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救急、江湖救急!快,跟我走,我要托鏢,你給我找齊人,馬上出發,不得延誤……」
無賴性子不改的林芷娘風風火火的沖進威揚武館,熟門熟路地長驅直入,延路還不忘笑臉和熟人打招呼,面一轉又殺氣騰騰,活似來討債的債主,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萬夫莫敵。
知情的人會心一笑,側身一讓,不做攔路的壞人。林家大小姐如今是赫赫有名的小神醫,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大夫,人生在世誰能沒個病痛,總有求于她的時候。
不過她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都知之甚詳,打小看到大的孩子,為人有禮、性情溫和,就是對醫理執拗了些,只要一踫到和醫術有關的事就入魔,不吃不喝也要琢磨出結果。
「什麼江湖救急,不懂不要亂喊,瞧你急得像要重新投胎似的,是哪一味藥又缺了,逼我上山下海給你尋了來。」她每回的大事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同樣的情形來過幾回就處變不驚了,根本不是個事。
偏廳里,只有林芷娘、梅雙櫻和漠生三人。
林芷娘忿忿地瞪了梅雙櫻身邊的男子一眼,非常惱火地收回落空的手,每邰是他礙事,真討厭。「邊關亂起來了,胡人偷襲,莫將軍連夜派人到仁善堂買大量藥材,嘉言關的藥材吃緊,怕不夠用。」
一听是莫將軍,原本神色閑散的漠生立即肌肉緊繃,深幽的雙瞳迸出厲光,唇片抿成一直線。
原來這位從三品的雲麾將軍不是別人,正是漠生的親娘舅,他娘的弟弟。當年便是莫將軍千里迢迢去了京城,冒險將他偷出來交到梅承勇手中,怕被人發現他的存在,因此斷了連系,連暗中關心都不敢,擔心那個女人察覺,一路尋來斬草除根。
甥舅相認源自燕七相贈的千頃土地,找不到人開荒的梅雙櫻便想到邊關駐軍,二十萬的兵抽調一萬應該還有得商量,反正平時不打仗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做些農作勞動筋骨。
當年她和漠生真是膽大包天了,一人一騎夜奔到嘉言關,找上駐兵的校尉,校尉再層層通報上去,誰知出面的竟是莫不還莫將軍,他一眼就認出自己許久不見的外甥,鐵漢也有柔情的一面,頓時抱著他哭嚎一陣。
後來莫不還听到他們的請求,略沉吟一會便點頭,抽出一萬將士開墾播種,為時三年,每年換一批人,論調三回,之後便不再借人下田。
只是邊城也缺糧缺得慌,不能無償借兵,因此兩相商量後,既然開荒頭三年不用繳糧稅,鼓勵荒田重置,那就五五分,一方提供土地、一方出人力,共創雙贏局面。
不過一年才收一獲實在太少了,于是梅雙櫻又讓人試種冬小麥和玉米,以及短期的雜糧
作物,像黃豆、芸薹、花生、芝麻、土豆、白菜、大白蘿卜……雖然是一般農家賤物,但量多,幾樣種上幾百畝,收入也相當可觀。
而且有一半是用于邊關將士上,個個都過了好年,至少不是啃干糧過日,黃豆、芸薹菜籽、花生、芝麻都能榨油。白菜腌制、蘿卜炖湯,油香噴鼻,現煎玉米餅、炒土豆絲、烤豆渣餅,把腌白菜包在餅皮里一卷,吃得燙舌也一口接一口,搶手得很。
難得邊關不缺糧,梅雙櫻也賺了不少,但為了長久之計,她拿出一部分銀子在土地上蓋屋子。她想駐軍走了之後就招些長工,按工計酬,她不養佃農,太難管了,要是有個偷奸耍猾的,不讓他種怕又是鬧事的剌頭,專挑是非,可放任不管又不甘心,她的地為什麼由人當大爺。
因此雇佣方式最方便,干多少活領多少工錢,不干活回家吃自己,她沒本事養閑人。
不過還沒等她貼出告示,不少老兵和傷將以及之前輪耕將士的家眷找上門,他們願受雇于東家,銀子可以少一點,但希望能分點糧食,稅後的一、兩成也好。
梅雙櫻想了一下,覺得可行。千頃土地本就是白得的,她拿的也心虛,不如用在有功將士身上,工錢照算,每年再得兩成糧食,兩成糧食捐給邊城駐軍。
在天水城,梅雙櫻是惡霸都怕的震天虎,可是在那些受惠的人眼中,她是怒目菩薩,還有人為她立長生祠。
幾年下來,土地周圍居然自成村落,前前後後多了七個村子,他們也非常勤奮地把附近無主荒地也開出來了,漸漸形成處處有稻香、畝畝見麥穗、老人在大樹下乘涼,抽著水煙說當年的景象,孩童也在田梗里玩耍,追著大黃狗,笑聲一串又一串。
當在京城的燕七听到屬下的回報時,他愣了許久,而後神情復雜的放聲大笑,手往曾經斷過的腿輕撫。
果然是人才,真不想錯過。
「所以你要雇用威揚武館的鏢隊護送藥材?」她也太大手筆了,軍需用品也有人敢搶嗎?
