫明韜,恐怕會顯得她為人不公,不配為當家主母,受個人情緒所影響。
「你還敢問我為什麼,自個兒模模你們的良心回答,府里可有缺你們穿、缺你們吃,你們干什麼天天往外跑,沒一日待在府中,還去福滿樓欺壓國公府千金……」
「娘,你說錯了,是滿福樓。」這就是不常出門的結果,連京里最出名的滿福樓也不認得。
話說一半被打斷,雷大夫人神色不悅的瞪向兒子,「我不管是福滿樓還是滿福樓,你欺負人就是不對,你自己說有沒有這件事?」
「沒有。」雷霆風大聲喊冤。
「你沒害人家哭了?」她不信。
「娘呀!天地良心,她愛哭關我什麼事,我可是連她一根頭發都沒踫到,還離三尺遠呢!是誰在你耳邊造謠生事,兒子打掉他三顆牙!」他拳頭一握做勢要揍人。
「你真沒踫到?」她臉色微僵地以指撫發。
「這種事還需要問真假嗎?大丈夫光明磊落,俯仰無愧于天地,有就是有,無就是無,沒必要為了一個外人說謊吧!」他說得理直氣壯,振振有詞。
雷大夫人想了想,以二兒子平時的處事作風,真打人了確實也不會隱瞞。
「那她為啥哭了?」真是的,沒事哭什麼哭,沒發生什麼事就別來告狀,好像他們欺人太甚似的,沒給個公道不罷休。
他肩一聳,「你得去問告訴你這話的那個人,我是你兒子,又不是人家養的狗,知道主子的心思,召來喚去便汪兩聲。」
雷霆風真的汪了兩聲,把他娘親氣得倒仰。
溫明韜倒是在內心悶笑,他可真是能屈能伸,不顧臉面地彩衣娛親,什麼丟臉的事都做得出來。
「叫什麼叫,你還要不要臉呀!回來都幾天了,還不找個正經的差事,要不讓你爹幫你問問……」整日游手好閑該如何是好,四皇子那等著用人呢。
「不必,祖父會安排。」他娘真是糊涂了,他可是有官職在身的人,找什麼差事啊!但是和他娘多說只是更麻煩而已,拿祖父這座大山堵住他爹娘的任何計畫便是。
雷大夫人表情僵了僵,忍著怒氣道︰「你祖父老了,怎能還勞煩他老人家。」
又是那老頭,他怎麼還不死,不是說重病嗎?為什麼又活蹦亂跳的盡攪局。
雷大夫人最痛恨的人莫過于自己的公公,她既要利用雷老爺子過去的人脈為自己的丈夫、兒子鋪一條錦繡大道,又恨他擋著丈夫的路,使其走得不順遂,因為有公爹的珠玉在前,顯得做兒子的太過平庸。
更惹人厭的是,雷老爺子一點也不想著幫助雷鴻文,辭官歸隱不說,還牢牢把握著原本累積的人脈,又作主讓雷霆風去西南,讓他成了親。
所以她才要公爹死,他一死,他留下來的資源全歸丈夫所有,夫婿便能藉此再上一層,坐上首輔之位指日可待。
「祖父桃李滿天下,只要祖父一句話,自然有人替他忙,累不著他。」若是祖父說他老了辦不了事,那肯定是他老人家不想插手,好比奪嫡那些事。
「你……你呀!一根朽木,娘不知把你生下來干什麼?」他為什麼這麼頑劣不堪,和他大哥沒得比。
「孝順你呀,讓你長命百歲!」雷霆風嘻嘻哈哈地替母捶腿。
這沒出息的樣子讓人嘆息,一看他眼眯眯的笑臉,雷大夫人想氣也氣不起來,只覺得疲憊,兒子是她生的,她也沒轍。
可是看到兒子帶回來的那個女人沒事人似的站在一旁,不會哄人、嘴也不甜的說上兩句好听話幫腔,雷大夫人本來消下去的怒火又往上竄,整個人快要燒起來。
「你,跪了」
被指的溫明韜沒動作,倒是正在做孝子的雷霆風開口了,「娘,你叫我媳婦兒跪什麼,她又沒做錯事。」
娘是太閑了,閑到整天找人麻煩,哪天給他爹弄個年輕貌美的小妾讓他娘忙宅斗,他陰險的想著。
雷府家訓是年過四十未有子方可納妾,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至于他爹要不要……他爹可不是什麼潔身自好的君子,不只有逢場作戲,還養過一個戲子三年,要是送個撩人的,肯定馬上暈頭,四皇子那家伙就用過這一招。
雷霆風目光森寒,他爹一開始便是中了美人計,這才上了四皇子那條船,被他抓住了把柄同流合污,到後來他食髓知味,被富貴迷了眼,更是不想回頭了,打算一條路走到黑,成為任憑使喚的狗。
「我叫她跪就跪,沒有理由,她敢不跪就給我滾出去,這個家我還做得了主。」雷大夫人態度強橫。
「娘……」她還講不講理。
「請問夫人用什麼身分叫我跪?」溫明韜低著頭對雷霆風笑了笑,示意他別擔心,仰起頭,眼神清亮地直視雷大夫人。
「憑我是雷府的當家主母。」她理直氣壯,當家十年,從來沒人質疑她說出的每一句話。
「那我又是什麼身分?」溫明韜問。
「你……」她沒法回答,她並不承認眼前人是自己的兒媳。
「如果你認我為雷府媳婦,以婆婆身分自然能管教媳婦,我這一跪絕無二話,可你不願認我為媳,憑什麼以婆婆身分叫我跪?雷府的規矩是沒有是非對錯、無視禮儀嗎?對客人也當下人使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雷大夫人最看重的是禮法,一切依禮而行,她最怕被人說沒規矩,連府邸也管不好,只因當年的老夫人對她要求甚嚴。
也正是因為如此,多年媳婦熬成婆後,她常常端著架子,擺出一家主母的氣勢。
今日溫明韜的一番話打得她臉啪啪響,正經的高門大戶不會將客人當乞丐看待,即使是打秋風的親戚也好生款待著,讓人說不出一個不好,好聲好氣的將人送走。
就如同溫明韜所言,她若不視溫明韜為媳,憑什麼擺婆婆的譜兒叫人做這做那,她敢用同樣的態度去為難娘家的佷女嗎?
