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童筱秋進入咖啡館時心情是忐忑不安的，畢竟吳瑩玥在Line的大頭貼上放的是背影照，只知道她長發披肩，眼耳鼻口等五官長啥樣都不曉得，所以她特地提早半小時到，想由對方來認人，沒想到才踏進門，靠窗第二個座位就有個人沖著她直揮手，笑顏燦爛。
她看看左邊，沒人，看看右邊，沒人，後面一樣沒人，這手是朝她揮的吧？
再仔細看對方，是長發披肩沒錯，個子也縴瘦，身形跟大頭貼上的頗像，應該就是吳瑩玥了吧？
這女人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她懷著不安的心情走上前去。
「嗨，你、你真早。」仍怕是弄錯人的童筱秋嗓音有些虛。
「我出門看錯時間，結果早一小時到。」吳瑩玥笑容開朗，「你不是周末才休假，不像我用排休的嗎？今天怎會有空？」
吳瑩玥是童筱秋的大學同學，目前同樣從事藥劑師的工作，不過她是在家里開的藥局上班，所以休假時間不固定。
「嗯……其實我發生了點事情。」
「請問要點什麼？」服務生走過來詢問。
「你先點東西，點完我們再聊。」吳瑩玥說，「我已經點好了，有吩咐他們等你來再上餐點。」
說完，吳瑩玥怕服務生忘記，又再交代了一下。
童筱秋點了一份椒麻雞腿飯跟熱女乃茶。
「你今天不喝咖啡喔？」吳瑩玥好奇的問。
「我想喝女乃茶。」她從不喝咖啡的。
「真難得，」吳瑩玥笑，「你不是說一天不喝咖啡就渾身不對勁嗎？」
「喔……」童筱秋尷尬的笑了笑。
十八歲的她一點都不喜歡咖啡那苦苦的味道，想不到成年之後，口味也變成熟啦。
「好。」吳瑩玥突然正經了面容，「發生什麼事了？」
「我失憶了。」童筱秋直接說出重點。
「是什麼事情失敗了？」吳瑩玥以為她是說「失意」。
「什麼失敗？」
「你不是說你『失意』了？是你之前想跟老閱提加薪的事情失敗了？」
「喔！」童筱秋這才恍然大悟吳瑩玥誤會了什麼，「不是，是我失去記憶了。」她指著腦袋。
「失去記憶？」吳瑩玥詫異瞪大眼，「為什麼？」
童筱秋將原因說了一遍。
「所以你現在只有十八歲前的記憶？」吳瑩玥一臉難以置信。
她長到三十歲，第一次認識失憶的人，而這人竟然是她的多年好友！
「嗯。」童筱秋點頭，「所以我才找你出來，听裴軒齊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許有些事情你會知道。」
「怎麼會這樣？」吳瑩玥有些難以接受的往椅背靠去，思忖了一會兒才又問，「你現在的感覺怎樣？」
「就覺得自己只有十八歲啊。」
「那你記得我喔？」
童筱秋搖頭。
「那你怎麼會認出我來？」
「是你先跟我揮手的。」
「喔……對喔！炳哈哈！」吳瑩玥大笑出聲，「對喔對喔，我都忘了。哈哈哈……」
她笑得樂不可支，童筱秋也只能尷尬陪笑。
這女生怎麼感覺有點奇怪？
「好。」吳瑩玥突然又正經了面容，變臉速度之快讓童筱秋有些錯愕。
「你想知道什麼？」
「其實我失去記憶之後，最沖擊的事，就是跟裴軒齊結婚。」
「為什麼？」
「我十八歲的時候，跟他很不對盤，每天吵架的，沒想到他在我三十歲的時候變成我老公，我真的很不能接受。」
「你們是在你二十九歲結婚的，二十八還二十七時在一起的。」
「為什麼我們會在一起呢？」
「你當時是說，大概這輩子找不到一個可以完整接受你的人了吧。」
「完整接受？」
「對啊，就算你曾經懷了別人的孩子。」
「孩、孩子？」童筱秋吃驚的差點打翻了面前的水杯。「誰的？」
「耿若聿的啊。你記得耿若聿嗎？」
「我、我跟他高中就是同學。」
她曾經懷過耿若聿的孩子？天啊！
