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佑要去視察莊內雇工新安排的工作是否妥貼,只是他和洪長泰一同走到院外,卻沒有看見候在此處的何昆,他方覺得疑惑而皺起
眉,就見張士瑋急忙走來。
「怎麼了?瞧你這著急的樣子。」
「東家,方才何昆突然來告假,說是家里出了事,我一問才知道,是何家弟妹被官府抓了。」
季天佑先是震驚,後是疑惑,一個女人家能做出什麼犯法的事竟讓官府差人來抓?「讓人備馬,我要立刻去何家看看。」
與此同時,唐珺瑤被送進一間原先就住了兩個人的牢房,女子牢房本就不多,這幾天因為有些難民鬧了事,所以牢房內關了不少人。
唐珺瑤看得出來另外兩人眼神不善,為了不給自己找麻煩,她縮在了角落里,避免和她們發生沖突,另一方面也慶幸今天自己到吃食
攤去幫忙,否則這苦就得由婆母來受了。
今天一早大妞的娘來對她說,大妞受了風寒不能到吃食攤幫忙,所以清早備完料,她隨著婆母一起到吃食攤擺攤。誰知攤子才剛擺好
,就有兩個官差打扮的人上前來,口氣不善的詢問店主是誰。
雖然是靠唐珺瑤的手藝才有這吃食攤,但她沒有把吃食攤佔為己有,作主的人一直是花氏,可這官差看起來來者不善,所以她一听官
差的詢問,就攔住了要回答的婆母,反問官差來找店主有何貴事。
官差便說了來意,原來是他們的吃食攤受到縣衙的關注,發現他們並沒有上繳稅款。
「官爺是否誤會了,我們的吃食攤就設在官道旁,並不是有店面的鋪子,應是不用繳稅的。」
長嵌縣的稅額雖然不低,但只針對有鋪面的店家收取,別說何家吃食攤開在郊外官道旁,充其量只多了個簡易的廚房,縣城里就算是在街邊擺攤的各式小攤子都是不用繳稅的,今日怎麼官差會找上門?
「都擺了桌椅了還不算鋪面?連廚房都是新砌的,還不算鋪子?」
廚房原先是茅草蓋的,但如今改為磚砌且擴建了是沒錯,可以屋子的大小來說,連個小茅屋都稱不上,當初為了儲放備好的料才硬是隔出這麼一個小地方,擴建後隔出兩間,後間做為儲放備料的廚房,前間則是擺放前鍋及招呼客人的地方。
唐珺瑤先前一直想要用磚砌擴建,也不過是因為冬日快到了,為了讓煎鍋能移到有屋頂的地方擋風遮雨,再加上她一直想加一些桌椅讓客人有地方可坐,如此傍晚收攤時就必須有個地方存放這些擺放在樹蔭下的桌掎,但不管如何,這小屋子的規模都不足以用「鋪面」來形容才是。
但民不與官斗,若官府說這吃食攤該算是鋪子,那他們也不敢違逆,所以唐珺瑤立刻恭敬的回應,「官爺,我們實在不知道自己這小地方算得上鋪子,可否請官爺通融,從這個月起我們立刻開始繳稅?」
「繳稅是應該的,但先前逃的稅也得補上。」
「逃稅?官爺,這一點民婦冤枉啊!這邊的鄉親都可以作證的,我們的吃食攤最近才擴建,知情不報且漏稅達半年以上才算逃稅,先不論我們之前並不知道這吃食攤算是鋪子,就算我們知情,時間也還未超過半年啊!」
「你們在這里開鋪子有半年以上了吧,你也明白補繳的時限,分明是早有預謀,還要狡辨這鋪子不算鋪子?還要狡辯自己不知情?」
「官爺,怎能說我明白長嵌縣的律法,就算是早有預謀呢?」這時的唐珺瑤再傻都知道這些官差是特意針對吃食攤而來的了,只是即便到了公堂上她都不認為自己犯法,但官差要的是店主,她不能把婆母送上。
「你這刁婦還要嘴硬?總之你稅得補,逃稅的懲罰也得領,有什麼話上公堂再說。」
花氏本想著自己不懂律法,讓兒媳與官差說明自己別胡亂插嘴,可這一連番的對話听下來,她也覺得自家是被官府找麻煩了,可官府為什麼要針對他們這小小的攤子?