「我只信你們。」林芷娘的語氣中帶著某種隱晦的意味。
見她似有隱衷,一向不插手姑娘家事的漠生略顯急迫的追問。「發生了什麼事?」
她一頓,接著憤慨。「其實不只我們仁善堂來人了,和順堂、春風藥堂、一支藥堂……一些有能力供藥的藥堂都出事,他們的藥在半路被劫了。」
「什麼?」劫藥!
「那是救命用的,怎麼能跟保家衛國的將士搶,搶藥的人太可惡了,天良泯滅。」林芷娘都氣哭了,兩眼發紅。
「知道是誰干的嗎?」無法無天了,連天水城的天都敢捅破。
「要是曉得誰干的,早叫知府派人去剿了,哪會由著那群猖狂的惡人一再犯案。」有威揚武館的武師在,天水城好些年沒發生這麼大的事了,真叫人氣憤。
天水、陵山兩地各有百姓自組而成的民防團,因此所謂的盜匪行徑從未入得縣城,大概他們也自知不敵,不敢與民防團硬踫硬,因此在出城後的兩城交壤處伏擊。
出其不備,讓兩邊人手都來不及救援。
「我們剛從蘇州回來,對這幾個月的情形不太了解,你再說清楚點,好讓我們有個方向。」那些人不可能憑空出現,肯定有人接應,他不希望是自己人走漏消息。
有內應,這是他不願看到的事。
「還說?不是趕快出鏢,救人如救火,絲毫猶豫不得,你們多耽擱一會兒就有成千上百的兵士死于無藥可救。」她是醫者,只管救人,其他的事她想管也管不了。
漠生朝自家小師妹看了一眼,意思是你擺平,他對解釋不拿手,尤其是小女子,完全是不跟人講道理。
也就是有理說不清。
會意的梅雙櫻瞅瞅不知嚴重性的林芷娘,開口壓下她的聲音,不讓事態擴大。
「我們是人不是神,好歹歇會兒喘口氣,我們帶的鏢隊尚未進城呢!一時間要找人也要先看誰挪得出手,不是你要出鏢就能出鏢,事前的準備就是一門功夫。」她都快累死了,連著數日騎在馬上,多想躺平好好睡一覺。
他們付出的是全神貫注,把命掛在刀口上,時時刻刻都不能分心,稍有疏忽,人貨兩失,那不是他們想要的代價。
「梅寶兒,你不要說我听不懂的話,我只想知道什麼時候能走,我們有將近十車的藥材要運走。」醫館里大半的存貨損失不得,若再從外地調貨要大半個月。
「三天後。」她的預估。
「不行,最遲明天啟程。」林芷娘用力一拍,拍完又手痛,小嘴直吹氣,呼著痛手,叫人看了實在好笑。
「辦不到。」這個小無賴又發瘋了。
「你梅寶兒有辦不到的事?」她氣呼呼的睜大眼,認為眼前的兩人故意氣她,這幾年誰不知曉天水城二虎的威名遠播,只有他們坑別人的分,誰敢虎嘴邊拔須。
「人手、車馬、清水、干糧、換洗衣物、常備刀創藥和路線的規劃,你不會以為把藥材丟上馬車就能成行吧!這一路上的吃、穿、用你想到了沒,我們還要想一條最萬無一失的路線避免損失,我們是武師,負責保人、保貨,我們帶他們出去就要一個不缺的帶回去,他們也是有家人的……」
「寶兒……」經寶兒一說,她好像太天真了,每回看寶兒騎在馬上出城好不威風,卻沒想到風光的背後是更多的責任。武師也是人,也有爹娘、兒女,他們保的是人與貨,而非和匪徒正面撕殺,那是官兵的差事。
「叫我雙櫻。」她長大了,不用乳名。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計較這些,你就不能想想站在城牆上保衛疆土的將士嗎?」她這人想的永遠跟別人不一樣。
梅雙櫻懶得理會她的咆哮,轉身看向身邊的男子。「大師兄,你看是不是關城外的趙老七?」
關城距離天水城約有五百里左右,往返一趟要十數日,那是一處有名的石頭城,建築的屋子以石頭為主,矗立在山壁峭峻間,與山體共存,乃依山勢而建的山城。
