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她大笑。他真的很幽默,不管是消遣自己還是別人,「我沒那個意思,只是覺得你的氣質不太像個當醫生的人。」
「其實沒什麼特別原因。」他微微勾唇,總算認真答了,「考大學時分數剛好到,就填了。」
「有後悔過嗎?以前我們班上很多人拼死拼活考上,讀沒多久就後悔了。」
因為實在是超乎想象的辛苦,很多人都以為考上醫學系就注定後半生不愁吃穿,但醫學系並不是個可以任你玩七年的地方,每兩星期就有一次大考不說,小考更是不曾間斷。
不少學生為隔天的考試讀到半夜兩三點是家常便飯,所以每年班上總有幾個同學讀醫學系讀到住進學校附設的醫院。
「人生哪有那麼多時間後悔,習慣就好。」
「也是。」她想了想,又喝了口生啤。
「你呢?身為章信泰唯一的外孫女,怎麼沒想過去接手他的商業帝國,卻跑來當醫生?」他反問。
「呵,你果然發現了啊?」她難得露出不大好意思的表情,慢慢模著手中冰涼的酒杯,「大概是因為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曾先後因我一死一重傷吧,所以我對于要當醫生這件事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和你不一樣,不是什麼天才,必須很努力才能達得到自己訂下的目標,所以念大學時,同學忙碌之余也不忘忙社團、忙聯誼,我卻整天窩在圖書館里念書寫報告,連男友也是在圖書館里認識的……」
不知道是不是喝下去的酒精開始在體內作祟,她不知不覺跟他說了不少自己的事,其中也包括了她的生日詛咒。
她從小成績好,人又長得漂亮,自國中開始追求者源源不斷,幾乎可說集三千寵愛于一身。
高二時,她交了第一個男友,雖然當時念的是女校,但身為辯論社社長的她時常有和友校往來的機會,沒多久就被友校的社長追走了,然而這段清純的戀愛,只維持到高三考完大學聯考。
當年她考上了第一志願的醫學系,但高中同樣也是念名校的男友,卻連最後一名的牙醫系都沒考上,男方家人一口咬定是她帶壞了他們的寶貝兒子,才會讓這麼個優秀的孩子連個醫科都沒得念。
看著自己的名字被寫在某國立大學醫學系的榜單上,她只能苦笑。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就是在我生日那天提分手的!」她恨恨的補充,「再加上另一個前男友也在我生日那天讓我難堪,讓我更討厭過生日。」
「難堪?怎麼說?」唯一的听眾很配合的問道。
余夢嵐又說起她二十歲那年,在圖書館中認識學長楊為軍的事。
當時的他因為成績好,又樂于助人,已是名實習醫師,所以她念書一遇到有不懂的地方時便會去請教他,時間一長,日久生情,之後就開始交往。
「以前學姊們都殷殷告誡,和同系男生交往,千萬要小心對方日後偷吃,我原先還不信,一心認定他不會背叛我,沒想到二十五歲生日那晚,卻見到他和醫院里的護士上床。」她長長嘆了口氣,「所以說啊,我的生日根本就是受到了惡毒的詛咒。」
「難怪你不喜歡過生日。」韓騏恍然,有幾分同情。
老是在生日時失去或差點失去親密的人,不管是誰都受不了。
「對啊。」她長長嘆了口氣,但又突然偏頭朝他輕笑,「不過今年生日不但沒發生壞事,還被請吃了一頓大餐,算很不錯了。」
韓騏瞧著她臉上明顯帶著苦澀的笑意,胸口不知怎地,微微痛了一下。
不該是這樣的,他認識的余夢嵐應該是個朝氣蓬勃、講話犀利,就算被他揶揄了,也要想盡辦法扳回一城的女人,而不會像現在,揚著落寞的、惆悵的、甚至有幾分自棄的笑容。
這樣的表情不適合她。
他還是比較喜歡看她神采飛揚的模樣。
對,是喜歡。
他是喜歡她的,否則如何說明他對她超乎尋常的興趣和關切?
「你若願意的話,明年、後年……甚至更久以後,我們都一起過生日。」半晌,他柔聲開了口,「至少我到目前為止度過的三十三個生日里好像還沒遇過什麼不幸。」
余夢嵐瞪著那張向來笑得客氣疏離、此刻卻為她漾著真誠溫柔笑意的臉,隔了幾秒才啞聲開口,「韓醫師,你這麼說會讓我誤會你想追我。」
「你真的覺得那只是誤會嗎?」他覷著她,淺淺一笑,「我以為我已經表現得夠明顯了。」
雖然先前隱約有了心理準備,但听到他開口承認時,她的呼吸仍是驀地一窒,怔愣許久無法言語,最後低頭將生啤一飲而盡。
到底是誰說「只是啤酒,哪那麼容易醉的」?
