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綠袖拜見公子,多謝您及時伸出援手救綠袖于水火之間,綠袖今生無以回報,只能以身……」
白白淨淨巴掌大的小臉,柔柔弱弱看似風中垂柳,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模樣惹人憐愛。
綠袖的姿色還算出挑、膚白細腰,有一雙讓人瞧了想深陷其中的丹鳳眼,嬌聲如鶯,輕輕柔柔,多說兩句就叫人腰骨發麻,忍不住令人想象她在身下是何等嬌媚,嚶嚀宛囀。
只不過她說到一半,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的少城主不耐煩地出聲,將她屈身欲跪的身子踢向另一邊。
「看清楚了,跪她才是。」她以身相許他就該收嗎?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救她一命還得被她纏上不成?
「公子……」綠袖泫然欲泣,更顯動人。
女要俏,一身孝,穿著素衣的綠袖如春花秋月,柔弱得讓人心生憐意,她含波的眼光一轉,流露出萬千風情。
「她是本公子的未婚妻,也是日後的少夫人,內院的事全由她管。」話不留情的柳笑風連一個眼神也不給她,專心喝著「未婚妻」親手泡的菊花茶。
其實是搶來的,他看于香檀喝得愜意,聞到菊香清雅,便不問自取地從人家手中拿過來,輕啜一口,滿眼驚訝,再一口滿嘴清香,第三口淡香溢滿口腔、胸肺,神清氣爽。
所以他就佔為己有了,五寸高的茶葉罐子直接往懷里放,理所當然的叫人看傻眼。
「公子,綠袖要侍候的人是您……」他才是她所依靠的人,終其一生願隨侍左右。她小臉酡紅,好不嬌羞的低頭。
「妳是本公子的夫人?」
「不是,但……」如果他不嫌棄,她願為妻妾,只求他一世憐愛。綠袖盈盈的眸中道盡心中所思。
「妳是府里的丫頭?」
「也不是,我……」她只是戀慕他的小甭女,今生除了他之外,眼里再無其他人。她在表露情意,只願與他比翼雙雙飛。
「妳既不是本公子的夫人,又非府里的丫頭,憑什麼自做主張要留下,我救了妳還得養著妳,妳根本是得寸進尺,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她比死皮賴臉的于香檀更可恨,至少于香檀直接了當的明說她要什麼,不像眼前女子惺惺作態,欲擒故縱。
「不是的,公子,我只是想報答您……」她已經無處可去了,唯有他才能拉她一把。
「沒必要。」他買條狗都不只十兩銀子。
「可是……」有恩不報枉為人。
柳笑風冷笑著招手,十名護衛立即現身。「妳認為我需要人侍候嗎?三代以內的家生子多不可數,要妳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女,是妳傻還是我蠢,就為了可憐妳而讓妳近身。」
他不會把命放在別人手上,何況她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更入不了他的眼。
「嗚……嗚……」她淚眼迷蒙,掩面輕泣。
綠袖原本出身秀才之家,心氣有點高,非高門大戶不入,說了幾門親事都黃了,認為對方配不上書香門第的她。
後來母親生病花光家中積蓄,最終藥石罔效而病筆,接著父親又病倒,賣掉唯一的屋子籌錢買藥,她兩個哥哥見家里沒錢便帶妻小離開,剩下她一人侍候湯藥。
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少食無藥的情況下,她爹也沒了,為了早日安葬親父,她只得插草自賣。
