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櫻滿山綻放的一日,薛颯放著婚假,帶著新婚妻子及一對兒女,過著兩大加兩小的舒心日子,他們還去了無遠寺一趟,辦了一場歡樂小宴,新婚燕爾的兩人接受眾人祝福,幸福又美滿。
幾日後,皇宮舉行最後的選秀,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湛楠辰在龍椅坐定,左右坐著太後及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雲貴妃,大殿右側則掛起大大紗幔,後方坐著的是各宮妃嬪,一旁有一干宮女伺候著。
吉時一到,總管太監手捧花名冊開始唱名,所有應選秀女一組一組進殿。
湛楠辰很清楚選妃不是單純選妃,還得平衡朝中各方勢力,但他很期待看到一個人是真。
多名秀女站在殿前,一個個嬌柔明媚,都是溫良嫻熟,知書達禮之輩,每個秀女的身世背景他已一一看過,心里也有了主意。
杜月錚站在下方,頭都不太抬,這幾個月在宮里,她也是過得戰戰兢兢,其間皇上也曾來探視過她們,但並沒有特別關注她,讓她在松了口氣之余又感到失望。
湛楠辰的目光在秀女中一一掃過,落在杜月錚垂低的臉上,嘴角幾不可見的一勾。
莫雲姝優雅的抬袖掩嘴,怕自己撐不住臉上的笑意,她這幾個月侍寢時可違心的替杜月錚說了不少好話,果真龍顏大悅。
畢竟她比誰都清楚,即使她沒說好話,皇上也會選了杜月錚,她倒不如來個順水人情,也好讓皇上對她更滿意。
「皇上日日操勞國事,何不多挑幾朵解語花服侍,臣妾真心覺得杜大姑娘頗好。」她低聲開口,但這音量剛好能讓旁坐著的太後也听到。
湛楠辰看向太後,見她微笑點頭,他拿起毛筆,寫上幾個字,接著一連又挑了幾名,將名單交由總管太監。
總管太監開始唱名,「皇上欽點——」,接來,皇上封誰為妃,封誰為美人,入哪宮而居,自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而杜月錚被封為月妃,入主黎月宮,同時被選中的還有幾名世家貴族閨女,各為嬪妃、貴人等,眾女齊齊屈膝一福,謝主隆恩。
杜月錚從頭到尾都沒敢抬頭看皇上一眼,自然也沒看到皇帝嘴角掩藏不住的笑意。
這一晚,毫無意外的,侍寢的就是月妃。
湛楠辰在太監隨侍下進到黎月宮,伺候的宮人們低頭行禮,目送他進寢殿。
熒熒燭光下,美人嬌羞迷人,一身中衣,原本正襟危坐的她起身請安後,十指緊張交握,佇立身前,這些日子,他多回見她行止有禮,進退有度,這會兒素淨一張粉臉,鮮女敕如含苞待放的玫瑰,她上前要替他月兌去外衣。
「知道朕是誰了嗎?」他忍不住笑問。
杜月錚吞了口口水,也不知是否跟杜月鈞在一起久了,沾染了調皮之氣,竟月兌口嗔道︰「皇上都說『朕』了,還能是誰?」
話中隱約透露的委屈令湛楠辰大笑出聲,忍不往擁著她躺到床上,吻上她誘人的紅唇,溫柔輕啄、以舌探她齒,誘她開口,讓他得以任意采摘她的甜美。
夜色中,另一座寢殿里,莫雲姝獨自一人坐著,她目光陰寒,偏生這樣的目光瓖嵌在一張天真無邪的臉上,更顯詭譎,一旁伺候的宮女們低垂著眉眼,心中害怕,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人最是明白,外人眼中的雲貴妃不僅離天真無邪非常遙遠,還是個恐怖狠毒的存在。
莫雲姝這一坐就直至天泛魚肚白,才有宮女悄聲且快步過來行禮,低聲說︰「稟娘娘,皇上在黎月宮待了一夜,其間叫了兩次水,還陪著月妃用完早膳,剛剛才整裝上朝。」
莫雲姝血紅著一雙眼,伸手拿起擺在桌上早已涼掉的茶盞,狠狠的朝地上砸過去,瓷片散成一片,其中一碎片彈起割到宮女的臉頰,但她連叫也不敢叫,只是維持原姿態,其他宮女更是將頭垂得更低,就怕一不小心成了她泄憤的對象。
莫雲姝雙手發抖,神情近乎扭曲,從來只有她才能陪著皇上一整夜,該死的月妃竟破例了!
