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侯爺,聖……聖旨到!」
正要說出絕情話的當頭,一名老僕慌慌張張的跑進四房院子,上氣不接下氣的喊著。
屋子里的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什麼事,一時之間竟無人開口,暗暗猜測是好是壞,皇上給的是雷霆之怒還是雨露之恩。
顧四郎一家面有憂色,他們得罪的是三皇子,若他有意使絆子,真是在劫難逃,周貴妃一吹枕頭風皇上什麼都應了,不過後院多添名女子罷了,皇家恩惠誰拒絕。
只是有必要動用到這麼大的陣仗嗎?連聖旨都出來,三皇子愛寵猶勝太子,情勢真教人堪慮。
而顧大郎則是一臉喜色,喜孜孜的認為抱對大腿了,皇上的聖旨都下了,三皇子的面子有多大呀!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錦陽侯府要一飛沖天了,看誰還瞧不起他們,一旦三皇子榮登大位,他們也雞犬升天了。
但是——
真如大家所想嗎?
「聖旨到,跪——」
「吾皇萬歲萬萬歲……」眾人齊跪、磕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錦陽侯府四房有女清蓮,溫婉謙恭,秀外慧中,秉持家訓詩書傳家,故婚賜皇七子西陵風行為正妃,賜鳳冠霞帔……于明年三月二十三日吉時完婚,欽此!」
啊!賜婚?
還是七皇子?
這……這是驚喜還是驚嚇?
對顧府四房而言,不用入三皇子府為侍妾是好事一樁,至于嫁誰都無所謂,只要明媒正娶,為大婦。
不過是七皇子更好,至少三皇子不敢找上門,而且有皇家庇護,三皇子再猖狂也沒法向自己「弟媳」下手,連七皇子妃的娘家人也動不得,四房成「皇親國戚」了。
可是對笑比哭還難看的顧大郎來說,那真是天要絕了他的路,好不容易抱上一只粗大腿,正要直奔青雲之道,晴天霹靂劈了下來,讓他當場里外不是人。
這親還斷不斷?
四房是不是應該搬出去?
明晃晃的聖旨前,那真是好大的巴掌往臉上搧,把顧大郎搧得顏面無光,也讓三皇子打落牙齒和血吞,之前的得意和猖狂成了笑話,一下子由高高在上跌了下來。
周貴妃是很得寵沒錯,但後宮不得干政,她也近四十歲了,女人最美好的年華已過去,又有仙女級的新人入宮,寵妃的情分被分了,夜夜承寵的榮景成了冷宮閑待。
而步入中年的皇上也會感到體力不支,日漸老邁,對皇權的掌控更加熱烈,他在手足的殘殺中爬到高位,因此也開始懷疑羽翼漸豐的皇子是否心存其他野心。
牽制,成為帝王心術。
在莫放野的建議下,皇上開始將目光投注在其他不受寵的皇子身上,潤物細無聲,他讓他們參與政事,形成一股新的勢力,默默的分走太子、三皇子、五皇子等人的勢力。
「恭喜岳父大人喜得佳婿,雖然只比我差一點,不過挑青菜來蘿卜也是不錯,至少降火。」
一語雙關。
降誰的火?當然是三皇子那把足以破門毀家的惡火,在聖旨的壓制下,他沒法如願以償了,只能眼看著叼到嘴邊的肥肉被搶走。
「怎麼是你!」孟淼淼訝然。
一臉笑意的莫長歡從聖旨後頭探出頭,畢恭畢敬將卷好的明黃聖旨遞到岳父大人手中。
「怎麼不會是我?皇上看我太閑了就讓我跑腿,說一事不煩二主。」
「一事不煩二主?」什麼意思?