但是鎮上的潑皮見她貌美便調戲,說些不三不四的話讓她氣惱萬分,又動手動腳意圖欺辱,走投無路的她只差一步就要咬舌自盡以保清白。
就在此時一錠銀子丟至她腳下,一名侍衛模樣的男子替她教訓了潑皮一頓,她才能順利讓父親入土為安。
「香檀妹妹,她就交給妳了,要留要趕都隨妳。」抖什麼抖,他還不能喚她一聲香檀妹妹?他們本是未婚夫妻,把這麻煩丟給她處理也不為過吧。
于香檀冷不防打了哆嗦,一粒粒的小絆瘩從手臂冒出來,「笑風哥哥,她是跟著你的,我不好擅專。」比惡心,誰怕誰,放馬過來。
柳笑風橫了她一眼,似在說「干麼叫哥哥」,他隔夜飯都快吐了。「人我是不會帶回柳城的,妳若是缺個打雜、漿洗的粗使丫頭,不妨給她口飯吃,省得她纏上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就一個不管事的內院小姐,買人這種事哪做得了主,還是問問我娘,看她缺不缺掃園子的下人。」自己招惹的麻煩別想丟過來,她不是城主府的管事婆子。
「即然妳也不想沾手,那就把人丟出去,看著礙眼。」何必為了一個不重要的人生氣,他自個都朝不保夕了,還管他人死活。
在柳笑風眼中,像綠袖這種見樹就攀的人是可有可無的螻蟻,直接捏死便罷,何必遷就?他自己的命隨時都可能沒了,哪有心思在意別人活得順不順心,贈銀一事不過是一時興起,誰會放在心上。
「要丟讓你的人丟,好人你當,壞事由我做可不行。」她才不當代罪羔羊,平白惹來怨恨。
「戰七,沒听見少夫人的話,無關緊要的閑雜人等全掃了。」下次絕不再多管閑事,順手而為都能攀上來,可見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見利趨利的人已無羞恥心可言。
「是。」
十名侍衛中的其中一名往前一站,作勢要將哭哭啼啼的綠袖帶走,她也機伶,立即淚眼婆娑的抱住救命恩人的腿,苦苦哀求,讓一臉冷硬的侍衛不知是先掰開她的手,還是連人帶主子一起拖。
「噗哧!」
天呀!太好笑了,多有愛的畫面,她頭一回見識到什麼叫「抱大腿」,還抱得真有架勢,叫人嘆為觀止。
「香檀妹妹,妳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這麼丟臉的事居然被她瞧見,準會被她笑上好幾年。
「笑風哥哥,妹妹我見識少,眼界不高,為人膚淺,這樣的……趣事還是第一次見到,請勿見怪,當我是看笑話的人便是。」他也有今天呀!人間處處有報應。
聞言,柳笑風臉黑一半。「戰七,你還不動手。」打算讓他出丑多久?
「主子,她抱著您的腿……」戰七十分為難。
「扳開她的手。」這麼簡單的事也要他教嗎?
「是。」這女子太不知羞恥了,少城主是她能高攀的嗎?
一見高大的陰影靠近,自認為小有姿色的綠袖放聲大哭,哭得梨花帶淚,悲苦惆悵,嗚嗚咽咽的訴說悲慘遭遇,還說她孤苦無依,再無生路,如果柳笑風不收留她便要一頭撞死。
如果對方是男子,戰七絕對不會有絲毫猶豫,一掌將人劈暈帶走,可面對一個哭得楚楚可憐的女子他卻遲疑了,打哪都不對,綠袖還刻意將胸口對著他,真的很難將人抓走。
十名侍衛從戰一到戰十都幸災樂禍的看戲,他們都十分慶幸被挑中的不是自己,戰七比較倒霉,誰叫當初是他先看見賣身女綠袖,一時不忍才央求主子停下馬車施以援手。
因此他是自做自受,無事惹來一身腥。
「等等,為什麼要撞死在我們于府,冤有頭、債有主,妳要死死到他家門口,別留下晦氣。」人死在這里于府不就成了凶宅,日後再有個什麼邪祟,還不傳出鬧鬼傳聞。
于香檀不信鬼神,但敬畏,前一世的她大火都燒上身了,全身遭火吻的她痛不欲生,誰知眼前一黑,香水大師喬淡雲再一睜開眼,竟成了手小腳短的不受寵嫡女,親爹還巴不得她死了干淨,好把嫡女身分給了庶女。