一連三日湛楠辰都宿在黎月宮,這三日莫雲姝也沒閑著,在外,她扮著大度的雲貴妃,私下,為勾起皇上兩人青梅竹馬的珍貴記憶,她細細繪了一幅童年時皇上一手為她拭淚、一手為她的臉擦藥的一幕,讓人送去給皇上。
御書房內,湛楠辰看了桌上攤開的畫作好一會兒,接下來一連多日都留在莫雲姝的寢宮。
別人不知,他最是清楚,那年皇兄欺侮年僅五歲的他,當時三歲的莫雲姝剛巧進宮,站在他身前替他擋了一巴掌,小臉兒紅腫不已,接下來的宮中生活,她只要進宮總是陪著自己,那一路相陪的情感是其他女子無法取代的。
然而他對莫雲姝的獨寵,讓甫進宮的秀女們除了杜月錚外都未曾侍寢,僅能眼巴巴的獨守空閨,日日枯等,近月余也遲遲等不到佳音,每日向太後請安時雖不敢有任何不滿神情,但太後心如明鏡,再看著只承歡三日的杜月錚,那張臉上倒是平靜,又看看坐著難掩閨怨的新人,想到將皇上抓著不放的狐媚子莫雲姝,淡定的眸子一閃而過一道陰郁。
她開口道︰「雲貴妃既是身體有恙,無法來請安,叫太醫院派人去看看吧。」
宮女應聲低頭退了出去。
太後讓其他嬪妃們都下去,獨留杜月錚在身邊說些話,要她再忍忍。
「母後,臣妾明白的,皇上對臣妾已比其他人好了。」杜月錚很知足,來到皇宮不是要跟雲貴妃爭獨寵,她雖心系皇上,但也只是如此。
「哀家知道你心寬,是個好的,這陣子皇上也忙著會試上榜的事,待得空了,哀家會好好跟皇上說說,不讓他忽視了你。」太後心疼的拍拍她的手。
杜月錚只能道謝,但其實選秀前她就知道雲貴妃盛寵不衰,也清楚皇上不會是她能爭寵的對象,所以,即使成為皇上的女人,又被遺忘月余,她的難過也已轉為釋然,畢竟進宮的目的本就不在情愛上。
只是看著太後叨叨絮絮的說著雲貴妃的種種拿喬與不是,她突然想起妹妹曾向自己叮嚀的話——
「在皇宮要過好日子,太後這尊大佛,大姊姊絕對要好好抱住啊。」
只是再想到溫柔多情的皇上,杜月錚只能告訴自己不去貪求。
事實上,湛楠辰的確是忙,年後的會試,上榜的將是未來朝廷的股肱之臣,他對一甲三人及其他金榜題名的學子們皆做了安排,其中有幾人便進入翰林院。
而春闈的大紅榜單上,出自薛颯父親任山長的朝林書院的學子就佔了二十多個名額,朝林書院大出風頭,也因此一波波的禮物帖子全送進薛府,就算擠破頭也要將家中兒孫送進書院就讀。
薛沐名聲大開,湛楠辰也動了心思,原本薛沐就是前朝重臣,他有心讓他移個位接掌國子監,也就是太學,這事,其實不光他這天子,就連朝中重臣也有不少人寫折上奏。
這一日,他與薛颯在宮中暖閣議事,將那些請奏薛沐任國子監的相關折子拿拾薛颯,「你看如何?」