「官爺,是不是我們得罪了什麼人才惹禍上門?還請官爺明說。」花氏說完,塞了點碎銀進其中一名官差的手里,那官差瞄了一眼,立刻收進懷里。
兩個官差看花氏還算懂禮數,也「大發慈悲」的為她解惑,「婆子,說白了就是你這鋪子生意太好,有人想分一杯羹,偏偏你們不肯,這不,惹禍上身了,縣衙少了季家莊的稅賦可說是大失血,如今特別關注逃漏稅的商家,還愁一間間查太浪費時間,你們這算自己送上門的案子,怎能不抓?」
唐珺瑤知道今日官差是非得抓個人進縣衙了,婆母年紀大,怎能讓她到牢里吃苦,她便主動認了下來。「官爺,店主是我,我與兩位官爺走吧。」
花氏听了當然不肯,抓著她的手不肯放,「珺瑤,店主是我,你別想為我扛罪。」
「娘,你快回家與爹商量該怎麼補稅,我們乖乖補稅了,或許縣太爺會從輕發落,我會沒事的。」
「要商量也是你比較有主意,你和你爹商量看看怎麼救我出來,我留下來沒用處的。」
兩個官差也不耐煩了,大聲喝斥,「再拖拖拉拉的,兩個都拉走。」
「宜爺,我娘是護媳心切,你別听她的,帶我走就是了。」
花氏還想攔阻,但官差手一撥就把花氏給推倒在地,「你還是好好想法子救人,別在這里添亂了。」
花氏看出端倪了,官差此行分明是想抓唐珺瑤的,她心頭一驚,莫非官差方才說得罪了人的不只是這個吃食攤,還有唐珺瑤?
最後花氏只能任由官差把唐珺瑤帶走,然後攤子也顧不上收就跑去季家莊找何昆想辦法。
花氏沒有猜錯,唐珺瑤被送進牢里後回想起稍早前發生的事,也記起了官差的話並看出端倪了。
想必那個害她的人,就是上回來找她買食譜,卻被她羞辱了一頓的郭瑞豐吧!
與郭瑞豐議定的三天後,她真的把煎餅食譜送上門了,也的確是在吃食攤上做了小小的宣傳,沒想到那一天竟有不少人聚集在郭瑞豐的鋪子前看好戲。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郭瑞豐的廚子做不出同樣味道的煎餅,何家吃食攤有獨門手藝的事便這麼傳了出去,而郭記吃食鋪卻遭人白眼,生意滑落了不少。
郭記吃食鋪今日因為做不出一樣味道的煎餅吃了虧,他日若敢不要臉面的繼續用這食譜賣煎餅,也只會得到羞辱,所以原先佔盡了好處的郭記,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唐珺瑤才剛這麼想,就看見一個留著兩撇胡子的中年男子被獄卒領到了她的牢房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的原因了吧?」
「你是郭記吃食鋪的人吧!」
周源模了模胡子,頗贊賞的笑了,「小的的確是郭記的掌櫃,名叫周源,唐東家果然是個明白人,既然如此當初怎麼會拒絕我們東家呢?」
「食譜是我何家起家的本錢,怎可能隨意賣了,我也不是沒給過你們機會,是你們自己技不如人。」
「給機會?唐東家是自欺還是欺人?你當時會這麼說並不是給機會,而是想羞辱我們東家吧?」
唐珺瑤也不否認,那的確是她的意思,「怎麼?只容得下你們東家羞辱人,說我們何家的吃食攤進不了城開鋪子,卻容不下自己遭受技不如人的羞辱嗎?」
「你!」周源被說得火氣都涌了上來,但看了唐珺瑤身後的兩個婦人一眼,又得意地奸笑起來,「唐東家,我再給你點時間想清楚要不要把完整的食譜賣給我們東家吧,這兩位……是我們東家請來招呼唐東家的。」
唐珺瑤還想周源是什麼意思,周源已轉身離去,她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人抓住頭發往後扯,用力地摔在地上。
「瞧你這細皮女敕肉的,真讓人想捏一捏呢!」
唐珺瑤還沒來得及坐起身,就被兩人撲上來一陣猛捏。
「住手!你們想干什麼?」
「干什麼?我們在戰爭沒發生前可都是大宅院里夫人身邊的嬤嬤,大到小妾,小到奴婢,只要到了我們手上,沒有不乖乖听話的,我們多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啊!」
「王法?當然有,所以才會想辦法不讓你上堂啊!」
