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叩叩。
「楊佳靜？楊佳靜？開門！」毫不客氣的囂張聲嗓，伴隨敲門聲在門外響起。
房門開啟，黎尚凱正欲揚嗓，卻在瞥見一臉愛困的珍時打住。
「Kay？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休息？」珍退出通道讓黎尚凱進門。
黎尚凱在房里找了一圈，又敲了敲浴室的門，確定整個房里只有他與珍後，心口驀然一陣緊縮。
「楊佳靜人呢？」黎尚凱問起一臉狀況外的珍。
「佳靜？」珍望向另一張單人床，神情茫然。「咦？她不是應該睡了嗎？」
「shit！」黎尚凱低咒一聲，隨即奔出套房。
當！電梯抵達飯店大廳，午夜時分，大廳里人潮稀落，黎尚凱找了兩圈依然不見楊佳靜人影。
他問起了值班櫃台，櫃台告訴他對楊佳靜有印象，只因那時她形跡古怪，身上穿著單薄睡衣，腳上還套著室內拖鞋，就這麼走出電梯，並且一路東張西望的離開飯店。
「你們就這麼看她離開飯店？︰」黎尚凱憤怒地以德語質問櫃台。
「不，我們大廳經理有上前詢問她是否需要協肋，那位小姐再三拒絕了我們，我們不得已之下只好讓她走。」櫃台連忙解釋卸責。
「王八蛋！」黎尚凱以德語咒罵，重重地槌打了下桌面。
「Kay！發生什麼事了？」結束聚會的伊恩經過大廳時，正巧撞見黎尚凱發飆這一幕。
黎尚凱不願讓伊恩插手，當下冷著臉回道︰「不關你的事。」
伊恩隱約覺得不太對勁，追上了正欲離開飯店的黎尚凱。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汪姊呢？你的助理呢？為什麼沒有人跟著你？」
「我不是十歲小孩，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你至少得告訴我，你要去哪里？」伊恩態度強悍地拉住了黎尚凱。
黎尚凱被迫停步，他使勁用開伊恩的手臂，撇過俊顏冷冷瞪去一眼。
「回去顧好雪儂，听說這附近最近出現了I個變態，專門挑亞洲女性下手，與其花時間在我身上，倒不如快回去雪儂身邊。」
聞言，伊恩臉色丕變，當真放棄對黎尚凱的窮追不舍，毫無半點猶豫的折返飯店大廳，直奔頂樓的高級套房而去。
擺月兌了伊恩，黎尚凱總算耳根清淨，他轉身投入布拉格濃濃的夜色，在飯店附近的商圈巷弄尋覓起楊佳靜。
「楊佳靜？楊佳靜！」他在處處鋪著鵝卵石的巷子里扯嗓大喊。
這樣找要找到何時？他干脆回飯店報警算了！
正當黎尚凱心灰意冷之際，決定不再相信什麼狗屁直覺，準備回飯店采取科學行徑——報警，驀地，一只縴手抓住了他的風衣袖管。
黎尚凱倏然僵住，以為自己撞鬼，心頭登時一陣發涼。
「黎尚凱……」熟悉而虛弱的嬌嗓自背後響起。
黎尚凱一凜，隨即轉過身，環抱住一身狼狽的楊佳靜。
她披散著發，身上套了件針織長外套，里頭僅穿著杏色睡衣，腳上那雙室內拖鞋髒兮兮的，活似剛從垃圾堆里走出來。
焦灼的目光在那張嬌顏上梭巡，黎尚凱發覺她臉上布滿髒痕，眼眶與鼻頭泛紅，清晰可見濃濃的恐懼。
大手抓緊了搖搖欲墜的嬌軀，他心急地追問︰「楊佳靜，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什麼會這副鬼樣子？」
「……快走。那個人要來了……」水眸盈滿淚花，楊佳靜害怕的直發抖，腳下已虛浮發軟。
