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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藤無言的看著這個睡到打呼的孩子,「如果我真的是壞人的話,看你怎麼辦。」這孩子自己一個人旅行真的沒問題嗎?
正常一般女孩子面對他的搭訕,都會嫌惡的走開吧,就算勉為其難的來這里了,應該也會無時無刻都保持著警戒才對。
還是,台灣人都是這樣熱情與相信人性的呢?
「希望你這趟旅行直到結束都能順利。」他拿了幾塊紙版,走到門口稍微鋪在地上來睡。
很久沒听人講那麼多話了,他忽然很滿足。這附近的游民們,就算聊天也不會聊太多,畢竟大家不想聊的話題實在太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了這孩子分享的內容影響,他想起了很多他已經故意遺忘的過去。想起念書的時候,是如何跟老婆認識,是如何偷偷暗戀了她三年才鼓起勇氣告白的。
「你還在等我嗎?等這個,糟糕又懦弱的我。」
等到袁文莙睡到自然醒時已經是早上九點多,遠藤告訴她附近哪里有澡堂後,她相當興奮,來到日本到現在,她都還沒好好體會過澡堂文化。
「謝謝你一整晚的收留,我要出發羅!」
「要多留點心,不要這麼容易相信陌生人。」
「放心啦,因為,你就是個好人啊。」她露齒一笑,迫不及待的往澡堂出發。
一切都很順利,她沒有在澡堂滑倒,還泡了很舒服的澡,走出來學日本人買瓶牛女乃,那種爽快感讓她很新鮮,又買了第二瓶才滿足。
「旅行很簡單嘛,一個晚上沒地方住也很OK。」
在日本的每一個早晨,她都很有活力,因為這代表了今天又可以認識不同的人,然後互相分享著彼此的故事,她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浪漫,但是每多分享了一個人,那種快樂讓她很難形容。
重點是,悲傷的重量,好像也漸漸的隨著分享變輕了,真是不可思議。
而她的下一站目的地則是——松島。
位在仙台的松島海岸也是日本三景之一,搭新干線的話,大概要半天的時間才能抵達。
順利搭上車後,袁文莙才剛準備要發呆,她就發現隔壁坐在靠窗的女生竟然哭了,只見那女孩是看著窗外,默默的掉下眼淚的,搞不好連她本人都沒發現自己哭了出來。
「你還好嗎?」袁文莙遞給她一包面紙。
女孩嚇了一跳,「啊、不好意思,謝謝。」
「我是個台灣人!」她用著很有精神的聲音說。
「啊……你好。」
「所以,如果不介意的話,跟我分享你的悲傷吧,會變輕的喔。反正我很快就要回國了,你也不用擔心我會泄漏……」
還沒等她講完,女孩就破涕而笑了,「台灣人都像你一樣這麼有趣嗎?」
「嗯,可能喔!炳哈!」
女孩喝了幾口罐裝茶,稍稍平復了那不小心滿溢的悲傷,猶豫了一會才決定告訴這個陌生人也無妨。
女孩叫做井口沙繪,從大學畢業也三年了。從以前她就被父母認為是個不聰明的孩子,因為她明明花了比別人多了好幾倍的時間努力,成績卻依然平平,不好也不壞。
大四的時候她總共穿壞了三雙面試鞋,才終于在最後一刻找到一份工作。雖然是大公司,可是她擔任的職位就跟打雜沒兩樣,當然她不是一開始就變成打雜的,而是經過了一段時間,公司判定她的能力後,愈來愈沒有人把重要的工作交給她。
而就在上個月,她被公司裁員了。
當時的主任只跟她說,「我始終看不到你來這里工作的用心,所以抱歉了,公司要裁員,你一定是在名單內的。」
那句話讓她很受傷,因為就在不久前,交往了兩年的男友也是這麼跟她說的,「我真的感覺不到你真的喜歡我。」
這兩句話是那麼的類似,所以傷害的力道就像被加倍一樣,狠狠撞擊著心髒。
所以她用資遣費出來旅行,這是第一次,她不再像以前一樣,邊努力邊杞人憂天的擔心著未來的日子。
她想要放空,又想要找出一個答案,明明她就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麼每個人的想法都一樣呢?她很認真的工作了,也很認真的喜歡前男友了,可是她的努力卻沒有一個人看得見。
所以才會不小心的哭了出來。
「你……哭得太夸張了。」井口無奈的看著旁邊的袁文莙,居然哭得那麼慘。
「因為、因為很悲傷啊!你明明那麼努力耶,為什麼大家要這樣子對你。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所有很努力的人,都會被傷害。」
「也許,我真的沒有自己想象中努力也說不定。那些說什麼追夢很熱血的小說還是電影,老實說我看了都感覺不到感動,只是覺得,那些人為什麼要為了只能作夢想想的夢想,拼命成那個樣子呢?」她說著,看著窗外的雙眼,更加黯淡起來。