牢房里開始傳出一陣陣喊叫,那是唐珺瑤被兩名婦人凌虐發出的聲音,然而看守牢房的女獄卒只是挖了挖耳朵,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呵欠,然後對另一名女獄卒說︰「你看我們要多久再向上呈報?」
「一刻鐘吧。」
「也好。」
一刻鐘後,在衙門書房里的縣令李辰昌听著衙役呈報牢房里發生了虐囚事件,不甚要緊的回答了,「被關進牢房的都是犯了法的人,吃點苦頭又算什麼?別鬧出人命就好。」
那衙役應命,就又離開了書房。
衙役離開後,李辰昌打開放在案旁的一只大木箱,那是方才周源送來的。
李辰昌關注轄下的納稅問題當然不是為了朝廷的稅收鞠躬盡粹,也不是為了縣庫著想,而是因為縣庫的稅收多了,他能從中下手拿點好處的機會也多了。
不過這唐珺瑤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本事,她手上的食譜居然讓郭瑞豐覬覦至此,看來那食譜一定是什麼了不得的獨門絕活,才會讓郭瑞豐肯拿出這麼多銀子讓他從中「幫忙」。
李辰昌根不在乎何家那個小吃食攤要補繳多少稅,郭瑞豐給的這木箱才能滿足他的胃口。
至于牢房里那個,不過就是個小女子,大概很快便會屈服。
可沒多久,他就听下人通報季天佑找上門的消息。
李辰昌在縣衙的廳里接待了季天佑,本來他是可以不去理會的,這個季天佑本就不是赤水村人,戰後要置產,他什麼地方不去,偏偏挑上他轄下的赤水村,讓他少了那麼大筆稅收,為此李辰昌就極不待見他。但當他下了命令要人回復他公務繁忙暫不見客時,身旁的刑名幕賓卻對他說季天佑早有準備,找了一大群人到縣衙擊鼓鳴冤,縣衙就算不開堂也不能沒沒有動靜,最後他只得接見。
「季天佑,你的來意我明白了,你不就是為了替唐珺瑤喊冤嘛,你若有證據證明她是無辜的,開堂那日,本官會傳你為她作證。」
季天佑怎會看不出李辰昌在拖延,他先去了一趟何家問明事情發生的經過,總覺得事有蹊蹺。「敢問大人,何時開堂?」
「本官何時開堂還得跟你一個小小的平民百姓報告嗎?」李辰昌一听就動了怒。
身旁的刑名幕賓看得出他來者不善,連忙打了圓場,「大人,季東家也是擔心友人,其情可憫,還請大人息怒。」
李辰昌瞪了金幕賓一眼,看他似乎別有用意,便偏過頭不再說話。
「季東家,大人公務繁多,今日要不是因為季東家有功于朝廷,也不會特地接見,還請季東家適可而止,今日就先請回,大人會盡快訂下開堂的日期。」
季天佑知道李辰昌再怎麼樣還是個官,且唐珺瑤還關在牢里,得罪了他吃苦的只會是唐珺瑤,而今日花氏所述的情況,說是何家吃食攤賺了銀子卻不想跟人分一杯羹,指的分明就是郭瑞豐為買食譜被羞辱事。小小一個攤子真的罰繳稅款也才多少銀子,可這背後的用意是最讓人心驚的,李辰昌與郭瑞豐既然勾結上了,那麼唐珺瑤被關在牢里的這段日子會發生什麼事他想也不敢想。
「大人,是草民失敬了,草民會返家靜待大人開堂傳喚,但草民有件事想請求大人留意。」
金幕賓知道李辰昌不會回答,所以立刻接口,「季東家請說,若是合理的,在下自然會留意。」
既然李辰昌不想跟他說,而金幕賓還算識大體,他也不繞彎子,「金幕賓懂得審時度勢,草民的話金幕賓肯定是听得進去的。」
「季東家請說吧。」
「我那妹子別看她是一介弱女子,她從小身子骨就十分硬朗,雖然牢里的環境是差了些,但若有絲毫的差池,我那妹子的身子健不健康事小,讓人誤會了是縣衙故意虐待可就是大事了。」
金幕賓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狠戾,但季天佑說的話的確是事實,他不正是因為帶了太多人前來擊鼓鳴冤才逼得大人願意接見,如今若季天佑想傳出些不利于縣衙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當然,身為縣令大人是可以不用理會那些謠言的,但慶典在即,有不少外客會前來長嵌縣城,若是其中混了什麼私訪的高官,或是把這街談巷議給傳了出去,對大人來說絕對不是好事。
最後,他只得堆起笑容,「季東家多慮了,牢房是環境差了些,伙食差了些,但絕對不會有虐囚的情事。」
「如若如此,我那妹子犯的也不是什麼收押禁見的大事,總能探監吧?草民想見見我那妹子,大人可否通融?」
剛剛才讓人送了兩個婆子進去,現在怎麼可以讓季天佑去見她?
