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無雨,田地龜裂,這還不是最慘的,眼見要生蝗災,百姓官員更是愁眉不展。
久經戰火,如今剛剛安定下來,卻又遭遇天災,難道上天真的不打算給他們一條活路嗎?
馬車經過的地方,不少農家坐在田埂上一臉苦色。
坐在車里的沈清歡看到了這樣的情形,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就是靠天吃飯的農耕時代啊。
「韋孤雲,我要吃油炸螞蚱,你讓人給我到田里捉螞蚱去。」
面對她難得的任性,韋孤雲覺得在難得,但還有些稀奇,「螞蚱能吃嗎?」
沈清歡一臉看「無知兒童」的表情,用一種傳道授業的語氣道︰「油炸螞蚱富含高蛋白、高營養,當然能吃了。」
韋孤雲若有所思。
沈清歡趴到桌上,往他眼前湊了湊︰「韋孤雲,你是不是權力挺大的?」
「嗯。」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麼。
沈清歡眨了下眼,雙手托腮,星星眼看著他,用一副討好的表情和語氣道︰「那你給當地官府下道命令,說官府出錢收螞蚱,不限量,再讓當地駐軍幫忙開挖管道,引水排洪好不好?」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沈清歡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鼓了鼓腮幫子,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下來,盡量跟某人進道理︰「這是對當地百姓很好的事啊,你做為大業朝的宰相,難道不應該為自己治下的百姓著想嗎?」
「沒興趣。」他直接表示拒絕。
「你——」她要淡定︰「那算了,你還是讓你的人給我抓螞蚱吧,這個不算為難你吧。」
韋孤雲嘴角一彎,臉上帶了笑,伸手將她拽入自己懷中,微微朝她俯身,眼中笑意滿滿,帶了幾分壞地道︰「都答應你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干什麼?」沈清歡有了濃濃的危機意識。
韋孤雲貼到她耳畔輕輕說了句話。
沈清歡臉色爆紅,直接回他一個字︰「滾!」
「你可想好了?」韋孤雲不為所動,依舊滿是笑意地看著她。
沈清歡很是糾結掙扎,不自不覺地就咬住了下唇。
韋孤雲好整以暇,他有十足的把握她會答應,這樣好的機會他會放過才是傻子。
「好吧。」沈清歡最後到底還是悶悶地答應了。
「乖。」
沈清歡不想搭理他,她肯定是被某人坑了,她就不信某人看不出這樣做對當地的情形有怎樣的好處,他做為一個以謀著稱的當權者,不會連這點見識都沒有。
可她也很清楚一件事,從她提出要求的時候,她就落了套,還是自己給自己挖的坑,為了逼她就範,某人完全可以讓她對下限的認識再提高一下。
韋孤雲將她攬在懷里,將紙鋪在桌上,當著她的面修書一封,然後從窗子遞出去,讓侍衛去辦。
「現在滿意了?」他低頭問她,順勢在她唇邊啄了一下。
沈清歡連假笑都扯不出來應付他。
韋孤雲不以為忤,提醒她道︰「晚上看你表現。」
沈清歡忍不住磨牙,「韋孤雲,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做人不能這樣過分的。」
「是你自己答應的。」他老神神在在地說。
「你這是趁火打劫!」她指責道。
韋孤雲抓住她指著自己的手指,張口在指上輕咬了下,啞著聲音道︰「那又如何?」
看這情形,沈清歡嚇得連動都不敢動了,生怕他下一刻就變成禽獸撲倒她。
韋孤雲胸腔發出一陣悶笑,摟緊了她,下巴擱在她肩頸處,道︰「不逗你了,晚上我等著吃大餐。」
沈清歡臉色立時黃了下來,她表示想死。
韋孤雲卻已經抬起頭,對外面吩咐道︰「派幾個人去田里給你們沈道長捉螞蚱去,別踩壞了莊稼。」
「是。」
很快,便有二十幾個煞氣騰騰的侍衛跑進道旁的農田去捉螞蚱,田壟邊坐著發愁的農夫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沈清歡這個時候也從車上走了來,她不太喜歡那種流行的女冠裝束,雖然還是一襲藍道袍,但衣料質地卻早已今非昔比,頭上簡單挽了道髻,束發的簪子卻是上好的紫玉雕刻而成。
韋孤雲見她走向壟邊的幾個農夫,並沒有第一時間跟過去。
恨生則是一見沈清歡下車,便自動自發地跟了過去。
「老人家。」沈清歡模樣秀美,人又和善,氣質隨和,很容易就能獲得別人的好感。
「小道長好。」
沈清歡伸手抓住了一只自投羅網的螞蚱,提著一只螞蚱腿兒對老農道︰「老人家,這東西可是好東西啊,怎麼沒人捉來賣呢?」
「好東西?」幾個農人異口同聲重復。
這東西是蝗蟲啊,怎麼會是好東西?