他時而正經,時而嘻皮笑臉,朝瞋瞪他的小女人一眨眼,「七皇子對于見駕仍有幾分旁徨,因此找上我壯膽,幫他說說話,我為朋友兩肋插刀,義不容辭。」
「不是你煽動的?」時機抓得剛好,一刻也不差。
他一笑,目中閃過狡猾之色,「何必說破,你知我知即可,要不是七皇子有那心意,單憑我的三寸不爛之舌也成不了事,只是他一說,我便順水推舟的應了。」
兩相得利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魚幫水、水幫魚,顧清蓮都嫁了,他的淼淼還能遠?也許不用等到十五及笄,他便能喜迎佳人入門。
瞧!多好的機運呀!他要是不把握就是傻子。
于是他拉著還在猶豫不決的七皇子上御書房,兩人雙雙把膝跪,又是懇求又是熱淚盈眶的訴說感人肺腑的相遇,再叩三個響頭令君心動容,父子相視淚滿襟。
呃,是沒有淚滿襟那麼夸張,但也在彼此眼中看見遺失已久的皇家父子情,皇上感慨皇子長大成人,朱筆一揮寫下聖旨,洋洋灑灑的滿篇贊語,給足了七皇子面子。
「還真是打瞌睡就送來枕頭,草般借箭及時吹來東風,我們不用再擔心要不要逃離京城。」她把逃命的路線、用物都規劃好了,還儲備大量糧食分多處藏放,狡兔三窟,做好萬全準備以防萬一。
她有現代人的危機意識,連急救包和常用藥都備妥當,把藥做成藥丸方便攜帶。
「逃離京城?」莫長歡眼皮一抽。
孟淼淼小聲的抱怨,「還不是三皇子一再施壓,逼迫我們交姊姊,這種缺德事爹娘做不出來,所以考慮先避避鋒頭,冷一冷三皇子的心,過個一年半載,事過境遷再說。」
只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時來運轉,一紙聖旨將侯府四房從困境中解救出來,重見天光。
「有我在,你擔心什麼,三皇子再橫我也想得到辦法對付,哪用得著你提心吊膽的出謀劃策,一切由我處理。」他心疼她受了委屈,為了四房極盡心力的顧全。
同時他也慶幸他們還沒走,要不然他得千里追妻了,成親之日遙遙無期。
她嬌嗔,「還不是怕拖累你嘛!你的當官之路正要起步,還是不要得罪權貴,至少等站穩了腳跟才有底氣。」
「我怕他?」他話剛說,月復部就挨上一肘。
「他的靠山是皇上,你拍馬也及不上。」人家是皇子,金晃晃的保護網在頭頂,難以摧毀。
他嘿了一聲,賊笑著,「我有祖父。」
她一哼,嘲笑他靠爺爺,「他是他,你是你,你把莫爺爺當免死金牌呀!走到哪兒都管用。」
「淼淼,你不知道皇上對祖父的敬重,說句犯忌諱的話,幾乎是父子之情,先帝對皇上漠不關心,是祖父亦師亦父的教導他,牽著他走過那段艱辛的日子。」那份孺慕之情是取代不了的,皇上私底下都喊祖父師父。
為免壞了那份情誼,也不想遭到有心人的利用和攻訐,祖父才遠離京城,過起閑雲野鶴的生活。
遠香近臭,再好的君臣情誼也會因諸多的利益介入產生分歧,及時的急流勇退才是聰明的做法,至少皇上的心里是惦記的,認為這才是對他好的人,而非尸位素餐。
「就是因為情同父子才不能濫用呀!留著保命再用,人情這東西越用越薄,非到必要絕不拿出來。」情面這東西也是有份額的,用完了就沒了。
最是無情帝王家。
「賢內助。」他眨著眼取笑。
孟淼淼面上一臊,兩頰微紅,「還笑我,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換了別人,看我提不提醒?」
