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听到窸窣的穿衣聲,木顯榕半張開眼。
見她轉醒,段頌宇微微一笑,俯身溫柔的吻了下她。
「什麼時辰了?」
「還早,」他柔聲說道,「你再睡一下。」
她半坐起身,覆在身上的絲被往下滑,半露出她白皙的身子。
段頌宇近乎著迷的看著她。
察覺他目光的焦點,她臉微紅,趕緊將被子拉上,輕聲問︰「要出發了嗎?」
「嗯。」
替她拉好絲被,他忍不住又摟了她一下。
今日是宮里大批人馬出發到天山秋狩的日子,所以就算他再怎麼想要回到床上與她纏綿,也得強迫自己起來。
「我希望可以跟著你去。」木顯榕柔聲的提出要求,「其實我已經好了,所以讓我隨行吧!」
「你是可以跟著去,」他順著她的話說,「但是你能承諾若你跟著去,會乖乖和母妃坐在牛車里嗎?」
她一楞,「這是不可能的事!在外人眼中我是個大將軍,怎麼可以坐!」
「這不就得了!」他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這幾日你身體不適,若堅持騎馬,一路到天山,半途暈了怎麼辦?」
「我沒那麼虛弱!」木顯榕皺起了眉頭。自從受了風寒之後,一向自詡有副健壯身體的她,不知何故常覺得疲累、暈眩,尤其這幾日癥狀更是明顯,令她就算想要跟著去秋狩,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知道你不虛弱,你可是我最愛的大將軍。」輕輕撥開她臉頰旁的青絲,段頌宇識趣的沒在這個節骨眼跟她爭辯,「但是你這幾日身體不適是事實,所以下次吧。」
微斂下眼,木顯榕只好妥協,「這次秋狩,我無法隨行,你可得凡事小心。」
「好。」他輕捏了下她的鼻頭,「雖然箭射不好,但你知道我刀耍得還不錯,若真有人對我不利,自衛的本事我還有。」
他的話,讓她忍不住笑開。
看著她,他忍不住嘆了口氣,頭枕在她頸邊,像個孩子似的撒嬌,「真不想去!我想留下來陪你。」
「別鬧了!」她抬起手輕拍他的頭,「這是茴月王的命令,王族上下都得去,連永和公主都要隨行,你又怎麼能例外?」
「我明白。」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要把你留在宮里,總覺得不妥。」
「別忘了這是皇宮大院,誰敢對我怎麼樣?」她柔聲安撫,「就連可能會惹事的尹帕公主和星妃娘娘都跟著你們去了,所以你別煩惱我,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這倒也是。段頌宇想想也有道理,兩個麻煩人物跟著去秋狩,她在大都反而落了個清靜,便放下了心。
「對了!榕兒,」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秋狩的結果,我肯定會輸給凡昭,對吧?」
她挑了挑下眉,這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他為何會突然提及?
「但是尹帕呢」坐直身軀,段頌宇盤腿坐在床上,「如果連尹帕都強過我,我的尊嚴要往哪擺啊!以她那性子,肯定會把我狠狠的踩在腳底下,大大嘲笑一番。」
對他來說,輸給罕凡昭無所謂,但他就是打心底不想輸給那個刁蠻公主!
「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啊!」木顯榕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弓本來就不是你所擅長的,偏偏你又不讓我跟著去,若我在一旁還可以幫你,不如 你就讓我去吧?我絕對不會讓你輸給尹帕!」
「免了。」話題又回到原點,他立刻搖頭,「你可別試圖想要誆我,我絕對不會答應讓你跟著去的!」
听到他的話,她氣悶的鼓起雙頰。
「听話,」這樣小女兒嬌態的她,讓段頌宇差點又把持不住,幸好理智最後還是控制了他。他點了點她的鼻子,「等我回來,可別讓我發覺你又瘦了,知道嗎?」
「知道。」
「對了,我會將白克力留下。」
「不需要,他該隨侍 」
「別在這個時候跟我爭辯。」他的食指輕點了下她的唇,「有他守在你身旁,我才會比較安心。」
「但你怎麼辦?我沒跟在你身旁,就連白克力也留下?」
「別忘了,我還有除了白克力以外的十九名勇士。」段頌宇安撫著她,「他們都是你所訓練出來的,個個驍勇善戰,雖不敢說以一敵百,但至少敵二十沒問題吧?所以我帶他們去就成了,我把白克力留下來,有什麼事可以照應,反正他跟阿依也不想分開。」
木顯榕一楞。白克力跟阿依
「你沒看出來嗎?」看到她驚訝的神情,他忍不住笑了,「若不是愛上了,這個第一勇士,哪容得了阿依那丫頭隨意對他斥來喝去?」
木顯榕靜靜回想,這陣子真是病糊涂了,怎麼會沒有發覺呢?白克力明明總跟在阿依的身旁打轉啊!
想到他們,她忍不住失笑,這一對也算得上是絕配吧!