「能賣錢的東西,為什麼不是好東西?」沈清歡一副「你們好奇怪」的表情。
「能賣錢?」最先被沈清歡打招呼的那位老農不敢置信地問出了口。
「嗯。」沈清歡理所當然地點頭。
「誰買啊?而且這東西能做什麼?」
沈清歡搖晃著手里的螞蚱,慢悠悠地道︰「能吃,能入藥,當然會有人買。我想你們這里的官府很快就會收購的,除非他們傻。」
「能吃?」
「能入藥?」
農夫臉上的表情相當精彩。
「對啊,」沈清歡完全不介意在此時介紹一下螞蚱的經濟效益,「吃的方法先不說,就這東西吧,能治療破傷風、小兒驚風、治凍瘡效果也非常好的。」
「清歡。」
「啊?」她下意識回頭看。
韋孤雲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方才她的話他都听到了,此時出聲自然也是有原因的,「你是說能治破傷風?」
「對呀,焙干、研末,每次服三克,一日三次,用酒送服,治療破傷風,效果很好的。」
「你知道的東西倒還挺多。」
「那是。」做為一個吃貨,關于螞蚱的食用價值她相當了解了一下,順便就把其藥用價值也了解了,這很正常啊。
哎,對哦,這也是一條財路嘛,沈歡忍不住模著自己的下巴眯起眼。
「紙筆。」
韋孤雲一聲吩咐,馬上有侍衛照做。
筆墨紙硯很快拿來,韋孤雲就著一名侍衛的後背,飛快地寫了兩封信,吩咐道︰「分送往州衙和軍中。」
「是,大人。」
兩名侍衛領命分頭而去。
農夫看看親和友善的年輕小道士,再看看氣質冷清沉穩內斂的俊美青年,一時有些懵。
「多給你們沈道長捉一些,她除了要吃,還得配藥。」韋孤雲提高了音量向田里捉螞蚱的人說。
眾人紛紛回「是」。
沈清歡眯眼瞅某人。
韋孤雲面不改色地道︰「你放心,你的藥方我不白要。」
「給錢嗎?」沈清歡問得相當直白。
「給。」韋孤雲也答得異常爽快。
「那行。」
農夫中年齡最大的那個,帶了些膽顫地望向韋孤雲,道︰「大人,這螞蚱真的能賣錢嗎?」
「能,官府近日便會貼出告示。」
「太好了。」幾個農人不由相視握拳。
「趕緊回村叫人捉螞蚱。」
「對對。」
說著,幾個年輕的農夫掉頭撒腿就往村里跑。
「謝天謝地,這回可好了。」
螞蚱這東西還能賣錢,只要賣了錢就算田里的莊稼收成減少,他們也有銀錢買糧度過鐵荒,這田里飛的螞蚱竟然全都是錢啊!