「對喔。」吳瑩玥這才恍然想起，「對，你從高中就暗戀他，然後大學時跟他在一起。」吳瑩玥頓了頓，「所以你現在是喜歡他的？」
「我……就還是高中的感覺啊。」
「你千萬不要再喜歡他了喔！」吳瑩玥嚴正警告，眸中現怒，「因為你不希望我告訴任何人，所以我一直幫你隱瞞著，連裴軒齊都沒說，現在你失憶了，我就要跟你說清楚。耿若聿是個爛人，他跟你交往的時候，還腳踏好幾條船，只是都隱瞞著你，後來你不小心懷了他的孩子，那爛人竟不負責任的推掉責任，還說你跟裴軒齊是鄰居，從小就在一起，說不定那是裴軒齊的孩子，想賴到他頭上去。會說這種話的人，你如果還喜歡他，我就跟你絕交。」吳瑩玥直接放大絕。
「真有這種事？」斯文儒雅的耿若聿竟然是個渣男？
童筱秋整個人受到極大震撼，但又不願意去相信她喜歡這麼久的男生，有那麼壞。
「對！而且他最壞的是，選擇在那個時候承認他還有其他女人，你不是他最喜歡的一個，把你逼到精神崩潰，竟然想了結自己的生命。」
吳瑩玥越想越生氣，用力抹掉涌現眼眶的淚。
「你告訴我這件事後，我越想心越不安，決定找你一起出去玩，散散心，可是卻一直找不到你，我當時心很慌，拜托裴軒齊先過去你家找你，沒想到你已經犯傻了。」吳瑩玥大喘了口氣。「我那時真想痛罵你一頓，可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就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童筱秋恍恍惚惚的呆愣，腦子里一片混亂。
「耿若聿就是個斯文敗類，靠那一張臉不知道騙了多少女生。」
「那……那裴軒齊知道孩子的事？」
「知道啊。」
「其他人呢？」
「其他人好像不知道，他嘴巴很緊，除非你自己說，否則他什麼事都沒講。」
「那、那孩子呢？」
「沒了。」吳瑩玥難過的低下頭去，「可能就是因為孩子的關系吧。耿若聿拋棄你的那天晚上，孩子流掉了，隔天你就自殺了。我趕去醫院時，不小心說漏了嘴，裴軒齊才知道的。」
「那……那耿若聿沒有說什麼嗎？我……自殺的事？」
吳瑩玥眯了眼，「你還指望他說什麼？你住院的時候，他一次都沒來看過你，裴軒齊去找他，他還說不干他的事，裴軒齊氣得把他痛毆了一頓，還因此被警察逮捕。」
「真的嗎？」童筱秋心底還是不太願意相信耿若聿真是這麼差勁的一個人。
「我騙你干嘛？」吳瑩玥一臉不平，「他被拘留了兩天，後來是耿若聿願意和解，裴軒齊還說不要，說他不需要耿若聿原諒，如果時間重來，他還是會揍他。」吳瑩玥贊賞的「嘖」了聲，「我就是那個時候對他改觀的，否則你之前都講他壞話，我也很討厭他。」
「我都跟你講他的壞話喔？」
「你會提的男人只有兩個，一個是耿若聿，講的都是好話，一個是裴軒齊，講的都是壞話。」
「那他們最後有和解嗎？」
「有啊，是裴軒齊的父母出面和解的。」
「喔……」
服務生送餐上來，童筱秋還是一臉傻傻的。
「吃啊。」吳瑩玥催促。
「我現在腦子很亂。」童筱秋撫著額頭，「怎麼會這樣呢。」
「你只要記清楚兩件事，耿若聿不值得愛，還有，好好珍惜你的老公，這樣就夠了。」
「可是……」童筱秋想起裴軒齊昨晚臨睡前的那句話。「可是他說要跟我離婚。」
吳瑩玥震驚的嘴里一口飯掉下來，「為什麼？」
「因為……我筆電的開機密碼是耿若聿的生日，他很在意。」
「喔，那件事喔。」
「你知道？」
「我知道啊。」吳瑩玥點頭。
「你知道為什麼沒有阻止？」童筱秋難以置信，「你不是很討厭耿若聿嗎？」
「因為你設那個密碼，就是不要忘記耿若聿曾經對你做過的事。」
「啊？」不要忘記耿若聿對她做過的事情？