「所以我才說你是好賢妻,什麼時候嫁我呀?我都迫不及待了。」他裝出惡狼樣,想吃肉。
「你作夢。」她沒那麼好拐。
莫長歡故作苦瓜臉博佳人歡心,「早嫁晚嫁都得嫁,何必浪費時間去等,早入洞房早成雙。」
「早娶晚娶還是要娶,干麼急于一時?難不成沒成親你就不把我當一回事,打算四下尋花問柳去?」哼!京城美女多,投懷送抱的女人也不少,招手蜂擁而至。
「冤呀!我的好淼淼,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人,你可別亂吃飛醋。刑部的莫鐵面最剛正不阿了,不近,不講情面,不與人談笑風生,別人都叫我莫三不,對我是又敬又怕。」他辦案時絕對是冷面無情,有一分證據辦一分事,不容真凶逍遙法外。
莫長歡剛進刑部不久已是刑部的紅人,別人破不了的案交到他手中,不出數日便能破案,幾無懸案。
因為他不苟言笑,與同儕也少有交談,老板著臉裝嚴肅,不接受人情請托,因此有了「莫鐵面」的封號。
但在孟淼淼面前,他展現的又是另一面,插科打諢,無賴臉皮厚。他們太熟了,打小就累積的情分,裝也裝不來,誰還不曉得誰的性情和為人,他們能走在一起也是順其自然。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單純的歲月創造了美好的回憶,兩人的心慢慢地融成一塊,在未來的日子里攜手同行。
她一听,掩嘴低笑,「要不要給你做一張鐵面具,讓你更符合鐵面的稱號,也能斬桃花。」
「淘氣。」他一臉寵的輕擰她的鼻頭,盯著殷紅色櫻唇,他喉頭發緊,一陣唾液直咽,有了遐思。
「咳!咳!」
手里拿著明黃的聖旨,感慨萬千的顧四郎緊盯著聖旨不放,久久無法回神,彷佛身在夢中。
前一刻他還在想著能不能保住妻小,離開侯府後又該何去何從,他該不該辭官,買地當個當家翁。
下一刻局勢整個大翻盤,他不僅不用擔心大女兒被迫為妾,還因禍得福覓得一樁良緣,他作夢也想不到這樣的好事會砸在頭上,一時喜得神智不清,難以置信。
再看看妻子也是一臉激動,歡喜得都哭了,頻頻拭淚,還說要到法華寺謝佛,感謝佛祖賜得好姻緣。
等他再回神時,只見一個不怕死的小子居然模上小女兒的小手,對她又撫又捏的,他不好明著罵人,只好輕咳兩聲以示他的不快,再敢胡來打斷手腳。
「岳父大人,您老可以放心了,有皇上出面,這門婚事是十拿九穩,不會出岔子。」莫長歡識相地上前,言語輕快地道喜,笑臉一張不打折扣,笑得讓人拿他沒轍。
「這聲岳父喊早了,我擔當不起,咱們同朝為官,你就喊我顧大人吧。」想佔我女兒便宜?沒門!
「不早不早,剛剛好,多喊幾次就順口了,日後再喊就不別扭。」莫長歡嘻笑著說得圓滑。
「小滑頭。」顧四郎一啐。
「岳父大人,您瞧瞧要不要雙喜臨門,一次嫁兩個女兒。小婿是有心求娶,不用等上兩年吧?明年三月您就有兩位女婿上門給您磕頭。」哎呀!他急,夜夜春夢難銷魂。
顧四郎假裝沒听見他說什麼,轉而問︰「為什麼是三月二十三日?」
「淼淼生辰。」他都算好了,喜上加喜。
「嗯——」顧四郎瞪眼。
感覺到老丈人的不滿,莫長歡趕緊改口,「皇子成親要另處建府,內務府需要時間整理好七皇子府,以便迎親,目前未成親的皇子都住在宮里的皇子所內。」
顧四郎一听,明了地點頭,「七皇子是真心想娶蓮姐兒,沒有其他居心?」