關城易守難攻,城中最大的世族是趙家壁,趙七便是出自趙家壁,但他是旁支,多年前曾因奸殺庶母而被家族除名,流落在外的他結交了不少狐群狗黨,連成一氣做些偷雞模狗的事。
但是他的心漸漸變大了,小錢小利已經看不在眼里,他想干票大的,一夜致富,成為家喻戶曉的梟雄。
所以他趁夜放出牢里的亡命之徒,殺了嫡系的大堂兄一家人,連僕婢在內一百三十多人無一活口,他大笑著破門而出,揚言要殺更多的人,成為關城的霸主。
只是人倒霉時喝水也會嗆到,他的人尚未成氣候就遇到漠生和梅雙櫻的鏢隊,不知對方來歷的趙七以為他們是頭好宰的肥羊,便率眾搶人又搶貨,想要一舉打響名聲。
誰知是出名了,卻是落荒而逃,打劫的反被劫掠一空,顏面盡失,逃之夭夭,留下傷亡慘重的兄弟。
那一敗後他們不敢掉以輕心,改和關城外的沙賊勾結,他們只對過往商旅下手,對有武師隨行的鏢隊采觀望態度,若是看到威揚武館的旗幟,二話不說,撤!
不過沙賊一向居無定所,來去無蹤,沒有固定的巢穴,像游牧民族一般四處遷移,因此要大舉剿滅並不容易。
「你怎麼會認為是趙老七?」他敢自投羅網?
「手法類似、搶了就跑、不留痕跡。」意在奪財,能換銀子的貨物都不放過,藥材有價,不難銷贓。
「說的倒有幾分道理,可是他為何只搶藥材,而且如何事先得知行經路徑?」這便值得三思了。
「那不是我們管得著的事。」得官府出面。
梅雙櫻不想越俎代庖,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衙門又沒付她薪餉,何必多管閑事。趙老七再橫,敢橫到天水城嗎?天水城二虎虎爪一拍就能滅了他,再沒命稱霸關城。
「也對,我們只管人與貨平安抵達目的地。」送到便了事,接下來與他們無關。
「大師兄,我好累。」她說著就往他肩上靠,一副體力不支,昏昏欲睡的嬌懶樣。
「累了就睡一會,等等我去安排進城的鏢隊。」她做的太多了,該休息了,誰家姑娘如她這般操勞,事事親力親為。
這回去蘇州不只是護鏢,也帶回了南邊的好貨要銷往北地,南貨北賣賺取差價,算是一條生財之道。
「可是我也好餓。」都是某人的不識相,害她餓著肚子到此時,一路上的干糧啃得喉嚨都腫了。
「先睡,飯菜好了再喊你。」漠生對他的小師妹永遠有用不完的耐心,眼中只瞧見她一人。
「嗯!我動不了……」全身硬邦邦,酸軟無力。
「我抱你回屋。」這一趟大家都累了,足足走了三個月。
「好……」不用走路,真好。
「喂!你們不要太過分了,沒瞧見我還在嗎?」欺人太甚了,她只是長得不夠高而已,又不是小到看不見。
備受冷落的林芷娘揮舞著拳頭,真想沖上前咬某個故作柔弱的女子一口。上山能打老虎的女子裝什麼弱柳扶風,她們打小一起長大的,她還不知道寶兒有多凶殘嗎,見到狼群還能打跑它們呢。
瞧瞧寶兒那身段,人比人氣死人,腰是腰、腿是腿,前凸後翹,胸口鼓鼓的,細腰長腿,窈窕有致。那張臉又是出塵的絕艷,櫻口瑤鼻細柳眉,杏目含波似秋水,曬不黑的白女敕臉頰吹彈可破,簡直把所有的美集于一身。
反觀自己,林芷娘都要嘆氣了。同樣是人,為什麼差別這麼大?天生不耐曬的她一曬就黑成木炭,個頭長得比一般人都慢,胸……呃,是平的,腿細如竹,毫不勻稱。
不行,要振作,不能差人太多,好歹她有神醫之名,要自救,不能一心鑽進醫理中,忽略自身的容貌。
林芷娘發奮圖強的想著,回頭跟香檀拿幾盒美膚聖品、美顏凝露,再配些養身補氣的食療,她非要美起來不可,不讓寶兒專美于前。
「嗔,你還在呀!」不是走了嗎?