「才不是,才不是那樣子呢!我也看不懂啊,有很多像文青一樣會看的電影,每次我拼了命的努力理解,也還是看不懂。雖然我不懂那些,卻知道,你真的很努力過了。我跟你分享我的故事吧!」
井口完全不能理解袁文莙為何可以為了陌生人傷心又激動的,此刻她突然也對她的故事感興趣起來。
*
因為打賭輸了、人生吃土了,袁文莙過了非常悲慘的一個月。這一整個月她幾乎沒有時間跟周馥琦出去走走,也沒有那個錢。
整個月她除了要幫嚴淵整理游戲資料,每天的傍晚都要去整理那些好像一輩子都整理不完的書櫃。之後深夜還要拼命趕報告、念書,否則期中考她就更悲慘。
再次跟周馥琦聚在摔盤子餐廳時,她這個吃貨居然整整操瘦了三公斤,還長出了一些肌肉,讓她摔起盤子更加得心應手。
「喂喂,你摔得這麼憤慨,該不會都當成陶秉書了吧。」周馥琦幽幽的說。
「一半一半啦。可惡的學長,為什麼老是讓人又愛又恨呢!」
「我看你就是個被虐狂,別解釋了。不過,經過這地獄般的一個月,你應該下次就不會在那邊亂請客了吧。」這種事情從以前到現在,她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袁文莙老是人來瘋,一高興起來就把零用錢全花在請客,導致她身邊經常圍繞著很多酒肉朋友。
「欸嘿。」
「你還敢「欸嘿」!」
「對了,最近好像也沒怎麼看到教練。」
「誰知道。」周馥琦表情閃過了一絲不自然,「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好耶,終于有錢自己買飯來吃了。」今天終于領到零用錢,她打算好好的大吃一番,于是決定小小奢侈的去吃吃到飽的壽喜燒。
才剛坐定位,袁文莙就瘋狂的點了十盒牛肉,深怕這輩子吃不夠,死了變成餓死鬼一樣。
就在這時,才剛準備撈起牛肉的袁文莙突然听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轉頭一看,發現陶秉書竟然就坐在後面兩桌,雖然這間壽喜燒是采半包式的裝潢,但因為已經下午一點多,剩沒多少桌客人,可以很清楚听到陶秉書跟蕭允伶聊天的聲音。
好在陶秉書是背對她,不然早就被發現了。
她心不在焉的撈起牛肉,抬頭就看見周馥琦緊皺眉頭的看著她,「莙,還是……別吃了?」
袁文莙一听,壓低了聲音激動的說,「第一,老娘已經付錢了!第二肉都到嘴邊了哪有不吃的道理。」
「我是怕你被影響到沒食欲。」
「怎麼可能,我一點都不在意啊,學長要跟誰吃飯,到底關我什麼事。」他心口不一的說著,愈是這樣,她的胸口就像被灌了氣一樣的愈脹。為了消除那種感覺,她居然打破自己記錄的,一口氣把十盒牛肉全下鍋,並且以夸張的速度在十五分鐘內全吃完。
周馥琦搖了搖頭,心說好在早有準備,讓餐廳多開了一鍋。只不過倒是可憐了這家店,今天可能會被吃倒。
袁文莙很擔心會被陶秉書發現自己也在這,所以點餐都點的很小聲,但由于她吃得速度跟份量都太夸張,還不到四十分鐘就已經一個人吃掉三十盒牛肉,引來服務生頻頻的往她們這桌看。
周馥琦很淡定,一邊注意陶秉書那桌的狀況,一邊慢慢享受自己的。
「下禮拜成品趕的出來嗎?」蕭允伶說。
「應該沒問題,只不過……我還是很緊張。」
「阿書,相信自己。我就算害怕,也很相信自己。讓這個作品像這個品牌的名字「voler」一樣,努力的飛翔。」蕭允伶平常不會這樣安撫人的,這些語氣也只有私下跟陶秉書聊天時才會出現。
「知道了。」
兩人彼此間的親密感,似乎不需要多解釋,就可以猜出關系。
「對了,阿軒呢?」
「他啊,那家伙就愛逞強,明明前陣子腳受傷了,還硬要去當別人的教練,導致現在肌肉發炎很嚴重,只能乖乖在家休養了。」
「八成,是為了誰吧。」她嘴角一勾,輕易的就猜出來。
這段對話反而讓周馥琦悄悄失了神,雖然她刻意裝作無所謂,但身為好朋友的袁文莙還是看出來了,看出她眼底的愧疚。
「欸,要愧疚的人應該是我,你露出那個臉干嘛?」袁文莙邊說,手跟嘴都不忘不停送肉進嘴里。
「想太多,我哪有什麼臉。」
「你很擔心吼。」
「我為什麼要去擔心一個毫無關系的人啊,反正我只是稍微利用他一下而已,又沒人逼他。」
袁文莙知道,就算周馥琦講出來的話很狠,但她絕不是這樣的人。她這個朋友很奇怪,似乎很討厭被別人發現真心,所以總是為了不讓真心被發現,她經常去刻意的傷害在乎的人。
高中的時候,她明明喜歡上書局的一個打工大學生,兩人的進展也很好,可是卻在看似應該要手牽手在一起時,她又狠狠的甩了別人,用非常冷淡殘酷的方式遠離了他。
好陣子,周馥琦經常恍神發呆,經常拿著手機滑通訊錄卻一通電話也沒打。袁文莙發現了她這個特征,但是周馥琦自己本身似乎沒發現。
「嗯嗯,了解。」這種時候,她最好還是不要加油添醋的好,要讓周馥琦明白自己的那個小缺陷,還是得自己發現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