不,她不敢,因為規矩,因為禮教,因為她還要賢淑之名,在夫人之間博取美名。
雷大夫人被氣得發抖,「你……你敢對我無禮……」這女人應該百依百順的跪地求饒,伏低做小的低眉順眼,怎麼敢、怎麼敢字字如針扎著她的心窩,把她的臉面丟在地上踩?
「我只問夫人一句,我是不是雷府媳婦?」溫明韜要求正名,而不想象如今下人嘴上喊著二少女乃女乃,看她的眼神卻是鄙夷。
「這……」雷大夫人口中塞了一團棉花似的,吐不出來又不能吞,難受的滋味只有自個兒曉得。
「所以不能怪我對你不敬,雖然我很想叫你婆母,可你不願意,我又不像你兒子臉皮那麼厚,人家打他左臉他又把右臉貼上去,求人家打個痛快……」
「你打我,我絕不還手。」雷霆風笑呵呵的把臉靠過去,他心甘情願挨巴掌。
別鬧!溫明韜把丈夫的臉推開,他卻又像哈巴狗似的一直蹭她的手。
「風哥兒——」雷大夫人看得太陽穴直跳,隱隱泛痛。
「娘,我家娘子沒說錯,你干麼不承認她是你媳婦,她的名字已上了祖譜,為雷氏祖先所認同,你在這兒死咬著不松口有什麼用,滿京城都曉得她是我媳婦。」
他進宮向皇上復命,交代了西南軍情後得了假期,這些日子才能在外閑晃,只是當他這些日子出去閑逛真只是單純出門玩耍嗎?他是要讓人知道他已有妻子。
能從西南戰區活著回來不會沒有一點本事,只不過大家記得的是他縱馬街頭的紈褲身影,沒想過他也有謀有勇,舍去半條命才立下了戰功。
雷大夫人恨鐵不成鋼地往他肩頭拍了一下,「你這個不長進的東西,中了她什麼迷魂藥,被迷得暈頭轉向、魂不守舍,每一句話都向著她,娘真是白生你了……」
「娘,你幾時看過兒子長進了,我本來就是吃閑飯的,你不能指望我像大哥一樣能干,事事都听你的,我是個渾不吝還變得了嗎?」他自污以維護妻子,把自己說得很不成器。
「你你你……」雷大夫人連說了三個「你」之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臉上一片疲色。
「雙月郡主有什麼不好,出身好,人又長得漂亮,還是長公主之女,你再渾長公主也能把你抬得高高的,讓你做大官,手握重權。」
明明是步步高升的一條路,還有人替他劈荊斬棘,把路鋪平,為什麼他偏不走,寧可踩在一堆爛泥里?
對雷大夫人而言,溫明韜就是那灘爛泥,不但對兒子的前途毫無幫助,還會拖累他往前走的腳步。
「娘,你覺得段凝雪像不像尊水晶做的人兒?」雷霆風狡猾地將母親的思路往歪路帶。她不知兒子此言何意,略想了一下回答,「像。」出塵月兌俗、人間絕色。
「娘,你兒子是人,你塞塊水晶給我,我敢踫嗎?我怕一用力她就碎了。」他露出驚慌的神色,怕成了罪人。
「啊!」她怔愕,忽然覺得好像、似乎、可能……不太好,水晶人兒是形容美人的,可真讓兒子娶了那樣脆弱的美人,曰後還不得高高供著,若出了什麼事兒子豈不委屈……她打個哆嗦,覺得雙月郡主這媳婦人選也不是那麼好。
「夫人,我做了幾顆榮養丸,你夜里盜汗、多夢,驚悸,用了能有所改善,一天一粒,三天後見效。」溫明韜趁機送上自己做的藥,緩和兩人之間的對立。
「榮養丸?」她神色恍惚的收下。
「一瓶二十粒,夫人服後若覺得好再跟我說,我再做給你。」一說完,她福了福身,退出廳堂。
見妻子走了,自認為沒用的雷霆風歡歡喜喜跟上去。
「咦!我怎麼拿著這個?」
回過神的雷大夫人想把手中的瓷瓶丟掉,服侍的嬤嬤連忙阻止。
「夫人,不能丟呀!這是榮養丸。」扔了就太暴殄天物了。
「為什麼不能丟?」不過幾顆藥丸子而已。
「它一顆價值一百兩,听說只有平源縣那兒的一個鎮子買得到,但供不應求,價格飆漲,老奴是從江夫人身邊的嬤嬤那兒听說的,江少爺送了些給江夫人,听說吃了會回春,臉色紅潤,氣血健旺,手腳冰冷的毛病也沒有了,沒想到居然是二少女乃女乃做的,外邊為了搶榮養丸都快搶瘋了……」
雷大夫人張口欲叫她不許喊二少女乃女乃,但是看到手里的瓶子,她怔了一下又收回嘴邊的話,倒出一顆榮養丸往嘴里放。
藥一入口,淡淡的藥香溢滿口中,沒有苦味,反而帶著一絲甜味,以及耐人尋味的氣味,而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老是泛疼的胃似乎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