小小的侯府水就夠深了,皇子間的那點心思更是深不可測,他不想女兒陷在政治的漩渦中,被卷得支離破碎。
可憐天下父母心,從小時操心到老,活著的每一天心都在兒女身上,巴望著他們過得比自己好。
「一見鐘情,思思念念。七皇子是這麼告訴我的。」他這人最樂于助人,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尤其是他。
顧四郎意外地一怔,沒想到身為皇子也這般直白,毫無遮掩,「咳!定下也就好,省得我吊著心,不知道上哪找門好親事。」
「那我呢?」莫長歡指著自己鼻頭。
「怎麼,長痘呀!」顧四郎眼楮一閃,內有笑意。
莫長歡討好地再次懇求,「請岳父大人成全,小婿給您鞍前馬後,做牛做馬去,您別落下小婿。」
「我成全你,誰成全我?嫁女兒的心情就像割掉一塊肉,你要一次割我兩塊肉,免談。」肉未割他已先痛了,想到養了十多年的女兒就要成為別人的,他心如刀割,滿滿不舍。
「岳父大人……」他要哭給岳父大人看。
「滾一邊涼快去!」呿!每個和他搶女兒的小子都是他的敵人。
「滾不動,卡在岳父大人您的雙腳下,您不點頭就動不了。」莫長歡耍著無賴,胡攪蠻纏。
「你這臉皮是什麼做的,怎麼這麼厚?」顧四郎氣笑。
「牛皮做的,岳父大人您捏捏,保證夠厚又耐用,再用上五十年也不壞。」他湊上前任人揉捏。
面對這種無理攪三分、有理杠到底的渾小子,顧四郎是好氣又好笑,「沒得商量,少了一個女兒我已經夠難受了,再嫁一個還不傷心死,年輕人要有耐性,再等等。」
「淼淼,岳父大人欺負人。」他要告狀。
懶得理他的孟淼淼一眼瞧見正要開溜的顧大郎與周氏,一閃身攔在兩人前面,笑顏燦爛如春花。
「大伯,分家的事什麼時候要開始?定下來我們好找房子搬出去。」
面上一訕的顧大郎干笑,「什麼分家,哪來的事,沒這回事,你听誰胡說八道?別放在心上。」
「要不要除族?我們正等著。」她兩手捧著臉,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他呼吸一滯,笑不出來,「什麼除族,多大的事,這事能隨便開玩笑嗎?小孩子一邊玩去,別淘氣。」
「大伯記性真差,不是您剛說過的話嗎?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忘個精光?不會是腦子長蟲子,吃掉您的腦髓了吧。」急功近利的人不長腦,專往邪門上鑽,被門板夾是常有的事,自是把人夾傻了。
一說什麼腦髓,顧大郎臉色發白,想吐。「你是荷姐兒吧?和蓮姐兒長得真像,兩姊妹都是好孩子。」
「嘻嘻!大伯這招顧左右而言他不管用,您總要給我們說個道兒來,不然小佷女不依。」鬧得你天翻地覆,老臉不存,敢做初一就不要怕四房做十五禮尚往來。
「去去去,別擋路,大伯還有事要做,一個小孩子管什麼大人的事,等蓮姐兒嫁了就輪到你了,還不去繡嫁牧。」四弟這女兒一回府後,他在府里的地位是每況愈下,快沒說話權了,不像一府之主。
「大哥,她沒資格,我來如何?你話說得那麼重,我沒法不當一回事,除族……」他是不會同意的,他有兒有女,不能當無根之人,至少要讓後代子孫有個祭拜先祖的宗祠。
「不除、不除,我開玩笑的,大哥口無遮攔老說胡話,酒喝多了難免胡說八道……」雖然攀附不上三皇子,拾來七皇子這根雞肋,可終究是皇家子孫,他能說不要就不要嗎?