金幕賓剛要拒絕,季天佑趁著他猶豫,已經拱手道謝,「多謝金幕賓帶路,但去牢房之前讓草民先安撫眾鄉親,說草民得見妹子,她肯定安好,否則待會兒他們要鬧事可就麻煩了。」
敢情不讓他見人,他還要鼓動那些百姓鬧事不成?李辰昌可不是個怕事的,當即決定把季天佑也一並抓起來,在牢房里虐他個幾天,包管他屈服。
「來人。」
「大人!不用命人帶路了,由小的帶路便可。」金幕賓看出李辰昌的意圖,立刻出言截斷了他的命令。
「金幕賓!」
「慶典在即,大人還有不少要煩心的事,小的就不吵大人,先將季東家帶下去便是。」
李辰昌知道金幕賓是不想在慶典前鬧出事,但現在牢房里的人可不是好好的,萬一這季天佑看了還要鬧呢?
不過看金幕賓一臉有十足把握的樣子,他也不再多說,允了,「好吧!你們下去吧,本官還有事要忙。」
季天佑對于金幕賓竟敢同意讓他去見唐珺瑤,本是對她的處境放心的,但他沒想到跟著金幕賓來到牢房,會看見瑟縮在角落申吟的唐珺瑤。
金幕賓見了這情況,面上露出十分驚訝,立刻大聲喝斥,「來人!是怎麼看守牢房的,居然沒看見囚犯互段嗎?」
「金幕賓,最近牢房里人多,這個犯人沒吭聲,小的一時沒有留意,小的知罪。」
竟然敢睜著眼楮說瞎話,人都折磨成這個樣子了,能沒叫過一聲?分明是把這事推給另兩名囚犯了。
季天佑當下不滿,反問道:「金幕賓稱這為互毆?」
「季東家,是本衙失察,本衙會立刻請大夫為犯人醫治,並讓她單獨囚于一房,以免再受欺凌。」
季天佑知道自己沒有證據,金幕賓的話合情合理,再鬧也得不到好處,但經此一事,他想縣衙應該不敢再讓人傷害唐珺瑤,便只得忍下。「還請金幕賓好好處理此事了。」
「那是自然。」金幕賓立刻喚了人,把兩個還在告饒的女囚給拉出去,並要獄卒退出門外看守,給了季天佑時間。
唐珺瑤的頭發全是濕的,冷汗淋灕,當她發現她的哀叫聲引不來獄卒後,便知道這苦她得吞下去了,所以她咬著唇忍著不出聲,咬得下唇印上一圈齒印,衣裳的領子也被汗水濡濕,凌亂不堪的貼在她的身上,好似是被人扯開的,季天佑還能由她領口露出的部分肌膚,看見被捏的青紫痕跡。
季天佑托起唐珺瑤還顫抖著的手,她的手臂上也全是青紫。「珺瑤……」
唐珺瑤本是意識昏沉沉的,直到听見季天佑的聲音,她緩緩睜開眼,見他真的來了,當下什麼男女禮教也顧不得,只想求取安慰,而眼前的又是她最信賴的人,于是她撲進了他的懷中,啜泣起來。
「季大哥,我好害怕,那兩個人一直掐我,方才……方才還想拉開我的衣裳,掐我抹胸底下的肌膚,說要在上面留下痕跡,讓我的男人對我失了興趣……」
季天佑的手緊握成拳,要不是這看守的獄卒及施暴的人全是女人,他早就一拳一個將她們打暈在地了,他心疼的看著唐珺瑤狼狽的模樣,早知道女囚牢房里有不少下流事,但他從沒想到自己會親眼見到這些。「你放心,我會救你出去。」
「是郭瑞豐……」
「我知道,他肯定在李辰昌身上使了銀子,我本還想使些對策迫使李辰昌盡快開堂,只要開堂,你全身而退的機會很大,至多只需繳些罰款,但如今看來,我得采取其他方法殺他個措手不及,否則你在牢里怕是會受辱。」
「季大哥。」唐珺瑤哭泣著,不忘看了看四下,盡避知道那兩個婆子已被帶走,但她還是害怕。