听到這話的林正娘都想哭了,好友連她都視若無睹。「你還沒說什麼時候出鏢?」
「她說了,三天後。」漠生代為回答。
「不行,最多兩天。」她比出兩根指頭。
「太趕。」補給不足。
「大師兄,你家的母老虎壯得很,她還差這一天、兩天嗎?最多第二天傍晚啟程,連夜趕路,莫將軍給我們的期限沒幾日,逾時不至軍令處置,你當我跟你們鬧著玩呀!」她也不想趕,可敵人太無恥,連連攻城。
一提到軍令,偎在大師兄肩頭的梅雙櫻不得不打起精神。「兩天後的傍晚就兩天後,我睡在馬車上也可以,可是你們吃了這麼大的暗虧,真的想和血吞下去嗎?」
「寶兒,別出歪出意。」她又要陰人了。
「大師兄,我這叫妙計,收了禮就要回禮,不然太無禮了。」有來有往才是正理。
勸不動的漠生便不再勸了,他眼中的笑意多過無奈,泡了壺濃茶讓小師妹提神,她上眼皮和下眼皮快打架了。
「梅寶兒……」被橫眼一掃,她知趣的改口。「雙櫻,我的梅大小姐,你有什麼好點子趕緊說出來。」
別吊人胃口。
「林小笨,你們仁善堂沒想過把藥制成藥丸、藥粉嗎?驅風散、止痛丸什麼的,攜帶方又不佔位置,一輛馬車就能載走所有的藥,不引人注目。」不用每次十來輛馬車同時出發,招搖餅市的召告其他人,快來搶我、快來搶我,我是銀子哪!
「咦!藥丸、藥粉?」林芷娘目光一亮。
「而且我們為什麼要讓人順心如意,一顆顆的黑色藥丸子和羊糞多像,如果煞有其事的裝成一盒一盒的,假意不小心說漏嘴是止血良藥,你說會不會有人來搶。」這年頭笨人太多了,挖個坑在面前都不知道是坑,還一腳往里跳。
一旁的漠生听了,眉角抽了一下,這麼陰損的作法也只有他家小師妹想得出來,她不能把這個聰明勁用在正途嗎?
可是他心里嘀咕著,眼底卻柔得能將冬雪化開。
「寶……雙櫻,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真是太深得我心了。」這一招好,妙不可言。
她得意地一抬下顎。「牛刀小試而已,本小姐還有大招等著,就看你敢不敢用。」
「說,我要是敢縮一下就當不成女神醫。」她也恨紅了眼,不給劫匪一點訓,真當天水城沒人了。
名醫變神醫,挺高的志向。
梅雙櫻明艷水眸中閃著一絲狡色。「他們要藥材就給他們藥材,多多益善,咱們樂于助人。」
「什麼意思?」林芷娘興奮得雙眸閃亮。
「大蘿卜曬成半干後切片是不是很像葛根,蒲葉切細了曬干和藥材有什麼兩樣,幾包麥殼也是藥,再去河邊割幾捆干草往麻袋里裝,誰說不是藥,甚至烏頭也……」
「生烏頭有毒。」會毒死人的。
她陰陰一笑。「有毒又如何,又不是我們中毒,你想被搶走的藥材並未在邊城附近出現,那它們被送往何處?」
「啊!必外。」林芷娘一說完連忙用手捂住,怕別人听見。
「是關外,他們能陰我們,我們不能陰他們嗎?白芷、地黃、天麻、老山參不能造假嗎?找著相似的裝成袋,咱們還好心的在袋子上標注是何物,對方不察當成寶,咱們不就回禮了。」至于用了會出什麼事就與他們無關了,沒人讓他們來搶呀!
