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讓吏部接手確定鎮國王府的傳承正統從京里快馬送來的信上就是寥寥可數的幾字,卻也說明一切。
傳承正統?所以是讓王府自書證?那麼打算提出什麼證據自然是王府決定,到底他的生母是不是紅昭,恐怕也由不得他辯解。
許衡元嗤之以鼻,這樣倒是好,至少這些人把心思都表露出來後,他就可以分清楚誰是哪派人馬。
只是皇上這番作為代表什麼?讓吏部擔負查證,就不怕寒了功臣的心?更別提皇上私下對他多番示好,雖然在迎娶趙九歌這件事上有所爭執,但最後還是給了臉面,這些都是表達對他的看重,那麼現在是什麼意思?
「在想什麼?不是說今天要出發?」趙九歌進了屋子,她都收拾好,就等他呢,沒想到他居然在發呆。
許衡元一把摟住趙九歌的縴腰,「既然收拾好,那麼就啟程吧!」
「你方才在看什麼?我瞧見你把一張紙燒掉了。」
許衡元扶著趙九歌上馬車,這才回答,「是京城里來的消息。」
她點頭後,沒再多問,反倒拿起看到一半的游記開始接續著看。
許衡元背靠黑花竹紋迎枕,等了半晌見她倒是沉得住氣,一頁頁翻著游記,並不追問,忍不住再開口,「不想知道京城的事?莫非你早猜中本王這王位不保?」
「對王爺而言,就算沒有王爺的頭餃也還有大將軍位子,這可是誰都搶不走的實在軍功,反而從這件事可以知道家賊是誰。」
「你說的沒錯。」對許衡元而言,最驚濤駭浪的事已經過了。他不是紅昭的孩子,那麼他的生母究竟是誰?不管是誰,祖父知道,祖母也一定知道。
另外,他確定鄭氏的過世絕對月兌不開祖母之手,若是要滅了他的子嗣傳承,為什麼又突然決定讓自家佷孫女嫁進來?
許衡元推敲不出原因,卻也不想再和趙九歌討論這些事情,馬車已經出了安慶城,所以沿途叫賣喧囂聲少了。
安靜的行駛了一會兒,無預警的馬車勒停,車身劇烈搖晃,趙九歌差點撞上桌角,幸好許衡元反應快,將她摟進懷里穩住身子,桌面上的杯都有磁鐵,所以沒有傾倒,卻禁不住車身晃動,將杯里的茶湯濺出。
「發生什麼事?」
「前面有匹馬受驚,馬車失控橫倒,驚嚇到主子還請恕罪。」這聲音是許濯。
「去看看有沒需要幫忙。」許衡元聲音清冷,輕拍懷中人兒的背脊充當安慰,待她氣息平緩才松開手臂,同時掀開錦綢簾子下車。
趙九歌自然也尾隨在後,這是寬敞的官道,也是前往金陵必經之路,來往車輛斷續不絕,這禍事自然造成阻塞,她听見不遠處傳來申吟,听起來十分不妙。
許濯很快就回來復命,「前方馬車車轅斷裂,坐在里頭的夫人撞傷,傷勢恐怕不輕,另外還有就是車夫,看樣子是斷腿了。」
「盡量幫忙移開馬車,讓大家可以通行。」許衡元注意到趙九歌的不俗容貌引來不少人側目,略有不悅的側身擋住其他人探究的視線,誰知道她居然還嫌他礙事,拼命想推開他。
「既然有人受傷,不如我去瞧瞧。」她好歹也學過幾手野外包扎技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你是大夫?」許衡元揪住自家夫人的柔荑,白女敕滑膩入手,奇異地平息了心口翻騰的怒意,甚至將力道降低,就怕留痕。
他可是清楚自家小媳婦肌膚似水,幾乎掐不得,力道一重就會留下驚人的紅痕。
「不是,但我會一些救急的包扎技巧,我先去看,你也一起來!」趙九歌反手牽住他的,直往出事的車輛走。
大秦男女大防不甚嚴格,尋常夫妻恩愛,相偕而行是舉目可見,但像趙九歌他們互相手拉手的可就少之又少。
眾人不禁側目,但見這位夫人容貌秀美、丈夫英挺俊拔,只能說是神仙眷侶,看了還真是讓人無法出言制止,只覺得賞心悅目。
趙九歌拉著許衡元輕易濟過圍觀人群,車里頭受傷的夫人已經被抬出來,情緒卻十分激動的要求一旁伺候的婢女去找來馬車要走。
「……不能去醫館,雙丫,你快去攔車,咱們現在趕到府衙還來得及,我不能讓夫君白死,我一定要去堂上看那個殺千刀的凶手伏法。」夫人梳著墜馬髻,連最簡單的梳篦都沒有,只簪著白花,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喪事在身。
「夫人,你這後腦杓都腫成這樣,人還昏著連路都走不穩,怎麼去府衙?」雙丫扶著也不穩,差點栽倒,幸好一旁的大嬸腰圓臂壯幫忙扶著才穩住身。
「我說這位妹妹,你這副模樣怎麼去衙門,說不定到了人還走不進去,更何況這傷了腦子也是不得了的,還是先走一趟醫館吧!」
「不行,我一定要去府衙,我要替我夫君申冤。」那夫人激動得淚水不停歇,這雙眼紅腫到眯成一直線,看樣子是哭得不少時間。
「到底是什麼冤情夫人可願詳說一二?」趙九歌發現自己的包扎急救術派不上場,只是看著年紀尚輕的女子哭得斷腸,也忍不住跟著紅眼眶。
「還不是那個殺千刀的簡家兒郎。這位夫人,這事不如我說給您听!」一旁義憤填膺的路人似乎認識出意外的夫人,操著極重口音說起話來,趙九歌得提起全副精神勁才听得懂。
「您一瞧就是外地來的,咱們這安慶城就在長江邊,平時進出做生意都是走水路方便輕省,這位婦人就是咱杏花坳黃大富家的,他官人昨天死了。」
黃大富?那不是紅昭家?前天自己才去一趟,當時並沒有掛著白燈籠,沒有喪事,怎麼隔不到三天時間就出事?
許衡元不動聲色的仔細看著年輕的婦人,記得那天就瞧見黃嬸子,所以這是她的兒媳還是孫媳?
「怎麼死的?」
「一定是簡文做的好事,他見財起義,才把黃大郎給殺了。」
「許濯,你拿著腰牌到府衙,讓縣令大人來一趟。」許衡元低聲吩咐,許濯領命後就迅速離開。
趙九歌自然也看見許衡元的異狀,黃姓?又是杏花坳,難道是紅昭家?
