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恩回到院落之後,不知為何覺得很不安,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她站在前院的花圃前怔怔發呆,這兒跟她逃亡前一模一樣,花兒一樣長得嬌艷,但有一些事已經不同了。
包括感情……家人之間的關系。
以後就會天下太平嗎?
她心知是不可能的。
因為真正的推手是公婆,她在這個家的險境,並沒有任何改變。
懲處了蕭綠彤等人,只是暫時的和平而已。
「大少夫人。」
劉嬤嬤突然走到她身邊,喚了她一聲,將她嚇了一跳。
「啥……啥事?」
「我瞧你在發呆,應該是累了吧,不進屋歇息嗎?」劉嬤嬤關心的端詳著她。
「我……我不累,想找點事來做,卻不知該做啥好。」
進屋歇息只會更讓她胡思亂想,倒不如找點事做,讓自己忙碌點,才不會把自己給逼瘋了。
「這樣的話……」劉嬤嬤像想起了什麼似的,一展笑顏,「這回大少爺領的賞賜里,有幾塊綢緞,花色挺美,大少夫人不如來瞧瞧,挑幾匹喜歡的來做衣服吧。」
說罷,劉嬤嬤不由分說,拉起李沛恩的手就走。
「以前還有不少賞賜,因為大少爺人不在,都堆在那兒,還有一些首飾啥的,大少夫人若有喜歡,也挑起來用吧。」
「這……這好嗎?那是大少爺的東西。」她哪有資格拿。
「你是大少爺的妻子,也是你的啊。」
劉嬤嬤打開門鎖,帶領李沛恩入內。
她很快地就找出了放置綢布的箱子。
「你瞧!」劉嬤嬤拿一匹布,「這款淡雅的丁香色,與你的膚色相襯,十分顯白,拿來做衣裳,一定漂亮。」
「還有,你看這狐皮,」她又翻出了一只狐皮,圍上李沛恩的頸。「暖吧?」
「暖。」李沛恩立刻附和。
暖得她一下子就冒汗了。
「這拿來做大氅上的圍脖部分,冬天就不怕冷了。」
劉嬤嬤放下狐皮,接著翻找放首飾的箱子。
「劉嬤嬤。」李沛恩制止她再繼續翻箱倒櫃的動作。「你幫我想想,我以後要怎辦。」
「怎說?」
「全家上下都不喜歡我,我不知道要怎麼……怎麼辦。」她無措的神色慌亂。
劉嬤嬤聞言,笑著拉起她的手,「放心,大少爺會是你的依靠。」
「我其實……得很對不住他,因為我的關系,害他跟家人吵架,吵得那麼厲害,我好怕影響他們的兄弟之情。」李沛恩忍不住哽咽起來。
「大少夫人,你這話就不對啦!」劉嬤嬤正色道,「是他們先栽贓陷害你的,你何必對他們存有仁慈之心?要不是我們逃出去了,你以為你現在有命活嗎?」
「可是起因在我身上……」
「啥起因?」
要不是童年時那句無心之語,叔叔不會威脅蘇家,她不會被迫嫁進來,蕭綠彤當初也不會僅以侍妾的身分嫁過來,蘇軍磊也不會跟他兄弟反目。
只要沒有她的話,今日的廳堂上應該是一片和樂喜悅。
為她據理力爭、打抱不平的蘇軍磊還不知道當年她母親跟蘇老爺的情事糾葛,他若是曉得的話,反應必定會有不同。
「沒事。」她頓了頓,微笑了下,「我覺得我好像真的有些累了,我去歇息吧。」
這滿屋子的高貴賞賜,不是她應該得的。
等劉嬤嬤反應,她就走出耳房,往主屋行去。
在廊道屋檐下,她遇著了剛回來的蘇軍磊,他的臉色比剛剛分開時還要凝重難看,黑得像喝了一斤墨水。
「我有話同你說。」
他拉著她直接走進寢房內室。
他該不會是知道了吧?
