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個理由。」
木顯榕不解的目光追隨著在牛車四周晃來晃去的主子一眼,「什麼理由?」
收回打量的視線,段頌宇皺眉看她。從淨水沙洲跟著他一起返回大都的一行人,幾乎都是騎馬,不然就是駕駱駝,包括他自己在內,他喜歡在馬背上的時光。
但現在,他竟然被安排坐在華麗高大的車子當中,就像個養尊處優的少爺似的。
他雙手抱胸,低頭看著縴細的木顯榕,雖然一身男裝,但是依然無損她的美麗。
「要本王子坐牛車的理由。」他微揚起下巴。
听他用「本王子」自稱,就知道他的脾氣冒了上來,木顯榕抬頭看著他,「今日王子便能抵達大都。」
「所以?」他挑了挑眉。
「請王子上車。」
段頌宇堅持向她跨近一大步,「今日便能抵達大都,跟本王子騎馬或坐車是兩碼子事,從淨水沙洲出發至今,本王子便跟著你與士兵們一起騎馬,你也從未有異議,怎麼今日就不成了」
「王子是茴月國王子。」木顯榕的目光看向四周,見有不少士兵的注意力投注在他們身上,她立刻不著痕跡的退了一步。
「那又如何」看到她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他更不開心了,「昨日之前,本王子在馬背上時,也是茴月國的王子!」
「那並不相同。」木顯榕不認同的瞄了他一眼,「既有的禮數,王子不能不遵守,王子已離鄉五年,可以想見大都有多少子民引領期盼王子的到來,王子總不想讓子民看到風塵僕僕的狼狽樣吧?還請王子上車。」
「該死!」段頌宇又罵了一聲。這是哪門子的規定「就算狼狽又如何?我還是我!」
她忍不住皺起眉頭,靜靜的看著他。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他盛氣凌人的說,「把我的馬給我!」
木顯榕的反應只是輕喟了一聲,然後走到他身旁,附耳低語,「罕伯澤,話我只再說一次 立刻給我上去!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這女人!段頌宇沒好氣的轉頭瞪她。昨夜那個溫柔的小女子跟現在的她,根本就像兩個人!
她無懼的回視他的眼神。「快點!」
「牛車……」他簡直無法掩飾心頭的挫敗,「你好歹也叫個兩匹馬來拉吧?竟然叫我坐牛車……」
一點氣勢都沒有!
木顯榕的無奈溢于言表,「牛車行走緩慢而平穩,以往王子出游時幾乎都是坐乘牛車,而且還頗為自得,現在是怎麼了?」
這話使段頌宇一楞,嘴一撇。因為他根本不是她所以為的那個人,所以根本無從討價還價,加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木顯榕的性子,這個時刻絕對不是向她坦誠一切的好時機,她只會認為他是故意在找麻煩。
「還不上去!」木顯榕沉下了臉。
握緊拳頭,這輩子,他可真的栽在這個霸道的女人手上了!
他的力量雖然遠在她之上,大可以強迫也強悍的逼迫她听從,但是只要對上她清明的眼眸,他的力氣彷佛就消失了。
因為他在乎她,所以他處處讓她,而她顯然也很懂得擅用他所給她的武器。
「如果只有我們兩個的話,」他忍不住本噥,「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木顯榕忍不住揚了下嘴角。「可惜的是,現在不是只有咱們倆。」
段頌宇對天一翻白眼,一個大步便上了牛車。不可否認,上頭還挺舒適的,鋪席設幾,可任意坐臥,不過實在沒道理他的女人騎在馬上,而他卻舒服的像個大爺似的,坐在可遮蔽陽光的車里。
「你上來。」他對木顯榕勾了勾手指。
木顯榕瞄了他一眼,又撇開頭直視前方。
「上來!」段頌宇重復。「這里夠大,我們倆一起坐。」
「王子,」她輕聲說,「請恪守君臣之禮。」
「君臣之禮」真是諷刺的四個字,「你我之間到底誰是君誰是臣啊明明我說的話你從不當一回事 」
聞言,她眸光一斂,隨即跪了下來,「王子恕 」
看到她的動作,段頌宇幾乎傻眼。他帥氣的從牛車上跳了下來,在她還來不及說完前,一把將她給拉了起來。
她驚得抬頭。
「你實在很懂得挑戰我的底限!」他的眼底寫著認真。
「屬下只是恪守君臣之禮!」她的眼底閃過一絲打趣的光亮。
握著她的手一緊,段頌宇知道這女人是存心捉弄自己,可實在又氣不起來,只好假裝惡狠狠的眯起眼質問,「好一個君臣之禮!若有一日我真被你氣死,找閻王報到了可怎麼辦?」
「若有那麼一日,」她專注的看著他的眼眸,「就算是陰曹地府,我也跟你闖。」
他臉上的笑容因為她簡單的一句話而擴大,「很好!」他直率的說。
聰明的腦袋和出人意料之外的幽默感,他被這樣的女人吃定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既然說好,那就快上去吧。」
沒有第二句話,段頌宇登上牛車,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看她利落的上了馬,為擋住風沙而拿著青布覆住自己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大眼楮。
「王子就再忍耐一些時候,」木顯榕說,「再約半日的光景就可抵達大都。」
「無所謂。」他將身上的衣服月兌下,看到她不以為然的挑眉也不以為意,「太陽一出來,就熱得不像話,別連這個都管我!」
木顯榕無奈的微搖下頭,知道他已經讓步上了車,所以也不再多言,打了手勢,一行人馬立刻起程。
對于茴月國的大都,說不好奇是假的,段頌宇看著眼前的景色,不由得心想,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可以穿梭時空來到這古代的西域,從淨水沙洲至此約五天的路程,每日所見的景色幾乎都是沙漠一片。而今 就快到了!
