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輛紅色保時捷以時速一百八十公里的勢頭,招搖地闖入市內最高級的住宅區,之後依然速度不減,把一般道路當成高速公路行駛。
兩排的獨棟別墅如被拋棄般甩在車後,只在後視鏡中留下一個殘影。
駕駛座上戴著復古墨鏡的女人,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副很不屑儀表板上數字的樣子,不過如果此時有人能透過墨鏡看到她的臉,肯定冒出一身冷汗,她不是不屑,是根本沒在看路,整個人都處于放空狀態,思緒早不知飛到哪去了。
季琉璃在想她的白馬王子,也就是住在這片住宅區的唐家長子唐明軒,自從兩天前在一場慈善聚會上見到他後,她就決定要讓那個男人成為自己的白馬王子!
他的家世、相貌、風度都無可挑剔,簡直像是為她而生的一般,可他竟然對她發起的熱情攻勢推三阻四,這難道就叫「欲擒故縱」嗎?不過她可不管那套,三番兩次推掉她的邀請,那她也只能將這視為一種挑戰了,所以她上門來找他總可以了吧。
正想著,四公尺高的雙扇鐵柵欄門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簡直像是在炫耀車子性能,一個如「立定」般的煞車定住了保時捷的四個輪子,季琉璃利落地下車,甩上車門。
她穿著一身和夏天很相稱的薄料便裝,看似隨意但每件都是名牌,表明她可是花了心思,有備而來的。
取下墨鏡,墨鏡下的是一對甜膩的圓眼,卷翹的睫毛和比平常人要淡上許多的瞳孔,以及那不似亞洲的人過白肌膚,都讓她看上去像是真人版的芭比女圭女圭。
季琉璃有四分之一的英國血統,她家在英國算是有頭有臉,她一直也長住在那,起初只是因為待膩了,正巧這邊也有她家的生意,就過來玩玩。
結果因為那場慈善聚會改變了她的計劃,現在她要在這邊長住,直到把唐明軒拐回家為止。
按下門邊的對講機,過了五秒,里面傳出的是一個平板安靜的聲音,打個比喻的話,像是夜晚無風時的湖面。
「請問是哪位?」
「季琉璃,我和唐明軒約好要踫面,快開門。」
「抱歉,大少爺不在家,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公司。」
「所以我不是說我們約好了嗎?」她沒耐心等對方把話說完,反正就是那套說辭不听也罷,「我剛剛打過電話給他,我說我要來他家,所以他馬上就會回來跟我見面,明白的話就開門,熱死了。」
停頓了幾秒,她面前的門並沒有打開,反倒是對講機里以為已經結束的對話,又因那個聲音而繼續,「抱歉,因為我沒接到大少爺的通知,請季小姐等一下,我現在先和大少爺確認。」
天氣本來就熱,听到這樣的話後,季琉璃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她向後退了兩步,仰起頭瞪著角落的監視器,用足以傳進對講機的聲量喊道︰「本小姐長得像可疑人士嗎?你這個人的未免也死板過頭了吧!」
可是,對方並沒有給予她回應,她想那人應該是去打電話給唐明軒了吧。
真是氣死她了,她還從來沒這麼丟臉過,當她是推銷員嗎?這樣一來,就算門開了她也不想進去了,當她季琉璃是好欺負的嗎?這麼熱的天竟然要她在路上干等,她何時受過這等羞辱?