李沛恩驚懼的想著。
進了內室之後,蘇軍磊放開她的手,抓著下巴上的胡須,很是苦惱的樣子。
「你……」他欲言又止,「我知道你叔叔嬸嬸跟你說什麼了。」
李沛恩面色瞬間發青。
「所以爹娘才無法容下你。」還放任蕭綠彤編了可置她于死地的謊言。
原本父母還不想承認,是在他的逼問之下,才肯坦白。
原來父親跟李沛恩的母親之間,曾經有過這段丑事。
母親紅杏出牆,對象還是自己的公公,公婆怎麼可能容得下她。
尤其她還是少數知情的。
對婆婆來說,這等于是每天都有個人來提醒她,自己的丈夫做過什麼蠢事,背叛了好友,爬上好友妻的床,更別說,還竊了好友的獨門秘技,造就了現在的蘇家。
身子難以控制的簌簌發起抖來,李沛恩不得不雙手用力互握,來克制那份恐懼感。
「那……」她聲若蚊鳴,眼眶泛淚。「要趕我出去嗎?」
她相信蘇軍磊不可能跟公婆沆瀣一氣弄死她,但也沒有立場保她了。
趕她出去,說不定是最寬容的結果。
他深深看她一眼,「我也覺得你出去是最好的選擇。」
她在這個家不可能有好日子過。
她預料的結果發生了,短暫的夫妻情緣已經結束了。
李沛恩望著蘇軍磊,心頭有無限歉意,當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有她走,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才能還這個家清淨,恢復一片和樂。
「嗯。」她點了下頭,表示接受這個決定。
「那你……」
蘇軍磊驚訝的看到她轉身便走,直接踏過門檻,毫不猶豫的,他迅速上前伸手拉住她。
「你不等我嗎?」
訝然回首的她眼中汪著兩泡淚,「什麼?」
「你該不會以為是自己要走吧?」
她張著征詢的眸,雙眉微蹙,心中燃起小小的希望火花,卻又不敢直面它的存在,就怕失望。
「不然是……」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為什麼你會覺得是自己要走?」
「我……不是嗎?」
「我可是你丈夫啊,要走當然一起走。」
李沛恩驚喜瞪大眼,淚泡自眼睫跌落,滑成兩行。
「我可以……我還能跟你在一塊兒嗎?」
「傻蛋!」蘇軍磊彈了小巧的鼻頭一下,「我決定帶你去邊關,反正之前你說過的,你不怕苦累寒,這麼強烈的想要過來照顧我,我就讓你跟著一起去了。」
「當真?」李沛恩反手緊緊握住溫暖的大手。
「不過,我會把你安排在離營地有段距離的城鎮住下,我不見得會每天回來,這樣可以嗎?」
再怎麼說,也要讓她遠離戰區,萬一兩邊交戰時,不會在第一時間就淪陷在戰火之中。
「可以!」李沛恩急切的點頭,苦悶的嘴角總算綻出笑花。「只要能跟你走,哪兒都可以。」
「很好。」蘇軍磊捧起小臉,細吻了下,「我們把卸下來的行李再裝上馬車,就直接走了吧。」
他的婚假還有半個多月,就一路游山玩水過去吧。
「可是爹娘那兒呢?不用跟他們辭行嗎?」
「我都跟他們說清楚了,目前狀況等同于立戶分家,只是他們總是我爹娘,我沒有辦法幫你討公道,這是為夫對不住你的地方。」他深深歉然道,「畢竟當年我娘為了生我,險些丟了性命,這事她既是加害者也是被害者,我實在無法太過強烈苛責她什麼;至于我爹……」他嘆氣。「我想他以後會很安分了吧。」
至少不敢再上勾欄院或在外頭胡來了。
李沛恩用力搖頭,「不,你別這麼說,你還願意要我這個妻子,就已經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我為什麼不要你?」蘇軍磊啼笑皆非。