「這位夫人可以詳細說一下那位簡文到你家的狀況嗎?」趙九歌于是開口問。
「我們家夫人還傷著,你們這群人就別盡找麻煩。阿福,你還不快點去攔車?」
「這車夫腿還斷著,怎麼攔車,不如坐著咱們牛車吧!」其他鄉民七嘴八舌的說。
許汀攔住雙丫去路,「這位夫人暫時不能走,你不是想要去府衙,等一會兒縣令大人就會來這兒問案。」
幸好王府隨行的人員當中有一名大夫,這會兒才擠過人群,余嬤嬤也是押貨在後頭,因為馬車停住,又看一大群人擠在路中間,還听到說有馬車出事,以為受傷是趙九歌,也急急忙忙過來,幸好並不是,這才松口氣。
「陳大夫,你先幫這位夫人瞧瞧,她方才傷著了腦袋。」趙九歌指著身體開始打擺子的婦人。
陳大夫手腳利落的向前,還讓人拆了車板子,其他人七手八腳的扶著受傷的少婦坐下,陳大夫仔細檢查後道︰「其他地方是看不出外傷,但後腦杓腫了一大塊,最好別移動,這兩
天要觀察情況,若是這血瘀狀況可以好,就沒有什麼大礙,這瓶藥膏對化瘀有效,就早晚使著看看吧!」
「謝謝大夫。」
「若是傍晚還是覺得頭疼,最好再找名大夫瞧瞧。」陳大夫跟著許衡元由北疆回來,準備在太醫院謀事,自然醫術不錯,這趟金陵之行會跟著前往,就是趁著還未任職想拜訪之前的同門師兄。
「下官參見……」
縣令行色匆匆而來,本來見著許衡元要拜大禮,卻讓許衡元截住,同時貼近說話。
「本王這趟金陵行完全是個人私事,縣令大人就不用多禮,該怎麼行事就怎麼做吧!」明白這位主兒是不想泄露蹤跡,周縣令也就不多禮,轉向受傷婦人馬上就端起官威,「本官听聞黃大郎案件中的原告在此?」
少婦堅持著讓雙丫給扶著站起來,同時福身行禮,「是,民婦白氏就是原告、黃大郎之妻。」
一切從簡,縣令也就站著先讓衙役清開閑雜人等,同時讓人把被告帶過來。
師爺拿出簿子翻開記錄,「這被告就是漕運郎阮大壯與簡文,根據阮大壯供述,死者黃大郎和簡文在五天前找上阮記漕運說要運送一批貨物到宜昌,雙方說好前天啟程,不料黃大郎前天一早上船就不慎落江,待撈起人後,已回天乏術,因此幫忙差人將黃大郎送回杏花坳,但原告黃妻白氏不肯相信,堅持夫婿是遭人謀財害命。」
簡文鐵青著臉道︰「大嫂,你沒有證據怎麼可以胡亂指控,我怎麼可能對黃大哥痛下殺手,尤其大哥待我如弟,這種泯滅天良的事只有畜生才做得出來,再說咱們認識這麼久,我簡文會是這種人嗎?」
「這份供詞是阮大壯的,那麼簡文再說一次吧!」周縣令朝衙役使了眼色,就見衙役將阮大壯帶開,並且用布巾捂上耳朵。
這種簡陋的分開偵訊讓趙九歌看得蹙眉,但也只能接受,畢竟事急從權。
「這批貨是我的,黃大哥身上就帶著銀子,我們兩人結伴要去宜昌做生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每三個月就會出門一次,若是我想要謀財害命,以前機會多了去,何必等這一次?再說我有這麼笨嗎?等到了宜昌再下手,豈不更難被逮到把柄。」誰都知道殺人放火要找沒有人的地方,他是安慶本地人,見過他和黃大郎一起的人多著呢。
「他說謊,他一定是知道我夫君這次帶的資金龐大才痛下殺手。這次大郎打算到宜昌買間鋪子,所以把這幾年販貨賺到的銀票都端在身上了。」白氏插話道。
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財帛動人心,謀財害命時有聞之,倒不稀罕。趙九歌沉吟起來。
「本官問案,未提及詢問者不得擅自插嘴,妨礙案情調查。簡文,本官問你,前天的事情經過你先一一詳述,首先就是幾時出門?」
「草民是卯時三刻出門,到了河畔大概是卯時末,卻不見黃大哥前來。後來阮大壯提議才再回杏花坳尋人,我以為會在途中相遇,卻不料一路回到杏花坳都沒看到人。」
「阮大壯進門時,喊的是官人還是夫人?」趙九歌突然插口。
「這事我記很清楚,阮大壯進門喊的是夫人,嗓門扯得老大。」簡文回答得肯定,雖然他不明白這位夫人問這事的原因,但她穿著錦緞,身邊的夫婿威勢不凡,看著就讓人心生畏懼,讓他下意識地回答。
「是的,阮大壯進門就喊夫人,我也是听見才出來應聲。」白氏紅著眼眶,惡狠狠的瞪著簡文,恨不得啃他的血肉以泄心頭之怨。
他的夫婿還這麼年輕,她的孩子還年幼就沒有父親庇護,尤其婆婆白發人送黑發人,這份悲傷怎麼能了?
趙九歌這麼一問,原本周縣令還捉不著頭緒,但思索一會兒就恍然大悟,瞧著趙九歌的眼神就寫滿敬佩,就這麼幾句話便破解了一案。
許衡元自然也听出端悅,黝黑的眸子泛過柔光,瞧著身旁不及肩的嬌小人兒,挺直腰桿站在驕陽下,光暈把她整個人包裹其中,讓人心生崇敬。
好奇特的感覺!
在這個世道上,女子嫁人之後,仰賴的是丈夫給的尊榮與庇護。
但是趙九歌不是,她自己立在眾目睽睽之下,用自己的慧黠贏得多數人的敬佩。
趙九歌就只是趙九歌,不是王妃,也不是將軍夫人。
艷陽下的她,閃閃動人,令人無法直視。
許衡元覺得她幾乎要飛走,忍不住伸出手捉住。
趙九歌嚇一跳,他莫名就握住自己的手,她無奈用眼神詢問怎麼了?
他搖搖頭表示沒事。
沒事還不放手?是牽上癮了啊!幾次都抽不回來,趙九歌就隨他發神經了。
「把阮大壯帶過來。」衙役把阮大壯扯過來時,也把塞住耳朵的布巾扯掉。
「阮大壯,你到黃家時,一進門喊的是夫人還是官人?」周縣令問。
「喊的是夫人,當時還是她自個兒出來應門。」阮大壯理直氣壯的回答,「大人,我就是倒霉接了這單生意,但您說要查案也關著小人兩天了,您不能無止境的關著,小人還得養家活口啊!」
「阮大壯,你說在河邊等著簡文及黃大郎未曾離開,從辰時等到辰末不曾錯眼,都沒有見到黃大郎,只見簡文,後來與簡文同行去杏花坳找人。可是到杏花坳時,既然是來找黃大郎,怎麼進門喊的卻是夫人不是黃大郎呢?你可以先交代這個疑點嗎?」
「我、我這不是沒想……」
「不,你想過,而且清楚黃大郎當時已經溺斃在江里,所以才會下意識進門就喊夫人,而非黃大郎。」趙九歌利落截斷阮大壯的爭辯,提高嗓音,咄咄逼人地道︰「簡文每次都運送一筆貨,但黃大郎卻雨手空空。既然他們每三個月都要去宜昌做一次生意,每回都找上你,你敢說你對他們的狀況不清楚?我相信黃大郎在船上與你也曾透露一二,畢竟你們同鄉,人不親土親這句話可實在著,所以你這回見著黃大郎比平時還要興奮的神色,就探問口風,知曉他有意在宜昌買入鋪子,猜測他身上一定帶有相當多的錢財,這才起了殺人之心,反正每年在江里溺黯的人多了去,誰會懷疑上你,是不是?」
「胡說八道,你這婦人嘴巴放干淨……」阮大壯惱羞成怒,手指著趙九歌才要破口大罵,隨即就讓許濯反手甩了兩巴掌,力道之大,讓阮大壯口吐鮮血,還看見一顆白牙掉落。
「你才嘴巴放干淨。」
「你……」阮大壯嚇得倒退三步。
「放肆。阮大壯,這位夫人的問話你最好老實回答,否則本官就要上刑。」
「上刑倒也不必,既然是謀財害命,捉賊拿贓,只要搜出那些錢財自然就可以破案。」許濯果然夠霸道,這份氣勢自然是仗著許衡元。
「夫人,本官也想過贓款的事,但這兩人的住處和能想到的地方都搜過,就是找不到!」周縣令也很苦惱。
「我就說這事不是我干的!」阮大壯憤恨的大吼,甚至對旁觀的群眾大聲嘶喊,「這縣令草菅人命,明明不是我做的事,硬是想要屈打成招,官府不公、官府不平。」
好吵!趙九歌睨了阮大壯一眼,「你這混人還挺會操縱輿論,但我現在就找出證據,既然你當時就陪著簡文去杏花坳,可見一定來不及處理那些贓款,所以錢一定還在船上。」
師爺語帶苦澀,「這船我們前後都查了三遍,每地方都搜遍了。」
阮大壯氣定神閑的樣子,像是在說︰老子就是沒干壞事不怕查。
「船舷下方呢?」趙九歌問。
船舷下方?那可有水,銀票怎麼能泡在水里?