她重新鑽進保時捷里,將車子移到緊貼大門的位置停好,下車後沒再去管那門鈴,她月兌掉腳上的高跟鞋,朝著大門一只又一只的丟了過去,等兩只鞋都順利越過大門,她這才光腳爬上車頂,把保時捷當墊子用,這樣起碼能少爬一點。
沒錯,她才不屑于等主人放行,她要光明正大地翻門過去!示威地又瞪了眼門角的監視器,以為她長得可愛就好欺負嗎?不巧她季琉璃的業余愛好正是攀岩,還在全國愛好者比賽中得過季軍呢,像這種滿是雕花的大門對她而言,簡易和平地沒什麼區別。
季琉璃信心滿滿地翻過那扇大鐵門,得意于自己寶刀未老,沒想過這畫面若讓媒體拍到鐵定是明天的商報頭條,她穿好鞋子整理了一?*埃?蜃盤萍抑髡?呷ャ br />
前院兩旁都種有花草,修剪得當,很有夏天的感覺,可卻見不到一個人影,就像她從正門翻進來,竟然也不見一個人出來阻止。
這件事一定要記得告訴唐明軒,他家工人都在偷懶,還有一個太不識趣,會影響外人對唐家印象的人,就是對講機里的那個人!最好別讓她見到那人,不然一定要他好看。
正想得出神,季琉璃突然全身一寒,本能地定住腳步。
在這寬敞無人的前院,有什麼東西靠近了,她的皮膚能夠感覺得到,那東西體形巨大,奔跑速度很快,並且正朝她而來,這個感覺錯不了,唐家有……
季琉璃倒吸一口涼氣,想跑已經來不及,面前躍起一個巨型白影,她只覺得胸前一悶,被那猛烈的撞擊擊倒在地,耳邊全是可怕的喘息,臉頰上濕答答,她不敢睜眼,又不得不去面對。
果然,一只英國長毛獵犬閃亮亮的眼在她視線中清晰放大。
「不、不、不……」她想要大喊「不要」,但出口的聲音卻在顫抖,連身體也僵到無法動彈!唐家有狗,而且是她最怕的長毛狗。完了,她死定了!她季琉璃是無可挑剔的天之嬌女,所以上帝要給她創造一個弱點,那就是對狗毛嚴重過敏。
「大笨狗走開啦!」體型巨大的獵犬把她當蛋糕一樣,在她臉上舌忝來舌忝去,狗毛沾在她衣服上,鑽進她鼻子里,鼻子里好癢,身上也癢到不行,眼楮又酸又辣,這條狗是要來暗殺她的嗎?為什麼听不懂她的話?她要向唐明軒告狀的事又多了一樣,如果她能活著見到他的話……
一個平板的聲音似遠似近,「道琪,離開。」
她小骯一痛,那條大笨狗總算走了,她整個人也虛月兌到不能動彈,頭頂的陽光發著諷刺的光,後來那光被一個男人的頭擋住了。
他俯著身子進入她的視線,穿著如餐廳的男服務生,戴著黑粗框眼鏡,發型倒還過得去,不長不短,放在年輕偶像身上,倒也能迸發出青春的活力,但放在這個人的腦袋上,只能是稍微中和了他所散發出的古板氣味。
他就是對講機里的那個人,絕對是!都是因為他沒有開門,這個罪魁禍首。
「道琪很少和陌生人這麼親近,季小姐你沒事吧,你哭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唐家的管家航譽。」
航譽!她季琉璃發誓,要讓這個人死無葬身之地。「我才沒有哭,是在流眼淚,你連哭和流眼淚都分別不出嗎?你听沒听過『過敏』這個詞嗎?看不出來我現在很難過嗎?」
她身上爆出蕁麻疹,鼻涕、眼淚加上狗口水,都不敢想象自己的臉是什麼樣子,而這個人還有臉說「道琪很少和陌生人親近」,是要她覺得榮幸嗎?因為太過榮幸,所以感動到哭泣嗎?唐家怎麼會用這樣的人當管家,她都這麼慘了……
想著想著真要哭了,她怎麼會把自己弄到這麼慘的境況?一想到最丑的樣子被人看到了,居然還被人無視……
吸著鼻涕,還要抹眼淚,全身都癢得要命,尤其脖子那里,忍不住地想去抓,手腕卻被一只男性的手突然牽制,又是那個航譽!
