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來到回鄉的那天。
由于高鐵太晚訂,加上又是返鄉熱門時間,所以兩人的位子不僅不在一塊兒,甚至還是不同車廂。
呂蕎將靠走道的位子給他,自己則是拿了三人座的中間位子。
畢竟他是來幫忙的,況且他人高馬大,怎好意思讓他坐在毫無半點伸展空間的位子呢。
薛安雲以前當業務的時候,經常搭高鐵出差,他一看座位的英文代號,就知道是靠窗靠走道還是最討人厭的中間位子。
他看著呂蕎遞過來的車票,再瞟了眼夾在縴指間的另一張橙色票卡,抬頭望向她,濃眉輕蹙。
她把靠走道的位子讓給他。
他猜她可能顧慮到他身高的關系,不過她自己也不矮啊,坐中間位子,加上她的個性,他可以想象的出她一路上正襟危坐的模樣。
呂蕎怕他以為她是故意買在不同車廂,連忙解釋,「因為我買的時間太晚了,所以買不到連在一起的座位。」
薛安雲沒多說什麼,剛巧車子也來了,兩人各自上了車。
呂蕎很快地就尋到她的位子。
靠窗的座位已經有人坐了,是名老婦人,另外還有個年輕的大學生模樣的男子正把他的行李放到上方的行李架上。
大學生看到呂蕎,以為她要借過,連忙閃進位子里。
「我是坐這里的。」呂蕎指著中間位子道。
「喔,好。」大學生又忙閃到一邊,好讓她進去。
「謝謝。」
臀部剛沾上椅墊,就听到一個耳熟的輕快嗓音在上方響起。
「請問你是一個人嗎?」
呂蕎錯愕抬首,果然是薛安雲。
「是啊。」大學生帶著些許防備的點頭。
「我的位子也是靠走道的,在第七車廂,你可以跟我交換嗎?我想跟我女朋友坐在一起。」
「可以啊,沒關系。」大學生大方應允,拿下行李,跟薛安雲交換了車票,走向後頭車廂。
薛安雲一**坐下,轉過頭來朝她眨了下眼。
呂蕎的心跳不由得又紊亂了起來。
經過連續三天的約會訓練,呂蕎見到他時還是無法不心悸,但至少態度比較不會那麼僵硬,也能比較自然的跟他說話了。
「來吧。」薛安雲掌心攤在扶手上,「放上來,手。」
呂蕎忍俊不住笑了。
「笑什麼?」
「好像在訓練狗。」
「那我要說,蕎蕎過來。」他朝她勾勾手指頭。
「汪。」
她突然的調皮,讓他很是訝異地瞪大眼。
呂蕎立刻難為情的低下頭。
「很乖很乖。」薛安雲模模她的頭,「孺子可教。」
對于被稱贊,還是第一次被他叫「蕎蕎」,呂蕎腆著臉偷笑。
她不是沒有想過,就把他當成男朋友,就好像演員在演戲的時候不都很投入,才能演得到位嗎?
尤其像她這樣個性的人,不假戲真做一下,實在很生硬啊。
反正她喜歡他……
呂蕎回視臉上堆滿溫煦笑意的薛安雲,心想就這麼做吧,這是一場僅有四天的美夢。
她咬住牙,下定決心的伸手主動拉住他的。
她的心跳得好急好快,恐怕已經飆破三百了吧。
主動拉手是勇敢跨出的第一步,但真要握起,她還有些膽怯,主要也是擔心自己只要一緊張就會流手汗的體質,怕讓人家覺得不舒服。
「嗯!」薛安雲滿意的點頭,合攏五指。「連續幾天的約會果然有成效喔。」
呂蕎害羞的笑。
「再來。」他指指自己的肩。
呂蕎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靠著啊。」
靠著?
他的肩?
這……這挑戰跟玉山一樣高啊!
「來吧,別害羞了,都『交往』快一年了。」大手扣住臉頰,將她往肩上推。
靠著他肩頭的呂蕎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我好困。」薛安雲說完就打了個呵欠。「昨天是過年前最後一天營業,下班之後大伙還一起去吃吃喝喝,鬧到半夜兩點,本來想叫你也來的,但看時間太晚了,就沒叫了。」說完他又打了一個呵欠。
他一打呵欠,害得呂蕎也想跟著打了。
畢竟她買到的是早上六點半發的第一班車,所以她五點就起床了,加上即將面對父母親友,這戲能不能演得好,讓她忐忑不安的直到半夜三點才迷迷糊糊睡去。
好像是剛睡著鬧鐘就響了,听到鬧鐘叫聲的當下還真涌現出不想回家的念頭呢。
「我睡一會兒,到站時叫我。」車子到高雄左營站大概是兩小時的時間,足夠他小睡一會兒。
「好。」
他調整了下坐姿,身體更往下滑了些,呂蕎為配合他也將身子往下滑。
薛安雲閉上眼沒一會兒,呂蕎就听到他均勻的鼻息聲。
他入睡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呂蕎實在自嘆弗如,佩服萬分。
听說沒有煩惱的人容易入睡,可見今天的「任務」,他壓根兒沒放在心上,真是羨慕他的自在從容啊。
呂蕎看著輕握著她的大手,感覺手心已經微微冒汗了。
反正他都睡著了,就把手抽出來吧,免得因為手汗讓他覺得不舒服。
她小心翼翼的抽手,可沒想到手一動,五指就縮攏了。
「你想干嘛?」烏眸睜了開來。
他不是睡著了嗎?
