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兩人漫步回落月軒,正好消食,飯廳到落月軒距離不算短,還得爬上幾處大山坡,除了走在林間凌雲會牽著她,其他時間都讓她到處鑽到處跑,不一會兒她就化為小女乃虎鑽進樹叢里,凌雲也由她,在接近落月軒時他的手往空中一撈,跑得稍遠的小女乃虎就出現在他手中。
她正在追一只松鼠啊!要是追到了說不定能當夜宵!雖然她已經吃得很飽了,就是肉吃太少覺得嘴饞。
凌雲擰起眉,看著一身泥巴的小毛球,立刻讓人又備來熱水與澡豆,親自把小女乃虎洗個干干淨淨。
山莊里還有個規矩,就是飯後要以牙刷子蘸鹽或摻了皂角、生姜、荷葉……等藥材的牙粉把滿口油膩刷干淨。凌琥珀還有法力時凌雲尚且不約束她,但她來到山莊的第一天晚上,對凌雲來說最辛苦的一仗恐怕就是逼她刷牙。
但是他絲毫不打算退讓,她刷完牙他還要檢查,刷不干淨就重刷。往後好幾年,凌琥珀從來沒有喜歡過這規矩,而她的牢頭也從來沒有放過她。
平時晚上凌雲會看一會兒書,但今天則用來教凌琥珀說話和識字,他還特地讓人備來一雙輕巧而且入口端較為方正的木筷,讓小丫頭得了空先學好拿筷子。
人定時分,凌雲本來就特別寬的床鋪內側多了塊圓蒲團,蒲團上一條柔軟厚實的絲巾,他將有些困倦的凌琥珀變成小女乃虎,擱在蒲團上,用絲巾包好。
在踏進山莊以前,他其實打算讓琥珀住落月軒西院,一來她剛下山確實需要他陪著,二來男女之嫌最起碼得避著。可是今日的長輩大會審讓他改變了主意。凌雲把凌琥珀擱在蒲團上,垂下眼,一手規律地撫過她的頸背,燭光在後方勾勒他的身形,光影綽綽之中的神情顯得有一點高深莫測,寧靜淡然恍若深思。
其實只是賭氣,不想揣在懷中的小家伙被搶走。
凌琥珀被模得昏昏欲睡,凌雲熄燈躺下後她還有些失落呢。
反正能睡在她天仙媳婦兒身側,她求之不得,她面朝凌雲趴著,享受著沐浴在凌雲監世美顏之中的心靈宴,見他氣息平穩,靈機一動,還偷偷湊向前去舌忝了一口他的臉頰,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是一頭真正的小女乃虎,總是好奇地舌忝吮山里那些香氣濃郁的花蕊一樣……甜的!她的媳婦兒當然也是甜的!痴漢小女乃虎賊兮兮竊笑,心里盤算被變成女乃虎好處看來也不少,她還可以這樣又那樣……想著想著就這麼窩在凌雲頸間睡著了。
凌雲開始擔心過凌琥珀初次離開生長之地,會有諸多不慣,不過一路北上,她適應力非常之好。
尤其每天都在他身邊睡得像只無憂無慮的小豬崽,沾枕片刻便發出呼嚕聲響,反倒是凌雲常常無語地看著她睡得香甜的小臉,想起自己差不多連拐帶騙地哄她下山就為了她一身法力,和牙人沒什麼差別,想到這里他常常睡意全消。
在翡翠山莊的第一個早晨,睡得香甜的小豬崽這一覺直到辰時三刻,睜眼時有些迷糊地看著陌生的床頂。
雖然不是真的小豬崽,但也睡得肚皮朝天,四肢攤平,然後她想到什麼似地翻個身,發現床上早空了,被子疊得豆干一樣。
媳婦起了?怎麼沒叫她?她本來想回復人身,卻察覺床幔外有人影走動。
「姑娘醒了?」一名容貌敦厚,身子結實的大娘捧著水盆來到床邊。
落月軒本來是沒有女僕役的,有也是打掃的老媽子,原因自然出在凌雲那張臉上。但凌琥珀還是需要有人伺候,因此昨夜凌雲向母親討來以前照顧過凌家孩子的老女乃媽,以後專門在落月軒照顧凌琥珀。
凌琥珀不承認自己怕生,那當下她立刻否定變回人身的想法,在大娘掀開床幔時立刻一溜煙地跑下床。
「哎呀!泵娘別跑,你好歹洗把臉再跑啊!」大娘一直貼身照顧凌家的公子千金,見識過那群會化為巨狼的凌家姻親,對小虎崽的真實身分是凌琥珀也沒浪費精神去懷疑,捧著水盆便追著小老虎跑出寢房。
不知為何被追著跑,原本打算先找到凌雲的凌琥珀突然覺得有點好玩。
她自個兒獨佔偌大的一座山頭,一直覺得沒有誰比她更了不起——整座山都是她的呢!