薛颯卻毫不遲疑的替父親婉拒了,「家父喜歡山長一職,他致力學術、教育學子,知足惜福,要臣謝謝皇上的看重。」
湛楠辰一听便明白了原來父子倆早已商討過。
此時,敬事房太監彎身走進來,雙手端著宮中各妃嬪的牌子。
湛楠辰幾乎沒有考慮的就指了雲貴妃的牌子,敬事房太監就瞄了站在一旁的總管太監。
面白無須的總管太監魏正忠兩鬢微白,他欲言又止的看著皇上,最後還是硬著頭皮低聲道︰「太後有交代,請皇上雨露均沾。」
湛楠辰不滿的看他一眼,嚇得他頭垂得更低了。
太後近日身子欠佳,也讓妃嬪們不必過去請安,又听聞皇上每晚都留在雲貴妃那里,心情更為郁悶,會對總管太監交代這一句並不奇怪,朝堂上下皆知,這麼多年來,雲貴妃離皇後之位僅有一步之遙,卡住那一步的人便是太後。
不過,由于杜月鈞跟杜月錚是姊妹,再加上杜月錚為自己的婚期說了話,薛颯此時也開口,「太後如此關切,莫不是希望能多添些皇室血脈。」
湛楠辰一身金黃繡金盤龍黃袍,頭發束冠,看來豐神俊朗,但此刻那雙像能看透人心的深邃黑眸閃著冷意,表情也是冷的,他唯一的逆麟就是莫雲姝。「你這是替你妻子開口?畢竟她與月妃是姊妹。」
薛颯起身拱手,「臣不敢,何況拙荊也不是那種會指手畫腳的女子,只是,」他刻意頓了一下,抬頭看著他,「皇上很清楚自己該做與不該做的事,是臣多嘴了,畢竟雲貴妃侍寢多年也僅有一子。」
魏正忠身子微抖一下,內侍太監端牌子的手更是顫抖個不行。唉喲喂,相爺真敢講,但他們不太敢听啊。
這家伙!意思是他現在昏庸,做了不該做的事?湛楠辰咬牙瞪著好友,奈何人家目光坦率,他憋著氣,巡過那一個個牌子,最後指了一個牌子——杜月錚的。
魏正忠嘴角微彎,那名敬事房太監也暗暗松了口氣,薛颯在皇上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後才徑自坐下。
薛颯離宮時已是傍晚,而湛楠辰則往黎月宮去。
殿內,杜月錚已備了一桌晚膳,親自伺候他用膳,月余不見,她臉上不見任何怨懟,一貫的端莊溫順。
「月余不見月妃,一切尚好?」
她微微一笑,「托皇上洪福,臣妾極好,皇上忙于國事民生,臣妾啥忙也不上,是唯一的煩事。」
他一愣,哈哈大笑,「月妃真會說話。」
「皇上是賢君,臣妾能伴君一日,皆是恩寵。」
他蹙眉,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半真半假道︰「所以說,朕若日後都不來,你也不怨?」
「不怨。」進宮前,她早知不論是皇上的恩寵或贊美,只能當一半的真。
他看著她那雙清亮明澈的眸子,對她將自己看得如此淡然,竟莫名的生起氣來,他就這麼不入她的眼?