農夫們激動著,眼里重新泛起了生活的希望。
沈清歡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著她臉上干淨滿足的笑,韋孤雲的臉上也不自覺地帶了笑。
他的清歡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軍中傷者最怕的便是破傷風,如果這藥方真的對癥,那麼不知道要減少多少非戰斗傷亡,會有許多將士因她而活命的。
進城之後,韋孤雲一行人沒有入住驛站,而是住進了一家酒樓。
這家酒樓名為「雲來酒樓」,取客似雲來之意,是吃住一體的經營模式。
韋孤雲這樣的自然是直接包了個院子住的。
侍衛們都很給力,幫沈清歡捉了好多布袋的螞蚱,住進酒樓後,他們又開始滿城去搜羅木桶木盆。
兩天後,排光糞便的螞蚱滿足了做為食材的條件,被系著圍裙的沈清歡開始烹制。
她倒沒去借用店家的廚房,直接在住的院子里搭了個臨時灶台,當然鍋是借店家的。掌勺大廚听說有人要吃螞蚱,很是好奇地跑來圍觀。
本來就有意擴大一下螞蚱食用價值的沈清歡自然沒有拒絕參觀,非但不拒絕,還相當歡迎,所以,後來不但掌櫃的來了,還有一些店里的住客也來圍觀了。
沈清歡做這些的時候韋孤雲沒現身,他在屋里處理自己的公文,但從開著的窗戶處只要抬眼,就能隨時看到某個人的身影。
恨生全程在打下手,任勞任怨。
烹制流程相當簡單,包看包會,很快,一盤盤色澤金黃、香氣撲鼻的油炸螞蚱就出鍋了,沈清歡這個掌勺的根本就是邊炸邊吃,吃得滿嘴油光停不下來。
侍衛們分到了不少盤,還有一些前來圍觀的人也分到了幾盤,試吃之後紛紛表示果然很美味。
螞蚱能吃,而且很美味的消息就這樣長了翅膀一樣飛出了「雲來酒樓」,飛進了並州百姓的耳中,搭配並州官府貼出的懸賞告示,並州展開了一場全民參戰的蝗蟲大戰。
官府貼出告示全面大量收購,一串十只螞蚱就能換一個銅板,剛開始只是官府收,後來各地藥鋪也紛紛加入收購,也是大批采購,不但本地藥商收,外地藥商也來收。
呃,這一來並州的蝗蟲就有點短缺了……
是的,短缺了,這個結果讓不少人瞠目結舌。
官府一紙號令下去,原本可能造成並州大災的蝗蟲不僅成了賺錢的好東西,竟然還短缺了,這個就有點……真是一言難盡啊!
並州的蝗災便這消失得無影無蹤,與此同時,並州當地的駐軍幫助百姓開挖管道疏通河道,于是當旱情緩解之後又遇大澇,但因為之前開挖疏通過河道,並州境內沒有出現洪澇,更沒有大批流民逃難的現象。
此事飛報入京,大業太祖很是感慨。
「軍師這是娶了個賢內助啊。」太祖還是習慣性地稱呼韋孤雲當初在軍中時的舊稱,這些事,沈清歡當然是不知道的,她也不關心,總覺得那些都跟自己沒什麼關系。並州的蝗災消彌于無形之後,他們就沒有在並州州衙所在的願城多加停留,反而沒有驚動官府就徑自悄然離去。
有時候沈清歡也會很好奇,想問某人一句「你到底是專門出來找我的,還是出門公干,順道找我的」,可她到底也沒問出口。
總覺得真這麼問,多少有那麼點兒自作多情的意味,何必自討沒趣呢?
「給你。」
沈清歡有些不明所以地接過某人朝她遞過來的一張紙,打一開看,眼楮一下子便睜大了。
這……這是……
韋孤雲清冷而又好听的聲音這個時候又再度響起——
「錢,京城的票號可以兌換成真金白銀,在全國各地也都通兌。」
這個大約就是銀票的前身了,這個時空此時還沒有銀票這回事,這飛錢的性質差不多,只是大多只能在各州州衙所在的地方通存通兌,但已經具備了銀票流通的功能。
「三萬兩!」她咋舌不已。
韋孤雲模了模她的臉,道︰「新朝初建,國庫空虛,少是少了點兒,但應該夠你零花了。」
三萬兩讓她當零花!
果然是土豪才會說的話!
「賣藥方的錢?」她遲疑地問。
韋孤雲點頭,「嗯,還有你的政事建議。」
「政事建議?」什麼鬼?
韋孤雲臉上的笑容擴大,忍不住伸手將她從一邊抱過來,將她整個人箍到了自己懷中,語氣慵懶地在她耳邊道︰「忘了你之前為什麼應我那個條件了?」
沈清歡臉色瞬間炸紅。
韋孤雲低低地笑著,將她摟得更緊,不容許她從自己懷中逃月兌,帶著淡淡戲謔地在她耳邊道︰「我的歡兒做得很好呢,今晚要不要再滿足我一下?」
我擦,這只大尾巴狼,那種事一次就夠了,他還想再來?去死!