「不除族,但要分家。」不能由大哥說了算,他也該有骨氣,挺起四房,不依賴侯府這棵大樹。
「分家?」顧大郎傻眼。
「算是給大哥面子,等蓮姐兒出閣後再分家,讓皇家花轎到侯府迎親,能收多少禮都歸公中,我們一文不取。」有個皇家女婿,想必禮數不少,讓公中多添進項。
他只求順利出府。
「呃,這……呵呵……不太好吧?」他暗喜在心,算著屆時能到多少禮金,表面推辭著,不好手伸得太長。
「無妨,人情往來本就由你和大嫂出面,我們跟著擺笑臉就好,婚事也要大嫂幫著張羅,由我們四房自己置辦嫁妝,公中也可省下一筆開銷。」算回饋家族的最後一件事。
一听到不用公中拿銀子出來,長房兩口子都笑開了,嘴巴闔都闔不攏,什麼分不分開的,教他們喊祖宗都行。
給了點好處,兩人就樂呵呵走了,還邊走邊討論要發幾張帖子,辦幾桌流水席,收來的禮金別讓二房、三房瞧見,自個兒中飽私囊,老二的婚事有銀子辦了,快去下聘……
他們眼中只有自己,看不到別人,為了私利無所不為,看得顧四郎不由得唏噓,搖頭興嘆。
「爹,咱們能搬出去了?」孟淼淼水眸發著光。
「瞧你樂的,離開侯府咱們就得自己撐門戶,日後再有個什麼也沒人幫襯,好壞全由自己承擔。」他們是顧學士府,而非侯府,門庭差一些,不算是勛貴子弟,而是旁系子孫。
她不在意的一甩頭,「那有什麼,總好過大伯娘、二伯娘、三伯娘三不五時來跟娘借頭釵、要鐲子,找咱們藏了多少私房好吧!二房的大姊還陰陽怪氣的嘲笑姊姊沒人要,搶了她首飾盒里的魚形玉佩,也不管姊姊肯不肯給。」
他澀然苦笑,「都過去了,日後咱們一家子住你買的宅子,誰來了也不開門,嫉妒死他們。」
孟淼淼重重地點頭,「嗯!以後女兒賺很多的銀子養爹娘,您們就養包子……」
「包子?」包子是蒸的。
「啊!說太快了,是把真弟養大,讓他娶老婆給您們生孫子,含飴弄孫。」不管侯府那攤爛攤子。
顧四郎夫妻一听都笑了,「又說傻話,等蓮姐兒嫁了,你也快要閣了,嫁了人便是人家的媳婦,哪由得你胡來。」
「岳父、岳母,淼淼說的話就如同我說的話,她說養就養,我絕無異議,女婿是半子,您看婚事是不是要提前……」
「滾吧你!」四房異口同聲。
前兩句還說人話,說著說著就走題了,善鑽空子的莫長歡一有縫就鑽,不忘蒙人。
「娘,我想您了。」
「少撒嬌,你又要你哥哥們做什麼?」知女莫若母,養了她十幾年,一見她眼皮子動就知有鬼。
孟淼淼睜著無辜大眼,倚在秋玉容肩頭,輕輕幫她捏著肩。「哪有,我是擔心哥哥讀書讀傻了,要勞逸結合,所以呢,讓他籌劃一些小事,真的很小很小的事,不會擔誤他讀書。」
「你口中說來的小事,我听來怎麼事兒滿大的?你給我說說你這個調皮鬼又要干什麼了?」她呀!整日搗鼓這、搗鼓那的,她好不容易從東山村一路辛苦進京來瞧女兒,女兒卻老是待不住,假探她之名又溜出去。
蔣秀翎忙著大女兒的嫁事宜,準備著像樣的嫁妝,不然女兒在皇家媳婦中哪抬得起頭。
如今距離三月二十三日不到五個月了,中間還隔了一個年節,商家有大半個月不開門,她不趁著年前采購,預先讓手藝人打嫁妝,臨到填寫嫁妝單子時,她去哪湊?