「在那之後不知過多久，耿若聿還有跑來跟你聯絡，那爛人臉皮真的很厚，你把他痛罵了一頓，還警告他不準出現在你面前。但你當時曾經跟我坦白，你那時差點心軟，要不是手上的疤提醒你曾經歷過的痛，你可能就真的跟他復合了。」
童筱秋垂首推開手表，輕輕撫模著那道怵目驚心的疤痕，對于過多的訊息量排山倒海涌來，她沒有辦法馬上消化跟接受。
太難以置信了，耿若聿竟然這麼壞……
吳瑩玥喝了口水後又續道︰「你說很怕哪天忘了這種心痛的感覺，又對他心軟，畢竟你們兩個交往時，就常是分分合合的，我不知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再跟他復合，你就是不听。所以你說這件事你決定一輩子都不要忘記，才把開機密碼設成他的生日，每輸入一次，就想起他的壞一次，好能越來越恨他，才不會被他的甜言蜜語蠱惑。」
童筱秋低頭思考了下，「可我覺得這理由好牽強。」
吳瑩玥定定看著她，「你心里怎麼想，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童筱秋猜想，吳瑩玥必定也覺得這理由牽強，只是在當下不敢太逼迫身心傷痕累累的成年童筱秋吧。
「可我什麼都忘了，也不知道當初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是否心口不一，除非恢復記憶，否則不可能知道。
「忘了也好，免得你老說對不起裴軒齊，配不上他之類的蠢話。」她每次听到童筱秋說出這種喪氣話就要生氣。
好男人不好找，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不好好把握，成天想那些有的沒的，才真的是辜負了人家的情意。
「我當初是為什麼嫁給他？听說是我媽叫我不要辜負他喔？」
「不是這樣吧？」吳瑩玥想了想，「我覺得你有喜歡他啊，但是你很糾結跟耿若聿那一段，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交往的時候也是這樣，一直說他配得上更好的女生，跟你在一起不值得之類的話。我們都勸你不要想那麼多，交往之後果然還滿平順的，兩人就算吵架，裴軒齊也絕對不會翻舊帳，後來還是你跟他求婚的。」
「是我……求婚？」
「你說你想有個自己的家，問裴軒齊願不願意娶你，然後就結婚了。」
「為什麼我會求婚？」
「你那時跟我說，你很不安，總覺得哪一天裴軒齊突然覺得你配不上他，就會跟你分手了。我那時開玩笑地說，那不然去跟他求婚啊，把他綁起來，看他願不願意，沒想到他還真答應了。」
童筱秋沉默的想要幫以前的自己理出個頭緒來，腦子卻還是混亂一片，處于當機狀態，無法作用。
「我不知道當時的我到底怎麼想的……總覺得有好多矛盾之處，理不出個道理來。」
畢竟吳瑩玥跟她再好，得知的訊息也都是她給予的，無法真正清楚她的想法。
就連十八歲的她都無法理解成年的童筱秋在想啥了，更別說外人了。
「你雙魚座的啊，一個是跟你糾葛了多年的男人，還為他掉了孩子，無法忘干淨是很正常的，但你也是喜歡裴軒齊的，否則不會那麼在意他的想法。」
吳瑩玥握住伴在桌上，握起的粉拳，「失去記億也好，那些事情回想起來都是痛，你就以全新的自己去愛上裴軒齊吧。」
吳瑩玥跟童筱秋聊了很多過去的事，兩人一直聊到接近五點才離開咖啡館。
童筱秋想去大學母校轉轉，吳瑩玥本想陪她去，沒想到吳母臨時打了電話過來，說吳父急性腸胃炎要去看醫生，叫她回家看店，就無法陪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