「我听說有一種紙,只要涂上桐油和蠟,反復上個幾層,就有很好的防水作用,在漕幫里做過事的伙計都曉得,不曉得阮大壯是不從漕幫里出來的?」
趙九歌的話讓阮大壯臉上失了顏色,眼底閃過一絲不甘,卻還故作鎮定,「哪可能有那種東西,听都沒听過。」
「老甄,你帶著人去,所有船舷都查清楚。」周縣令若還沒察覺異狀就枉費為官數十載。
阮大壯一張臉血色盡失,連話都說不出來,看到這兒還有誰不明白實情。
「原來真的是你,你怎麼能這麼做?」
白氏撲上前用盡吃女乃的力氣捶打阮大壯,連簡文都忍不住揮拳相向。
這種謀財害命的事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听著哭聲震天價響,趙九歌也覺得心酸,殺人償命,但死去的人卻再也活不過來。
沒多久,衙役就來報說找到贓銀,當場阮大壯收押候審,至于簡文則是無罪釋回。
趙九歌瞧著事情圓滿落幕,自然也打算要上馬車離開,這會兒都快巳時三刻,再晚點啟程恐怕就趕不上金陵城關門的時間。
許衡元示意周縣令不用遠送,畢竟他並不想泄露身分,所以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他扶著趙九歌才上車,就听見熟悉的聲音,轉頭一看忍不住眯眼。
來的人是黃嬸子,她帶著孫兒一起,與媳婦相擁而泣,婆媳倆交頭接耳一會兒,白氏似乎告訴她事情始末,只見黃嬸子臉色詭譎,似為難,若有所思。
許衡元反倒不急著上馬車了,也回視著黃嬸子,最後她輕嘆一聲才緩步過來,在白氏的攙扶下行了跪拜大禮,許衡元不說一句話硬是受下。
「這禮也行了,嬤嬤就節哀順變吧!」
「爺兒來問紅昭的事,可是想知道生母的事情?」黃嬸子聲音干啞地道。
「紅昭在建熙十一年就過世,墓碑上刻得一清二楚,然而墓碑是新的。」
「對……前年大雨把墓碑給沖垮,所以家里才換上新刻墓碑,原本想都過這麼久,也不再有人來探查,就把年分刻了上去。沒想到……」黃嬸子苦笑,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我的女兒卒于建熙十一年,但在祖宅那里的紅昭是在建熙十二年逝世,當時逝世的病因是產褥熱,至于那位紅昭的真實身分只有老王爺和老王妃知曉,對外一律宣稱她是我的女兒。」她就只知道這麼多,畢竟這件事雖牽扯後宅,卻是老王爺直接下達指令行事,連老王妃都是听著老王爺的話。
「老奴唯一知道的只有老王妃曾經遣退服侍的奴僕,接著還命死衛看管房間,不允許任何人接近,這事情瞞得死緊。爺兒長得與那位紅昭相似,尤其嘴角和下巴線條。」
「謝謝嬤嬤誠實以告,本王會記得你這份恩情。」
本王……黃嬸子神色大變,老王爺居然讓那位紅昭生下的孩子繼承王位?這……
許衡元上馬車後,輕敲車壁,馬車就順當的往前,奔馳朝著金陵方向,黃嬸子卻還站在原地久久,思緒萬千。
老王爺竟讓那位姑娘的孩子繼承王位,且不說這孩子究竟是誰的,老王妃性子剛烈如何肯同意?
那位紅昭一身氣韻天成,絕對不是一般小門小戶可以教養出來的姑娘,簡單的行走顧盼間,衣袂飄揚如仙,姿態優雅焯約。
她還記得有一回,那位姑娘收到一包陳茶,味澀、色沉、茶葉碎末多,這種茶葉在府里連她們這些得臉面的嬤嬤都不用,她卻怡然自得的泡了一坐在杌上,對著窗外自得其樂。
當時有名小丫頭問︰「這茶真好喝?」
約莫是瞧著那姑娘一副優閑自在樣,以為得了是好茶。
而她是這麼回答的,「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
這話說得輕巧,但有幾人能做得到?尤其當時那姑娘被老王妃送到祖宅,隨行伺候的奴僕總是陰陽怪氣,自然也引得祖宅那些人揣摩上意給她下馬威。
自己就去瞧了這麼一次,還是老王妃讓去的,畢竟那位姑娘用的可是她親女兒的身分,到了金陵都不見上一面也是怪異。
然而就這麼一面,她卻一直無法忘記,就刻在心版上牢牢的。
直到馬車不見蹤影,黃嬸子突然拉住兒媳的手道︰「你回去!處理好大郎的喪事,咱們就馬上收拾家當離開杏花坳,隨便去哪個地方都好,快去!」
「娘,您這是怎麼了?」白氏嚇一跳,婆婆的臉色陡然蒼白,令人心慌。
「按我的話做就沒錯!」黃嬸子冷汗濕了背,虧她在王府待了這麼多年,竟然此刻才察覺凶險,人一旦日子過得舒爽,警戒心也就跟著低落。
他們若想要活命,就得盡快離開杏花坳。
許衡元一行人快馬加鞭,好不容易趕上關城門時間,順利進了金陵城後,他倒不急著回祖宅,反倒住進金陵城里最大的客棧臨波樓。
夜深人靜,許衡元召來從外頭回來的許濯,「查得怎樣?」
「黃嬸子一家人確實開始收拾,但動作十分小心,若不是跟著查探,也不會發現。」果然……許衡元得到確切的答案後就讓許濯回去歇息,畢竟一天下來累得也夠嗆了。
出門在外自然沒有這麼多拘束,趙九歌就坐在一旁听著他們對話,卻不出聲打擾,一直到許濯離開才緩緩開口,「雖說黃嬸子知道的不多,但作為跟在身邊的奴僕,卻能讓老王妃送著離開王府養老,想來這驅吉避凶的能力不弱。」
「黃嬸子不知道那位紅昭是誰,但她眼利,一定猜得出來身分不凡。」所以連夜潛逃一定是聞到危險。
「或許祖宅的人知道一二?」
「見過的人在這十幾年來都死得差不多,沒死的也找不到蹤跡。」若他生母出身尋常,不值得起殺心,更別提還賠上這麼多條人命。
「所以這趟金陵行接下來查不到什麼了?」趙九歌驚訝,他這麼快就下結論了。
「不就是專程陪你蜜月旅行,夜也深,該歇息了。」許衡元眸色深沉,摟腰將她抱起。
「不行,不是說好要隔天用餐,昨天才喂過你……」
紅帳翻騰,鶯聲婉啼,夜深沉,風倦懶,雙人枕,盡歡吟。
鐘山對北戶,淮水入南榮。漫漫雨花落,嘈嘈天樂鳴。
幾句詩詞道盡金陵景致,金陵城內水道成陌,許家祖宅在城內,但家廟在城外,既然出行的借口是到家廟祭祀,趙九歌當然得去一趟,堵住悠悠眾口,所以除了第一天進祖宅外,接著就收拾行囊前往家廟。
這當然也是掩人耳目的作法,畢竟進了家廟,里里外外都換上自己人,趙九歌究竟有無跪在佛前敲鐘念經又有誰知曉真假?