所以說,冥冥之中有些東西雖然看不見,但不見得不存在,心存善念自有天佑。
「男主外、女主內,是妳不留人,當然要尋妳討公道,她要撞讓她撞便是,一會兒我讓戰七給妳洗地去。」辦事不力的懲罰,洗一地的血水好叫他明白自己的無能。
「不行,萬一她陰魂不散變成厲鬼,半夜找上我怎麼辦?明明你才是逼死她的罪魁禍首。」她不扛罪,誰人造的孽誰去擔,她想一夜高枕無憂,無夢無擾到天明。
柳笑風似笑非笑的勾唇。「妳不是賊大膽,還怕一只鬼?上回妳還差點把我打個半死。」
他曾裝鬼溜進她閨房嚇她,想讓她知難而退,哪知她屋里放了一根好友送的打牛棒,抄起長棒便往他的頭、肩猛打狂抽。
這下子他算是見識到她的剽悍,真是使盡吃女乃的力道在打,要不是他跑得快,被打死在當場都有可能。
「上回是上回,我眼角一瞄就知道是你,你嚇我,我回敬一二也是應該,同時也是告訴你,姑娘家的閨房不能隨便進。」她對他太熟悉了,連腳步聲都不會錯認。
主要是柳笑風身上有股雪松的氣味,他在柳城住處的書房外種了幾棵雪松,他又習慣在雪松樹下練武、看書,久而久之便染上雪松的味道,很輕、很淡,他自個聞不出來。
可于香檀是聞香師,對味道最為敏銳,鼻子一動便知是何種氣味,因此輕而易舉認出來者是誰,借機報仇。
「香檀妹妹,妳是說妳認出我才動手的?」他眼中鋒芒畢露,咻咻地發散著懾人寒光。
「當然是認……呃!認不出來,我怎麼會打一個活不過弱冠的人呢?那是慌亂之下的錯手。」可是打得很過癮,把柳老夫人施加來的怨念一口氣發出去。
「香檀妹妹,這筆債我記下了。」于香檀,妳死定了,敢向本公子下黑手,妳等著我的回禮!
看著他眼中的惱意,面帶心虛的于香檀指著他腿上掛著的人。「她要怎麼辦,你處理還是我處理?」
「這里是于府,我不便喧賓奪主。」柳笑風月復黑地將麻煩丟給別人,打算袖手旁觀。
這廝臉皮真厚,什麼不便喧賓奪主,他搖旗做主子的事還少嗎?她爹看到他像老鼠見了貓,戰戰兢兢陪笑臉,把人奉為上賓。「笑風哥哥終于知道自己不姓于了,我一直以為于府是柳家別院呢。」
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從不事先知會一聲,她家早就習以為常,而且不管前院、後院,他一向當自個府邸長驅直入,一副他才是主人的模樣。
甚至連她的清凌院也當自己院子逛,一次、兩次……次數多了她也習慣了,趕不走只好當園里的花花草草,晾著當景色。
「先把她弄走。」他的腳被抱麻了。
很想翻白眼的于香檀忍住了,在心里啐了一口,「暮夏、清秋,把人拉開,她要是不松手,把手臂折了也無妨。」
綠袖聞言臉色發白,不敢相信她說出這麼殘酷的話。
「是。」
因為怕真的被折斷雙臂,暮夏、清秋上前一扯時,心生懼意的綠袖也算識時務,不敢硬扛,稍微做做樣子掙扎了一下,便被兩人一左一右拉開了,丟在青草郁郁的石板路。
但她有點小聰明,知道誰是做主的人,馬上雙膝落地,跪在于香檀跟前,求她高抬貴手,賞口飯吃。
「等一下,咱們先說清楚了,妳是想服侍公子呢還是當我的丫頭?」她不會白白收一頭白眼狼來謀害自己。
好心不一定有好報,升米恩、斗米仇,恩將仇報的比比皆是,人心是填不滿的,有了衣服穿就要綾羅綢緞,穿上了綾羅綢緞又想要珠寶首飾……永遠要不完,討要的人還認為理所當然。
嫉妒之心每個人都有,好還想更好,別人有而我沒有,那就想辦法搶到手,老天怎能偏袒獨一人。
「這……」
綠袖居然猶豫了,一雙水汪汪的眼兒直往柳笑風身上瞧,似乎在等著他開口要人,把于香檀逗得差點笑出聲。
藍顏禍水、藍顏禍水呀!男色令人痴狂,不過想攀高枝也要長腦,可不能腦子里盡裝餿水。
「看來妳還是不曉得風往哪邊吹,這位公子並非天水城的人,他是來……探親的,過幾日就要離開了。」