林芷娘一听,一張臉都紅光滿面了,果然害人會讓人心情愉悅。「好,我把這事交給我二哥去辦,這種旁門左道他最拿手了,一定能勝任愉快。」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人家不是想要嗎?我們就大大方方的給,難不成對方還帶個大夫出來驗藥不成?」防不住別人來搶,那就順水推舟,以假亂真。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叫人分不清。
「好,我叫其他人安排好,多弄幾個軍隊分散注意力,把人耍得團團轉。」林芷娘躍躍欲試。
她先連絡幾個靠得住的藥商,絕不能走漏風聲。
「記住稍微抵抗就好,不要真拿命來拼,一見苗頭不對馬上棄車就走,裝出恐慌、不敵的樣子。」沒有什麼比命更重要,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圖後計。
「得了,看你一臉倦色先去休息吧。我回去琢磨著怎麼把藥材制成藥丸、藥粉。」她得日夜加緊趕工,耽誤不得,說不定她爹、她大哥,還有鋪子里的大夫一並都得來幫忙。
「呦!原來你良心還在,未被天狗啃了?」一身疲憊的梅雙櫻笑著打趣,眼皮重得不想打開。
在信得過的人面前她肆無忌憚,整個人倒向漠生懷里,讓他以手撐住後腰,穩住她昏昏欲睡的身子。
「至少我的心是紅的,比你的黑心好多了。不說了,我很忙,過兩日再踫頭,這趟鏢托給你了,我先走了。」風風火火的林芷娘一想到她還有很多事沒做,急匆匆的走人。
「原地修整。」
數日後,一隊將近三十人的鏢隊從天水城北門出發,急趕慢趕地來到黑水溝附近,距離嘉言關還有三、四日路程,準備渡河的眾人在岸邊暫時扎營,先埋鍋造飯再看看是否涉水而過。
原本有座橋的,足以容納兩輛馬車並行而過,可是一行人來到橋邊,發現橋是斷的,橋的中央遭人惡意破壞,連接兩頭的橋面不見了,只見在河水中沖刷的破橋墩。
看到這一情景,常年在外走鏢的漠生和梅雙櫻又豈會不明了,心知肚明這是被人盯上了。
不過這也證明了一件事,他們的人之間必定藏有暗樁或是被人收買了,不然並未向外透露的行走路徑怎會被人埋伏在前頭,要毀橋並不容易,起碼要大半日。
肯定有人通風報信,提早泄露行進的方向,讓人堵在前方好一舉成擒。這個害群之馬不知潛伏多久了,不得不防,得把他揪出來不可。
「一會兒能不出手就別出手,多歇歇,這次剛走完鏢還未休息又出鏢,我怕你身子骨吃不消。」看她臉色有些青白,真是放心不下,叫她別來又逞強,非要自己走這一趟。
「大師兄,你少瞧不起人了,我還撐得住,不就失點血嘛!小事一件。」小骯一抽,苦中作樂的梅雙櫻螓首一顰。臨出發前癸水來了,她漏水似的濕成一片,極不舒服,原本她是算好了小日子,偏偏……
本來她可以安安穩穩的待在武館養她虛寒的身子,可林正娘那瘋子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說她也要隨鏡隊前往嘉言關,受傷的兵士眾多,缺醫少藥,她要盡一分心力。
大義之前,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是有不絕的傷兵送來讓她練手,目前她正沉迷斷肢再續,將斷掉的手腳再接回去,恢復如初,看看骨頭的接合是否如她所設想的。
在戰場上她才能光明正大的進行療治,別人不僅不會怪她的多事還會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她既得名聲又能增進醫術,一舉兩得。
而身為好友的梅雙櫻只好舍命相助了。兩人平時雖然斗嘴斗得凶,但她仍沒忍心放個一見醫就入魔的瘋子獨身赴邊城,一名女子混在一群粗枝大葉的男人當中,怎麼說都不妥當,林芷娘不像她有大師兄在,能護其周全。
「真的難受就開口,沒人會笑話你的。」目露心疼的漠生輕撫她汗濕的發,隨即倒出一碗備好的紅糖水遞給她。
紅糖水還是溫的,可見下了不少功夫,喝入月復中的梅雙櫻覺得好了些,臉上也多了點血色。
「大師兄,你要一直待我這麼好,不許見異思遷、移情別戀,你是我的。」她也會患得患失,擔心有一天他會離她遠去,人越長越大,歷練也多了,哪會看不出他的不凡。
盡避大家嘴上不說,但也看得出漠生的過人才智和出眾容貌,他的來歷本就撲朔迷離,絕非一般販夫走卒之子。
有個當將軍的舅舅,出身還會低嗎?