「屬于歡兒你的功勞,為夫怎麼能讓你白忙一場,三萬兩不算多,多少也算是朝廷對你的一個意思。」
「謝謝啊!」沖著這三萬兩面額的飛錢,這聲謝謝她說得很是真心實意。
這下,開店的啟動資金有了,她終于擺月兌赤貧邁入小康,人生顛峰什麼的,她沒那麼大的理想,現在就已經挺不錯了。
看懷中的人看著飛錢眉開眼笑的模樣,韋孤雲有點兒好笑,問道︰「我一直以為歡兒你是不愛財的。」
沈清歡扭頭送他一個「你是不是白痴」的眼神,關愛完他後說道︰「誰說我不愛財的,我只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罷了,只拿我自己該拿的而已。」
韋孤雲不由輕笑,「那為夫的錢你要不要?」
「去,你又不是我丈夫,少天天掛在嘴邊上說。」
「早晚會是。」他不容質疑。
「那就等成了那天再說,反正現在還不是。」
「不反對嫁給我啊?」他心情輕松地問。
沈清歡小心地將錢折好貼身收好,才一臉平常地說道︰「這事我反對又沒有用,而且這好歹也算是一個名正言順的身分,就算將來萬一有哪天你遇到了你的真愛,我還以耍一耍大婦的派頭,挺好。」
韋孤雲的心微沉,口中說道︰「那我要護著真愛呢?」
沈清歡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淡淡道︰「那也沒辦法啊,畢竟是真愛。不過,如果你的真愛不是我這樣命格的話,只要你還不想清心寡欲當和尚,我的小命總歸還是能保住的。但你要是有興趣後庭花開的話,估計我是得擔心一下自己生命安全的問題,要知道男人吃起醋來也是很恐怖的。」
韋孤雲默然無語了很久。
最後,他干巴巴地給了她一個評價︰「你懂得倒是挺多的……」斷袖後庭,這事他知道的挺早的,畢竟他一直生女近不得身……但他實在對男人提不起性趣。
「馬馬虎虎吧,還算夠用。」
韋孤雲伸手在她胸前狠狠捏了一把,只覺自己心口有點悶。
「啊,你干什麼啊,疼死我了!」
韋孤雲哼了一聲,沒作解釋。
沈清歡皺眉揉揉自己被捏痛的胸部,嘟囔了句︰「莫名其妙!」這貨絕對是更年期,常常就喜怒不定。
韋孤雲又批了一會兒公文,才低頭看了一眼,卻發現懷里的人頭一點一點的,這是困了。
可不是困了嘛,沈清歡對那些公文沒一個銅板的興趣,人被他箍在懷里又無所事事,便閉目養神,養著養著就困了。
韋孤雲將她輕輕放倒,讓她枕在自己腿上,伸手輕撫她光滑白女敕的臉頰,整個人的神情都變得柔和起來。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沒心沒肺,還是將所有的心事都藏在了這副沒心沒肺的臉皮下?那次她突然失控時的哭訴,他始終記憶猶新。
他很清楚,自己不想看到那樣子的她,那讓他的心也跟著一起撕裂一般的痛。
現在這樣沒心沒肺的模樣,真也好,假也罷,總還是讓人看著安心,至少證明還沒到她無法忍受、想跟他攤牌的程度。
她的攤牌……韋孤雲本能覺得自己無法承受。
他最怕的是她有一天會跟他攤牌說——我喜歡上別人了,你殺了我吧,因為我不想讓你繼續踫我了。
「歡兒……」他呢喃著輕喚,「別愛上別人。」你是我的。
他默默地在心里補全最後四個字。
晨曦的空氣透看宜人的清爽,山嵐彌漫,恍如仙境。
一個身著純白道袍的身影在林間的草地上轉挪騰躍,拳如流星,劍如行雲。
黑絲頭巾束發,紫玉簪輕插,衣白褲白襪白,腳上一雙十方鞋,黑白相間。
招收,風止,衣靜。
一縷調皮的晨光穿透葉隙落在道人臉上,那是一張十分俊秀機靈的一張臉,猶帶著幾分稚女敕與青澀。
隨著一聲帶著暖意的輕喚,樹下的白衣道人緩緩睜開了眼楮,黑漆明亮的眼楮清澈若水。
韋孤雲並沒有迎過去,而是耐心地等她抱著拂塵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
因為他自己的緣故,他難得看到她晨起練功的身影,今日倒是十分難得。
山間練功的年輕道人,彷佛整個人融入了這片山林,寧靜出塵,帶著遠離塵世喧囂的淡泊,有那麼一刻,韋孤雲甚至覺得她原本就該是屬于山林霧靄的,是他硬生生拽住了她問道的腳步。
伸手替她拭去額間出的細汗,順手在她光滑的臉上模了一把,韋孤雲的語氣帶著一種莫名的感慨與低落,「臉這麼稚女敕,像個小孩子一樣。」
再像小孩子有什麼用,你當時還不是一樣直接禽獸了。
似乎看出她心里的嘲諷,韋孤雲湊到她耳邊道︰「不過,味道還是極好的,該有的都有了。」
果然是禽獸!
