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山下人真會玩，過節花樣層出不窮，凌琥珀還記得剛來沒多久過了熱鬧的中秋和重陽，冬至又有節目，緊接著隆冬臘月各種作醮祭拜盛典後，又迎來了最熱鬧的年節，重點是節日里的點心都很好吃。
她決定所有節日里，她最愛年節。因為她領到的紅包多到能串成鞭炮，長輩的每一包都厚厚一疊金葉子和銀票就不用說了，平輩中最大包的竟然是中秋那時被她咬了一口的凌曦……
唔，這可怪不了她，誰讓凌曦身邊有一堆氣場讓她很不舒服的臭道士，那些臭道士一直暗中緊盯著她，害她連變身到處亂跑都不敢，最後竟然還趁著凌雲下山，把她帶到凌曦的院落，一個勁地問她是不是和哪尊大妖結了契，听不懂的她一個不開心就往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也不知道凌曦是真的大人有大量，還是凌雲打點過了，總之元宵節時回到翡翠山莊過節的凌曦雖然避凌琥珀避得緊，但還是包給她一個大紅包。
她決定把他列入好人名單——雖然她遠遠沖著凌曦小財神甜笑，他還是白著臉倒退三步。
元宵隔日，青陽城大小商鋪的裝飾立刻換上新的一批，「第七屆武林拔籌大賽」偌大的彩旗飄揚在各個角落。
整個青陽城從年節前就熱鬧至今，不過如今街上更多的是穿著冬派制服，優閑地逛著商店的武林人士。
「來啊來啊——第七屆武林拔籌大賽紀念款折扇！名門公子耍帥必備單品，讓您就算沒有凌大公子的美貌，也能揣摩出他七分的瀟灑，數量有限，賣完就沒有啦！」叫賣的小二站在高處，還穿起一身白衣，有模有樣地攤開一柄折扇搧得衣袂飄飄，小二模樣生得好，果然吸引不少少年俠士衛過來想買扇子。
「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這位氣質月兌俗的俠女，看您的衣服想必是玄光派的子弟吧？千萬不要錯過小店的玉脂雪蓮霜，讓您在極寒之地也能保持玉手柔女敕不凍裂，現在買五罐還送武林大會特典款琉璃鏡，只有敝小店才能換到喔！」
「拔籌大賽聯名款斗笠！行走江湖必備良伴，尊爵不凡，霸氣外露，讓對手百步之外就被您帥到淚流滿面，五體投地！」
被街上各種花式叫賣吸引的各大派弟子不得不感嘆，青陽城不愧和翡翠山莊關系密切，每次辦活動，總教他們大開眼界。所以除了武林人士之外，也有不少下一屆準備辦活動的商家特地來取經。
「凌家花樣果然很多。」幾名靈樞派帶著弟子來參加大賽的長老，看著天字一號街上最大的店鋪，格局足足五間打成了一間，掛著黑底金字「拔籌大賽總辦事處」的招牌，店里還擺著幾尊叫做「公仔」的人偶，模樣可愛精致，穿著五派三幫一堂，以及翡翠山莊和鳳凰樓的制服，除此之外還賣一些小玩意兒，就見幾名年輕弟子——包括他們靈樞派的少年，正聚在店里興奮地比較手上看上眼的小東西。
身為五大派之一，盡避沒了修仙鼎盛時期的風光，依舊是名門正派，至少對多數金陵人來說，就算加入如今更為強的三大幫，也遠不及成為五大派弟子值得說嘴。
畢竟，三大幫再如何聲勢浩大也是三教九流，五大派卻是擁有千年歷史的名門，有歷史，有傳承，對弟子的遴選與約束也比三大幫更嚴格，家中有子弟能入門，那是光耀門楣的好事。
向來要求弟子行為端莊穩重的靈樞派長老，對于聚在店里嘰嘰喳喳的弟子們只是咳了幾聲，提醒他們放輕音量，然後索性轉身進了酒樓，這是有意睜只眼閉只眼，讓他們小輩去玩個盡興了。
祁楓當年提出舉辦大型武林大會的方式，嘉惠了各大門派。就比如大賽委員會，由各大派推派人參與，經費除了共同分擔外，也靠著祁楓提出來的一些點子募集到不少資金，對比較沒有財力舉辦大活動的幫派無疑是雪中送炭，對財力雄厚的門派也是錦上添花。
其實正式的武林大會，早在祁楓當上武林盟主沒多久，就被他以各種借口推托、各種找碴地取消了。盟主之位量然是個虛職，但一直以來坐上這位置的人多半會認真執行這個地位賦予的一些職責，比如舉辦武林大會啦，比如仲裁武林紛爭啦，比如江湖上哪個倒霉蛋被欺負得滿月復委屈，可以一張血狀到武林盟主面前請他老人家主持公道……等等。
但是祁楓不愧是有史以來最不務正業的武林盟主，那些責任他能裝死就裝死。
開玩笑，天天搞那些花樣，他還要不要陪老婆？要不要含飴弄孫？
含飴「弄」孫，在凌家第三代心目中，應該是捉弄的弄。
為什麼他這麼推托，卻還是穩坐盟主之位呢？
除了祁楓武功始終不可思議地維持在巔峰狀態，天下第一無人出其右，更重要的是各大門派那些老**都是經歷過那個愛斗爭、愛面子，把武林搞得烏煙瘴氣的前盟主時代，對他們來說，祁楓這種什麼都懶得管的作風，恰恰是現今的武林能平靜的主因，這三十年來各大派除了喝喝酒打打架，沒有更慘烈的腥風血雨，不是件好事嗎？