一個轉頭,他正好看到木顯榕近乎出神的看著遠方。
「在想什麼?」
她這才迅速回神,轉頭看他,「未知。」
「未知」
「是的,未知。」她對他微微一笑,想到回大都之後所要面對的爭斗,「因為未知,所以擔憂。」
五年,一個女人以男裝出仕,冒著欺君重罪,輔佐無能的主上五年了,縱使罕伯澤無法坐上廟堂之上,她也要他平安的渡過爭奪。她是為報恩,也為了對他的一片情。
只不過她有預感,平靜的日子很可能已走到了盡頭。
「過來。」忽地,段頌宇對她勾了勾手。
眼底閃過一絲困惑,但木顯榕還是駕馬朝他靠近了些,「王子?」
「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對她伸出手,在她來不及反應之前,輕勾了下她的下巴,「我都會與你一起面對。」
她的眼神閃過一絲溫柔,不過她很快抽身而退,讓坐騎走快了兩步,增加兩人的距離。
「難不成我們回到大都之後就得一直如此?」段頌宇很受不了。明明就能好好好的擁抱她,但是現在連踫她一下都是奢望。
「王子回宮,屬下當然是回木府。」她的聲音輕柔的透過青布傳來,「王子回宮之後,與屬下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他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我不喜歡。」
「現在可沒人問王子喜歡與否。」
他斜向她,伸出了手,「你這個女人,實在 」
「小心點!」木顯榕利落的伸出手,要牛車停下來,然後手撐著半個身子都探出牛車外頭的男人肩膀,「王子,摔下來怎麼辦?」
「本王子沒那麼差勁!」
拿他沒轍,她微用力把他推坐回去,「王子,凡事請適可而止!」
「現在該適可而止的人是你!」他不以為然。這女人大概終其一生都無法理解壓在他心頭上的不安,只有他最清楚,自己很有可能像來到這個時代一樣,又突然回去。所以他想要時刻都看著她。
木顯榕靜了一下,「王子,你不明白。」
「我可以給你機會,」他直率的表示,「說給我明白。」
接著他在牛車上站起身,在她還來不及抗議之前,就把她從馬背上給抱了起來。
木顯榕登時傻眼,不單只有她,跟在後頭的一行人也全都難掩驚訝。
「王子」
「說明白。」他壓根不在乎他人的目光,直接把她放到自己身旁,然後比了手勢,要車隊繼續往前行。
一個士兵立刻自動上前牽著木顯榕的坐騎,人馬再度浩浩蕩蕩的往前行。
「你在使自己成為笑柄!」她忍不住壓低聲音吼他。
「認識你之後,我哪天不是笑柄?」段頌宇也不客氣的回嘴,「一個女人,論騎戰我望塵莫及,說起運籌帷幄,我也差你一大截,甚至我連一個大字都不識得!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糟的嗎」
她听了又氣又好笑,怒火因他話中的委屈全都沒了。「又孩子氣!」
「是啊,」他將雙手枕在腦後,一副自得的模樣,「我就孩子氣這點勝過了你。」
「你!」她無言了。
「說!」他揚了下下巴。「為何不能隨我進宮?」
知道沒有給他一個理由,他絕對不會善罷罷休,她的聲音陡然一低,「因為我的容貌。」
「你的容貌」他伸出手拉下覆住她半張臉的青布,「好極了啊!」
她忍不住失笑,「不是指這個,王子忘了嗎?五年前,我是頂替我兄長到淨水沙洲輔佐王子的。」
「那又如何?」
「我的兄長年紀輕輕便平亂有功,朝廷里許多臣子都見過他,縱使我與他是兄妹,仍會被人識破的。」
段頌宇聞言一楞,倒是沒想到這層。只是雖然他明白了,但臉色仍是一沉。
「我沒見過你兄長,所以不知他長得什麼模樣,但是之前尹帕見過你,不也沒懷疑?」
想起那個刁蠻的妹妹,他的火氣就直線上升。就算有血緣關系,她還是個大美人,但他就是打心底討厭她。
「尹帕公主是在三年前至淨水沙洲才第一次見到我。」木顯榕解釋,「她沒見過真正的木顯青。」
「見鬼了!」段頌宇忍不住低咒。
「這樣王子明白了嗎?」她的眼底浮現輕憂,「此行王子進宮,我無法隨侍在側,請王子的言行舉止千萬要慎思。」
段頌宇壓根不在乎自己的言談會得罪誰,他只想著不要與她分開而已。
在二十一世紀的商業競爭當中,爾虞我詐在所難免,可他總能擅用手上的資源使自己立于不敗之地,就算換了個時空,也不會例外。
「關于你的事,我會想到辦法的。」他信誓旦旦的保證。
「好。」
段頌宇看著她,不由得搖頭。她根本打心底不相信他!在她的心目中,他還是那個需要她時刻分神守護的懦弱王子吧。
「我一定會想到辦法!」她不信他無所謂,他會向她證明他所言不假,這句承諾,是對他,也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