猝不及防間,沈清歡被人按在一株大樹上,緊接著眼前一黑,那人灼熱的吻便鋪天蓋地而來。
很快,兩個人的身影便掩沒在齊膝高的灌木叢後。
一個時辰後,韋孤雲親手替她替她打也了筒襪的系帶,幫她重新束好了長發,簪好發簪,然後將她整個人抱在懷里靠在大樹上欣賞林間的風景。
沈清歡的心還在發著顫,整個人發軟,眼楮微閉,靠在他懷里異常的安靜。
「我很高興。」他輕輕地說道。
手指描畫著她的胸形,他低低地笑著︰「歡兒已經不討厭我了是不是?」
沈清歡逃避現實地沒吭聲。
情況好轉是從她答應他條件的那天晚上開始的,當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主動的緣故,她的狀況比平時好得多,讓他很是得了些享受。
只是之後有事待辦,不得不跟她暫時分開,等回來後一親熱,之中的變化感覺十分清晰,她果然不再排斥他的親近了。
沈清歡紅了臉,還是不吭聲也不睜眼,這種生理上的反應最是瞞不了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怎麼響應。
兩個人日日睡在一處,就算有過齟齬不快,隨著時間過去,有些事自然而然也就淡了下來,她的身體已經跟他越來越親昵,這是不爭的事實。
她和他之間的情況,大抵也有這麼個意思,身體先溝通,然後感情慢慢在日積月累中培養增加變厚。
「想我了,嗯?」親熱之間都能感受到她的熱情,真是難得。
沈清歡將頭埋進他懷里,不說話。
韋孤雲眼底都漫上了笑,將她往上抱了抱,手指在她的唇上摩挲著,心情好得能飄起來。
有什麼比自己喜愛的女人也喜歡自己的親熱來得讓人更歡喜的。
他抱著她靜靜地看了半天的樹間草木,卻絲毫不覺得無趣乏味,反而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歡愛過後的沈清歡有些困倦,不知不覺便在他懷中睡了過去。
韋孤雲將兩人的衣服整理好,抱著她走出了林子,外面屬于他的車隊正靜靜地等著。他將她直接抱上了馬,車隊緩緩迎著太陽的方向駛動。
沈清歡一覺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太陽已經老高,她伸了個懶腰,抓了抓頭發,問坐在邊的某人,「什麼時辰了?」
「未時。」
「難怪我好餓。」她忍不住伸手捂肚子。
韋孤雲不由失笑,打開車廂暗格,從里面取出一只帶蓋的銀碟,拿開蓋子,里面放著一只猶帶熱度的烤山雞。
沈清歡眼晴頓時一亮。
「小饞貓。」
沈清歡把銀碟放到自己腿上,雙手齊動,左右開弓,吃得十分高興。
韋孤雲繼續看自己的公文。
很快,沈清歡就消滅了那美味的烤山雞,然後張著油膩膩的十根手指探到某人眼前,「我要洗手。」
韋孤雲直接讓人停車,他替她打開車門讓她下車,然後又親自提了水囊,伺候著她洗淨手上的油膩。
侍衛們已經習慣了韋大人對沈道長的各種遷就,如今也算見怪不怪了。
他們其實打心眼里對韋大人表示理解,這輩子大概就只能有這麼一個女人,那怎樣都得哄著捧著把人牢牢拴在自己身邊才最放心。