季天佑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只覺十分心疼唐珺瑤,他在她的發頂印下一吻,再次給下承諾,「我會救你出去,一定會。」
唐珺瑤當然相信季天佑,只是他的那一吻讓她受了驚,這舉動太親密,親密得不像一個鄰家大哥會做的事。她抬起一雙含著淚水的眸子望向季天佑,那其中滿含著不解無辜擔心受怕,讓季天佑心頭一擰,他輕輕撫著唐珺瑤的頰安慰她,也順勢拍了拍她的肩給予她勇氣,卻不經意看見凌亂衣裳下微微露出的抹胸。
唐珺瑤也發現他的視線了,連忙把衣裳攏緊,不說讓他看見抹胸有多不好意思,更何況她現在身上滿是青紫痕跡。
「是我失態了。」季天佑為自己看見她的私密衣裳而道歉。
唐珺瑤連忙搖頭,言語間也有些無措,「不是的,是我現在的身子都是傷,不好看。」
季天佑很想笑她不擔心自己的抹胸被人看見,卻擔心自己身上的瘀青,但听見唐珺瑤的身上都是傷,讓他的心痛掩蓋過笑意,也不知怎麼的就順著她的話安慰,「你身上的傷不會讓你的男人對你失了興趣,他只會更加心疼你。」
這番話總算安慰了她,她彷佛感覺身上的痛楚也消減不少,「季大哥又知道了?」
「我知道,你若擔心的話,我對你負責,我做你的男人。」
「季大哥!」唐珺瑤推開了季天佑,羞得轉身不敢看他,「季大哥你胡說什麼?」
季天佑也被自己說出口的話嚇著了,並不是因為後悔說了想對唐珺瑤負責,而是認為自己這麼隨口承諾是折辱了她,「是我錯了,我不說了。」
在唐珺瑤看來,自他們重逢以來,季天佑總是一次次的幫她,要說是他們真有什麼青梅竹馬的兄妹情,倒不如說季天佑對她是一次又一次的同情,同情她守寡還要養公婆,同情她好不容易有了掙錢的好法子,家里卻被那個游手好閑的大伯連累,同情她無端遭罪入了獄還受到虐待,這才心頭一熱說出了不顧後果的話。
雖然季天佑是獲得通融得以來見唐珺瑤,但時間有限,此時獄卒進來了,唐珺瑤再不舍再害怕,也只能松開手。
「季大哥,你不要告訴我爹娘我在牢里發生的事,我怕他們擔心。」
季天佑則再次給了唐珺瑤保證,「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這一回,季天佑只是揉了揉唐珺瑤的發頂,確定她不再發抖後,這才站起身走出去。
唐珺瑤看著季天佑離開,才發現這個牢房有了他有多令她安心,感到溫暖,如今他走了,牢房里又只剩驚懼及孤寒……她撫著自己的發頂,覺得季天佑最後的舉動讓她有些失落,她更想要的,竟是他最初在那上頭落下的吻,好似最後他若不是只模模她,而是吻她的發,如今就能不這麼寒冷一般……
自從唐珺瑤入獄,何昆及花氏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可每每詢問縣衙,總是得到還未定下開堂日期的回復。季天佑說會想辦法後就沒了音訊,何昆幾乎想直接去找郭瑞豐說願意賣食譜了,但食譜記在唐珺瑤的腦中,他哪里有什麼食譜可以賣給郭瑞豐。
