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隆!
砰!
鋪著米白格紋埃及棉床包的大床上,安然平躺著一名身穿淡藍純棉睡袍的美麗人兒。
听見頂上傳來巨響,她倏然睜開滿布血絲的美眸,憤然地瞪向天花板。
隆!
一聲巨響,再度從她頂上的天花板傳來,同時震晃了水晶吊燈。
「搞什麼鬼?!」
何黛希掀開羊毛薄被,白皙luo足重重踩在雪白地毯上,那一雙嬌媚大眼掛著兩個青色眼圈,顯示此時的她極度需要睡眠。
抬動純棉睡袍底下的縴細長腿,步入與主臥房相通的更衣間,換上一套簡便卻不隨便的名牌休閑服。
行走之間,她攏了攏那一頭滑順的深褐色長鬈發,並停在玄關牆上的那面金邊裝飾鏡前,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後整裝待發踏入電梯,伸出縴指按下十三樓指示鍵。
何黛希是在前兩個月剛遷入這座高級大廈,這一切並不容易,能在物價高得驚人的台北購屋,得先有份穩定的高薪工作。
當初會挑中此地,主要是看上大廈位在新開發的商圈中心,交通便利,出入門禁控管森嚴,並有二十四小時保全看守,非常適合高階白領的單身女性入住,于是她拿出攢了幾年的頭期款,正式擁有自己的家。
一切很美好,好得不能再好。
至少,兩天前是如此。
前天起,樓上不時傳出搬運大型家具的聲響,她家的天花板被震得隆隆作響,特地請水電師傅換上的水晶吊燈,更被震晃得沙沙作響。
詢問過保全,說是新住戶搬遷,也許正在施工裝潢,才會牽連樓下住戶跟著天搖地動。
她不想成為給人壞印象的樓下鄰居,想當初她遷居時,還特地向樓下鄰居打聲招呼,請鄰居多多包容,如今自然也輪到她包容樓上鄰居。
于是她默默忍受了兩天。整整兩天。
此時此刻,她再也無法忍受。
不僅無法忍受,她更準備上鄰居家找碴。
當!電梯指示聲響起。何黛希雙手抱胸,邁動縴長雙腿步出電梯,走向大門半敞的十三樓住戶。
大廈一共十三樓,每層僅僅只有兩戶,顯然十三樓住戶來頭不小,一次買下兩戶,目前正在進行打通兩戶的工程。
小心翼翼繞過地上散落的電鑽與電纜,何黛希踏入滿目瘡痍的屋里,美眸迅速在室內來回梭巡著。
只見兩名打著赤膊的工人,正搬運著一只胡桃色展示櫃,一名工人坐在鐵梯上,手里拿著鐵錘與釘子,正在牆上咚咚敲打。
何黛希繼續往屋里走,試著尋找該戶屋主,當她轉入廚房時,一具高大堅實的背影登時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不由自主地在廚房門口停下腳步,美眸直勾勾地望向背對她的高大人影。
無庸置疑的,那是一具年輕男人的背影。
利落的深褐色短發,因為前傾姿態而弓起的寬闊背脊,均勻分布著賁起的背肌,瘦削而結實的腰線與臀部,底下是一雙包裹在窄管直筒牛仔褲里的長腿。
此時,一串晶瑩剔透的汗水,正順隨著結實有力的背肌滑落而下。
當何黛希的目光隨著汗珠轉移,男人適巧轉過身,熾白的日光燈,映照在那張叼著煙的俊美側顏上,褐色眼眸正慵懶斜睨著她,爍爍如星。
心髒一陣不尋常的猛烈跳動,何黛希交抱在胸前的雙手,不自覺地抱緊了自己,頓時從原先的氣勢凌人,一瞬轉為自我保護的架式。
眼前的這個男人,無疑是俊美的。
褐色眼眸,深邃眼窩,剛挺鼻梁,性感薄唇,輪廓英挺,這是一張明顯流露著異國血統的男性面龐。
美眸瞠圓,嬌顏浮現一抹訝異,只因何黛希發現她認得這個男人。
前兩個禮拜,她接受委托,前往大直一處豪宅小區,替某位科技業董娘打理晚宴造型,而這個男人也在董娘的豪宅里。
那時他正在搬運董娘新購入的辦公桌,同樣上身打著赤膊,僅著一件洗白的牛仔褲,踩著Nike球鞋,渾身散發出男人味十足的費洛蒙。
她還記得談話間,董娘的眼楮頻繁往男人那頭飄去,一旁端茶水的外佣也頻頻向男人端茶遞紙巾。
何黛希當然也不例外。
她從沒見過如男人這般,長相如此俊美,明顯有著異于工人的特殊氣質,卻從事著出賣勞力的粗活,而且一派怡然自得。
「美麗」這個形容詞用在男性身上有點不恰當,但確實非常適合套用在這個男人身上。
那一天,直到男人離開之前,她的心思全不在董娘身上,當然,年近半百的董娘亦然。
原以為只是匆匆一面,在那之後,約莫三天後吧,她竟然又在另一名業主的家中踫見這個男人。
與第一次踫面時的情景相同,男人正在搬運一張書桌,只是這一次他沒有打赤膊,而是套了件黑色T恤與深色牛仔褲,即使沒有任何**,依然遮不住那一身滿到爆棚的費洛蒙。
他早已不認得她,那雙色澤略淡的褐色眼眸,只是不經意淡掃過她臉上,隨後又面無表情挪開,彷佛她只是一架沒有生命的家具。