以柳笑風的脾氣,他不把人往河里扔才怪,她想死他會助其一臂之力。
對于一個想活卻活不了的人而言,生命何其珍貴,把命用在威脅他人上頭,此人死不足惜。
想死就去呀!何必糟踐人,非親非故誰會心疼。
「探親?」他哪來的親。
于香檀笑得很假的指指自己。「我不就是你的親。」
看了她一眼,柳笑風同意的點了點頭。「這世上蠢笨的人實在太多了,蠢不自知還自做聰明。」
「放心,你很快就瞧不見了。那個叫戰七的,你把她扔遠些,最好百八十里外,離天水城遠一點。」別人的手下用來毫無違和感。
怎麼又是我?戰七一臉無奈。
「……不要呀!小姐,妳留下我,我一定會好好侍候妳和公子,絕對不會有一絲怠慢!」綠袖還想攀住斑門公子不放,淚如雨下仍不忘提到心心念念的人兒,以為自己的容貌能博得一點憐惜。
「戰七,我使喚不動你嗎?」連個侍衛都能端架子,看人下菜碟。
戰七苦笑。「屬下的職責是保護公子。」
「怎麼,怕我刺殺他嗎?」于香檀杏眸一瞪,旁邊還有九個護衛呢。
「……」的確是怕,于二小姐不是時時盼著主子死嗎?誰曉得她會不會暗下毒手。
「听她的。」看她把眼楮瞪大了,再瞪下去說不定眼珠子都會掉出來,柳笑風開口道。
「是。」主子開口了,戰七自然遵從。
綠袖還想故技重施,抱住于香檀大腿,誰知她閃得快,竟然兩腳一縮蹬上石桌,一點也不像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
大腿沒抱著,綠袖又想磕頭求情,只是她腿還沒往下彎,人已像只紙鳶往上飛,想放聲大喊卻被一指輕點,頓時發不出聲音,無聲張口啊啊啊地滿臉淚水,想改口說願當小姐的丫頭也不成。
「妳為什麼不留下她?」柳笑風不解。
「我為什麼要留下她?」不是她的鍋她不背。
「女子向來心軟,見不得別人的眼淚。」這是他的認知,婦人之仁往往壞事。
「我有眼楮,會看,值得幫忙的人自會伸出援手,可她口口聲聲只有公子,我若幫她反而害了她,你會帶她走的可能性很低,一旦她心頭的願望未被滿足,她豈不是要反過來怨我,認為是我阻礙了她,最後甚至在我的茶水中下毒,那我不是死得很冤?」明明與她無關卻成了惡人,被人恨著、怨著,種種的恩也會積累成萬千的仇。
「妳想多了。」他嘴上說著她想多了,心里卻暗暗贊同,他的母親死了十余年,繼母仍深深怨恨著她。
同是顧家女兒,亦是同一日相看,可柳向天偏偏看中長房嫡女,一心眷戀,一百零八抬聘禮下聘,十里紅妝相迎,婚後夫妻恩愛、形影不離,羨煞多少曠男怨女。
二房庶女卻整日怨聲載道,恨姊姊搶走她痴戀的良人,年齡到了也不肯婚配,還多次上門要求共事一夫當平妻,被拒後便把長房的人全恨上了,不時惡語中傷。
「多一分防備少一分傷害,我連親爹都不信,你讓我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免談。
她是被親近之人出賣過的人,前一世她對她的助理多好,把一個鄉下來的小女生教成識香的專家,教她怎麼調合、配制、混香,給了不少私人配方讓她實驗,制出屬于她獨有的女人香,那時的陸靜月多甜美可人,像鄰家小妹。
誰知一讓她學出幾分成就竟翻臉不認人,還說自己本來就有調香的天分,不用人教,她的才華是天生的,會發光的鑽石稍加琢磨一下便可璀璨亮眼,她陸靜月才是香水界天後。
可礫石終只是礫石,不到兩年光景就打回原形,少了她的配方,有香水界花仙子美稱的陸靜月什麼也不是,只好腆著臉回來求助啟發她的自己,想藉此再揚名國際。
可惜人只會笨一次,不會在同一個坑上跌兩次,她明確地拒絕她,因此心有不甘的陸靜月勾搭上她的未婚夫,奸夫yin婦連手意圖奪取巨大的利益。