所幸這日事情有了轉機,趙東貴駕了馬車到何家接他們夫妻,說要前往縣衙作證,他們並沒有接到縣衙的消息,想必是季天佑從中出了力,但當他們問季天佑是否也會到場時,趙東貴只是神色一變,然後便堆著笑臉說東家有事不能來,只要他們放心,今天開堂肯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不止何家兩老是意外的,恐怕連李辰昌本人都十分意外,今日他一如以往把公事全交給金幕賓,自己在一旁閑嗑瓜子時,衙役來報府衙那里派了人來通知,說是一個時辰後,知府將來到縣衙親審唐珺瑤的案子。
自從當日季天佑威脅後,便沒敢再明著虐待唐珺瑤,他讓郭瑞豐派的那兩個婆子日夜輪流詢問唐珺瑤是否願意出賣食諳,唐珺瑤不答是,她們便不讓她入睡,要等唐珺瑤答應了,再開堂草草了結此事,沒想唐珺瑤還未同意,卻先等來了知府。
李辰昌只得讓金幕賓快快安排一切,以免被知府看出端倪。
牢房里的唐珺瑤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兩個婆子突然不折磨她了,而她也已被折磨的累得當那兩個婆子一停手就立刻睡去的程度,當她再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被打理得清清爽爽,然後被架著上了堂。
知府看著一身清爽的唐珺瑤,反而瞪了李辰昌一眼——本來一個人入了獄就不可能不狼狽,但唐珺瑤被刻意打理過才送上堂,可見原來的模樣該是要更嚴重許多,才不得不將她打理一番。
知府看唐珺瑤還一臉睡意,雙眼滿布血絲,再見她被獄卒帶進來時不小心扯高的袖子下,留有滿是青紫的手臂,看那青紫的程度,季天佑說她一入獄便遭凌虐果然是事實。
「不過一樁小小的逃稅案件,怎勞大人親自走這一趟?」李辰昌在知府的身邊鞠躬哈腰的,不明白知府怎麼得知這個消息。
「你也知道這是個小案件,怎麼不快快開堂審案,是罰款還是放人不過一刻鐘就可判定的案子,怎麼拖了這麼久?」
「是屬下失職。」李辰昌理虧,只得自討沒趣的退到堂下,坐至側席。
知府接著命人帶上兩個婆子,不先審唐珺瑤逃稅一事,倒先審起了兩名婆子為何虐囚,兩名婆子沒想到知府竟然親自要審此案,一時嚇得開不了口。
「你們不說話是不敢,還是看不起本官?」
兩名婆子這才回了神,連連磕頭承認,並說是唐珺瑤一入牢房就趾高氣昂看不起她們,這才動手泄憤。
知府也不多言,立刻又調了郭瑞豐上堂。
那郭瑞豐可沉著許多,看見兩個婆子也沒心虛,知府問了兩個婆子是否是他所指使,他更是立刻否認。
「你胡說!我一入獄,你便派了你鋪子的掌櫃周源到牢房來威脅我,說是若不賣你食譜將有吃不完的苦頭,接著那兩個婆子便凌虐我,你還要狡辯!」
「唐東家,我知道在買賣食譜一事上我們是有了嫌隙,但你自己招惹的麻煩怎能隨意推到我的身上?我郭家上下幾十口人,都可以證明這兩個婆子不是我府里的人。」
「你又不是傻子,當然不會派自己府里的人進牢房。」
「你無憑無據還敢在堂上血口噴人嗎?」
「放肆!」知府驚堂木一拍,瞬時堂下鴉雀無聲。他自覺這案審得窩囊,堂堂一名知府卻得來幫下屬審這個逃稅的小案,說出去實在荒唐,但季天佑早把一切查明清楚,只無奈李辰昌不開堂便無法呈上證椐,才把證據全堆到了他眼前,逼他要來長嵌走這一趟。