洗完了手,沈清歡隨便甩了甩,手上剩余的水漬很快便在風中消失無蹤,她沒有急著上車,某人也沒有催她。
她在官道旁的空地上活動了下四肢,然後舉目四望,隨便瞅瞅。
老是在車上坐著其實也挺不好受的,更何況這時候的馬車減震技術還是挺不怎麼樣的。前段時間也不知道某人干什麼去了,她還得幫他偽裝成他一直待在車里的假象,基本不怎麼下車活動,力求給外人營造出一種某人貪戀溫柔鄉,整日跟她胡混的假象。
估計這要是一出話本子,那她就屬于那種紅顏禍水、勾引別人不務正業的狐狸精。
沈清歡忍不住模了模自己的臉,心里有點犯嘀咕,以她的長相來說,跟某人一比,明顯某人更符合狐狸精的描述啊。
唉,連色都比不上一個男人,也是她這種女人的悲哀啊。
果然,兩個人發生關系,她還是佔了挺大便宜的。
按照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的思路,她肯定不屬于王八蛋了,幸好。
看著她臉上表情變幻的模樣,韋孤雲有點兒好奇,「清歡,你在想什麼呢?」
「沒,沒想什麼。」
這擺明就是欲蓋彌彰,肯定是想了什麼不太好的事。
韋孤雲微眯眼,往她跟前湊了湊,又問了一遍︰「沒想什麼?」
沈清歡左右瞟瞟,干笑了兩聲,壓低聲音道︰「咱們兩個在一起,你覺不覺得好像是你吃虧了?」
韋孤雲勾唇,似笑非笑地睨著她道︰「原來你今天才發現這個事實啊。」
沈清歡捂了捂自己的心口,瞪了他一眼。
不待她出口反駁,韋孤雲手往她腰間一摟,笑道︰「既然知道是我吃虧了,以後就對我好一點。」
下限呢?沈清歡用力瞪他。
韋孤雲笑出聲,然後一本正經地道︰「你的馬術不太好,以後多練練。」最後兩個字他在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听到的聲音說給她一個人听,「晚上。」
沈清歡臉色爆紅,這個不要臉的。
「對了,說起來,你怎麼會騎驢不騎馬呢?」
她表示對某人這樣毫無誠意地轉移話題行為表示鄙視,拒絕配合。
「你那頭驢還挺奇怪的。」
小黃哪里奇怪了?
「你看,它跟大黑打起來了。」
什麼?沈清歡趕緊順著某人的手指去看,果然小黃和大黑打起來了,戰況還挺激烈的。
一頭驢和一只狗打架……呃,沈清歡表示自己以前真沒見過。
最後以小黃一蹄子踹飛大黑結束了這次戰斗,圍觀的眾侍衛目瞪口呆。
沈道長家的家畜打起來也這麼生猛,了不起!
沈清歡走到小黃跟前,伸手順了順它的毛,語氣復雜地對它說︰「小黃,你個頭比大墨大這麼多,不能歧視它年齡比你大,這樣是不對的。」
「呴啊呴啊……」小黃鳴叫出聲。
沈清歡跟旁邊的恨生討論。「它們兩個一個吃草,一個吃肉,總不可能是因為吃東西打起來的吧?」
恨生的表情一言難盡,伸手抹了把臉︰「就是因為吃東西打起來的。」
沈清歡震驚臉,「什麼?」
恨生一臉無奈,「小黃一蹄子把大黑的一根骨頭給踢飛了。」
沈清歡︰「……」一根肉骨頭引發的打架。
「小黃,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你先是踢飛了大黑的骨頭,然後又直接踹了大黑,你很行啊!」沈清歡拍拍小黃的驢頭,對它肅然起敬。
驢哥,你這是徹底黑化啊!