結果他們都死了,玉石俱焚,她性子剛烈,寧為玉碎不願瓦全,即使兩人跪下來求她,她還是將一瓶瓶的精油、酒精往他們身上潑,她自己不想活了也要拉他們同赴陰司。
「那我呢?」柳笑風想听听她的說法。
這問題難倒了于香檀,回過神的她微微一蹙眉,「一半一半吧!你這人嘴巴很壞,但心眼不壞,雖然我屢屢出言不敬,你氣歸氣卻從未朝我動手,我今日才知你會武功,若你一氣之下往我天靈蓋一轟,我有九條命也全打散了。」
「總算妳還知道好歹。」看來他在她心中還是個君子,他想退婚,並非結仇。
「你什麼時候要回柳城,再晚就下雪了。」積雪路滑,難以行車。
「趕我?」也就她有這個膽子。
「是趕你,我們邊城的雪一下就沒日沒夜,有時連著十天半個月也不見放晴,萬一大雪封路,你別想趕回柳城過年。」要等到開春雪化,兩城之間的官道才能車馬通行。
柳城往南邊走,距離天水城約有十日車程,其中隔了三座大山、七座縣城,雖然朝廷修了路,但是山路那幾段有點崎嶇不平,一不留神容易翻車或車輪卡坑洞里。
「那就留下來陪你們過團圓夜。」月兌口而出,他竟覺得此提議不錯,柳城那邊怕是沒人期待他回去。
于香檀一听,眸心微微一睜。「柳笑風,你腦子燒壞了是吧!跋快瞧瞧大夫去,能救回多少是多少,傻子沒藥醫……」
「不行、不要、不可能,你別白日作夢了,快把你的痴心妄想收回去,不要惹人發笑!」
他在報復,肯定在報復,她敢肯定。
「沒有不行、不能不要,天底下不可能的事常會發生,我不用作夢也能辦到,妳別再做無謂的掙扎,我想做的事沒人阻止得了。」憑她小女乃貓的氣力連他一條大腿也推不動,她喵個什麼勁,自討沒趣。
「放開我。」
「不放。」
「柳笑風,我真的會翻臉。」他太過分了。
「那妳翻給我看。」他倒想見識見識。
于香檀笑不出來,雙肩往內一縮,身子往身側看似消瘦、實則肩寬胸厚的男子靠過去,「適可而止,我都跟你出來了,這玩意兒可以取下了吧!太難看了。」
「幾十兩銀打的龍鳳扣妳還嫌棄?那我還真不知道用什麼東西討好妳。」柳笑風的神情是春風滿面,笑若皓月當空,雖然臉上還有些病態的白,看起來卻比先前好了許多。
「如果把它扣在你手上,或是熔成銀錠子我會更喜歡。」這個狡猾、奸詐的臭小子,居然敢暗算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筆債她一定要討回來,她也不過說他腦子燒過頭成了傻子而已,誰曉得他心眼比針眼小,沒多久就回報她,半點虧也不肯吃。
他倆前世肯定是仇人,結仇太深又來相報,你是刀來我是劍,鏗鏘相擊、兵戎相向,不見血光不罷休。
「妳不覺得它很好看嗎?做工精致,世間少有。」普天之下也就這一件了,足以傳世。
「好看是好看,不過纏繞在頸項更加美不勝收,人人定會回眸一瞧。」尤其是他的頸子,肯定美得無與倫比。
「妳要試試?」未婚妻的話要听從。
于香檀的眸子聞言瞪大,和他拉開距離。「你再玩我試一試,看我會不會讓你後悔莫及。」
一頓,柳笑風把她的話听進去了,小有收斂。「難得出來逛逛,妳要什麼本公子買給妳。」
「你的人頭。」她咬牙切齒。
都快下雪的天氣,他仍搖著扇子輕搧。「我整個人都是妳的,要一顆頭算什麼。」
「柳笑風,你有沒有惡心到自己?」她感覺很不舒服,反胃、惡心,雞皮疙瘩掉滿地。
「有點。」他依舊笑著,但不難看見眼角處有淡淡的青,他胡鬧過頭了,自食惡果。
「那就別再自找罪受,我都出門了,不會再偷溜回府。」雖然她很想這麼做,吵雜的聲浪讓她的耳朵受不了。
前一世听不見的她渴望听見聲音,即使一絲絲也好,讓她不致于有被世間遺棄的孤寂感。
這一世她有完好的听覺,她卻痛恨听力太好了,三里外豬肉張和妻子吵架的對罵聲她听得一清二楚,還能一字不漏的寫在紙上。
這是穿越大神給她的補償嗎?