這武林拔籌大賽則是少數能在懶惰盟主的極力裝死下，越辦越盛大的武林大會。
畢竟在這個沒有多少腥風血雨能讓門下子弟刷經驗、揚名聲的年代，一場萬眾矚目的比就格外受到重視，參與拔籌大賽都是武林新銳，不只各大派，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派，甚至帶劍修行的獨行俠士，都能報名參加，唯一的限制就是每個人一生只能參加三次，而且如果前一屆拔了頭籌，就不能再參加。
頭籌只有一個，每一屆拔得頭籌的自然都是新人當中的佼佼者，從此之後也算聲名遠播，如果再讓金大仙排上名士榜，那就算是在江湖上有頭有臉，走路有風了。
今年這一次，翡翠山莊並非主辦，而是鄰近的長山派。
即便擁有千年傳承，如今財力也不及土豪，加上凌家與月狩宮結為姻親，江湖上那些老**有意借這次舉辦拔籌大賽來試探凌家的立場，所以長山派很早就來向翡翠山莊借場地。
過去也有前例，凌雲便答應了。
舉辦這樣規模龐大的塞事，青陽城的客棧早在半年前就被預約一空，翡翠山莊當然就負責安頓各大派德高望重的長老。
「這幾日山莊內閑雜人等多，你就不要化成小虎到處亂跑了。」凌雲模著凌琥珀的頭道。
正在喝紅棗木耳湯的凌琥珀也不知听懂了沒有，嘴巴塞得鼓鼓的，眉頭打了幾個結，也不回話，只是專心地嚼木耳。
這半年來她其實學了不少金陵語，但還是很懶得開口，何況吃東西時，別想要她分神理解別的。這畢竟是好習慣，凌雲也不逼她。
「那後山呢？」好不容易，她吃完甜湯，把紅棗一個個啃得只剩果核，才道。
凌雲知道她每天除了吃，最愛的就是化身小虎到處探險。整個山莊在他的結界下，大多數人都只會把小女乃虎當成虎斑貓。不過客人就麻煩點，如果他沒能當場抹去他們的記憶，難保不會留下後患。
「後山做為拔籌大賽會場，還是別去了。」見她失望噘嘴的模樣，他只好道︰「去母親或女乃女乃哪兒走走吧。」
凌琥珀也喜歡跑到凌南煙或花百岫的院落去。
兩位長輩給她準備的甜點，多到她幾乎沒吃過重復的。當然知道她特別喜歡哪些點心，花百岫和凌南煙也會讓人多準備一點，至于其他的打賞就更不用說了，什麼好東西總歸是要給她留一份。
但隨著大賽日期接近，她開始常往凌家雙生子那兒跑。
凌家雙生子今年也要參加拔籌大賽。本來凌琥珀也想參加，且不說凌雲不會準，重要的是拔籌大賽雖然參加年齡沒有上限——誰說沒有大齡菜鳥呢？
但下限卻是有的，至少得滿十三歲。
琥珀維持的是八、九歲時的樣貌，凌雲帶她回山莊時，她懊悔于年紀太小不能馬上拜堂，硬是說自己十一歲——再往上加也沒人信。所以山莊里的人都相信凌琥珀過去是遭到了虐待，才會長得這麼小。
相較于凌琥珀想參加卻不能參加，雙生子倒是恨不得能裝病不參加。
要知道，自從安平元年那一屆，凌家第三代開始能參加拔籌開始，往後三屆拔籌幾乎都是凌家堂兄弟的龍爭虎斗，早已惹來多方眼紅。
「有小陽堂哥在……咱們去混個分就行了吧？」凌礫囁嚅道。其實上一屆他們就達到參賽年齡，但賽前兩兄弟因為太緊張，病倒了，躲過一劫。
這對雙生子比起其他堂兄弟，武功僅僅能自保而已，凌家對此向來極為縱容，他們若無心于此，也不勉強。可祁楓卻開口道，這一屆難得辦在自家後山，要雙生子好歹去混點人生經驗，機會難得，反正也不可能再逼他們參加第二次。
雙生子沒敢拒絕，要知道專業打醬油的凌囡囡都參加過一次，而且還把比賽當成郊游玩足，一馬車零食帶出門，回來又帶了一馬車的伴手禮，他們兩個男孩子總不能連最廢的堂姊都不如吧？
雙生子中的哥哥凌晶並不答話。他早就听見下人向長輩打小報告，說有一些前幾屆因為凌家鋒頭過盛而懷恨在心的選手，鎖定了他們兩個，打算在比賽時好好教訓一頓。
小陽堂哥雖然很強，但常常少根筋，恐怕保護不了他們。
「我可以變成小虎，在暗處幫你們啊。」凌琥珀嘴里塞滿梅子糕，含糊不清地道。
凌晶撇了撇嘴，心想一頭小女乃虎能干嘛？沖著對手賣萌嗎？
凌礫卻眼神一亮，「對耶！爺爺不是常說三個什麼比一個什麼強……」爺爺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順口溜，凌礫想半天總算擊掌︰「啊！三只小豬壓死一頭大野狼！」
「……」只有你倆是豬！凌晶心里想。
「沒錯，人多力量大！」凌琥珀又吃了一塊梅子糕，「別擔心！」
不擔心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