杜月錚也不知怎麼回事,一眨眼她就被扯進他的懷中,狠狠的吻了。
當莫雲姝得知皇帝今去了黎月宮時,臉色刷地一白,又听到近侍附耳說了些話,她眸中透著陰狠。薛颯從不管後宮的事,可見是杜月鈞替姊姊吹的枕頭風。
「去盯著。」她冷覷心月復太監一眼。
「是,娘娘。」太監連忙低頭退出去。
翌日一早,該名太監又悄悄的過來,拱手向莫雲姝稟報,「皇上鬧了一宿,離開黎月宮時月妃仍睡得沉,皇上命宮人不得吵醒外,由莊公公伺候著穿衣,隨意吃了早膳才去上朝。」
她黑眸微眯,咬牙咽下喉間酸澀,不耐的揮手讓人下去,讓宮女梳妝更衣,簡單用了早膳,便往慧安宮去向太後請安。
她在殿外就遇到不少妃嬪,幾人一見她忙上前行禮,「妹妹拜見貴妃姊姊,姊姊萬安。」
她一如過往神態天真,「都是自家姊妹,免禮。」
一行人隨即進入殿內。
太後一身威儀的坐在上首,後宮嬪妃們上前請安,「臣妾見過母後,母後萬安。」
請安叩拜後,這些彼此親熱稱姊道妹的女人又是笑意盈盈,一副姊妹情深的樣子,太後在後宮多年,焉不知其中的彎彎繞繞,尤其她最在意的月妃不在其中,眾女們卻有默契的不提,也是怕惹雲貴妃不喜,自己在後宮處境更差。
如此識相,再加上皇上疼惜月妃,還差人過來知會一聲,太後的心情自是極好的,只是看著莫雲姝處在其間,卻比十五、六歲新進秀女更要清純的樣子,她就看不下去,以身子倦了為由,讓一干嬪妃都退下。
嬪妃們退出殿外,就見到皇上身邊最得力、伺候過兩代君王的總管太監魏正忠,但畢竟主僕有別,魏公公仍向她們行禮,但就連雲貴妃都微避了半個身子,其他嬪妃自然照做。
「魏公公,皇上下朝了?」雲貴妃開口問。
「稟娘娘,今日無事,皇上便早下朝了。」魏正忠拱手道。
哼,明明是與杜月錚放縱一夜,怕是精神不濟,讓朝臣有事上折送御書房吧。莫雲姝心里不快,但還是笑容可掬的點點頭,便下階往步輦走去。
她與皇上相伴多年,在外人眼中,皇上對她恩寵不衰,但只有她清楚,皇上在床事上對她早不復年少時激狂,更多時候只是靜靜擁她入睡,而今顯然杜月錚的青春更入皇上的眼,想到此,妒嫉之火便在胸臆間燃燒。
身為太監總管,魏正忠只忠于皇上,對宮中的一些陰私毒辣手段,多的是有人來向他密報,但有些事他知道了,不該說就是不能說。
但凡皇上多問幾句,身為奴才,他定是知無不言,偏偏皇上從不問雲貴妃的事,害他憋了多年,全擺在心里積著。
雲貴妃坐著步輦,一臉純稚無辜,在儀仗簇擁下離去,他很想翻白眼,這假天真的妃子,也只有皇上當成心頭寶。
接下來的日子,皇帝留宿在月妃寢殿的時間居多,長時間相處下來,竟也有一種情竇初開的少年情懷,這種感情很陌生,但杜月錚與那些總是找著名目過來見他的妃子不同,她從不主動接近他,也不似那些妃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就算他一連忽略她幾日,再見時她仍是嫻雅溫柔,話說坦率卻不虛偽,偶而的俏皮更令他心悅。
也因為杜月錚漸漸受寵,太後沒有再插手管後宮的事,湛楠辰對此反倒松了口氣,不喜歡他寵幸的妃子引來母後過多關切。
幾日過後,杜月錚又被他招入御書房侍墨,此番自是紅袖添香,而過去有此殊榮的只有雲貴妃,為此,後宮看似平靜,實則風起雲涌。
朝霞殿內,莫雲姝的胸口堵著一口氣,她惡狠狠的亂摔東西猶不解氣,接連又火冒三丈發了好幾頓脾氣,才泄憤不少。
宮女們安靜無聲的趴地收拾一片狼藉,大宮女眼見她面色恢復如常,待小爆女們收拾完退下後,這才敢擊掌讓人呈上午膳。