「記得叫阿依說話不要再這麼口沒遮攔,不然管她是不是白克力的心上人,我都會把她趕出去!」
「她不受威脅的。」木顯榕笑著回答,以前她也被她的話給煩得頭痛,但終究拿她沒轍。「而且如果我管得住她,她現在還會這麼放肆嗎?偏偏你又不智的給了她一塊免死金牌,若你找她麻煩,她就會天天拿出來說一次,煩都煩死你!」
「看來我跟你聯手創造出一個怪物。」他狀似懊惱的搖了下頭,「等秋狩回來,我就把她許給白克力,讓白克力傷腦筋去!」
「好啊!」她立刻贊成。阿依跟在她身邊多年,她也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若阿依肯的話,我樂觀其成。」
「不過他們的事等我回來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你,你別像個孩子一樣!」段頌宇忍不住又叨念了起來,從沒想過自己原來有這麼婆媽的一面。「若真不舒服,記得傳太醫。」
縱使她總堅強得像個男人,卻怕吃藥,因為不想吃藥,所以就算身體不適也不傳太醫,讓人很難放心。
「怎麼不說話?」他低頭看著她問。
靜默了一會兒,最後木顯榕才點了點頭,「知道了。」
曾幾何時,她已習慣在他的羽翼之下,受他疼惜與寵愛了?
「王子。」白克力的聲音從殿外傳來。「時候不早了。」
「嗯。」隨意的應了一聲,段頌宇對半臥在床上的情人說,「我該出發了。」
「我知道,」在他起身離去前,木顯榕不放心的囑咐。「凡事小心。」
「我會的。」站在床邊,他彎腰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後才轉身離開。
雖然她的心想要跟著他去,但是她知道他是對的,在她的身體還沒有恢復跟以前一樣健朗前,若堅持跟去,不但幫不上任何忙,反而還只會拖累他而已。
緩緩躺回床上,床的另一邊還留著他的味道,好似他沒走,還在陪著她似的。
于情于理,在大王子和宮里一行人離宮前往天山之後,木顯榕就該回木府。
想起她爹,她不由得嘴角一揚。
自從她告訴他,大王子打算在秋狩之後找機會陪同他回長安河親,他便開心不已,要不是因為已有年歲,體力大不如前,他還打算跟著那男人去秋狩呢!
看到爹終于回復了些許精神,木顯榕一顆高懸的心才稍稍放下。
從床上坐起身,正打算喚來阿依,準備回府,但是才站起來,就感到暈眩襲來。
她緊閉了下眼,怕自己會不支倒地,連忙坐了下來。
幸好那男人不在宮里,不然看到她的模樣,肯定又要叨念不停了。想到他,她不禁輕嘆了口氣,才走了一天,她便開始想念他了。
或許她不該再嘴硬,該召大夫來看看才對。
「小姐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小姐!」
一個抬頭,就見阿依匆匆忙忙的跑進門,而跟在她身後的白克力也是一臉凝重。
他們的神情使木顯榕的心不自覺的揪緊。是罕伯澤出事了嗎?
「怎麼了是王子出了什麼事嗎?」
「不是!」阿依慌張的走到床前,在她面前跪了下來,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不是王子,是老爺!」
「爹」她的心一驚,「爹怎麼了?」
「公主派人去了木府,將老爺給捉了起來!」
「尹帕」她著實一楞,「公主不是跟著國王、王子一行人去狩獵嗎?怎麼會把我爹捉起來」
「是啊!」阿依急得快要跳腳,眼眶都紅了,「听說,星妃娘娘和公主才到天山下,就以身體不適為由說要返宮,剛剛才進了城門,就直接派人將老爺捉進大牢里了!」
「凡事都有個理由。」木顯榕抬頭看著白克力,尋找答案,「娘娘和公主為什麼捉了我爹?」
「回將軍,屬下也還不清楚。」白克力老實回答,「不過听派去捉拿木家老爺的侍衛們傳回來的話是說,星妃娘娘手上握有木家老爺通敵賣國的證據。」
通敵賣國「荒謬!謗本就是含血噴人!」她大怒,不顧身體的不適,硬是起身,「更衣!」
看著她僵硬的神色,阿依不安的問︰「小姐現在是要去找星妃娘娘和公主嗎?」
「不去成嗎?」她皺著眉頭,忍耐著眩暈感。
「將軍,不如等王子回宮再做打算吧?」白克力在一旁勸道。「趁現下星妃的人馬還沒來,屬下派人先將將軍送到安全之處……」
「我不能一走了之。」她打斷了他的話,「若等到王子回宮,我爹都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麼模樣了!」
白克力看她一臉堅持,縱使心中焦急也莫可奈何。
大王子離去之前還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好好看顧木將軍,這下可好,人才走一天,一切就亂成一團!
若是木將軍有個什麼萬一,他的腦袋也不用想要留在自個兒的頸子上了……他的目光戀戀不舍的看向心上人。
「別看了!還不出去」在這個節骨眼上,阿依實在沒空跟這只大笨牛來那套深情對看的戲碼,忍不住啐道,「我要替小姐更衣!」
白克力听了,這才連忙退了出去。
要不是現在的情況緊急,看到這個情形,木顯榕肯定會大笑出聲。
她的思緒忍不住飛遠,心中不安的揣測著,星妃和罕尹帕在這個時候對木家羅織罪名的用意何在?