但是每天早上她都得在床上發一會兒呆,想著今天該找什麼樂子。
一大早就有人陪她玩——像她追著山里的動物那樣——她覺得很新鮮,跑得更賣力了。
大娘索性把水盆放下,拎起裙擺賣力追著凌琥珀,那丫頭跑著跑著還回頭期待地瞅了她一眼。
「別怕,我是替你洗臉來著……」大娘柔聲安撫。
洗什麼臉?用前掌的肉球搓一搓不就行了!凌琥珀一確定大娘追上來了,立刻興奮地邁開小短腿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大娘一陣無語。這小虎崽真是琥珀嗎?然後她想起那小丫頭還沒學金陵的語言呢!當下怪自己粗心,只好認命地繼續追她。
見大娘認真地追,凌琥珀也來了勁,數度更換方向,昨天還嫌山下人不會蓋房子,現在她覺得山下人蓋的房子玩貓追老鼠實在太好玩了!「乒乒乓乓」撞倒一排花架也沒停步,打掃的小廝和老媽子都一陣愕然。
「唉,你們別光看,快幫我攔住她呀!」大娘沒好氣地喊。還好山莊里大多數雇佣都有武功底子,這麼跑下來,大娘仍是臉不紅氣不喘的。
接著幾個小廝與老媽子也加入追逐陣仗,凌琥珀更來勁了!在蹲著馬步等在前方,打算趁她收勢不及時撈住她的小廝面前,來個帥氣急轉彎,還華麗麗大甩尾,後腿都噘得老高。
不過一頭小虎崽,落月軒搞得人仰馬翻。
歡騰地跑了沒多久的凌琥珀很快發現,盡頭沒路了,她來到月湖邊緣,前方是用來引山泉水的水道,築起了雕花欄桿。
不過是水道而已,哪里攔阻得了她堂堂山林小霸王?凌琥珀胸有成竹,氣勢萬鈞地立刻又施展了飛虎奔騰式。
不是她自夸,在山里時偶有看得到對岸的天塹,她連法術都不用,撲騰一下就能過了。
但,她還沒習慣這個女乃虎體型,在估量水道寬度和欄桿高度時,憑的還是成虎時的距離感。
也因此,她的飛虎奔騰式在越過欄桿時已經開始往下掉,最後甚至沒來得及構住對面的欄桿,「啪」地撞上水道邊緣,像壁虎一樣,前爪扒住了水道邊緣,卻沒止住下滑的勢子,在石板堆砌的水道邊留下兩道爪痕,慢慢地,往下滑……
啊——怎麼會這樣?她不會泅水啊!撞出兩管鼻血的凌琥珀,「咕咚」一聲掉進水里,當下慌了。
同時,南院的凌雲收了最後的劍式,將長劍入鞘,才伸手朝空中一抓——右手憑空出現成了落湯雞的小虎崽,頭上還沾著一片原本飄在水道上的落葉。
發現自己得救後,凌琥珀雙掌舉到下巴,縮著尾巴賣萌。
嚇死我了。
凌雲單手拎著濕淋淋,腳爪子、小肚子還灰撲撲一片的小虎崽後頸,平靜的臉上只有眉頭微乎其微地皺了一下,然後把劍拿給莫武收好,「跟女乃娘說琥珀我帶去澡堂了,讓他們先準備早膳。」
莫武很快地從大少爺竟然「隔空抓虎」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忙不迭下去傳達命令。
晨練完沐浴向來是他的習慣,因此澡堂里早備好熱水,凌雲來到氤氳的澡堂,看著手上髒兮兮的小虎崽半晌,在她討好的笑容——小女乃虎當然不會笑,努力做出笑的樣子,結果就是無比的憨。
當下他做了決定,拎著凌琥珀的手一扔,她被丟進浴池里。