此時,一名太監快步走來,上前與莫雲姝耳語。
「呵,相爺夫人進宮來看月妃?好,很好。」莫雲姝突然就笑了,她揮手讓太監退下,又將心月復宮女叫上前來,低聲交代幾句。
該名宮女愣了愣,有些害怕。
莫雲姝臉色一沉,「還不去辦!」
「是,娘娘。」
「記住,搶在杜月鈞之前把人給我弄過來。」她再度冷聲叮嚀。
該名宮女急急出去。
哼,敢吹枕頭風,那本宮就讓你好好看看,你姊姊在宮中只能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半個時辰後,當杜月鈞與銀心被宮人領著來到朝霞殿時,映入兩人眼簾的就是杜月鈞最親近的姊姊正跪在蒲團上,砰砰砰的磕頭,也不知她磕了多久,額頭已是通紅一片,而坐在前方美人榻上的雲貴妃竟是闔眼小憩著。
「薛少夫人,貴妃娘娘是在教月妃禮數規矩。」一名宮女連忙低聲開口。
不!這根本是在打姊姊的臉,讓她難堪,還刻意讓她看見!要說這宮里宮外最清楚莫雲姝有多陰狠的就是杜月鈞了。
「貴妃娘娘何以對我姊姊如此?」不在乎其他宮人隱隱要她安靜的神態,杜月鈞硬是開了口,音量還不小,就是要裝模作的莫雲姝無法再裝睡。
莫雲姝還真的不能裝睡,但她能裝茫然的睜眼,在見到杜月錚仍跪著磕頭時,急著坐起身道:「傻妹妹,你怎麼還跪著呢?呃,這位是薛相爺的夫人吧,也是月妹妹的妹妹,你什麼時候來的?你們這些刁奴,又是怎麼招呼人的?」
莫雲姝演技了得,一臉忐忑不安,又是臉紅又是道歉的,讓宮女們急著將月妃扶起坐下,又是一陣忙碌,讓人拿了上好藥膏為月妃的額頭上藥,就連她跪到青紫的膝蓋也細細的上了藥,接著又是茶水甜點的伺候。
在這段時間,莫雲姝也讓人向杜月鈞好生解釋,這事起因于月妃前來小坐,手上戴著一只上好雕鳳玉鐲,那是皇上所賞之物,她只想看看,沒想到月妃竟心不甘情不願的,在褪下手鐲的同時刻意讓它落地碎了,這毀損皇上所賜之物是對皇上不敬,這才有罰跪磕頭一事,是要月妃長長記性。
對此杜月錚是有苦難言,事情真相並非如此,是雲貴妃硬要討要,她只是向雲貴妃說如果皇上問起,她能否告知是雲貴妃喜歡而讓與?
沒想到雲貴妃竟將已拿在手上的玉鐲狠狠的打碎在地,說她不識抬舉,要她跪下磕頭,她真不知道變臉的雲貴妃如此可怕,那想殺了自己的眼神,她此刻回想起來全身都要發抖,但當時她身邊的宮女也被叫了出去,沒有證人,根本無法抗辯,只能難受的看著坐在身邊的妹妹。
杜月鈞握了握她的手,突然靠近姊姊,伸手就掩住兩人的嘴巴。
莫雲姝等人看著這個手勢,好似兩人在小聲交談,但杜月錚根本沒開口,只听著妹妹輕聲的說了些話後,詫異的看向她。
乍見這眼神,杜月鈞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莫雲姝這個大壞蛋,這麼快就在害她姊姊了,好在她硬拗著她家大人陪同進宮來探視,這一世,她絕不讓姊姊再受莫雲姝荼毒。
杜月鈞放下掩嘴的雙手,突然站起身來。
莫雲姝皺眉,看著她嬌俏可人的走到自己身前,「貴妃娘娘,月妃把事情經過都跟我說了。」
杜月錚還是跟她有默契的,知道她要替自己出氣,可是,她怎麼會猜到事情真相?她根本沒說上一個字。
莫雲姝表情有些不好,瞥了杜月錚一眼。
但杜月鈞「昡咳」兩聲,硬是引回她的注意力,「請問娘娘,皇上賞了玉鐲給月妃,貴妃心中不喜便打碎了,卻成了月妃的錯,罰跪又磕頭的,真不知娘娘教的是哪門子的規矩?」
她一臉稚氣的困惑說著,還歪著頭問。哼,裝天真無辜,兩世為人的她會輸嗎?她這張軟萌嬌俏的臉要糊弄人還難?