趙九歌遠道而來,眼巴巴瞅著秦淮河卻只能在岸邊的高樓眺望,腳底可像有幾千只的蟲在撓著,尤其看見秦淮河上來往船只旗旌飄揚,鶯聲燕語隨風撩撥,湖面水波蕩漾連著心湖翻攪。
她說什麼都想要乘一回畫舫,可惜牢頭不準,牢頭說得斬釘截鐵,只能在客棧樓上欣賞漁火點點,若要進畫舫就是作夢。
十里秦淮河河房,便寓、便交際、便婬冶,房值甚貴而寓之者無虛日。畫船蕭鼓,去去來來,周折其間。河房之外,家有露台,朱欄綺疏,竹簾紗幔。夏月浴罷,露台雜坐。兩岸水樓中,茉莉風起動兒女香甚。女客團扇輕紈,緩鬢傾髻,軟媚著人。
趙九歌就是傾慕張岱所寫的這般風光才鬧著要來,誰知道他也跟來,而且一知道她想上畫舫,就更是管得滴水不漏,現在就坐在旁邊看著密折,也不嫌悶。
「再過兩日就要啟程返京。」許衡元放下密折,當然沒有錯過她眼底的哀怨,卻覺得好笑至極,大姑娘——不,她成親了,是名小婦人,但就算知曉人事,也應該清楚秦淮河岸邊龍蛇混雜,名門淑媛輕易不會至此,她能進客棧看著解饞就已經是大造化了。
「夫君一路順風,妾身會在家廟替您燃香祈福;一切順心。」總算可以把牢頭送走,趙九歌面帶愉悅。
「燃香一事就不勞你掛心,反正你會跟著一同回去。」
「一同回去?」她拉高嗓門,聲音尖細,她這是听錯了吧!忙道︰「妾身自請至家廟祈福一年,怎麼可以違背所言,雖說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但小婦人話語既出,也應有氣魄,必定要完成。」
「你現在在家廟?」看著她說得大義凜然,一副巾幗不讓須眉的颯爽,再看看她現在所處的地方,她說的不就是笑話。
「妾身這不是勞逸結合嗎?」語氣虛弱,但她堅決不退,誓要死守自己的諾言。
許衡元差點氣笑,她可真是巧言善辯,「本王真懷疑你這脾性是在哪兒養出來,趙家絕對養不出你這副玲瓏剔透心,你願意坦白告訴本王?」
「王爺這話說得真怪,妾身就是大理寺右寺丞嫡長女,您不就是從趙府里把妾身迎娶回去?」趙九歌有點不自在的躲避他探究的眸光,這廝實在精明,恐怕早就觀察她一段時間。
確實,她雖然擁有原主的記憶,卻轉變不了自己的性子,原主隨心所欲習慣了,只會撒潑蠻橫,遇事卻是怯懦無主見,而她習慣走一步想百步,對偵查案件更是滲入骨血的自然反應,在他這種精明人面前不露餡才怪。
「你不說也罷……」
「不一起回去也行?」趙九歌圚睜著大眼,眨巴著長睫毛,一掮一掮地把他的心火都燃旺了。
「行!」堅定的意識潰堤,許衡元意識到不對勁,她居然能影響他的判斷力,這才相處多久而已?他旋即拉回心智,補了一句,「不一起,我明天先快馬回京,你兩天後坐馬車回去。」
這不是她要的答案啊!但牢頭先離開兩天,也就表示她偷來兩天的自由時間……
趙九歌不做無謂的掙扎,短時間內做出最有利的選擇,「好!兩天後妾身再坐馬車回京。」
「本王會留下許濯護送你回京,既然只剩兩天,你便在家廟里好好祈福吧!」
趙九歌臉色大變,差點破口大罵你是大混賬。
沒關系,反正屆時山中無老虎,還不是隨她愛怎樣就怎樣?
趙九歌隱忍著戴上帷帽,準備要離開酒樓,這代表今天的放風時間結束,她的秦淮十里金粉風成殘念。
「皇上下了百里加急密件,讓我盡快返京。」
許衡元的聲音輕柔,卻在趙九歌的心里投下震撼彈。雖然知道襲爵的爭議最後一定會交由聖裁,但也沒料到這麼快——不對,皇上居然是百里加急讓許衡元回京,可見對許衡元有相當程度的寵信,那麼許衡元當初交出兵符……
「當時你送還虎符是自願的?」
「越王的野心越來越大,甚至在河東道開始收攏民心,尤其是大舉設置書院,把一干文人的心思都籠絡住,朝堂上壁壘分明,就算我沒有站隊的心,越王和寧王也不會放過我,倒不如借著這個機會休養生息。」
「你不怕再回去就沒有位子?畢竟沒有虎符的大將軍和被拔牙的老虎是一樣的。」趙九歌清楚知道他現在只負責京畿營的訓練,這和邊疆規模可謂天地之別。
「當一名閑散的王爺也不錯。」
「如果連王爺的位子都沒有了呢?」
「那麼就退出朝堂當一名田舍翁。」
趙九歌不相信許衡元會甘于平凡,若是,何苦成為大秦的一頁傳說?
「若有那一天,王爺不離不棄,妾身也必以相同的心回報。」
「那麼我們就纏一輩子吧!」
「話不能說得太早。」
「本王不打誑語。」
「那麼你若不棄,我便不離。」
許衡元笑得張揚,「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就算本王棄了,這族譜上的名字也改不了!」板上釘釘不能由著她棄,但听她這麼承諾,心底還是泛起一陣柔軟。
「難說,天有陰晴,月有盈虧,誰知道以後的事?」
在兩人閑聊時,就回到家廟,趙九歌也覺得住在家廟清靜,免了族里那些人的探訪,也少了應酬,這種真正的兩人時光才是蜜月。
當然,相處越久,了解越多,就越有感情。
終究還是無法當事不關己的局外人,在送走許衡元後,她就開始覺得失落,彷佛少了什麼,但是晴空如洗,一如往昔,少了旁邊人的呼吸而已。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習慣他的氣息存在周圍。
這真是可怕啊!