「韋孤雲,我不坐馬車了,我要溜溜小黃。」
韋孤雲笑了下,沒說什麼,只自己一個人上了馬車。
這段時間放飛自我的小黃又變成了某人的坐騎,倒也沒做出什麼反抗的舉動。
小黃這個頭兒、這身板、這分類,混在一群駿馬中這麼久,它竟然也沒有產生半點兒自卑情緒,不得不說心理著實強大。
小黃載著主人一溜疾跑,然後就成了整個隊伍的領頭驢,反正這官道一眼不見底,順著走就是了,倒不怕它走岔了。
「白雲黃鶴道人家,一琴一劍一杯茶……」
當悠揚的歌聲響起來的時候,車中的韋孤雲不由放下了手中的筆。
這曲子——
「……常世人間笑哈哈,爭名奪利你為啥……」
「……清靜無為是吾家,不染凡塵道根扎……」
這歌恨生也是第一次听,覺得歌聲真是道盡了修道者的心境,這應該是道長和他都下山之後,清歡自己唱來解悶兒的吧。
清亮帶著禪意的歌聲飄蕩在官道上,引得人忍不住靜靜聆听。
「呴啊呴啊呴啊……」
突如其來一陣驢嚎硬生生破壞了美感,然後歌聲戛然而止,許多人都不由覺得有些意猶未盡,小黃卻十分地精神抖擻。
有小黃在,沈清歡永遠不用擔心自己會唱到嗓子發干,因為小黃經常亂插入,根本不可能長久維系。
韋孤雲坐在車中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
這只叫小黃的毛驢啊,在某些方面跟她家主人還是挺搭的嘛。
許多人在片刻的怔忡後,也忍不住面露笑意,這事想想確實也有點好笑。
車隊就在這樣和諧偶爾伴隨著不和諧中,一路朝著前方行進著。
夜幕沉沉,一陣隱約的金戈鐵馬聲響傳入,震耳的喊殺聲似乎就在人的耳邊回響。
幾個人站在山谷之外,谷內陰風四溢,未曾入內,已覺陰風撲面而來,就是從戰場的尸山血海中拼殺出來的侍衛們也禁不住面色驟變。
「這里曾經是兩軍交戰之地,那次大戰死在這谷中的兩軍將士足有十萬之眾。」有侍衛開口說。
沈清歡面容冷峻,這是她少有的表情︰「難怪如此了。」
韋孤雲聲音微沉,道︰「麻煩嗎?」
沈清歡點點頭,「陣亡將士陰魂不散,得超渡安撫,我得做個大法事,勉強還能辦到。」
「勉強?」
沈清歡抿了抿唇,「我沒遇到過這麼大的戰場陰地,所以也不敢打包票。」
韋孤雲直接道︰「那就讓其他人來。」他不允許她冒險。
沈清歡一笑,這一笑使她整個人都重新鮮活嬌俏了起來,「沒事,就算不成功,我也不會有什麼傷害,試試嘛。」
這是跟他撒嬌?韋孤雲無語地看著她的小女兒姿態,最後到底還是在她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恨生,你幫我。」
「發。」
「你們其他人都往後退吧,這里陰煞之氣太重,站久了人受不了。」沈清歡讓其他人離遠些。
韋孤雲沒動,她卻也沒趕他,這貨本身就是世間最大的凶煞了好嗎,哪有邪祟敢找他的麻煩了,那純粹是找死。
恨生看了看天色,問道︰「子時開始嗎?」
「嗯,子時超渡,不能誤了時辰。」
「我需要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紙錢,得送給這些陣亡的將士上路。」她極其認真地對某人說。
「你們去準備紙錢,越多越好,子時前務必回來復命。」
「是。」有侍衛領命去。
「我去換衣眼。」
韋孤雲有點兒奇怪她要換什麼衣服,便跟著她回了車上。
半晌,沈清歡頭戴純陽巾,身穿杏黃八卦乾坤袍,腳蹬黑色雲靴,手持拂塵,身背桃木劍,端端一個得道之人的風範。
韋孤雲卻是皺了皺眉頭,從心底深處對這樣裝扮的沈清歡有種排斥不喜。
不是不喜歡她這個人,而是單純對那身行頭的不喜,總有種它們要搶了他的人的錯覺。
恨生仍舊是那身尋常的道士袍,恭恭敬敬地等在外面。
沈清歡從馬車上跳下來,直接招呼他道︰「恨生,我們先到那邊打坐吧。」
「好。」恨生完全是她怎麼說就怎麼做,從來沒一個不字。
兩個人走到離山谷不遠的一處空地,然後衣擺一掀便席地而坐,面朝谷口,手中掐訣,口中念念有詞,閉目盤腿打坐。
時間一點點過去,子時也在一點點接近。
在子時前,侍衛拉來了好幾車用麻袋裝好的紙錢,這是他們在最短的時候能弄到的最多紙錢了。
時辰到,恨生遞上三炷香,沈清歡手持清香,法訣一掐,香點燃,裊裊輕煙直上雲霄,持香三點頭,祭天、祭地、祭鬼神。
一身法袍的沈清歡此時一臉法相莊嚴,左手持香,右袖在面前一拂,就見一張桌子憑空出現,恨生上前擺上香爐。
後面一群侍衛看得目瞪口呆,雖然他們整天「沈道長沈道長」的叫,其實本就沒將她當成一個真正的道士。
實在是因為沈道長跟他們家大人的那關系,橫看豎看也不符合出家人的模樣,但此時見她化靈為物,著實的眼界大開。
原來,沈道長真的是一個道長啊!