梅雙櫻總覺得她佔了天大的便宜,才早早地把落難的困龍拴在身邊,若非他無處可安身,兩人此生恐無交集。
「傻寶兒,不對你好對誰好,你可是我媳婦兒。」他取笑地一點她鼻頭,眼中含情脈脈盡是溫情。
「大師兄……」她臉一紅,聲媚如絲。
兩人坐在大樹底下,面向河面,離車隊有一段距離,鮮少出門的林芷娘躺在馬車里,正在暈車中。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執手相望。「等從嘉言關回來我就向師父提親,八月訂親,明年三月開春成親。」
等了她好久好久,終于等到小泵娘長成俏嬌娘,美目盼兮,嬌艷明麗,讓他心口叫囂著想獨佔她的一切。
他真的不想讓人看見她的美麗,她只屬于他一人。等兩人成婚後便不許她出鏢,男主外、女主內,她負責打理武館的事務,而他外出賺銀子,夫唱婦隨、百年好合。
漠生已想到他倆婚後的日子,他的胸口是熱的,跳動著對日後的期盼,過往前塵早往腦後拋去。
「大師兄,你急什麼,我還小……」一想到自己的心事,打人如練字的母老虎也有幾分羞意。
他低笑,把她的手握得更緊。「急著娶你過門,我都二十了,不小,是邊城男子結親晚,若在京城早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你看你,都是你耽誤我,還不趕緊回報我。」
要等她長大不容易呀!這便是他的原話。
她一怔。「大師兄,你還會不會想到你的過去?」
梅雙櫻真正想問的是他會不會回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大師兄來的那年她才三歲,真信了父親口中說的撿來的,父母雙亡、孤苦無依,收為弟子給口飯吃。
等到年歲漸長,也長了智慧,她才慢慢覺得父親的話里有蹊蹺,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怎麼有人每年為他送生辰禮來,還有少見的奇珍異寶,削鐵如泥的防身匕首。
最後她終于懂了,也學會裝聾作啞。
兩人的感情像細水長流,從小一點一滴的累積,他倆都不是會輕易向人敞開心房的人,可是因為走得太近,彼此關懷,你牽著我、我扶著你產生情愫,順其自然的心里多了一個他(她)。
沒有轟轟烈烈,鬧得眾所皆知,卻也是平平淡淡的相融,在無聲的眼神交流中雋永,不用故作姿態,敲鑼打鼓的大肆宣揚,大家心有同感的早就認定他們是一對兒。
漠生目光一暗,看向遠處。「既然是過去,那就讓它過去了。誰也別提,那不是好事。」
「……好。」不提卻也困住你,真的好嗎?!」
梅雙櫻不想大師兄有遺憾,落葉歸根,誰都想有個家可回,即使他已來到邊城多年,偶爾見他仍會看向京城的方向,神情落寞,好像有人在遠方召喚他,他卻有家歸不得。
看她小心翼翼的小眼神,怕觸動他的心傷似的,漠生笑著將人擁入懷中。「沒事的,不用擔心。」
「大師兄,如果你真想回去的話,我會幫你。」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該走什麼樣的路。
看了看面容嬌美的可人兒,漠生既動容又羞愧,她的心意他看得見,而他卻不能讓她安心。「看老天爺的安排吧。只要有你在身邊,刀山劍海在所不惜。」
「大師兄……」他待她真好。
漠生的臉慢慢低下,吻在渴望已久的丹唇,柔軟芳馥的氣味讓他著迷得欲罷不休,想要索取包多。
驀地,一支箭從林子中射出。
「伏低!有狀況。」
經驗老道的武師連忙就地找掩護,抽出隨身的刀劍,將載著藥材的馬車護在當中,林芷娘也在其中一輛馬車上。
因為有所防備,因此在連射十來支箭後並無人傷亡,見沒討到便宜的一群響馬從藏身處現身,個個滿臉橫肉、一身脂膘,凶神惡煞的圍靠,手中的大刀揮舞著。