于香檀一點也不需要,她想正常的和一般人一樣就好,不用開外掛,也不要特殊的饋贈,寶貝越多死得越快,好東西容易受人覬覦,不管拿不拿得出來都得遭難。
「香檀妹妹,妳一向都這般天真無知嗎?」他當初怎會認為她難搞定,披著虎皮的兔子罷了。
她警惕的屏息。「你又想干什麼?」
「瞧妳小心翼翼的,我也就和妳說兩句體己話而已,不會把天捅破。」他也沒那能耐。
「我不信任你。」被他騙過一次以後她不會再上當——
「于香檀,給妳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好東西。」
「好東西?」
「是呀!妳瞧瞧,打成龍鳳呈祥的鏈子,妳先試一試緊不緊,它用三斤半的銀塊打造而成。」
「不好吧!看來挺貴重的,要是拿不下來怎麼辦?」
「拿不下來就送妳。」
喀!
扣子卡進孔洞。
「于香檀,我沒想過妳那麼傻。」柳笑風一臉笑意。
「什麼意思?」她臉帶惑色,使勁想把銀扣打開。
「這叫龍鳳扣,一旦扣上了便解不開,鑰匙只有一把,我收著呢!」現在她插翅也難飛,只能受縛。
「你……你騙我?」于香檀怒目以對。
「不算騙,是妳太蠢了,以我們目前的對立,我會對妳好言好語?」果然是當小人過癮。
「……」于香檀為自己的傻反省中。
「我帶妳出去溜溜吧!老悶在屋里早晚長出菌子來,哥哥帶妳曬曬日頭,把缺洞的腦子長回來。」
柳笑風溜狗……溜人的走出于府大門,一條臂長的銀鏈子扣在于香檀的瑩白皓腕上,一前一後的拉扯。
「別相信任何人,你是對的。」瞧她就信他一回,下場多麼慘烈,叫人不忍卒睹,「柳笑風,你小人得意,小心笑掉了牙。」山不轉路轉,她總有機會整回來。
「香檀妹妹,妳忘了妳在誰手中嗎?多點謙卑,少些張狂,說不定我一高興就放了妳。」一路走來她就瞪了他一路,好像他殺了她全家,如今她要索命,用眼刀。
「狼對狽說︰『我一定不會吃你。』狽對狼說︰『狼兄,我一定會吃了你,因為我餓了。』」狼與狽都是吃肉的。
「何解?」他不恥下問。
「一個說了假話,一個說了真話。」多寫實呀!符合人性。就像她和他一樣。
「妳是指我話不真實,而只要給妳機會,妳會咬下我一塊肉?」果真最毒婦人心,牙口真好。
于香檀笑不露齒。「笑風哥哥真明白,你要留心後背,戰字輩的雖然護衛著你,但遠水救不了近火,誰比我和你更貼近呢!」
「那也得妳有那個本事,我還制得住妳。」他意指他是習武之人,她那點花拳繡腿就別丟人現眼了。
聞言,她雙頰漲紅,氣的。「天有不測風雲,沒人事事順心,夜路走多了,小心山魈、夜魅找上你。」
「我等著。」等死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哼!」欺人太甚。
兩人像鬧別扭的小兩口,一個說著笑話逗弄身邊的小女人,一個扭著頭恍若與此人不相識,他說他的,而她目光清冷的打量路兩邊的攤販,不買、不問價,踫也不踫一下,純粹看一看而已。
主子後頭跟著的當然是丫頭小廝,暮夏、清秋緊跟在小姐後頭,唯恐有人踫撞了她。小三子則東張西望,公子買什麼他便拿什麼,兩手掛滿東西到用嘴咬著,照樣歡歡喜喜的湊上前。
暗處的戰一、戰五遠遠跟隨,以防萬一。
「咦咦咦?我是不是眼花了,還是腦子進了水,我居然出現幻覺了?天呀,我得趕緊回去配藥,先吃上十八服安神藥,把驚嚇出來的三魂七魄全收回來,太可怕、太可怕了,我一定中邪了,光天化日之下出現妖邪,廟里的護身符不知管不管用,多求幾個有備無患……」
