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她一臉錯愕,整個人傻在當場的模樣,可見真的不知道他是誰。
難道他隨口一句玩笑話,還真說中事實──童筱秋失憶了。
「我去請醫生過來。」裴軒齊匆匆離開病房。
童筱秋仍是陷于巨大的沖擊里,回不過神來。
他是裴軒齊?
他臉的確長得滿像裴軒齊,可是裴軒齊沒這麼老啊!
那男人大概三十歲上下了吧,都可以叫他叔叔了,怎麼會是裴軒齊呢?
這是惡作劇吧?
是裴軒齊找了一個很像他的人來整她的吧?
「喔!」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尿急,膀胱已是在爆炸邊緣,趕忙解放,再扶著牆壁慢慢走回病床。
這是一間兩人病房,隔壁病床目前是空的,應該是沒有人睡。
她爬上了床,覺得身體四肢仍是疼痛,半躺著喘了數口氣,拿起床邊櫃上的礦泉水,倒了杯水來喝。
一會兒,醫生來了,在進病房之前,裴軒齊已大略說明了童筱秋現下的狀況。
「你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醫生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溫柔詢問。
「我叫童筱秋。」
「那你記得自己是發生什麼事,送到醫院來的嗎?」
「我發生了車禍。」
她還記得那輛摩托車以奇快的速度沖過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就被撞飛了,像小鳥一樣飛在半空中,只不過她是失了羽翼的鳥,一下子就重重的摔落下來。
醫生與裴軒齊對視一眼,眼神很奇怪,童筱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哪里不對嗎?」童筱秋緊張的問。
「你不是車禍,你是被棒球打到頭,昏倒送醫。」醫生解釋道。
「棒球打到頭?」童筱秋一臉哭笑不得,「怎麼可能,我全身上下都很痛,你看,」童筱秋拉起襯衫袖子,「我手肘都受傷了……」
手肘的一片光滑讓她詫異地瞪大眼。
她的手肘沒有傷?
那為什麼剛才會覺得痛?
「你身上有一些擦傷,是昏倒時造成的,但因為你是跌在草皮上,所以沒有什麼大礙。」
「我真是車禍……摔在柏油路上……」
童筱秋檢查四肢,還真的只有手背上有一些擦傷,除此以外,不見什麼大傷口。
那她剛清醒時為什麼會覺得全身疼呢?
「怎麼會?」她的腦子已經無法運轉了,「我明明是學測那天在路口被車撞到的啊!」
驚慌的水眸閃著淚光,不知該怎麼辦。
「筱秋……」裴軒齊手踫上她的肩,童筱秋下意識甩開。
「不要踫我。」
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裴軒齊,就算真的是裴軒齊,也不準隨便亂踫她。
裴軒齊嘴角抽搐了下。
「醫生,請問這是怎麼回事?」裴軒齊焦急詢問醫生。
學測那天……不就是十八歲的時候嗎?
童筱秋現在已經是個三十歲的輕熟女了,跟他結婚也快一年了,但她現在看他的模樣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還有點討厭的那種。
那會讓他回想起,她跟耿若聿分手前,與他處處不對盤的相處狀況。
醫生思考了一會兒,「你記得自己現在幾歲嗎?」
「十八。」
「你剛考完學測?」
「對。」童筱秋點頭。
「但其實你現在已經是三十歲了。」
「三十……」童筱秋傻愣當場。
「你有可能是失憶了,也許是因為頭受到強烈的撞擊所致。」
「我失憶了?」童筱秋吶吶重復。
「我再安排更精密的檢查,並請精神科醫師過來會診。」
醫師叮囑護理師安排檢查時間,便離開病房。
腦子一片混沌的童筱秋看著身邊的男人,嗓音在顫抖,「我三十了?」
裴軒齊拿出手機,點開鏡子程序,遞給她。
童筱秋看著那長方形的東西,心底很是困惑,一轉過來,才發現上頭竟然出現她的臉,以及她後方的病房背景。
莫非這是照相機還錄影機?
她小心翼翼的將手機螢幕正對臉龐,上頭出現的不是十八歲的青春稚女敕臉孔,而是成熟端莊的模樣,她的頭發甚至燙成了富有風情的大波浪卷,染成棕色,長度約在胸口處,而她高三時的發型是及腰長直發,烏黑油亮,總習慣綁成馬尾,像條鞭子在身後甩啊甩。
裴軒齊常說那馬尾根本是打人的武器,有一次還企圖把她的馬尾剪短,兩人又因此大吵一架。
她的人生已經過了十二年,而她卻毫無記憶?