莫雲姝刻意讓人把事情歪曲的說了一遍,沒想到看來端莊溫婉的杜月錚有膽子說出真相,更沒想到杜月鈞這麼難纏,竟大剌剌的戳穿她的謊言,她的臉色因而又難看幾分。
杜月鈞繼續裝天真,她嘟著粉唇,「貴妃娘娘無話可說了?小五覺得娘娘這叫恃寵而驕,不敬皇上,因為皇上送東西給月妃,所以貴妃娘娘才會把東西要回來,要不到便發脾氣弄碎了,所以,原來咱們皇朝權力最大的不是皇上,是貴妃娘娘,那文武百官要跪的人是娘娘才對啊,要不,皇上連拿東西送自己的妃子都不能,這說出去能听嗎,那娘娘是女皇?唉呀,我怎麼把自己都搞胡涂了?」
她這席話一出,殿中多人臉色全變了,這些話有哪一句能說出去,分明誅心。
可是,瞧這婚後被滋潤得更為美麗的軟萌丫頭,到底是哪來的底氣敢這麼說?連杜月錚都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莫雲姝想殺杜月鈞的心都有了,她定定的看著她,完美的將殺意掩在眼底。
杜月鈞就是敢說,她也不怕惹怒莫雲姝會令姊姊處境更艱難,她敢這麼做,就是前世對莫雲姝了解太深,吃了太多暗虧,到最後那場臨死的領悟,讓她更加明白,有些事得捅開了才能震得住這個愛裝模作樣的毒婦。
氣氛僵滯時,杜月鈞像是後知後覺,突然一臉驚恐的捂住嘴,眼淚說掉就掉,「怎麼辦?糟糕了,我這個見識小的小丫頭將貴妃娘娘得罪慘了,大姊姊肯定會大禍,若是不小心就生重病或是中毒,還是日常被苛待,大家都知道是我的原因受到牽連,大姊姊,你還是不要當妃子了,向皇上自請出宮吧。」
她嚇得小臉發白,再加上那晶瑩剔透的淚珠兒說掉就掉,真的是楚楚可憐,但她這一席話根本就是在預言杜月錚會被莫雲姝害死。
莫雲姝又不是死人,正要發怒,杜月鈞卻起身就要往外走,一邊還慌亂說著,「不行,這事兒要跟我家大人說,他在御書房呢,他跟皇帝特別的要好,對,他告訴我的,他們可是很好的朋友,交情深,這事兒一定成的。」
她突然站定,又急著回來拉著杜月錚就往外走,「大姊姊,你放心,這是我惹出來的禍,我擔我擔,你別怕,我們現在就去找我家大人。」
別人不清楚,莫雲姝可知道薛颯跟皇上真的是至交友,這事兒若捅到他面前,那與被捅到皇上面前無異,不成,她戴了那麼多年的面具,怎能讓這對姊妹給揭了?