趙九歌還記得嫁與許衡元時,還覺得想著影劇小說中穿越女追求一輩子一雙人是作夢,那是受了現代一夫一妻法規的限制,才挑戰古代的常態,在這樣的時代,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屬品。雖然她把這種價值觀當狗屎,卻無法扭轉這時代的生存法則,她也沒有那股雄心壯志去改變這時代女人的卑微,她只想要獨善其身,把活著當成最大目標。
事實上,她現在依然是這麼想,只是都相處過了也有了感情,就不妨轟轟烈烈談一場戀愛,就算結局是悲劇,至少以後對著兒孫還有些談資。
能一起牽手到老很好,若是萬里天涯我獨行,也可以走出一片瀟灑——趙九歌是這麼覺得。
至少她現在嫁給許衡元,短時間內也沒有紅杏出牆的打算,再者身邊許衡元的條件也算好,長相俊逸、身材健美——床上功夫也頂好!
真是亂七八糟,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王妃,您臉怎麼紅成這樣,身體不舒服嗎?」素蓮剛巧端著點心進來。
「沒事!你讓人收拾行李,明天就出發回上京吧!」
「明天啟程?好,奴婢知道了。」素蓮有些訝異,早上才剛送王爺回上京,王妃後腳跟著馬上回京,那怎麼不干脆隨著王爺一起走省事?
算了!主子的事哪有他們下人置喙的余地,或許這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情趣吧!幸好趙九歌不曉得素蓮心底的碎念,否則九成九會翻臉叫囂。
雖然腳踩著風火輪風風火火的尾隨在許衡元身後回到京城,但趙九歌還是有身為女子的矜持,怎麼都不想讓許衡元知曉她隔天就從金陵城跑了。
就算有許濯在身邊,也知道他會一事不漏的向許衡元報告,趙九歌仍想著掩耳盜鈴,所以一回到京城,她也不急著回王府,反倒回一趟趙府。
新婦三日回門,她派人通知趙府說不回了,這次又是連通知都沒有就徑自登門,等到門房通知杜氏時,趙九歌已經進到出嫁前住的院落里,卻沒料到這院落已經易主,現任主子就是她的好妹妹趙品歌。
趙品歌倒是好興致,廣邀交好的閨秀正在飲茶作詩,見著趙九歌時,自然也是一陣錯愕,但半晌就回過神,還懂得福身行禮,把大家閨秀的風範展現得淋灕盡致。
趙九歌沒有讓她免禮,硬生生受她一禮後,還不招呼她起身,反倒是睜著杏眸,從頭到腳地打量了趙品歌一圈,其中的無禮引起趙品歌的好友們一頓悶氣。
趙品歌久等不到免禮兩字,索性也不裝,自顧自地起身,若無其事的先開口,「姊姊不是去許氏家廟替仙逝的先王妃祈福,燒香念佛超渡先王妃,怎麼這麼快就回到京城?」
「先王妃功德圓滿,我不過是去替王爺盡心罷了!」刀來劍往,若是論嘴皮子功夫,誰能贏過她?她可是在法院里通過層層考驗的。
趙九歌還真是瞧不上趙品歌,過去原主對這位妹妹是推心置月復的好,總認為搶了母親的關愛,所以對她多有包容。
在趙九歌印象中,這位妹妹也是沉默寡言,喜歡看書,幾次吃了她的虧都是因為杜祈年的關系,但現在听著她開口,才發現原來對方是扮豬吃老虎啊!
只是趙品歌這副模樣有些有趣,她過去打扮鮮艷如月季,現在看起來是粉淡如菊,記得最近剛出來的花鼓歇紗極適合年輕女子,觸感冰涼,色澤多變,質料輕軟,裁制成裙,行走間飄渺似霧,彷佛雲間仙子,唯一缺點是要價百兩,往日新出什麼料子就穿上身的趙品歌,竟然沒有換上花鼓歇紗制的新衣?
趙九歌哪里不清楚背後原因,以前原主跟趙品歌能眼也不眨的治裝,全是因為有原主生母的嫁妝,否則杜氏的嫁妝哪里禁得住趙品歌花銷?但現在嫁妝她拿走了,當初還連趙俊廉的小私庫都下手,就是要等她嫁出門後給他們苦果吃,只是沒有料到這麼快!
看來不只趙俊廉不擅謀生,恐怕連杜氏都只是嘴巴上生意厲害,實際上沒半點真本事。趙品歌瞧著趙九歌身著茜紅雙林絹綾交頸領衫、霧紅縐紗馬面裙越看越是眼紅,雖然娘親已經替她說好與表哥的親事,但表哥身無官職,就算之後能在考場上一鳴驚人,但初入官場頂多就是授官從六品,怎麼和超一品的王爺比較?
就算鎮國王有著克妻的惡名,但現在趙九歌不還活得好好的?
這等榮耀怎麼就落在她身上,她怎麼配,一名粗俗蠻橫的女人哪能配得上王妃身分?果然嫉妒就是女人變丑陋的根源,過去躲在杜氏羽翼底下的趙品歌,可以盡情扮演她的小白花,現在少了她的驕縱襯托不就被打回人間。
趙九歌看著趙品歌寫滿憤恨的眼楮,故意繼續道︰「只是沒料想到姊姊這趟回家探望,竟發現原本住的院落已經有了新主人,這前後才剛滿三個月,人走茶涼啊!」
趙品歌漲紅臉,幾乎不敢回頭看那群閨中密友的臉色。
趙九歌在閨中住的地方原本就是府里最好的位置,屋子光線明亮,院中遍植奇花異草,連屋里的紗簾都是精心挑選的碧花雪紗,這種雪紗透氣又透光,又能阻擋蟲蚊侵入,但其貴重之處在于立于紗後外頭看不清人影,具有良好的阻隔視線效果,很多養在深閨的名門千金都愛用這妝點閨閣,以防被外人瞧了容貌,當然更多是炫耀心態。
屋里細節講究至極,當時這些花費分毫不從杜氏荷包里出,卻讓杜氏贏得疼愛繼女的美名,又可以借機撈好處,所以杜氏樂此不疲。
但現在瞧來,這些精致的東西全是為他人做嫁了!趙九歌帶著譏諷的表情,大搖大擺的朝內室走,卻讓趙品歌的大丫鬟素瑤攔下來。
「本王妃出嫁前還有一些箱籠擺在里頭沒帶走,現在連去瞧瞧都不行了?」趙九歌挑挑眉。
趙品歌一時氣急,想了半晌才回答,「那些箱籠妹妹擔心下人手腳沒個輕重踫壞了,已經差人送到庫房收著了。」其實是她厭惡瞧見趙九歌的東西,讓人收進犄角里。
「九歌,原來你真的回來!門房來稟說你回來,我還不相信,想來你們是姊妹情深,所以心里著急來看望品歌了。」
人未到聲先至,進門的杜氏一臉慈愛,拉起趙九歌的手就是仔細端祥,淚光閃閃,欲語還休,彷佛是母愛泛濫。
趙九歌被看得雞皮疙瘩都掉了滿地,這女人也太會演戲,還話中有話,耳朵靈的人自然听得出她意有所指——
進門連母親都沒有先行探望請安,就急著來看出嫁前的閨房,還押著妹妹追討之前的東西,這不是把妹妹當成賊,對長不孝,對下不悌,有心人听來就是驕縱刁蠻不懂事。
原主過去就是被用這種手法潑了一身髒水,只是現在是她,她沒有這麼蠢。
「趙夫人這話實在讓本王妃不敢認下。姑且不說你是繼室身分,在元配牌位前還得執妾禮不說,每年我生身之母的忌日都讓你打發到廟里去做法事,當時本王妃還年幼自然無力抵抗,時至今日若我還對著你持孝敬之意,那麼又置本王妃生身之母于何處?」
身後的躁動聲明顯變大,杜氏臉色大變,沒有料到趙九歌居然敢把這些事搬到台面上說開,這置趙家臉面于何地?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難不成趙家不好,她趙九歌就能有好處?
