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黃昏,易銀芽待在自己的廂房,反復將仔細藏好的書信讀過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任何遺漏。
與此同時,尉遲浚與霍予申、匡智深兩人喬裝成尋常商賈,成功混入帝京,正琢磨著該怎麼與身在白礬宮的易銀芽見面。
「頭兒,我們這樣貿然潛入實在太冒險,還是先回去等消息吧。」一路上霍予申還是不放棄勸阻,生怕三人的身分暴露,會帶來不測。
尉遲浚不是魯莽行事的性格,但是易銀芽不在身邊的這幾個月,他著實寢食難安,整日擔憂她的安危,根本定不下心做事。
雖然能透過書信關心對方,但是終究比不上親眼確認她平安無恙來得安心,因此尉遲浚不顧反對,執意冒這個險,只為了看數個月沒見的易銀芽一面。
「予申,別說了,你沒看見首領這些日子有多心煩,嫂子雖然按時梢來書信,但是也不知道她此時人是否平安,怎麼說都應該親眼來確認。」
匡智深一向最懂尉遲浚的心思,雖然知道此趟不可行,但是也清楚他心急難耐。
聞言,霍予申撇嘴不語。
尉遲浚對匡智深報以一笑,感謝他的諒解還有舍命相伴。
走在故國的土地上,三人的心情也分外沉重。
如果當年玄雀國是交到尉遲浚的手上,今日也不會落此下場,玄雀國的子民又何必淪落到被他國統治的悲苦命運。
帶著沉重復雜的心情,三人在帝京的一間酒樓落腳,並透過潛伏在治地使節身邊的探子,試著聯系上易銀芽,好一解尉遲浚的相思之苦。
易銀芽不知道尉遲浚為了見她一面,冒著性命危險來到帝京,雖然同樣十分思念她的浚哥哥,還是強打起精神在御膳房中干活。
宮中的廚房就好似戰場,雖然不是伺候皇帝,但是治地諸侯畢竟也是皇親國戚,來頭不小,待在自己的封地一久,派頭自然也像個土皇帝,吃飯這等大事自然也馬虎不得。
光是一天下來,就得烹煮將近百道的珍饈佳肴,糕點也含糊不得,必須做得精致可口,賣相佳,味道更要合胃口。
正是這般挑剔的工夫,先前一連累垮了數十個宮廚,正愁無人可以掌灶,想不到天降福星,來了個巧手玲瓏的易銀芽,簡直是久旱逢甘霖。
「醬燒乳豬,爆香肉酥,紹興醉蝦……嘖嘖嘖,銀芽丫頭真的是手藝過人,同樣一道菜,別的廚子就是煮不出一樣的好味道。」
御膳房的其他掌灶,雖然也是經驗老道的廚子,但是一踫上挑嘴的磨人使節,照樣是叫苦連天。
易銀芽這個年紀看來不大的小廚娘,卻在短短的數月之間,就切實的掌握了治地諸侯的口味,實在教人刮目相看。
「幾位老大哥別笑話我了,我也是這些日子邊看邊學,還不到火候呢。」面對老前輩的贊賞,易銀芽向來謙虛不居功。
她抓起一把女敕綠蔥花,撒上特別調配的蝦羹,宮人來來去去,忙著將熱騰騰的美味佳肴端上大殿,以供嘴巴極刁的使節趁熱享用。
突然,一名宮人匆忙的跑進灶房東張西望。「善王想見今天負責掌灶的廚子。」
登時,御膳房里吵雜的叫喊聲,以及忙碌來去的人影,鐵勺敲擊著炒鍋的 啷聲響,全在這一刻停下。
善王是鄒國皇帝的異母兄弟,也是與鄴國諸侯一同治理玄雀國領地的治地諸侯。
兩國諸侯中,就屬善王的嘴巴最挑剔,從來不曾見他對哪道菜或是糕點滿意過,更別提是召見廚子了。
易銀芽忐忑不安的跟著宮人步入映雪殿,通常兩國諸侯都會一同在此殿用膳,一方面是保持平衡友好的共治關系,一方面也是以防對方在膳食中動手腳。
今日因鄴國的諸侯有病在身,是以早早就用完膳,回到偏殿歇息,此時,映雪殿上只剩嘴巴頗刁的善王一人進食。
「啟稟王爺,今日負責掌灶的人已經帶到。」
宮人戰戰兢兢的福身,跟在後邊的易銀芽也有樣學樣的躬身低頭。
善王高坐在殿上,長長的案桌上擺滿精致食物,幾乎每一道都是出自易銀芽之手。
「把頭抬起來。」善王命令道。
擋在易銀芽身前的宮人趕緊退開,易銀芽保持著欠身的姿勢,慢慢將布滿不安的臉蛋抬起,看向殿上的善王。
「這些菜都是你煮的?」
善王年紀並不大,看上去頂多而立之年,相貌雖然不及尉遲浚俊麗,倒也清秀斯文,挺賞心悅目。
易銀芽心中暗暗吃驚,原先還以為善王是個年歲已高的諸侯,想不到是個錦衣玉面的青年。
最教她吃驚的還在後頭,善王竟然對她一笑,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好感。
據傳,善王個性古怪難測,妻妾不多,也鮮少有他看上眼的女子,如今想來或許也不奇怪,畢竟他樣貌不差,又貴為鄒國皇帝的兄弟,還有半個玄雀國當作領地,難怪經常有女子主動投懷送抱。