此時他正窩著一肚子火,一副旁人別再招惹他的神情,「帶牙人周二。」
一听到牙人周二,郭瑞豐便鐵青了臉,雖然依舊沒露出心虛的神色,但多少還是有了破綻。
那日季天佑越級上告找上了府衙申冤,指稱郭瑞主因為與唐珺瑤的買賣不成,透過牙人周二買下兩名曾在大宅院工作過的婆子,將人送進牢里凌虐唐珺瑤,就連婆子兩人犯事入獄的苦主都找到。
由于所有的證據都到郭瑞豐身上就斷了線,所以盡避他懷疑李辰昌可能收了賄才讓郭瑞豐如此為所欲為,季天佑最後也只能對知府告李辰昌一個怠忽職守的罪名,他沒有時間再慢慢收集證據,只想快快救出唐珺瑤,于是只能如此妥協……
知府也不馬虎,畢竟證據都到了眼前,很快就把設計整個事件的郭瑞主給定了罪。
此時坐在側席的李辰昌暗暗捏了把冷汗,幸好當時他听了金幕賓的建議,要郭瑞豐自己想辦法把兩個婆子送進牢里,否則此時他豈不也栽在這上頭了。
郭瑞豐眼色也好,知道知府找到的證據不足以證明李辰昌涉案,也不敢隨便攀咬他,何況把他供出了,對自己不但沒半點好處,還多了個送賄的罪名,他不是傻子最後只得認了。
「郭瑞豐,你欲買食譜不成,竟然趁著唐氏因事入獄,見機行惡事,本府判你勞役三個月,並支付何家五十兩銀子,你服是不是服?」
郭瑞豐此時怎能說不服?既然事跡敗露了,只能承擔,「草民認罪。」
「何唐氏。」
「民婦在。」
「本府前來長嵌縣城前曾去勘查過你的吃食攤子,雖然要說是鋪子還算牽強,但本府命人私訪,你那吃食攤的確門庭若市,足見繳稅也屬應當,既然你的吃食攤是近日才擴建完成,本府對過去未繳稅款可以既往不咎,但從今往後你必須確實繳稅,你服是不服?」
「民婦認罪。」
「至于你……李辰昌。」
李辰昌一听上司叫喚,立刻站起身來到堂前,屈身應命,「屬下在。」
「本府知道最近長嵌縣城的慶典在即,你轄內事務繁多,但案子沒有定期排審,還是難以擺月兌瀆職的疑慮,本府念你初犯,就罰你一個月的俸銀,從今往後不可再有怠惰情事,你服是不服?」
「下官知錯。」
「如此甚好,退堂吧!」
唐珺瑤再不甘願,也知道這是她最好的結果了,所以即便她知道李辰昌絕對也是促成此事的一環,仍只得吞下。
「珺瑤。」
「娘!」听見了公婆的聲音,本是跪著的唐珺瑤這才安了心,但一放松便失去了氣力,她癱軟在地。
花氏也心疼,立刻把兒媳婦給摟入懷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爹娘怎麼有辦法把知府大人給請來?」
何昆及花氏看了趙東貴一眼,知道人肯定是季天佑請來的,卻不知道季天佑為什麼人沒有到場。
「工頭、何嬸,先把弟妹給帶回家吧!這段日子她怕沒少受折磨,東家特地讓我駕了馬車來,就是想讓弟妹能快些回家休養的。」
何昆及花氏沒有扭捏,兒媳婦要緊,立刻道謝便把唐珺瑤扶上了車。
而唐珺瑤雖然在上堂前得以小睡近一個時辰,但察子審完終究是精疲力盡的,所以上馬車沒有多久她便昏沉入睡,連自己是被公婆攙扶下車的都不知道。
自然她也沒來得及問,季大哥既然救了她,怎麼沒來見她?