她已經不管自己的臉變得多麼滑稽,照樣瞪他,狠狠地瞪,他要敢笑她就咬死他。
航譽沒有笑,也沒有放開她的手腕,「不要抓比較好,會落疤。站得起來嗎?大少爺說馬上就回來。」
她順勢被他扶起,那條笨狗遠遠地坐著看她,看樣子是被航譽強制命令的,它興奮地吐著舌頭,尾巴拍著地面,那隨時準備再沖上來的樣子又讓她身子僵了一下,總之先避開狗要緊!季琉璃不客氣地甩開航譽的攙扶,先他一步走在前面,好像她才是這里的主人。
說她是倔強還是孩子氣呢?這種大小姐多少都有些嬌縱,航譽自認自己也見過不少這樣的人,可當看到她月兌了鞋在爬大門時,他真的嚇了一跳,在監視器里就那麼看呆了。
她自尊心那麼高,如果在爬到一半時門突然打開,那必定會讓她覺得更加丟臉,再鬧出什麼事都是可能的,出于這樣的考慮,他安心欣賞著攀爬秀,反正她的動作很專業,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當時間差不多了,但她還是沒到主宅,他又有點後悔自己沒去接她,出來一找很容易就找到了,她正被道琪壓在草地上,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張牙舞爪地掙扎。
原來她是過敏啊!那一刻他差點笑出來,但笑出來的話大概會很慘,他想她一定會把氣出在第一個見到的人身上,果然應驗。
季琉璃進入唐家主宅,偌大的客廳空蕩蕩,「真奇怪,唐氏是破產付不出工錢嗎?怎麼人都不見了?」
與那正相反,剛從董事長位置退下來的唐家大家長和夫人去海外渡假,而唐家二少爺唐明梓討到老婆搬出去住了,所以這里目前只剩下唐明軒,他最近很忙也不常回來,干脆讓所有人放了兩天假,而季琉璃運氣很不好趕上這時候來,所以沒能受到盛大的接待。
听完航譽的簡短說明,季琉璃「哦」了一聲。她是早得到消息,知道唐家伯父不在才來的,為的就是和唐明軒獨處,這下連下人都不在了,從某種意義上也不算壞事。
不過就算所有人都不在了,還是有個很礙眼的人留了下來……季琉璃掃了一眼航譽,「那你怎麼還在這里?難得有假放,還留下來看家嗎?真是個盡責的管家呢,和道琪不相上下啊。」她借機諷刺他像狗一樣,只知道守著宅子。
航譽只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倒教她覺得無趣了。
往沙發上一坐,全身還是癢癢的,一盒面紙出現在她眼前,她抬頭,航譽正拿著那盒面紙等在那里,抽出二張、三張、四張,「多事。」她說了一句,擤起鼻涕。
可能是因為這里只有她一個人,幫她備了一杯紅茶後,航譽就一直站在一旁,就算知道這只是出于規矩,而不是他成心在看她擤鼻涕的丑樣,可事實上他也看得十分徹底,她又不是在表演搞笑,好心情全毀了。
又抽了一張面紙,還是感覺臉上濕濕的,「喂,我問你,我的樣子是不是很糟?」說完,他轉頭看著她。
應該說是糟透了,航譽保持平常直視那張臉,「需要鏡子嗎?」
「不用啦!就知道不該問你。」她要有照鏡子的膽量,那就說明情況還沒到最差,看來真應了她那不祥的預感,這下死都不能照鏡子,她怕自己會崩潰,「反正過一會兒就沒事了,只不過是過敏而已,馬上就會好了……」
「要不要先沖個澡?」
這樣大膽的話,用這麼平板的語調說出來,還真是讓人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季琉璃頓了一下,看著航譽,「你說什麼?」
「我們有給客人用的衣服,你身上還沾著道琪的毛,會不舒服吧。」
原來是這個意思,不然還能有什麼意思?季琉璃暗罵自己,她臉上還有狗口水的味道,身上出著蕁麻疹,竟然還有工夫想些奇奇怪怪的事,不過,初次登門第一個參觀的地方就是浴室,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
「衣服的話有烘干機,很快就能干了。」
穿著沾有狗毛的衣服,她的蕁麻疹大概消不下去,而且這個管家說的話,也未免太有誘惑力了吧!一想到熱水,她身子都軟了,哪還顧得上什麼規矩!拜托,她連門都敢翻進來了!
「沒錯,招待客人是管家的責任,客人的舒適才是最重要的,看來我要是拒絕你,就是在為難你。」
「不,完全不會。」
「那我就接受你的好意吧,要不是因為你辦事愚鈍,我也不會變成這樣!浴室在什麼地方?應該有玫瑰味道的沐浴乳吧。」
她明明就比誰都著急,嘴上說著一套,卻已經按捺不住地從沙發跳進來,以行動催促他了。
真是容易看透的人!航譽維持著一貫的步伐為她帶路,到了浴室外,他做了個「請」的動作,「但是並沒有玫瑰味道的沐浴乳,只有橙花的。」
「誰管那個啊,你讓開啦!」季琉璃幾乎是用推擠的方式沖進了進去,在甩門前露一個腦袋瞪著航譽,「先說好,你最好放棄偷看的打算。」
「那麼,我先樓上將客人用的浴袍拿來,在那之前請不要月兌衣服。」
季琉璃意識到他的意思是說,只要她不猴急就萬事OK,她有種被戳到要害的窘迫,耳根更熱了。
「這種事不是應該一開始就準備好的嗎?是你做事太慢了,快去啦!」她這才甩上門,並且希望那門能撞到航譽的鼻子。
他又不是先知,怎麼曉得要提前為一個狗毛過敏的女人準備浴袍?航譽扶了下鏡框,不緊不慢地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