「稟王爺,這些菜確實是奴婢所煮,不知味道是否有任何不妥?」易銀芽面容朝地,不敢再與善王對眼。
「你是第一個可以煮出合本王胃口的廚娘,本王要好好獎賞你。」
善王擊掌召來等候在旁的宮人,宮人立刻將數疋錦織布帛、一箱白花花的銀子,輪番呈上。
易銀芽心下一急,趕緊跪伏在地。「這本來就是奴婢該做的,王爺這樣做是折煞奴婢,還請收回這些賞賜。」
「這麼說,你是不喜歡這些賞賜?」善王的口氣陡然轉為森冷。
「奴婢不敢!」易銀芽嚇得瑟瑟發抖。
「把頭抬起來說話。」
易銀芽半是怯怕半是遲疑的將頭重新抬起,善王站起身,慢步走到她面前,仔細打量她的容貌。
不知看了多久,善王突然半真半假的說︰「你這丫頭看著看著還挺順眼的,又這麼懂本王的胃口,不如就當本王的妃子吧,往後本王也不怕沒人照料本王的飲食起居。」
易銀芽嚇得立馬趴地。
「王爺別拿奴婢尋開心,奴婢只是一個出身貧寒的廚娘,沒有資格高攀,消息要是傳出去,王爺會因為奴婢被外人取笑,萬萬不可啊!」
她的身心早已經許給浚哥哥,一女怎能嫁二夫!希望善王只是說笑罷了,並不是真心想納她為妃。
「這里是我的領地,本王愛如何便如何,就算想娶個廚娘為妃也是本王的事,誰管得著!」善王口氣狂妄的說道。
「可是奴婢……」
「區區一個廚娘,本王想娶就該跪地謝恩,還推辭什麼?」善王不耐的斥道,「莫非你是嫌棄本王不夠資格當你的夫君?」
「奴婢不敢。」易銀芽趕緊搖頭,生怕惹火善王,不能再繼續待在白礬宮。
「哼,諒你也不敢。」
善王命宮人將易銀芽換到妃子居住的毓薔殿,往後她只需要替善王一人準備膳食,除此之外什麼事也不必做,甚至還撥了一名手腳伶俐的宮人當她的貼身侍女,此等殊榮可說是羨煞了旁人。
易銀芽卻是慌得毫無頭緒,獨自垂淚到天明,心中暗自祈求上蒼可以在婚期到來之前,快點找到機會幫助佣兵隊進入玄雀國,成功奪回屬于他們的土地。
數日後。
入夜之後的帝京依然熱鬧不減,這里因為屬地特殊,是以不僅居住著歸順的玄雀國子民,也有不少來自鄒國和鄴國的百姓。
再過幾天就是元宵,帝京大街上已經掛滿爭奇斗艷的花燈,一到入夜,便擠滿了賞看花燈的人潮。
夜風頗涼,易銀芽披著雪錦滾毛披風,里頭一襲繡花杏色紗襦裙,這些全是善王賞賜下來的錦緞,再由專人為她量身裁制。
自從善王下令要納她為妃,她的行動就到處受限,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侍女跟著。
就算得知尉遲浚等人已經來到帝京,心急如焚,礙于苦無出宮的機會,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夜夜相思難眠。
幸好再過幾天就是元宵節,她抓緊機會,跟著御膳房負責買食材的學徒一起出宮。
潛伏在善王身邊的探子已經等候在街口,她抓起披風的帽子戴上,將臉藏好,趁著擠看花燈的人潮,趕緊掉頭跑向街口。
一個體型高大身穿青色錦服的男人看見易銀芽跑過來,馬上拉住她,並用身體幫忙遮掩。
「銀芽姑娘,冒犯了。」男人附在易銀芽耳邊這樣說,然後一路護送她直到尉遲浚等人落腳的客棧。
一踏進二樓隱密的房間,易銀芽連披風都還沒月兌下,一陣天旋地轉過後,她已經被抱入熟悉的胸膛中。
「浚哥哥?是你嗎?」
易銀芽撩開披風連帽,一抬起頭,已經數月未見的男人面容就近在咫尺,她眨眨眼,淚水滑出眼底,落了滿臉。
尉遲浚一手抱著她,一手模索著她瘦了一圈的圓臉,臉上全是心疼。
「不是要你好好的吃飯?怎麼瘦了這麼多。」說著,又將她抱得更緊。
久別重逢,易銀芽也拋開女子該有的矜持,不顧羞恥心的緊緊回抱,生怕這是一場美夢,眨眼就會落空。
「浚哥哥,我好想你。」這不是夢吧,如果是的話,她寧可一直待在夢中,一輩子都不要醒來。
「我的好姑娘,讓你受苦了。」大手捧高她的臉,他低下頭吻著,一解相思之苦。
「不苦,一點也不苦。」她哭著搖頭。「只要可以幫上浚哥哥的忙,再多的苦我都願意受。」
「傻丫頭。」他不舍的輕斥。
不管受了多少委屈,她永遠對他這麼死心塌地,把他當作是她的天、她的地。
他何德何能,可以擁有這樣一個賢良心善的好女子。
上天垂憐,能讓他遇見她,真是此生之大幸。
「銀芽……我的銀芽……我愛你……」
「我也愛你,浚哥哥……」
唇齒纏綿,醉人的愛語,輕聲呢喃,他們雙雙倒在床上,解開對方身上多余的衣服,房中只剩下此起彼落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