「三炷清香敬鬼神,生前不論身後名,天地有正氣,萬物有陰陽……」隨著她清亮輕緩的念誦,她慢慢朝前踏地。
步子卻沒有落到地上,她彷佛踩到了台階之上,就那麼一階一階地走了上去。
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個慢慢憑空而的道者身上,她走的並不是一條直線,時不時會有變動,就似在走一個圖案一般。
符篆從她的紙間流出,信手一揮便牢牢固定在空中,像一面面堅實可靠的小方磚一樣懸浮在空中。
隨著她最後一聲輕斥「落」,所有的符篆都爭先恐後地向著某一個點而去,瞬間那個點爆發出萬道金光,將這夜空照得分外明亮,也將那憑空而立的道者照得光芒萬丈,猶如神祗,莊嚴不可侵犯。
與此同時,谷口外祭桌前的恨生開始唱誦經文,焚燒紙錢。
一把把的紙錢落入火堆,化作道道輕煙,直上九霄。
「……萬法歸宗,道法自然,陣起……」半空中的清亮嗓音猶自在念。
隨著四面大陣成,金光將整個山谷團團籠罩,空中的道者盤腿端坐空中,閉目念誦經文,不再有別的舉動。
三炷清香燃盡,沈清歡突然自高空飄然而下,祭桌前再捻高香,重插入香爐。
「清氣開,濁氣降,陰陽二,和和為順……身死萬事休,黃泉路上結伴行,戰友並行下九幽……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陰陽二使,開路……」
輕斥聲中,沈清歡手中桃木劍劍指西北,一道亮光劈向虛空,滾滾黑色猶如浩浩江流,齊齊朝著劍尖劈指的方向而去。
她就保持著那個動作不變,漸漸地額頭上有冷汗滲出,身形微晃,舌尖一咬,左手食指將血抹上劍身,再劈一劍,大喝一聲,「開——」
有血順著她的嘴角涎下,看上去十分可怖,而她的臉色也漸漸變得蒼白。
韋孤雲死死握緊自已的拳頭,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動作。他現在無比的懊悔,就不該對她心軟,她果然力有未逮。
可此時此刻,他也不敢貿然上前打擾她,只能心急如焚地看著。
「恨生,撒錢。」
「是。」
恨生抓住兩個麻袋,用力將之拋向半空,麻袋中的紙錢紛飛,恍似有靈,西北而去。
恨生手上不敢有絲毫停頓,繼續狂灑紙錢,此時谷中陰風大作,陰火竄升,那些紙錢幾乎是升空瞬間便化作了飛煙。
當金光漸淡,陰風消散,夜空星子恢復明亮的時候,沈清歡「噗」地噴出一口血,整個身子直直地向後倒去。
韋孤雲第一時間上前接住了她的身子,卻見她面若金紙,雙目緊閉,恍似沒有生息一般。
「她沒事,就是消耗過劇。」恨生在一旁急忙開口。
韋孤雲朝谷中冷冷看了一眼,手往她膝下一抄,將她打橫抱起,疾步向馬車走去。
恨生看了看,那被她聚靈化物的祭桌已經消失不見,香爐也掉落在地,他撿了起來,又將所能看到的紙錢全部撿起投入了火堆之中。
一些侍衛見狀,也紛紛加入這個行列,漸漸地谷口周圍的紙錢全部被投入了火堆,化成輕煙消散空中。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谷口時,那里再沒有刺骨的風盤旋不去。
韋孤雲在谷口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登上馬車。
車隊緩緩地繼續向前行進,可是馬車內的沈清歡卻仍昏迷不醒。
若非她胸口尚有起伏,韋孤雲險些都要認為她已經魂魄離去。
「你以後休想再做這種事!」他咬著牙恨恨地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