因此對小女兒的看管便松散了些,又恰逢孟家一家人上京,她便睜一眼、閉二眼的由著女兒住進孟家,讓她們母女倆也聚一聚,她好趁這時候籌備大女兒的婚事。
只是她沒料到小女兒不是個安分的。
到孟府便成了放出籠子的鳥兒,當是回到東山村的家,仗著爹娘和兄長們的寵愛便待不住,為她的致富大計展開行動。
「娘冤枉我了,淼淼一向很乖很听話的,我不過想給我的雙生姊姊添點嫁妝,努力攢點銀子而已。」女孩家都該有點自己的私房,而她正好有生財之道。
「還裝!你打小到大最會擺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吃定你爹和你哥哥們,讓他們心疼不舍,心甘情願為你做任何事。」連她也不例外,為了這個女兒,她可以豁出一切,連命都不要。
雖然顧府的蓮姐兒和淼淼生得一模一樣,讓他們愛屋及烏地對她生出憐惜,可是沒辦法像自家女兒一樣疼入骨子里,多少有幾分保留,總覺得那是另一個人。
「不裝了,娘不疼我了,我要跟爹說,娘壞……啊!娘,您干麼抱我,我長大了,不能亂抱……」娘的懷抱好溫暖,有著長年燻染上的煙火味,令人安心,讓她想起小時候娘一邊抱著她,一邊炒菜的情景。
「真好,我家淼淼沒變,還是那個村里的野猴,活蹦亂跳,娘沒有失去一個女兒。」眼楮微澀的秋玉容抱著女兒,感覺她並未離開過,有著明亮的笑容和好動的性子。
「娘……」孟淼淼眼眶熱熱的,有液體模糊了視線。
「只要你們都過得好,娘就安心了。你找的這個宅子很好,三進院,比咱們東山村的家還大兩倍,日後咱們來了也不愁沒地方住了。我家淼淼真能干,能照顧爹娘和哥哥們。」秋玉容知道女兒一直很聰明,只是不曉得她隱藏這麼多,他們護不住她,唯有京城這種大地方才能讓她大展手腳。
「娘,您真好。」娘從不怪她,願意放手讓她飛。
「你是我女兒,不對你好對誰好。」老說傻話。
秋玉容一臉寵愛。
孟淼淼摟著娘微微發福的腰,將頭枕在她肩上,「娘,我明白您在擔心什麼,您想三哥學了武藝後會去參軍,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有個不慎,我們還不哭死了。」
「你有法子讓他不去?」秋玉容一心指望女兒出個主意,小棉襖的貼心比冬寒時坐在炕上還暖心。
孟淼淼一笑,神情是不可一世。「娘不是常說我是鬼靈精兒,一肚子壞水,怎麼會沒辦法?不過要等爹跟哥哥們回來再說。」
一會兒,滿臉興奮的孟明鑫一腳泥的跑了進來,瘋了似的拉起妹妹手舞足蹈,還唱起不在調子上的山歌,讓秋玉容看得頭都痛了,連忙出聲制止兩人的胡鬧。
「妹妹,我看過莊子上的土地了,能種兩季稻,不過今年來不及,我先讓人種冬小麥,年節前後我再育苗,等收了冬麥後就能插秧了。」整整三百畝地呀!那能收成多少糧食?