「我……呃……」
「要上廁所?」
「沒有。」
「那就睡吧,你應該也沒睡多少吧,我猜你大概三點才睡著。」
「你怎麼知道?」也猜得太準。
「依你的個性一定會擔心今天的狀況而在床上翻來覆去至少兩小時以上,你曾說過你一向過十二點才睡覺,所以我猜你大概三點才睡著。」
「你是柯南嗎?還能這樣推理的?」太厲害了。
「不瞞您說,」薛安雲得意的挑眉,「我小時候的志願是當偵探。」
「那怎麼沒去開偵探社?」
「因為我後來發現偵探都在查外遇、小三,而不是查刑事案件,與我的想象出入太大,所以只得忍痛放棄。」
他塢著胸口,深感遺憾的搖頭。
他的樣子太好笑,令呂蕎忍俊不住。
「既然你也沒睡多少,那我們一起睡吧。」
「呃……好。」
薛安雲把她的手拉拽了過來,靠往他這兒,這下呂蕎想抽回都沒辦法了。兩人頭靠著頭,手拉著手,外人看來,真會以為他們是貨真價實的男女朋友,至少,坐在她隔壁的老婦人是這樣認為的。
「你們是回婆家?」老婦人笑問。
「呃……我們……我們還沒結婚。」靠在肩頭跟人說話不禮貌,呂蕎忙小心的移開薛安雲的頭,坐直身。
「喔,是情侶啊。」
「欸……欸。」呂蕎笑得很是心虛。
「那是要去玩?」
「不,是回我家……見我爸媽。」
「喔?」老婦人恍然大悟,「所以是要提親了?」
「沒、沒有,就我媽……我女乃女乃想看他。」
「原來如此。」老婦人打量了他倆一會兒,笑道︰「你們倆真登對,個子都很高,體格好,臉也長得好,將來一定要生孩子,把優秀的基因遺傳下去。」
「呃……」生孩子?他們連八字都沒有一撇……應該是這輩子都不會有一撇的。「好……謝謝。」
老婦人笑笑,又繼續問了,「你男朋友是做什麼的?」
「他是開二手車行的。」
「那你呢?」
「我是軟件工程師。」
「兩位都是社會菁英,真是不錯。你是工程師,頭腦一定很聰明吧?」
「沒有啦,」呂蕎紅著臉害羞搖頭,「一般般而已。」
「那將來一定要生孩子喔,孩子的腦子聰明度,母親佔很重要的因素,所以母親聰明,孩子絕對不會差到哪去。記得,要多生幾個。」
呂蕎真懷疑老婦人是不是政府派來的生孩子大使,怎麼說來說去就是離不開生孩子的提醒?
「好,我知道了。」呂蕎就當作是在跟家中的長輩說話,不要忤逆、不要頂嘴,讓她們說得開心就是了。
老婦人笑笑,轉過頭去,呂蕎還以為話題終止了,沒想到老婦人只是口渴喝水,喝完水又開始閑聊。
老婦人十分健談,問完她跟薛安雲的身家數據後,就開始說起自己的故事,呂蕎實在很困,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听老婦人說話,數度神游太虛。
還好老婦人到台中就下車了,新來的乘客是名二十來歲的年輕女郎,一入座就開始睡覺,由于女郎的個子嬌小,月兌了鞋後整個人像尾煮熟蝦子蜷縮在位子里,竟也能睡得安穩,讓呂蕎瞠目結舌。
「恭喜你終于可以睡了。」
薛安雲突然出聲,讓呂蕎嚇了一跳。
「你不是睡著了嗎?」
「你挪我頭的時候我有醒來。」薛安雲解釋道,「我在車上睡覺一向很淺眠的,有人踫到我就會醒過來。」
「不好意思。」
「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薛安雲故意玩笑道,「將來要生三個孩子的,不用動不動就抱歉。」
「你有听到我跟那個女乃女乃說的話喔?」
「我只听到她老家在江蘇,然後我就睡著了。」
「她的老公是四川人……」
「你不用轉述給我听,」薛安雲裝出驚恐的模樣,「她講了一個小時,等你講完車子都到左營了。」
「我才沒那麼厲害,能把她說過的話巨細靡遺說一遍。」
「那可不一定,你很聰明的。」
呂蕎愣了下,恍然,「你也有听到那一段?」
「那是剛開始時說的,我多少有听到。」
「我……那個……我跟她說的都是應付她的而已喔。」
「你在緊張什麼,我又沒說你錯。」薛安雲笑道,「不覺得這樣很像把回家時要說的話演練了一遍?」
呂蕎思忖了下,「真的耶。」
「你要感謝那位婦人,有了一次經驗,再面對你親友的問題時,應該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那位婦人是你的朋友嗎?」
「當然不是啊,」薛安雲傻眼,「你怎麼會這麼問?」
「我還以為是你故意安排,要讓我不那麼緊張的。」
「我還沒周全到這種地步。」薛安雲敲了下她的額頭,打了個呵欠,「我要再睡一會兒,你睡嗎?」
呂蕎連忙點頭。
她困得要死。
「那睡吧。」他放在扶手上的五指動了動。
呂蕎立刻將手放上去。
薛安雲贊賞的一笑,歪頭睡了。
呂蕎鼓起勇氣,把頭靠上他的肩,與他一起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