失控的淚水滑落,她不知所措的雙掌掩臉痛哭失聲。
裴軒齊坐上床緣,手剛踫觸到她的上臂,她立刻又喊,「不要踫我,我不認識你!」
「你……」她不知該如何是好,裴軒齊同樣不知所措。
誰知道一顆球竟然讓她忘了這十二年的時光,更忘了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她的記憶停留在十二年前,她暗戀著耿若聿的那個時候。
不安的感覺緊緊攫住了裴軒齊,尤其她抗拒他的踫觸,更讓他升起回歸原點的恐懼,讓他害怕可能的失去。
他還記得十八歲那年童筱秋眼中關注的只有誰,她的心完全綁在那個人身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深呼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別自亂陣腳,這可能只是暫時的,等她回了家,身處在熟悉的環境里,就會慢慢一點一滴的想起來的。
他從皮夾里抽出證件,塞到她手中,除了證實自己是裴軒齊,上頭的配偶欄正是她的名字。「我們好歹認識了二十二年。」
「我不知道。」童筱秋看也不看的就將證件扔回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失控的嚎啕大哭。
她什麼都想不起來,她更無法理解她怎麼會跟裴軒齊結婚。
他們不是個性相沖嗎?
他們不是互看彼此不順眼嗎?
為什麼會結婚呢?
她想問,可是現下完全沒那心情。
她並不喜歡裴軒齊,她喜歡的人是耿若聿啊。
裴軒齊看著童筱秋崩潰的樣子,無法安撫她的他默然撿回了證件,坐到陪病床上,點開手機瀏覽器,搜尋有關于失憶的資訊。
經過精神科醫師會診,判定童筱秋真的是失憶了,至于原因是什麼,則還要等檢查的報告出來。
十八歲之後的記憶,正確來說,是學測那天車禍之後的記憶,她一丁點兒都沒印象,仍停留在十八歲的那一年。
醫師叮囑裴軒齊可帶她多去熟悉的地方走走,與之後認識的人見面,或許可以喚起記憶。
至于什麼時候能恢復,醫師也沒把握,也許只是短時間,幾天就記起來了,也許是一輩子也不一定。
翌日出院的早上,裴軒齊把胡子剃了。
沒了胡子之後,人年輕了好幾歲,也更看得出來他的確是裴軒齊沒錯。
她真的失去了十二年的記憶。
童筱秋到這個時候才有那麼點真實感。
哭了一個晚上,覺都沒睡好的童筱秋雖然已經不會失控,但她的心情沉重得像胸口灌了鉛,面色抑郁,被動的跟著裴軒齊來到醫院停車場。
他為她開了車門,她抬眸瞟了他一眼,這才發現他好像比高中時更高了些,他那時已經有一八二,現在多高了?
沒心情開口詢問的她,進入副駕駛座,一臉呆滯地坐著,裴軒齊幫她系好安全帶才回到主駕駛座開車。
車子行走在她不甚熟悉的路上,車窗上模糊倒映臉容,看上去樵悴得可以。
她轉過頭來,望向裴軒齊,見他熟稔的操控方向盤,行雲流水,圓圓的方向盤就像他掌中的玩具,她忍不住問,「你什麼時候學會開車的?」
「大學。」
「那……那我大學考上第一志願了嗎?」
「嗯。」
「你也考上了嗎?」
「當然。」
「那……耿若聿呢?」
「我不知道。」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提起耿若聿。
耿若聿是她最愛的人,也是傷她最重的,不想提起耿若聿不僅是因為情敵的關系,更不想跟童筱秋交代她與耿若聿之間發生了什麼,那對她來說是最痛苦的記億,要真有選擇,裴軒齊真希望她只忘了那一段的過往就好,但她全忘了,連他的部分也忘得一干二淨。
他不知道這代表什麼,醫生說會失憶的原因有很多,也有可能她忘掉的是她想逃避的一段,換句話說,與他在一起的時間,她也想抹滅掉嗎?
裴軒齊沉痛的閉了閉眼。
莫非他一直在懷疑的事情,不是他想太多?
「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我們同一個學校的耶,發榜的時候,學校一定會在布告攔公布的啊。」童筱秋急切的嚷。
「你已經不是十八歲的童筱秋了,不需要再提起耿若聿了吧?」
童筱秋咬了咬唇,知道他說的沒錯,但她現在的記憶就是停留在十八歲那一年嘛,而那個時候,她一直暗戀著耿若聿,這種感覺怎麼可能在知道自己已經三十時,就可以馬上消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