趙九歌冷笑,她當然清楚杜氏的想法,緩緩靠近低聲說︰「你該不會以為我這麼蠢,從趙家手里拿走大筆資產,還滿心以為趙家未來能成為我的依靠?我從來沒有想過。」
「你——」杜氏氣悶,原本要怒斥趙九歌放肆,卻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既然趙家妹妹有家事要商議,我等也不好再打擾,就此告別。」這時馬家大小姐眼尖,也發現事情不對勁,當然趕快起身要離開。
誰家沒有幾件糟心事,但這些糟心事可以關乎族里面子,哪能平白讓人窺探,方才事發突然,愣著沒有反應過來,現在明白了可就不適合再繼續听下去了。
馬家大小姐一離開,其他幾位自然也懂事的裝作有事離開,不消片刻全走光,就剩趙品歌小臉蛋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趙品歌知道以後她再也請不來這些「朋友」,她花了多大功夫才和她們交好,一心就是想抬高自己的名聲,現在她是被人關注了,卻是因為一堆流言蜚語,這讓她怎麼能夠接受。
她忍耐不住地扯開嗓門,尖利地喊道︰「趙九歌,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有人生沒人教的賤種,你以為當上王妃就了不起嗎?」
「本王的王妃了不起與否,自然只有本王可以評斷,你憑什麼在此大放厥詞!」
院外傳來男聲讓趙九歌猛的回頭,果然,站在院門前的不就是許衡元。
「王爺,您怎麼會在這兒?」雖然疑心,卻也知道這人是來給她撐腰,趙九歌連忙行禮,乖巧的走到他身邊。
杜氏與趙品歌惶惶不安,卻也只能跟著行禮。
「沒想到本王的王妃在娘家生活得如此艱難。也罷,以後就少回來吧!」
在許衡元威壓全開的狀況下,壓得杜氏整張臉慘白,護著自家女兒曝嚅半天,才吶吶說︰「讓王爺見笑,小女年紀尚幼,口無遮攔,還望王爺看在王妃臉面上,不要與小女一般見識。」
「年紀尚幼?難道是垂髫小兒?看著不像。不過趙夫人既然說是年紀小,想來就是了,那麼五年內不得談論婚嫁,以免誤了男方子嗣。」許衡元說得風輕雲淡,金口一開,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這怎麼可以!我已經跟表哥訂親了。」趙品歌臉色大變,她都及笄,若等上五年不就是老姑娘,還能嫁進什麼好人家。
「那就退親啊!」許衡元睨了趙品歌一眼,似笑非笑,單手扶著自家王妃,抬腿就往外走,一邊還說︰「這種娘家以後還是少回來。」
「我娘的家是曹家。」趙九歌糾正他,她可是有娘家的。
「那麼以後就回曹家,這兒就算了!」
夫妻倆聲音漸遠,趙品歌的啜泣聲漸大。
「娘,這怎麼辦?」
「不用怕,娘會回杜家與你表哥說清楚。他這麼喜歡你,一定會等你的。」
「不能讓父親與王爺說一聲嗎?起碼王爺得稱呼父親一聲岳父。」趙品歌把主意打到父親頭上。
然而女兒胡涂不代表杜氏也蠢笨,趙九歌出嫁時,幾乎要掏空趙俊廉的私庫,這件事已經讓趙俊廉對她頗有微詞,認為一定是她沒有善待嫡長女,才會讓趙九歌這般不顧臉面執意要撕破,若是讓他知曉今天的事——不惱羞成怒才奇怪。
當初她確實是挾寵不願意行祭祀之禮,若是御史把這些事在朝堂上一扯,趙俊廉這麼好面子的人,怎麼能吞下這份恥辱?屆時夫妻一定會離心。
杜氏就是模得清丈夫的底線,所以這十幾年來在趙府里過得萬事順心,現在怎麼可能為了趙品歌就挑戰丈夫的底線,絕對不可能!
「傻丫頭,你別擔心,一切有娘在,娘會處理好,你表哥他會等你的!」杜氏將趙品歌摟在懷里輕拍安撫。
許衡元帶著自家王妃離開趙家,卻不是回鎮國王府,反倒是和她乘馬車朝鎮國大將軍府去。
這廝是搭馬車搭習慣?雖然從趙府回大將軍府近,車程不過兩刻鐘,但他一名威名赫赫的大將軍不是該騎馬馳騁,學個文官坐馬車實在是失身分吧。
但是趙九歌可沒有膽問,就當他偶爾想當大老爺吧!
不過趙九歌不得不承認,許衡元一襲蔥玉白織錦麒麟紋衫,腰上系著金織蜀錦玉帶扣,別上金魚袋,鎏金玉冠與烏發相映,襯出如玉氣質,他是長得一副好樣貌,只要他願意,顯露出來的風采絕對奪目,這樣的男人居然是她的夫君,趙九歌心底全是虛榮。
「不回王府好嗎?」
「你說要去家廟一年,突然回來又在那些人眼前晃來晃去,不怕扎眼?」
所以這是把她納入羽翼之下保護,不再打著讓她當箭靶的主意?趙九歌思索著要不要謝主隆恩。
這時馬車已抵達位在吉慶坊里的鎮國大將軍府,這府邸佔地廣闊,青瓦白牆綿延不見盡處,門房見著許濯就明白來人身分,連忙開啟正門又是拆門坎迎著馬車入內。
許衡元先下馬車,就听見朗朗笑聲。
「你居然搭馬車,怎麼回了一趙京城就成軟腳蝦了?」男子聲音渾厚,步履輕巧,憨厚的外貌十分樸實,估計人海里一捉就是一把,但眉眼之間的銳利掩蓋不了。
趙九歌讓素蓮扶著下馬車,才打量了男子一眼,就見他客氣的拱手,「在下虎賁衛指揮使徐高,見過王妃。」
「徐指揮使多禮了!既然王爺與徐指揮使有要事,不如就先入內商量,妾身就先離開。」
許衡元點頭同意,而趙九歌蓮步緩移間可以听見徐高的聲音——
「你這小子話不吭一聲就出城去金陵,皇上問了我幾次你的行蹤,說得我都快回不上話,你這算哪門子的哥們,就會挖坑給我跳。」
這般親近的對話趙九歌听得只覺驚心動魄,差點踩著自己的裙擺,多虧素蓮眼尖扶得及時,否則還得出大丑。
「王妃,您這是怎麼了?」
「沒事!先回內院。」趙九歌索性拉回注意力,打量著四周,這將軍府她還是頭一回來呢!注意到前頭有位領路的人,便問︰「前頭領路的是?」
「啟稟王妃,老奴姓程,原本是王爺麾下前鋒校尉,卻因傷退役,幸得王爺相助,才得以在府里領著差事。」
程管事這麼回身,趙九歌才發現程管事的右手袖子空蕩。
「程管事不用謙遜,王爺既然這麼安排自然是借重你的其他長才,只是這內院里顯得蕭瑟,莫非沒有其他人住?」
內院與外院是用影壁相隔,影壁上的松鶴延年喻意吉祥,雕工細膩,仔細瞧才發現雁翅影壁的作法極為講究,除了隔出內外院外,也將內院里的廊角沖折遮掩住,想來這監造之人肯定極為注意細節。
「這將軍府是皇上差使工部監造而成,所有石料、木材都是上上之選,建造完成後,王爺回京多半都住在將軍府,但內院總歸是眷屬住處,所以一直空置。」
這種說法也明示許衡元身邊並沒有任何服侍的女人,連通房都沒有。
趙九歌听得有些訝異,畢竟門閥世族里,男子束發後就會開始了解男女情事,稍微有手段的主母也會安排通房丫頭,免得自家公子在外沾染惡習,否則鬧出丑事可就後悔莫及。
許衡元一直在邊關領兵打仗,混在一群兵油子里,相信那些葷話听得不少,這種環境里都開竅得早,怎麼會內院竟然沒有人?