唐珺瑤回家足足睡了一日,醒來後又喝了好幾碗粥,這才恢復了體力。
花氏見她這模樣心疼,別說在她睡著的時候一直在旁照顧著她,見她醒來就說肚子餓,又知道她在牢里一日總得要餓上兩餐,怕她吃太快傷胃,還煮了粥給她,如今見她終于精神許多,也忍不住罵她倔。
「你這丫頭,不過是食譜嘛!你賣了便是,食譜再想就有,何苦這麼傷了自己?」
「娘,事情沒這麼簡單的。」
何昆也因為擔心,向莊園告了假在家里陪妻子及兒媳,听到唐珺瑤這麼說也不解,「他要食譜,咱們賣了還不成?」
「剛進牢里時,兩個婆子凌虐我,我本來的確是倔強不服軟的,也相信季大哥絕對會想辦法救我出去,可後來縣衙的人不讓我身上留下傷痕,改讓兩個婆子日以繼夜的強迫不讓我入睡,我撐不了三日便屈服願意賣了,但那兩個婆子卻告訴我,說郭瑞豐的條件變了,他要我另外再賣他十套食譜,而且要我立約絕不進長嵌縣城開鋪子。」
何昆了氣憤得大掌用力往桌上一拍,恨不得那就是郭瑞豐的腦門,自己能一掌拍暈他,「竟有人如此無賴!」
「食譜的確可以再想,但進城開鋪子一直是我的夢想,有了鋪子我才可以奉養爹娘,所以我絕對不能同意。」
「傻丫頭,我們在官道旁賣吃食,日子也是可以過得很滋潤的。」
「爹娘可以隨遇而安,但我不能讓爹娘繼續為生計操心,我打算進城開鋪子後,爹就可以不用到季家莊做事,再買個宅子,讓爹娘可頤養天年,到時若娘真還想擺攤子便當是活動筋骨,多個人到攤子幫忙便是。」
听到兒媳婦這麼孝順,何昆及花氏怎不動容,說來媳婦這回不肯屈服,全是為了他們兩老啊!兩老不知該心疼還是愧疚,何昆抹去老淚,花氏更是直接摟著兒媳婦哭了起來。
「如今沒事了,郭瑞豐入了獄,經此一事,縣太爺大概也不敢再為郭瑞豐做靠山來尋我麻煩,我們能繼續安心過日子了。」
「說來我們最該感謝的人是東家,他不知怎麼了,那日居然無法到場,我去莊園告假,問了張管事他也是支支吾吾的。」
花氏听孩子爹說起,也覺得該好好向季天佑道謝一番,這會兒听說了也有點擔心,想著總得看看才安心。「珺瑤,你去一趟莊園吧!好好跟季東家道個謝。」
唐珺瑤聞了聞身上的味道,皺起眉頭,由于她身上的青紫痕跡嚇人,花氏心疼得都她上了藥酒,如今她渾身藥味,不想帶著這一身的味道去見季天佑。
「我……我想先梳洗下。」
看唐珺瑤嬌羞地說要先梳洗才要去見季天佑,便匆忙地進房里拿了衣裳往浴間去時,何昆有些忍俊不禁。
「這丫頭,該不會是動心了吧?」
「你說珺瑤對季東家?」
「你上回為了見一個男人要先沐浴,是什麼時候的事?」
花氏立刻意會,也忍不住笑開,他們兩老並不反對兒媳婦改嫁,只是總覺得不舍,「……這丫頭,咱們也不知還能留多久?」
「只要東家也喜歡咱們家珺瑤,有他這麼好的歸宿,我立刻把珺瑤嫁了也可以。」
「你說……季東家喜歡珺瑤嗎?」
「不好說,畢竟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或許我們認為是情意的,其實都只是兄妹情誼而已。」
「是男女情是兄妹情,你好歹也探一探,才好有個底。」
何昆點了點頭,若是小倆口情投意合,兩人都有些年紀了是不該再拖延,只是東家都為了珺瑤那丫頭越級上告,真可能沒情意嗎?越級上告按律可是要……
「瞧,我怎麼忘了這件事,還疑惑東家怎麼了?」何昆突然一拍腦門說道。
「孩子爹,你在說什麼啊,沒頭沒尾的?」
「東家怕是受了鞭笞,下不了床啊!」
「季東家怎會沒事受鞭笞?你也說清楚些。」
「按朝廷律法,越級上告不論情節輕重,是真實是誣告,都要先罰鞭笞五十才受理。」
花氏一听大驚失色,衙門的鞭刑不出三下就能讓人皮開肉綻,更何況還鞭笞五十下,難怪季東家當天沒出現,怕是能清醒著指派趙東貴來接他們,都有過于常人的毅力了。
「孩子娘,咱們家不是有祖傳的金創藥十分有效,你去拿幾瓶給珺瑤帶去。」
「好,我立刻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