她咬緊牙關,給了門口宮女一個眼神,該名宮女立即擋住姊妹倆的路。
「等等,薛少夫人,剛剛是本宮心情不好,對月妃了氣,月妃妹妹,你快勸勸你妹妹,別把事鬧大啊,皇上那里國事繁忙,何苦因本宮引起的後宮瑣事煩心。」莫雲姝步步生蓮的朝兩人走來,臉上神情愧疚。
杜月錚天生心軟,何況入宮以來雲貴妃與她交集不多,雖然今日這事的確受到不少驚嚇,但許是如她所言,心情不好,畢竟這兩日她小日子來了,貴妃知道後還派人送湯藥給她喝,而且皇上這兩日還歇在新入宮的嬪妃處,說來雲貴妃的確被冷落了些。
「沒事了,娘娘,我會好好跟小五說的。」杜月錚忙拉著妹妹的手。
杜月鈞也知道適可而止,「呃……可能我也急了些,娘娘,我跟你道歉,這事兒就當我們之間的秘密吧,誰也別對外說去。」
總算是按捺下來了,莫雲姝暗松口氣,好聲好氣的將兩人送走後,一時之間,殿內安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听得見,所有宮人低頭,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莫雲姝氣得牙癢癢,依杜月鈞的話,月妃日後若真有什麼事,都能算到她身上來了,該死,如此一來,她反而不能動她了,她驀地想到一件事,「那湯藥送了嗎?」
一旁宮女馬上站出來,擔心的道︰「早上便送去了,但不知月妃喝了沒?」
莫雲姝抿抿唇,她真忘了這樁,而杜月鈞懂醫術——罷,做就做了,總是能找個替罪羊的,她揮揮手,「明日就別送了。」
「是。」宮女連忙行禮。
不過,莫雲姝再想起杜月鈞那張天真的粉臉及難纏的伶俐樣,眼中便浮現一絲戾氣。
杜月錚、杜月鈞姊妹回到黎月宮,雙雙喝口茶後,仍有種余悸猶存之感。
杜月錚放下茶盞,搖搖頭,看著坐在一旁的妹妹,「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膽氣?」
「我就是狐假虎威,看在皇上與我家大人交情非同一般才來的底氣,不然,哪敢跟雲貴妃對著干?」杜月鈞真慶幸自己眼光好,攀上薛颯這座大山。
今日雖然進宮,但杜月鈞並未特別打扮,尋常一襲素羅衣裙,發上只有一支白玉簪子,簡單又素雅,再加上這幾個月忙碌,她嬰兒肥的臉蛋消瘦了些,人看來也成熟了些,雖仍有點稚氣,偏一雙美眸干淨清澈,讓她的美帶了月兌俗不凡的獨特韻味,看來過得很好。
杜月錚欣慰的看著她,想了想,娓娓道來這段日子進宮的種種,「其實雲貴妃對我不錯,她說我很得她的眼緣,所以也會不時邀我去她那里坐坐,今日之前待我都算是不錯的。」
假裝清純的毒婦能待人不錯?杜月鈞想到前世種種,就忍不住叮嚀,「大姊姊進宮封妃,防人之心要有,然而只有千日捉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所以遇事時萬萬不能想著息事寧人,一定要適時反擊,免得處處被人找碴添堵,」她頓了一下,「雖說在宮里要找些盟友,但找誰都行,雲貴妃一定不行!」
像前世,她跟雲貴妃就是最佳盟友,哪知道往她背後插刀的就是雲貴妃?