「此路俺不開,此橋是俺斷,想要全身退,把貨和銀子留下來,嘿嘿!那個漂亮的姑娘也一起,讓老子樂樂……」
傳話的匪徒還沒把他的猥瑣盡現,迎面而來的石子擊斷他兩顆門牙,當場血流如注。
見狀的其他武師哄堂大笑,這個小賊也太不長眼了,踩點子前也不先打听打听,天水城二虎是他們招惹得起的嗎?竟敢指著凶殘的母老虎要找樂子,他還真嫌命太長。
幸好出手的是公老虎,他才能幸免于死,若是讓赤焰九尾鞭一出,那顆腦袋早就被摘下來了。
「誰、誰敢對老子出手,老子砍了他……」居然有人敢還手,他們真的不要命了。
少了兩顆門牙的匪徒說話漏風,他捂著嘴怒視前方,但是模樣實在太逗趣,不僅不怕的武師反而笑了起來,把他氣得脖子青筋都浮起來了,一張馬臉紅似血。
「想當我老子你還不夠格,回去多修功德再投胎,下輩子看看有沒有機會。」漠生手持三尺青鋒劍站在人前,面色如常,身形颯爽,渾身散發一股天地盡在我手的氣勢。
「臭小子,活路不走走死路,看老子收拾你。」把人小看了的匪人挽刀沖向前,想將人一刀劈成兩斷,誰知……
一道銀光一閃,持刀的手齊肘而斷,掉在地上的手臂還能動兩下,手指捉了捉,兩道血霧一噴。
「啊—啊——我的手,你、你斬斷了我的手……」他驚慌的兩眼翻白,幾乎要厥了過去。
「叫什麼叫,還不退下。」真正的匪首朝前一站,揮手要人把沒用的廢物拖下去,沒了手還能干啥。
出師不利,丟盡了臉。
「諸位攔道,有何用意?」看著三、四十名大盜,漠生目光如炬,暗暗評估有幾分勝算。
「呵呵……你是帶頭的吧,看到我們這身裝扮你也看得出我們是做何營生,你若是識相點把貨留下,我可以留你們一條命,這買賣如何?」咦!這年輕人看來有點眼熟。
干無本生意的趙七還有些眼力,瞧出似乎在哪里見過眼前的小伙子,但是連干了幾票都得手讓他驕矜自大,沒把人放在眼里,只當是哪家的小子出門混經歷,不足為懼。
「如果我不留呢?」漠生聲冷如冰箭。
趙七橫目一沉。「不留我替你留,把命留下。」
他一使眼神,要所有人伺機而動,只要他一個動作落下,立即拿出真本事把人貨都拿下。
但是他沒料到有人比他更快,暴脾氣一起,諸神莫攔。
「大話,本大小姐就看誰先沒命!」說那麼多廢話干什麼,拿實力說話,真槍真刀拼一回。
用鞭如暴雷,梅雙櫻手中的赤紅長鞭像活過來似的,指哪抽哪,抽得一個準,叫人想躲都躲不掉。
盜匪群中不少人被她抽中,氣得直跳腳,而最先倒霉的趙七是一身鮮血淋灕,吃痛的臉面多了兩道交叉的X,他又氣又急的想舉刀向前,但鞭子的落地處叫他寸步難行。
「你到底是誰,敢攔著老子發財,老子廢了你……」他非砍了她不成,他從未受過這樣的羞辱,除了……
驀地,他背脊一僵,睜大眼往前一看,一火紅、一藏青兩道身影,這不是那對煞星嗎?
啊!糟了,踫上硬荏了。
「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姑女乃女乃是你啃得下的嗎?」她沒找他們就該慶幸了,還敢不知死活的找上門。
「你、你、你不要過來……」他嚇得拔腿就跑,連掉在地上的刀也不撿,逃命要緊。
其他匪眾一見,傻眼了,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梅雙櫻讓他們看戲,鞭子一收讓大師兄上陣,他長劍指天,沖入慌成一團的盜匪群。
其他武師見狀也挪出一半去助陣,另一半人護著馬車以防聲東擊西、暗留後手,出門在外謹慎為上。
而在馬車內的林芷娘吃了自制的暈車藥丸睡得酣聲四起,渾然不知馬車外的刀光劍影,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