「王爺對男女情事上比較不重。」听到她的疑問,程管事隱晦的回答。
趙九歌感覺瞬間有草泥馬狂馳而過,踩得她頭暈眼花,但還是不動聲色。
對男女情事不重就能折騰得她兩腿虛軟,抖動如篩,若是再重,那她還能活著嗎?
程管事細瞧著王妃的反應,發現喜怒不形于色,不禁點頭,王爺這親結得倉促,當時他也覺得趙九歌的身分配不上,但是王爺一旦決斷的事情就不容有失,身為下屬也清楚無法開口勸說,現在看來倒是王爺慧眼獨具,挑的這位王妃年紀雖輕卻頗有大家風範,寵辱不驚。
「王妃若覺得有缺要添置,可以交代游嬤嬤,她暫時提上來管著內院。」程管事領著趙九歌繞過影壁,來到內院的正廳。
「老奴姓游。」游嬤嬤看著動作局促,笑容十分憨厚。
趙九歌點頭,「程管事外院事多,本王妃就不多留你了!」
「謝王妃體恤,若有事要交代,盡可差人到前院去找老奴。」程管事自然也清楚王妃剛進門還有恨多事要了解和處理,自然也不多逗留,很快就離開。
「余嬤嬤,你和游嬤嬤好好了解一下府內規矩,等事情理順有一套想法再來回稟吧!」趙九歌任人唯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說穿是懂得分權好處,講白就是懶惰,而且她懶得光明正大,不加遮掩。
余嬤嬤也模清楚這小主子的性格,對于瑣碎的事情容易不耐煩,所以就隨游嬤嬤到一旁去了解各項事務,等整理出條理再來告訴小主子。
趙九歌也是坐不住,喝了茶,歇一會兒腿,就帶著素蓮往外去探險。
依著王妃排場,她還有五名一等丫鬟的配額,但她身邊的一等丫鬟除了素蓮,其余都是鎮國王府的家生子。
這些家生子說好听是主子手里拿捏著賣身契,誰敢不乖乖听話,但說難听就是賣身契不在她手中,而是握在那位婆婆手中,這用起來有多麼不順心,所以趙九歌就不找氣受,索性把人帶去金陵就留在金陵祖宅,這會兒身邊又回到剩素蓮一個人伺候。
既然回到京城里,按著規制也是該把一等丫鬟配齊全,這可關乎王妃的臉面,趙九歌自然不會開玩笑,但她相信這事交代給余嬤嬤處理,絕對比她自個兒來要順心百倍,就暫且放下不管。
不愧是工部監造,將軍府樹影扶疏,相映成林,曲徑通幽,層層茂密,再往前視線豁然開朗,耳邊听著潺潺水聲,率先入眼就是洞空靈透交錯、籠絡起皴的太湖石。
趙九歌如獲至寶,雙眸晶燦,忍不住三步並兩步向前仔細欣賞,她還記得宋徽宗花石綱遺物就是上海豫園的鎮園之寶玉玲瓏,這種有錢也買不到的寶物,堪稱炫富頂級配備,沒想到大將軍府里也配了一個。
她記得鎮國王府也有,雖然她不懂得太湖石好壞,卻覺得這一個最美。
「王妃,這兒好美,連王府都比不上呢!」素蓮贊嘆,這景致自然是趙府拍馬也比不上,但也不亞于鎮國王府就令人贊嘆了。
畢竟鎮國王府可是世家底蘊,但這兒代表是天子的恩寵,看來這位大將軍繳回虎符的行為確實替他贏得更多實惠。
依著水聲判斷,這應該是活水,有可能是從護城河引入……趙九歌再往前就瞧見水榭,雖然只維持基本灑掃清潔,但檜木香氣聞之舒爽,趙九歌心底略作盤算,若是在這兒裝上紗簾防蟲,四面采光通風,到了夏天又臨池畔,清風帶上水霧不就一陣涼爽,這可是天然的電風扇啊!更別提這陣陣的檜木香氣隨風放送,簡直就是最高級的享受!
趙九歌見獵心喜,決定差余嬤嫂把這活兒當成第一件事。
既然得空又有涼風吹拂,趙九歌索性坐在廊下,兩行垂柳隨風徐拂,水中野鴨嬉戲悠悠,花落池中蕩著往北,趙九歌的思緒也跟著蕩往前院。
徐高,虎賁衛指揮使。
他居然和許衡元的關系這麼親近,這簡直不可思議,作為一名現代人……她不是養在宅內的無知閨秀,皇上的私人保鑣頭子和軍隊頭子成了好朋友?天方夜譚,不然就是這皇上腦子燒出洞。
這件事的重點不是身分,而是好朋友。
虎賁軍一直以來都是挑選從軍死士之子孫,這可是為了確保虎賁軍是天子近衛的必須過程,虎賁軍的每員都不和朝中大臣有任何親屬附庸關系,以確保他們的忠誠絕對屬于君王。
那麼徐高和許衡元的關系是瞞著皇上?若是如此……趙九歌冷汗直流。
不行,她一定要問清楚,這種事不能自己關起門來想。
趙九歌用完膳後就歇息,卻怎麼都闔不上眼,她等著許衡元回內院來。
時間就像鈍刀子割肉,把她折磨得坐立不安,好不容易亥時末總算等他回內院,趙九歌先伺候他梳洗後,等躺在床上,她還沒有開口,就听見他率先問︰「一整個晚上在胡思亂想什麼?」
趙九歌還來不及回答,就被他摟進懷里,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她的背脊,鼻間聞著桂花胰子味,明明與她用的一樣,但在他身上又有股似有若無的沉香味,莫名安撫躁動一晚的神經,讓她稍微沉靜下來。
「你又知道我在胡思亂想?我想的可是生死大事。」連尊稱都省了!這種害她跟著掉腦袋的事,沒讓她破口罵聲豎子就算客氣了。
許衡元挑挑眉,「哦?說來听听。」
「你和徐高真的有這麼好的交情?」還是虛情假意,官場上應酬?