一想到這里,她說的更多了,「總之,雲貴妃不能容人,你小心她就是了。」
「你怎麼那麼清楚?」杜月錚真好奇。
「呃……當然都是听我家大人說的,還有那個皇上……咳。」她咬著下唇,說來也是丟臉,前世花了那麼多心思去了解皇上喜好,結果卻蠢得被人害死。
這話題不好再提,杜月鈞想換個話題,不經意的轉頭,竟看到圓桌上靜靜擱置著一碗涼掉的湯藥,也因為涼了並未聞到味道。
「這是什麼?」畢竟是醫者,對湯藥都特別敏感,她想也沒想的走過去,拿起沾了點再吃下,突然就想到前世的一件事。
同時,杜月錚也走過來,表情顯得有些復雜,「這是雲貴妃得知我來了月信,派宮人送來的補藥,說是皇上在眾多新人中特別寵我,她當姊姊的人自然得更多照顧我些,我已喝了兩日。」
娘的!杜月鈞真想破口大罵,她咬咬牙,壓抑怒火的將湯藥往另一邊的窗口潑去,「姊妹情深?這湯藥是補身,但多添了一味,會讓姊姊月信的時日延長,若每月月信來皆喝上,姊姊的身子只會愈加衰弱,日後會嗜睡,睡久了還會腦袋不清,最後甚至會忘了自己是誰,還談何侍寢?」
若無專寵,皇上雨露均沾,哪會去記得妃子的這些事?
杜月錚呆了,臉色蒼白的看著妹妹。
「日後不管雲貴妃送來什麼吃食或湯藥,你可以收但千萬別入口,若真有什麼身子不適,讓人來找我,千萬別給其他人看。」杜月鈞很認真的叮囑。
她拉著姊姊坐下後,又讓宮女都到外頭守著,接著便語重心長的跟姊姊說話。「皇上長居高位,所謂高處不勝寒,雖然有文武百官、後宮佳麗三千,但他最不喜那些彎彎繞繞、心思深沉之人,希望自己身邊能有一個沒有算計心機,不畏他身分、視他為夫君的人,而雲貴妃在明面上就是做到這一點才能長寵不墜,不過,她那張面具戴得太好太久,識破的人又畏其手段不敢揭穿,所以這事姊姊就當不知情。」
見杜月錚有話要問,她連忙又道︰「我知道的這一切都是我家大人跟我說的,只是他是男子,皇上是他好友,這種後宮心計他也不好插手,但你不同。」
她這一席話自然是胡謅居多,但她也找不到更好的說詞了。「大姊姊生性溫柔,但別處處忍讓,只要以真性情待皇上,坦誠以對,別顧忌他人,就連雲貴妃也不怕,就像今日之事,你就坦蕩蕩的去跟皇上交代。」
杜月鈞這話說得分外慎重,拜前世之賜,姊姊的確入了皇上的心跟眼,莫雲姝對姊姊的手段都被皇上洞悉而得以避禍,所以,這一世,皇上應該還是能將姊姊護在羽翼之下,而那代表的是,皇上最後還是看穿了莫雲姝戴在臉上那天真無邪的假面具。
「這怎麼成?皇上對雲貴妃的情分不同,我這樣說,無憑無據的皇上會信嗎?會不會以為我在說她的壞話?而且,雲貴妃若知情……」杜月錚的腦海浮現幾日前雲貴妃執扇輕拍,那雙清麗明眸帶著天真,粉潤紅唇微嘟的倚在皇上懷里,怎麼看怎麼可愛無邪,但再想到她今日神情截然不同的怒火,便感到不寒而栗。
「她一定會知道的,她在宮里的眼線太多了,但也能因而不敢再明著欺負你,她太在乎她的面子,還有那張無害的面具,所以大姊姊只要相信我,照我說的去做,要知道宮里的人顧忌太多,害怕太多,而皇上從來就沒機會听過雲貴妃的一句不是,你說了,皇上又不是庸人,不會听了就信,但次數多了他總會去想,最後他便會清楚雲貴妃早已不是當年與他相依相伴的單純小青梅。」
這一日,杜月鈞離開時再度遇到雲貴妃,她一路浩浩蕩蕩行來,宮女隨側而行,莫雲姝就坐在華蓋翠羽的步輦上,綢緞簾幕系于兩旁,讓她看來貴氣。
因離她有段距離,故而杜月鈞僅在原地低頭行禮,再抬頭時步輦已走遠了,但不知是否是錯覺,她總覺莫雲姝仍在回頭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