「我……我身上背著兩個人的丑事……怕你看到我就會想到這件事。」她難過地閉上眼。
「那麼,」蘇軍磊雙手搭著她的肩,像捏起了什麼東西似的,甩落在地上,「這件事,我幫你拿下來了。」他輕笑,「那不是你的錯,我為什麼要把上一代的過錯加諸在你身上?」
「相公……」李沛恩感動得淚水再次涌上。
「我可沒這麼不明事理。」蘇軍磊模模她的頭,嘆了口氣。「我只擔心我弟那個妻子陰毒又壞心,將來恐怕會鬧得家里雞犬不寧,可惜勸不听哪。」
「小叔真的很愛她。」愛到不明是非了。
「那這麼說來,我也很愛你。」
李沛恩驚異的張大水眸。
「是……怎麼說?」她的心跳得急促。
「我為了你跟父母吵架,甚至翻臉了。」
「那可不成,怎麼可以翻臉!」她沒想到竟然嚴重到這個地步。
「不打緊的,過幾年,我回來他們就會像沒事人一樣了。」
再怎麼說,他總是能讓家里光宗耀祖的兒子哪,但李沛恩這個媳婦的身分,就只有他能保護了。
「走吧,叫家丁把行李再搬上去。」
「但我想還是該去跟爹娘辭行。」為人媳婦,還是得注意禮節。
「好吧,但如果他們態度很冷淡,你別放心上。」蘇軍磊事先叮囑,怕她傷心。
「不會的。」
「對了,皇上在京城賜了我一塊地,將來如果我有命回來的話,咱們就在京城定居吧。」
遠離紛擾的中心,日子也會過得比較舒爽。
「你別說那種話,我听了不高興!」李沛恩生氣的一跺腳。
「好好好,不說,為夫一定會長命百歲,別怕別怕。」
他笑著又模了模她的頭,快把她的發髻弄亂了。
「對了,我們把狐皮帶走吧。」李沛恩提議。
「什麼狐皮?」
「就是皇上賞賜給你的禮物啊,有塊狐皮非常的暖,你去邊關時,可以圍著,就不會冷了。」
「我的厚衣物可多了,倒是你衣服沒幾件,就帶著給你用吧。」
走出前廳,蘇軍磊叫來劉嬤嬤,「我們要走了。」
「要去哪?」劉嬤嬤震驚。
「我要帶沛恩去邊關,她說什麼也要過去照顧我,我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了。」蘇軍磊做出無奈的樣子。
李沛恩低頭咬唇,忍笑。
「大少夫人要去邊關嗎?」拿著掃把的蘭兒急匆匆跑了過來,「那奴婢也要去,大少夫人照顧大少爺,也得有人照顧大少夫人啊。」
「那兒可冷的了。」李沛恩提醒她。
「蘭兒不怕冷。」蘭兒咧嘴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老奴也一塊兒過去吧。」怎可以留她一人在這呢。
「那兒可冷的了。」另三人不約而同異口同聲。
「咱這兒冬日也是會下雪的,不過就是下雪的日子多了點了吧。」劉嬤嬤樂觀的說。
「我听說好像會比咱這下雪時更要寒冷呢。」蘇軍磊提醒。
劉嬤嬤聞言愣了愣,「那就到時再說吧,蘭兒年輕,光只有她照顧大少夫人我可不放心。」
「好,那就多備一輛馬車,一起走吧。」蘇軍磊下了決定。「我那兩名隨從呢?」
「他們在客房。」
「叫上他們,走了。」
劉嬤嬤立刻指揮起來,「松柏、長青,你們兩個把剛卸下來的行李再給我裝上去,還有水兒,去請那兩位爺過來……」
蘇軍磊握住李沛恩的手低聲道︰「若是到了那兒後悔,我也不讓你回來了。」
「不會!」李沛恩堅定抬頭,「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絕對不會後悔。」
蘇軍磊微微一笑,趁其他人不注意,在暖暖的陽光之下,吻上了嬌女敕如花的絲柔粉唇……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