當下她必須承認心底充滿了失落感,同時覺得這個想法十分可笑,對方不過是一個搬運工人,而且才見過兩次面,絕無可能記住她。
好吧,她承認,這純粹是虛榮心作祟。
她一向對自己的外貌很有把握,那渾然天成的美貌,向來是她無往不利的籌碼,無論是女性或男性,眾人往往會因她的外貌而主動接近。
她的美麗不具攻擊性,一點點美艷,一點點甜美,一點點清純,拼湊成一張獨具特殊魅力的臉蛋。
她是一名專業的私人造型師,替名媛貴婦在重要場合打理妝容與服裝。
與生俱來的美貌,成為她說服客戶的最有力利器,外貌更成為她展示專業的重要工具。
因此,即便是休假,她也得把自己維持在最佳狀態,把自己這塊活招牌擦亮,才能贏得更多客戶業主的信賴。
一如此際,雖然沒有任何妝容,但入睡前敷下的美容面膜使她容光煥發,身上一襲品味絕佳的名牌休閑服,讓她即使少了華服美鞋的裝飾,依然時髦有型。
然而那個男人只是淡淡掃她一眼,餃著煙的嘴角若有似無地扯動,隨後便別開俊臉,繼續拿那面高大寬闊的背部面對她。
向來無往不利的自信被剪去一角,何黛希心下難免感到挫折。
最令她不解的是,對方不過是一個搬運工人,為何渾身上下散發出濃厚的自信,而且全然沒將她的魅力放在眼底。
「先生。」她揚起清脆嬌女敕的聲嗓。
男人置若罔聞,繼續拿起鐵錘與釘子,敲敲打打,組裝著手邊那張原木長桌。
每當男人手里的鐵錘重重敲下,桌腳便跟著震晃劇烈地拍打地板。
啊炳,謎底終于解開。
原來讓她無法一夜好眠的噪音,就是出自于這個男人之手。
再三確認過後,何黛希重整氣勢,繞至男人面前,仰起那張精巧的麗容,不悅的再次揚嗓。
「先生,你沒听見嗎?」美眸微微睜圓,直瞪著那個俊美的男人,努力忽略對方誘人的美色。
太難了。
如此近的距離下,她發現男人的五官近乎完美,每個弧度,每個稜角,每道線條輪廓的勾勒,近乎完美。
但透過她身為專業化妝師的敏銳觀察力,她發現男人的眼角與顴骨,布有深淺不一的細碎疤痕,甚至還有手術縫過的痕跡……
驀地,男人揚起低掩的褐眸,那一雙深湛眸光正好迎上何黛希審視的目光。
剎那,心髒莫名的悶悶作疼,而她全然不知原因。
憤怒全消,她怔然凝視著那張俊臉,後腦好似遭受一記重擊,隱約抽痛起來。
「妳想要什麼?」
屋里回蕩著低沉的男人聲嗓,用著濃重的英式腔調,如同母語一般的流利。
何黛希愕然。一個搬家工人居然有如此流暢的英語,她能保證,這在台灣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尋常可見的事。
發覺她一臉驚愕,男人才改用字正腔圓的中文開口︰「妳想要什麼?」
何黛希自震驚中回過神,說︰「我要找屋主。」
「不在。」男人淡然回應,那雙褐色眼眸在燈光照映下,宛若玻璃珠般剔透澄澈。
「屋主什麼時候會回來?」何黛希又問。
「不清楚。」男人低下頭,繼續他手邊的工作。
砰砰砰!何黛希下意識摀住耳朵,縴眉緊緊蹙起。
「先生,停一下。」她提高音量吸引男人的注意。
男人停住手上的鐵錘,冷冷揚眸,一副不打算開口,等著她往下說的表情。
何黛希實在說不上來,當她被男人直勾勾盯住,後脊竄上來的那陣寒意是怎麼回事。
她總覺得,男人的視線彷佛是獵槍一般,鎖定了她這只獵物。
勉強穩下心緒,她強裝鎮定的說︰「可以給我屋主的聯絡方式嗎?」
「為什麼?」男人站直了身軀,憑借整整高出她一顆頭的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我必須跟屋主談一談,關于搬家工程的時間。」何黛希刻意加重尾句。
男人一道墨眉挑起,張動那兩片好看的薄唇,低沉啟嗓︰「搬家工程的時間與妳有什麼關系?」
「大大有關系。」
何黛希不甘示弱的瞠大美眸,同時秀出縴指往腳下地板比了比。
「我就住在樓下,你們不分早晚敲敲打打,這對我來說很困擾。」
「現在幾點?」男人反問。
「呃──」她下意識抬起空無一物的皓腕。她是在睡眠中被打斷,自然沒有佩戴手表。
見狀,男人扯嗓喊了一聲︰「阿坤。」
一道塊頭粗壯的人影出現在廚房門口。「老板,什麼事?」
老板?這個男人是老板?何黛希暗自驚詫。
「現在幾點?」男人的眸光定定落在她臉上,揚嗓問道。
「現在?」阿坤一頭霧水,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是下午三點半。」
褐眸直睇著何黛希微窘的神情,男人嘴角微微牽動,說︰「妳听見了,下午三點半,我不太明白這有什麼好困擾的。」
「就算現在是大白天,但是你們沒有一天休息,天天制造噪音,我真的快忍受不了。」何黛希忍住臉紅,據理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