「那你在東山村的地呢?那是你們一年的口糧。」爹娘和學生都吃地里的出息,種不好可不行。
他不在意的一聳肩,「肯定沒法回去育苗了,我寫封信請村長幫我們收了冬小麥,種一季春小麥,莊上的水稻打谷了我就回去收春小麥、育苗,而後趕回莊子收成,將離去前灑的秧苗子種入地里,休息一、兩個月再回村子收稻,這邊的二期稻你再讓人收了。」
「二哥,這樣來回你豈不是很累?」他的時間全耗費在種地上,無一刻清閑。
「忙點好,莊稼人不忙還種什麼地,反正我還年輕,禁得起,等過幾年把二期稻種得好了,我們就把它推廣開來,到時候找別人來幫我們種稻,二哥就是挺著大肚在田邊走來走去的地主老爺。」他邊說邊樂得哈哈大笑。
「說得好,要種田就不要怕辛苦,你操勞幾年,咱們多買些地佃給小農們去耕種,咱們收地租就好。」
「爹、大哥,你們回來了。」孟淼淼像只勤勞的小蜜蜂,給他們一人送上一碗熱姜茶,如今已入冬了,天氣轉涼。
孟二元露齒一笑,被女兒牽著往上位一坐。
孟明森撫著妹妹的手,好笑她的過于殷勤。
「你三哥也回來了,在外面拴馬,莫小子心眼多,倒是討好起舅兄了,又送馬、又送劍,你三哥樂得祖宗姓什麼都不知曉。」
「大哥,你又說我壞話。」孟家人都個高,三子孟明焱才十四歲,身材已高大得像個成人。
「你也就這點壞處讓人說嘴,練起武,連天塌了也不管。」說是武痴是抬舉他,根本是武瘋子。
「不跟你辯,說不過你,讀書人那張嘴我根本敵不過,我就跟妹妹親,對吧,淼淼。」他一入內就往妹妹那邊走,坐上她旁邊的椅子。
「嗯!你是我親哥。」親的親的,誰敢說不親。
一听「你是我親哥」,三個哥哥都坐正身子,面上一凜,齊聲一問︰「又想要我們做什麼?」
這丫頭只有算計自己人時最勤快。
「爹,我讓您找的刻版師傅您找到了沒?」
「有個同鄉做得不錯,他帶了兩個徒弟……」
「不夠,最少再五個師傅,十到二十個學徒,我要弄活版印刷。」現今還以書寫居多,版印還在最初的階段,印刷速度非常慢,不符合她要的效率。
「咦?」什麼叫活版印刷。
「大哥,你幫我找一百名文筆好、家境清寒、急用銀子的學子,我要寫書,不管文史的、勵志的、山魈野怪、游記、千金小姐和落魄書生間纏綿惟惻的愛情、人鬼戀、狐狸報恩、忠孝節義、仙魔大戰……」
「你想干什麼?」她怎麼老想些別人想不到的?
「出書。」她眼中散發著堅決光芒。
「出書?」她要開書肆?
「我要全天下識字的人都看我印刷出版的書,不僅是看,還要買、收藏,甚至入迷,我要影響他們對時局的看法,從狹隘的角落里走出來。」書籍包羅萬象的內容引人入勝,她要讓書去改變人的想法和見解。
好宏大的志願,不愧是妹妹。三位兄長如是想。
「三哥,我知道你想從軍,打出功名給我撐腰,可是我有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他們家不用哥哥拼命。
「什麼事?」
孟淼淼取出一幅輿圖,打開來往牆上一掛,用眉筆畫一道黑線,「從南到北,從北到南,我要開一條商道。北邊缺煤、油、鹽、茶、布料、糧食,我們在京城里買齊了,三哥你找來你的師兄弟組成鏢隊護行,把這批東西送到北邊賣,再買回那邊的皮毛、寶石、藥材、珍稀器皿……」
「我……我不會做生意……」孟明焱搔著頭傻笑。
「我蔣家的舅舅們在邊關,頭兩年你讓他們幫你收,給他們抽三成利,之後你再看是要自己去收貨還是和蔣家人合作,我會修書一封給我姥姥、姥爺,你去了之後就有人護著,不用擔心遭到層層剝削。」有地頭蛇在還怕什麼。
「……好像並不難。」可以試一試。
「那我呢?」怕被人遺忘,孟明鑫跳了起來,他除了種地,什麼也不會。
「二哥呀!你最重要了,我們要運往北地的糧食就由你負責,你要做牛做馬替我們種地。」她得意的揚起下巴。
听她理所當然的口氣,大家都笑了,然後……
「你呢?」
孟淼淼神氣活現的背著手走路。「數銀子。」
「數銀子?」這話她也說得出口。
「大哥,難道你忍心我這細胳膊去抄書?還是二哥想讓我下田鋤地,曬成小黑炭?你認為妹妹的氣力拿得起一把劍嗎?」她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十分滿意他們面有愧色的搖頭。
于是事情就這麼愉快地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