「你的表情寫著——唯利是圖。」許衡元看她在自己面前坦率露出真實表情,不禁笑了笑,「可惜!我和徐高真的是好朋友。」
趙九歌自然也能感覺到他由衷的愉悅,這不是假裝,而是「莫嗟雪里暫時別,終擬雲間相逐飛」的情義,他們真好成這樣子。
「皇上知曉你們這麼好?」
許衡元帶著莫名情緒瞧她一眼,「整晚就是在想這個?」警覺心果然十分強。
「當然,要榮華富貴也得有命在。」趙九歌回得十分坦蕩。
「徐高進虎賁軍之前曾在祖父麾下受訓,我們一起走過河東道的大小戰役,若說我這輩子能夠把背後交給誰,應該就是徐高了。皇上一直很清楚這件事,當初皇上把徐高調回京城,甚至任命為虎賁軍指揮使時,不光你驚蔚。」
許衡元認為憑借著趙九歌的聰慧,這件事瞞不過她,他也不想瞞,便都坦白了。
他和徐高的交情從不露端倪,連徐高也覺得受寵若驚,但皇上確實知道他們的好交情。
「這太不符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皇上知道就好,表示皇上默許,所以徐高是皇上的棋子,但棋子應該都是暗地里安排,怎麼可能放在台面上?便又問︰「知道你們關系好的人多嗎?」
「不多,徐高素來孤高。回京城後一直在虎賁軍里沉潛,後來受到皇上重用時,已經離開河東道有六、七年時間,唯一清楚的應該是皇上了!」他自然不會瞞著皇上,也不會放棄與徐高交好,畢竟他們曾有過命交情,只要徐高不避諱,他也抱著端正心態交好。
「那麼皇上召王爺回京,說了什麼?」
「一方面是爵位的事。」許衡元的表情十分怪異,就像吃了惡心的蒼蠅,「皇上問本王覺得誰擔儲君重責好?」
「聖意豈容他人揣測?」這種明顯的陷阱題不是皇上會問的。
「越王與許坤元有親,寧王的人馬在皇上面前力保本王的王爺之位,他會詢問我這個問題,恐怕有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兩件事。不過本王已經口頭稟報皇上願意卸掉王爺的位子,畢竟本王生母身分成謎,本王這位子坐得名不正言不順,不如不坐。」
「答案這麼簡單?」趙九歌不是笨蛋,許衡元這種避重就輕的作法瞞不過她。
「皇上知道假紅昭的真實身分,雖然他沒告訴我,但直言這王爺的位子由我坐著,理所當然,只要我願意。」
趙九歌驚駭,「你是不是查出什麼?」他不是比她早回京沒幾天嗎?
「紅昭是祖父下令送到祖宅去的,這種內宅的事祖父從來不插手干涉,而且紅昭去祖宅的路上,兩王叛變,當時挨家挨戶的搜查,不少官宦人家中只要外型酷似紅昭或年歲相當的有孕婦人,都當場慘死。只是這件事被掩蓋下來,本王查過,是皇上的手筆。」
「難道假紅昭是皇家的人?皇上的嬪妃?兩王這麼做是趕盡殺絕?」
建熙十一年冬末異常的寒冷,當時皇上沉瘸已久,東宮太子未立,四位成年封王的皇子皆從領地奔赴皇城探視,打著是盡孝的旗號,當中燕王為皇後嫡子,排行第三,德才兼備,原本就是呼聲最高,卻礙于皇上性格,一直沒有明詔立儲,燕王為了避嫌,向來不與朝臣交往過甚,以免惹得皇上猜忌。
但朝臣不是瞎子,心底也清楚皇上對燕王絕對比其他四王要來得重視,否則沒道理其他四王都到封地去,獨留燕王領了差事留在京城內。
建熙十一年臘月大雪,再過幾天就是三十,兩王中的趙王和業王同時在極天殿叛變爭搶傳國玉璽,同時趙王所領的精兵攻入南敬門,與西大營的魏虎將軍勾結包圍燕王府,並且開始擊殺燕王家眷,短短不到兩個時辰,燕王府上下共計七百二十八條人命須落,血流成河、哀聲不歇,雖然燕王府內蓄有為數不少的護衛,還有一群武藝高超的黑衣死士現身,擋下大多數的攻擊,但人數差異懸殊,終究是寡不敵眾。
趙王和業王最後伏誅,但燕王一脈卻早已滅絕,最後皇上生龍活虎的出現在極天殿上,什麼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全是一派胡言,為的就是詐出這些早有二心的皇子。
但這個測試卻賠上燕王一家,最後誰也沒有贏,甚至最大的輸家就是皇上本身。
非常諷剌,帝王心術,在趙九歌心底相當嗤之以鼻。
畢竟殺敵八百自損八千算什麼好戰術,皇上的問題在于剛愎自用,對自己有著盲目的信心,以為算無遺策,不料一旦出錯卻是無可彌補。
人心從來就不是能拿來測試的,他想用病重測出哪名兒子有孝心、野心,焉知兒子不是想著將計就計來個釜底抽薪,畢竟等著老爸壽終正寢才能坐擁大寶,時間漫長不說,最後誰能笑著坐上去還是未知數,倒不如趁機以小搏大。
趙九歌相信燕王府里那一票黑衣死士絕對是皇上派去的,用意自然是保護最疼愛的兒子安全,不料趙王心機深沉,居然派出近兩千兵馬圍困燕王府。
這些事情趙九歌都知曉,當時知道要嫁給許衡元,還以為他的出生年是建熙十一年,就讓人查過他的事情,舉凡當年發生的大事也都列表在內。
「皇上沉癇已久,怎麼可能讓嬪妃受孕。」許衡元冷哼,她現在是瘋了不成。
「那麼假紅昭是誰?」
「就剩燕王府了。」這也是許衡元推敲許久得到的答案,畢竟是皇上下令扼殺所有線索,他也只能私底下順藤模瓜,多少證據說多少話。
「假紅昭是燕王的家眷,那不就代表你有可能是皇家子弟?若是這麼推敲,皇上對你的厚愛倒是有理由了。」血緣相同能不親嗎?
不過這表示她嫁的是一名皇孫?只是皇上既然讓親孫子流落在朝臣家中,這是打算不給許衡元認祖歸宗的機會,自然就是無緣問鼎了。
趙九歌對于入主中宮興趣不大,畢竟區區王爺位子就爭搶得頭破血流,還賠上兩位王妃的性命,這要換成中宮大位還得了,再說皇帝可是後宮佳麗三千,趙九歌只想到敵人三千就覺得腦門疼。
不對,皇上若是對許衡元沒有栽培之心,希望他留在許府,怎麼可能讓他和徐高交好?這分明就是由著許衡元在栽培左右手,以便為將來鋪路,至于鋪的那條路是——
趙九歌心底掀起驚濤駭浪,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你現在總算知道為何本王同意歸還王爺之位的原因了。」許衡元看著趙九歌的表情,就知道她想通所有細節了。
「皇家子嗣事關重大,怎麼可能隨你臆測,還是等真相揭開再說。」
「是!所以咱們早點歇息,你也不用再問了!」他熱烘烘的軀體往趙九歌撲過去。
「你太熱,別摟著我!」趙九歌自然不願意,他的體溫太高,冬天是舒服,夏天是折磨。
「等一會兒你溫度上升就不覺得熱。」一起熱啊!
許衡元帶繭的指月復滑進她的中衣,成功的竄進肚兜里……
許衡元迫不及待的施力,絲綢中衣應聲而裂。
「你是急色鬼嗎?」原本的怒罵轉為嬌嗔,他的掌心熾熱,幾乎在她軀體上點燃一簇簇火焰,將理智燃燒殆盡。
「今天剛好是第二天,你答應可以。」
許衡元的氣息紊亂,嘴里除了酒香,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來回幾次後,可以明顯感覺她的嬌軀顫動,甚至激動的雙手緊摟著他的頭部按壓,這種渴望更多的肢體動作無形中鼓勵他給予更多。
夜很漫長,他們有一整晚的時間可以好好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