韓騏無奈的瞪著那正呵呵傻笑的女人,既好氣又好笑。
從餐廳到醫院宿舍走路僅有十幾分鐘的距離,可某人一杯三百五十CC的生啤下肚後,連站都站不穩了,他只得叫計程車送她回去。
在宿舍門口下車後,他想送她回寢室,問她寢室號碼她卻逕自笑嘻嘻的說「你猜啊」,怎麼也不肯告訴他,最後還是他從她皮包里翻找出鑰匙,看著上面模糊不清的號碼才知道的。
醫院的宿舍雖然有男女分層,但沒有明文禁止帶異性回寢室,再加上現在都是每人一間寢室,關起門來也不至于影響到他人,因此韓騏才得已順利扶著她回到寢室。
當打開寢室房門,他一眼看清了這十來坪房內的擺設,有些訝異的挑了挑眉。
其實環境倒是還好,沒亂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不過多少和在人前總是光鮮亮麗的「余醫師」形象有些落差。
她的桌上散放著一堆文件,棉被想當然的沒折,通往上鋪的階梯上,還掛著幾件漂亮的蕾絲內衣,上鋪沒睡人,自然也成了她置物的空間。
這讓他對她自稱的「宅女」模樣多少有了些真實感。
余夢嵐一進門就踢開了高跟鞋。其實她鞋子數量不算多,但放眼望去也有十幾雙,隨性的散落在地上和鞋櫃上,其中除了一雙休閑鞋外,其他都是尖頭細跟高跟鞋,顯然這種款式是她的最愛。
「腳好酸喔……」月兌掉高跟鞋後,她哀哀嚷著,往前踉蹌走了幾步,在差點就要栽倒之際,所幸他及時扶住了她。
「每天都穿那種又尖又高的鞋,腳不痛才怪。」他語氣略帶責備,驚魂未定的將她攙至離門口較近的床,讓她坐在床沿,「好好休息,下次可別再喝酒了。」
沒想到她的酒量居然差到這種地步,真是的,都還沒回答願不願意和他交往呢!
韓騏無奈的揉揉她的發,有點想念她個幾句,卻又覺得自己對個醉鬼生氣很蠢。
「要卸妝才能睡覺……」她嘟嚷著。
「都醉成這樣了還知道要愛漂亮?」怎麼這麼可愛?他被她逗樂了,認命地拿起桌上的卸妝乳和化妝棉,替她擦臉。
還好她臉上的妝不濃,薄薄一層而已,很快就卸干淨了,之後他又沾了些清水替她擦掉臉上的化妝乳,沒多久,干干淨淨的素顏便呈現在他面前。
換作一個月前,打死他也不可能相信,自己居然會這麼有耐性的幫個女人卸妝,還興致勃勃的比較她化妝前後的差異。
「其實我覺得你不化妝比較好看。」端詳一會後,他下了評論,「看起來年輕了不少。」
沒想到她居然有張女圭女圭臉,他噙著笑思忖。
「女人很麻煩……」她嘀咕著,「老了不好看,看起來太年輕又被說不專業……」
「這倒是。」韓騏一笑,「你要是頂著這張臉去巡房,病人不把你當成實習醫師才怪。」
她雙頰因酒意而酡紅,一雙漂亮的杏眼迷蒙的望著他,也不知究竟有沒有听懂他的話。
「算了,我怎麼會想跟個醉鬼說話?」韓騏搖搖頭,語氣里卻淨是寵溺,「你明天還要上班,先睡覺吧,有什麼事明早起床再說。」
他拿過她放在床頭的鬧鐘,特地將鬧鈴調早了一個小時,好讓她早上起來時不會因為要打理自己而太匆促。
「不行,沒有熊寶寶不能睡覺……」明明都困得快睜不開眼了,可她還不肯躺好。
「……」他沒想到都已經快醉糊涂的她居然還有這麼多堅持,「你要什麼熊寶寶?」
而且……這女人會抱著熊女圭女圭睡覺?他怎麼也無法想象。
「就是熊熊啊。」她一臉理所當然。
韓騏四處張望了一下,沒看到有什麼熊玩偶,倒是看到了一件……呃,粉紅色的熊寶寶睡衣裙。
他無語的將那件睡衣裙拎到她面前,「你是說這個?」
「熊寶寶!」她眼楮一亮,伸手抓過睡衣裙,還不忘笑嘻嘻的向他道謝,「謝謝,你人真好。」
「余醫師,你是第一個膽敢發我好人卡的女人。」他嘆息,卻無法將視線從那張泛紅的嬌顏上移開。
居然穿熊寶寶睡衣……看來,她內心其實住著個小女孩,而他卻仍情不自禁的被這樣矛盾的她吸引。
只是他前一秒還在慶幸她沒要他幫忙換衣服,後一秒就看到她利落地將身上洋裝拉鏈「唰」的拉了下來。
雖然還在安全範圍,沒露了什麼不該露的,卻更引人遐想。
不會吧……
有那麼一瞬間,韓騏認真懷疑著她是不是故意裝醉色|誘自己。
為此,他第一次陷入了天人交戰—他究竟該當禽獸,還是見美食當前不吃的「禽獸不如」?
偏偏那只醉鬼還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好不容易把洋裝月兌下來,卻怎麼也沒辦法把那件熊寶寶睡衣裙好好套到身上,弄了一陣子還弄不好,就開始不耐煩的亂扯。
這哪里像精明干練的余醫師?
韓騏好笑的搖搖頭,替她拉了拉睡衣裙,好讓她的頭能從領口鑽出。
「這樣你總可以安心睡覺了吧?」
她沒回答,只是開心的朝他一笑,接著乖乖躺下,閉上雙眼。
韓騏總算松了一大口氣……咳,他不承認其實有些失落,看著她臉上滿足的笑容,他慶幸之余,又覺得不大甘心。
這下禽獸肯定是當不成了,但要他「禽獸不如」,也未免太虧,好歹今晚他沒有功勞也有不少苦勞吧?
又瞧了她好一會,最後他慢慢俯,在她額間輕輕印下一吻。
「這就當作是今晚的車馬費吧。」他輕輕的道。
其他的,他以後再慢慢和她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