未見其人,先聞其味,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飄來,隨即是一根豆芽菜……呃,是小有曲線的瘦小女子飛奔而至,她有如神婆一般念念有詞,繞著圈打轉,時不時地撓頭,想確定自己眼見為實。
「閉嘴。」聒噪。
「閉不了嘴,我被嚇到了,妳看我臉色白不白,全是嚇的,啊!等一下,讓我瞧一瞧有沒有影子,妳不是山上的狐狸變的吧?妳把狐狸尾巴藏在哪里,快露出真身讓人膜拜,狐仙子的法力真高強!」移山倒海,變化莫測。
「林芷娘,妳瘋夠了沒?給我恢復傻白甜的樣子。」快被她搞得發瘋的于香檀縴指一伸,往好友眉心一敲。
「呵呵!香檀,我是太驚呀了,驚到語無倫次,是天要下冰箭,還是地要涌出銀花魚,天有異象必生妖孽,妳怎麼舍得走出妳的桃花源。」她要趕緊告訴雙櫻,香檀這家伙終于從地穴中爬出來了。
于香檀的清凌院說是桃花源一點也不為過,她在院子里種滿各種花卉、香樹,與制作香料脂粉有關的花花草草,花草樹木之繁盛簡直有如小型的花園,大部分叫得出口的花木那兒都有。
因為就地取材方便,她會先用園子里有的花木試做她想要做的胭脂水粉或保養聖品,等研制成功再大量制作,放在自家的胭脂鋪子販賣,一舉兩得。
因此她只要一踫見花香奇特的物種便想往園子移植,一年又一年,她的園子早就不夠用了,所以她娘、她弟弟的院子就得受點災,時不時多出幾盆花、幾棵樹,像是樹皮會分沁出乳脂的樹,或是本身就俱有香味的葉子、樹皮。
「我偶爾還是會出來走動走動,值得那麼大驚小敝嗎?」眼前的林芷娘喳喳呼呼的,把人都引過來了。
「但是少之又少,鳳毛麟角,妳根本是足不出戶,我們想找妳都得上于府去,要不然妳八百年也不會鑽出洞穴。」想要在街上與她巧遇比登天還難。
「妳一天不說夸張話會嘴破舌爛嗎?」少不代表沒有,她會在人少的黃昏出沒,隨意晃一晃又回府。
「什麼夸張話,我這人最誠實了,不說一句假話,醫者父母心,要有良心,我看過的病人都說我仁心仁術、扁鵲再世,妳小日子的月復痛不就是我治好的……唔、唔……」壞香檀,把手拿開,妳捂著我嘴巴干什麼?雖然我很喜歡妳,但我絕對不會和妳有奸情。
「醫德、醫德,妳的醫德去哪里了,別人的毛病妳怎麼能向外透露?」女子或多或少都有經期不順的問題,她初經來得晚,快十四足歲才有,每回來的時候都月復痛如絞。
知道說錯話的林芷娘露齒干笑。「好啦!我下次一定不說溜嘴,妳安心……啊!這是什麼,妳的銀鏈子……」好長。
順著鏈子的另一端看過去,有只男人的手握住鏈子,當下嘴角一抽的林芷娘腦海中浮現兩個字—— 溜猴。
「他是……呃!那個……」于香檀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解說兩人的關系,話到嘴邊有點虛。
「我是她的未婚夫。」柳笑風倒是落落大方,一點也看不出他想解除婚約,無意婚事。
「喔!未婚夫大哥你好……什麼,未婚夫?」他們……兩個?
「能不能別一臉驚恐。」好像她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沒事、沒事,我鼠膽貓脾性,愛大驚小敝,不過未婚夫大哥似乎中毒已深,你沒找大夫瞧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