原本木顯榕打算直接去見星妃和罕尹帕問個究竟,卻怎麼也沒料到才踏出旭日殿,就被等在外頭的士兵押了起來。
「大膽!」白克力見了,立刻上前制止。「竟敢放肆!」
「白大人,屬下職責所在。」帶頭的侍衛雖被斥得一楞,但隨即回過神來,「木將軍通敵賣國,星妃娘娘有令,即刻將之壓進大牢,若有人膽敢阻擋,一律同罪論處。」
白克力頓時沉下了臉,拔出腰間的刀。
「少跟我說那麼多廢話!」他帶著肅殺的口氣說,「全部給我讓開!誰敢讓木將軍少根寒毛,我就要他的命!」
十幾名侍衛頓時都呆楞在原地。
這茴月國上下誰不知道白克力力大無窮,說是第一勇士也不為過,現在他拿著刀,一臉殺氣騰騰的站在他們面前,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們確實不敢妄為。
「木將軍,」侍衛苦著一張臉看著不發一語的木顯榕,「別為難屬下,若是沒照著星妃娘娘的御令做,回去我們也是死路一條啊!」
看著眼前的陣仗,木顯榕眼睫微垂。看來宮里現下的情況,比她想象中還要棘手。
放眼望去都是星妃的人馬,旭日殿的勇士們幾乎全被罕伯澤帶走,只留下白克力還有幾名宮中侍衛。現在的情況若是要硬踫硬,對她不會有利,縱使白克力再勇猛,畢竟也只是一個人,若真刀戈相向,可能最後連白克力都會出事。
「白克力。」她開了口。
「將軍!」他轉頭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有屬下在,絕對不會讓他們傷到你分毫!」
「退下。」
他登時一愕,「將軍」
「退下。」木顯榕重申了一次,「這些侍衛們也是听令行事,職責所在,別為難他們。讓開。」
楞了好一會兒,白克力最後才心有不甘的放下手中的刀。
「走吧。」木顯榕抬起下巴,不卑不亢的對侍衛說。
侍衛連忙讓開。雖然按星妃娘娘的意思,木將軍可以說是罪臣,理應帶上枷鎖,但是他們沒有這麼做。
他們打心里不相信這個忠心輔佐大王子的將軍會想造反,畢竟如果他真有野心的話,根本就不會選擇跟在無能的大王子身邊。
只是木顯榕滿心以為自己會直接被帶去見星妃,卻沒料到她竟然被帶進地牢里。
想起了她爹,她心中生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這深宮內院,似乎有個天大的陰謀正悄悄的展開。
木顯榕被關在牢房里,與世隔絕的環境之中看不見陽光,更不知道外頭的一切,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壓下不安,待在不見天日的空間里頭等待。
這個地牢是由地面往下挖掘出的狹小空間,陰暗寒冷,只有頭上的一小榜窗子可以看到些微光線。
突然,上方傳來腳步聲,她立刻抬起頭,看著小窗子。
「將軍!」
听聲音,她認出來人是白克力,便立刻站起身靠近小窗,「現在外頭情況如何?」
白克力也顧不得自己什麼勇士的身份了,整個人趴上地面,一雙眼楮透過小窗看著仰頭的木顯榕,擔憂的看見她一臉蒼白。「回將軍,現下的情況屬下還在查。木家老爺被押在另一頭的牢房里,就連木府上下的奴婢,包括阿依在內,也都無一幸免。可是將軍別擔心,屬下已經派人快馬給王子捎了口信,只要王子回宮,一切都沒事了。」
不是她不相信他,只是這一來一往至少也要兩天,以她對星妃和罕尹帕的了解,若她們真的想要對她不利,不會等到那個時候。
「她們是不是傷了我爹」她擔憂的問。她不是不知道那些嚴酷的刑罰,就怕星妃為了屈打成招,無所不用其極。
「……沒有。」白克力斟酌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把木家老爺子被打得渾身是血的情況說出來,畢竟木將軍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隨時會厥過去。
「我爹 你得要多費心,他年事已高,受不得折騰。」
「關于這點,屬下明白。」白克力無奈的說著違心之論,「將軍,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要多休息,多少吃點東西。」
「我知道。」
看著擱在地上那些少得可憐的食物和水,白克力皺起眉頭,「若是王子回來看到你這副模樣,肯定會把我給宰了……」
提起了心愛的人,她的心一暖。但一想起現在的處境,又忍不住黯然。
「將軍」
白克力的聲音拉回她神游的思緒,她強打起精神,仰著頭說︰「你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這並不關你的事。」
或許是仰頭太久,木顯榕只覺又一陣暈眩,不自覺的踉蹌一下。
「將軍」看到她的樣子,白克力驚慌了起來,「你怎麼了?沒事吧?」
木顯榕低下頭,等著暈眩感過去,努力保持知覺。
「將軍」見她沒有回應,白克力急了,連忙喚來牢吏。
想要開口讓他放心,但是木顯榕嘴巴才張開,還來不及搞清楚怎麼回事,整個人便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將軍!」
陷入黑暗前,她只听到白克力驚慌的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