「什麼人？你遇見誰了？」黎尚凱環上她的縴腰，將她半托半抱的摟在身側。
「我跟著那個女人出來……然後就發現了她的尸體……我們得去找人來幫忙……」
楊佳靜緊挨在他懷側，雙手緊抓住他的風衣，小臉六神無主，嘴里更是語無倫次，說著黎尚凱無法理解的破碎句子。
黎尚凱懶得去理解，只掛心于她的身體狀況，想也不想的將她打橫抱起。
「你給我安靜一點，我帶你回去飯店。」
豈料，楊佳靜忽爾目光發直的望向他身後，眸內的恐懼滿溢而出，甚至害怕地將臉埋進他胸膛里。
剎那，黎尚凱背後寒毛直豎，他戒慎而緩慢地轉過身。
身後，佇立著一名身形高壯的黑人，臉上依稀可見沾著鮮紅色液體，手里握著一把藍波刀，刀尖沾滿鮮血。
「黎尚凱！」楊佳靜害怕地放聲尖叫。
怎麼辦？她的霉運居然一起出了國，跟著她飄洋過海來到布拉格，甚至還把黎尚凱一起拖下水。
「你安靜一點，在這里等我。」黎尚凱蹲，將懷里的人兒卸至一旁。
楊佳靜癱坐在地，雙手緊揪住黎尚凱的袖管，慘白的嬌顏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她想告訴他，那個人是變態殺手，凌虐了好幾個女性，叫他扔下她快逃走。
「黎尚凱……走……你走！」
「白痴女人。」
黎尚凱扯開緊抓不放的縴手，飛快湊身上前吻了她一記，然而當他站起身的同時，那名變態已經舉刀接近。
「黎尚凱！」楊佳靜用雙手搗住小臉，渾身劇烈顫抖起來。
她的霉運又要害死她喜歡的人了—她喜歡的人？原來，她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這個狂妄跋扈的小王子。
當最深沉的恐懼來臨，人才會撥開掩埋真心的雜緒，看清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望。
在這最不應該的時刻里，楊佳靜竟然厘清了自己對黎尚凱萌生的情愫。
她拿開遮在臉上的顫抖縴手，淚流滿面的爬起身，正欲上前保護黎尚凱時，卻在目睹眼前這一幕後，瞬間僵愣在原地。
她……她沒看錯吧？！楊佳靜抬手抹了抹淚眼，睜大水眸看清眼前的畫面。
「變態是嗎？我要讓你嘗嘗什麼叫作真正的變態！」
只見黎尚凱一邊用著德語冷冷笑罵，一邊將那名變態殺人魔拎起來當沙包打。
這畫面實在太過滑稽，簡直像是喜劇電影里會有的情節，完全顛覆眾人想象。
至少，這一刻徹底顛覆了楊佳靜原先的認知。
當巡邏警車駛至，警察一下車便看見殺人魔趴在地上，滿臉血跡昏死過去。
「Kay？Kay！」汪瑪莉與伊恩等人從另一輛警車下來。
黎尚凱甩了甩布滿瘀青的拳頭，轉過身看向滿臉淚痕愣在原地的楊佳靜。
這一刻，在她眼中看來，他不是小王子，而是從漫威電影里走出來的某個超級英雄。
黎尚凱伸手將她拉起身，而她張了張小嘴，震驚得擠不出半絲聲音。
「你最好給我交代清楚，為什麼半夜不睡覺，偷偷跑出來跟變態私會。」看見他斂起先前毆打殺人魔的狠戾之氣，展露出她所熟悉的不屑表情，楊佳靜這才終于定心醒神。
她抓起那只青紫交布的拳頭，撫了撫瘀痕，淚水滿盈，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我的天啊！Kay，你的手，我要暈倒了！你的手那麼寶貴，你居然把自己的手弄成這樣，我真的要瘋掉了！」
汪瑪莉一瞥見被楊佳靜捧在雙手里的那只拳頭，當場又氣又傷心，險些高血壓發作隨殺人魔一起暈死過去。