本來驚得都炸毛的凌琥珀頃刻就發現她被包覆在一團溫涼的水氣當中,就連掉進浴池里也很快地浮起來。
在白遠驚訝凌雲的天分時,凌雲倒覺得白遠的法力果然帶來許多方便。
凌大少理解法力運用的方式,完全憑想象與直覺,換作天分不高的人,哪怕有想象與直覺,也未必能控制靈力在體內隨心游走,更別說控制靈力讓他心想事成了。
他變化出一團水泡泡,水泡泡里有無數滾動的氣泡,在溫水里翻騰,不只讓凌琥珀浮在浴池里,也把她一身髒污洗淨。
凌琥珀還發現如果她扭動四肢,水泡泡也能四處移動,當下玩得可開心了,一頭小女乃虎奮力揮動四肢,用虎爬式在浴池里到處亂劃。
凌雲則褪了衣裳,接著走進浴池。
在水里玩得正歡的凌琥珀一直到撞上拿澡豆搓洗頭發的凌雲,才發現她終于得償所願!當下雙眼金光一閃,想著要直接撲到大美人身上——
但就在觸踫到凌雲的瞬間,水泡泡包裹著凌琥珀,出現在浴池角落,離她親親天仙美男媳婦兒老遠。
「……」這是什麼巫術?
凌琥珀不死心,又撲騰著四肢往凌雲的背影靠近。
凌雲仿佛沒察覺似地繼續洗他的,直到凌琥珀又快要踫到他時……
這回水泡泡包圍著她,出現在浴池的另一個角落。
「……」吼——凌琥珀不信邪,更加賣力地撲騰而來。
凌雲邊讓水柱沖洗掉頭上的泡沬,嘴角一邊勾起笑意,凌琥珀果然在靠近他的瞬間就又被換了位置。
他其實只是讓她非禮勿視,並且不要來干擾他沐浴,哪知道這丫頭索性就這麼跟他杠上了。
還玩得非常開心。
踫不著也沒關系!「朝著媳婦兒接近」這種行為本身就讓她沖勁十足。
凌雲把全身洗干,凌琥珀還在賣力泅水,他向浴池邊走,兩步之間出現在矮榻前,身上早已利用術法擦干並穿好衣裳,然後伸手朝空中一抓,又把凌琥珀拎在手上,她身上的水泡泡也消失了。
凌琥珀同時感覺到清涼的氣流就像水泡泡一樣包圍了她,頃刻濕淋淋的她變得干淨清爽,凌雲這才將她抱在懷里,出了澡堂。
終于貼近她的美男媳婦兒,凌琥珀巴不得化作人形藥膏……小女乃虎藥膏,就此貼在凌雲身上,誰也別想把她撕下來。
後來凌琥珀又和大娘玩了幾天貓追老鼠。大娘照顧過凌家幾個孩子,更皮的也不是沒遇過,耐心倒是十足,第五天總算收服了凌琥珀,讓她每天起床時乖乖待在房里,讓大娘給她穿上一身漂亮的衣裳,梳個俏皮可愛的發辮。
凌琥珀雖然失去大半法力,但是除了能夠化為小女乃虎,亦能在回復人形時保持原本的裝扮,因此她還是特別喜歡能夠替她打扮得美美的大娘。
還有時間就化為小女乃虎偷溜到澡堂看凌雲入浴——她發現在水里反而看不清楚,凌雲又存心整她,所以這才學乖,在自己梳理好後潛進澡堂,說不定反而能一飽眼福哩。
凌雲一直沒有制止她這種痴漢似的行為,一來他懷著一種成年人對小屁孩的無奈與寬容,相信她總有一天,不管是基于膩了,或總算有了羞恥心,總會消停的。
不過這天始終沒有到來。
二來既然他打算將她護在羽翼下,便不打算把她嫁出去——一開始他認為凌琥珀身為容器,本就該留在身邊。然而時日一長,將她綁在身邊的真正原因,漸漸地連他自己也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