幸虧伊恩及時扶住汪瑪莉，出聲安撫，「汪姊，眼下先解決變態的事情，其余的容後再談。」
「先生，小姐，麻煩你們隨我們回警局一趟。」當地警察生怕他們趁亂離開，特地湊過來監督著他們一行人。
黎尚凱一臉無所謂的向汪瑪莉說︰「汪姊，聯絡我爸，讓他不管如何都把這件事情壓下去，就算這是好事，只要扯上黎家，讓黎家上新聞，家里那堆老頑固就不會覺得這是好事。」
噬血本就是媒體的本質，不分國界與國籍，只要今晚的事情曝光，手上正缺乏能大肆渲染素材的媒體，肯定會順道將黎氏家族的近年丑聞，一並挖出來鞭尸。
汪瑪莉自然也曉得事情的重要性，只能按捺下激動情緒，著手聯絡起黎家人。
伊恩先行出面與警察們周旋，霎時，原地只剩下黎尚凱與楊佳靜兩人。
「你啞巴嗎？連句謝謝都沒有。」黎尚凱不悅的睨向身前的女人。
楊佳靜還未揚嗓，淚水已先奔流，登時看怔了故意鬧她的黎尚凱。
俊臉一慌，他氣急的斥道︰「你又哭什麼？是看我沒受傷，所以不甘心嗎？」
怎料，他話音方落，楊佳靜猛然撲進他懷里，不住發抖的縴臂將他牢牢勒抱。
怔瞪著懷里那顆黑鴉鴉的頭顱，黎尚凱愕然的眼底，蕩漾著一抹不自知的溫柔。
他凝視著好片刻，才探手輕輕撫過她腦後的發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把霉運傳染給你的……黎尚凱，對不起。」
她將臉深深埋進他胸膛，真切的感受著胸膛底下的心跳聲。
在那個瞬間——她以為黎尚凱就要遇害的瞬間，她幾乎心跳靜止，幾乎就這麼被恐懼與內疚雙雙折磨而死去。
當初失去未婚夫的痛苦記憶，亦在那一瞬間被喚醒，加重了當下刻骨的痛楚。
她方明白，她已經徹底陷進去，陷入黎尚凱令她又愛又恨的魅力里。
她與成千上萬的少女一樣，成了這個小王子的俘虜，且心甘情願。
黎尚凱看不見楊佳靜內心的掙扎，他只是被難得示弱的她嚇著，不敢相信這個連鬼都不怕的女人，竟然會怕活人。
「你哭夠了沒？原本不倒霉，被你這麼一哭都倒霉起來。」
黎尚凱手勢略顯粗魯地抹了抹她的臉。
楊佳靜靠在他懷里，逐漸冷靜下來，正欲揚嗓向他解釋前因後果，一名高大的白人律師走近，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Kay，好久不見。」白人律師用英語打招呼。
「杰若米？你怎麼會在布拉格？」黎尚凱挑了挑眉，問起長年受雇于黎氏家族的白人律師。
「我正好來附近出差，才剛跟伊恩見過面，你就出事了。」
杰若米說著，從頭到尾不曾正眼瞧過楊佳靜，儼然不將這個嬌小而不起眼的東方女性放在眼底。
「來吧，我們得去一趟警局，把這件事好好解決。」杰若米示意黎尚凱往他停放轎車的方向去。
楊佳靜連忙松開雙手，從黎尚凱懷里退出來。
「Kay，杰若米正好在布拉格，我們得救了。」汪瑪莉靠過來，一把將黎尚凱拉走，同樣遺忘了在場的楊佳靜。
楊佳靜不以為意，她自知是小人物，會被遺忘純屬正常。
一抹奇異的直覺引領她轉過身，看向不遠處已拉起黃布條封鎖的巷弄。
前來敲響房門求救的白人女子，此時正佇立于受害巷口，對她露出感激的微笑。
楊佳靜毫不畏懼的與之對視，隨後亦回以一抹笑。
「一個人站在那里傻笑什麼啊？你可以再蠢一點沒關系。」
黎尚凱去而復返，一把圈住楊佳靜的皓腕，將她帶離了那一條不平靜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