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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惡夫 第十三章

作者︰朱輕類別︰言情小說

蘇曉嬋回到櫃台後頭的小庫房,掀開了一角的門簾子往外看。見醫館里的秩序好了許多,她抿著嘴兒輕笑了起來,只是她不經意地收到了一束涼颼颼的目光,沈思皓看了她一眼。

蘇曉嬋立刻放下了門簾子,過了一會兒,她又悄悄地掀開門簾子看了他一眼。他的注意力已經沒有放在櫃台這兒,而是專心關注起坐在他面前的一位窮苦老人。

蘇曉嬋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時,掌櫃指揮著兩個伙計搬抬著一個裝滿了各式物什的大筐子,進了小庫房。蘇曉嬋一看,大竹筐里擺放著白菘,雞蛋,新做的粗布鞋子,菜干,還有用粗布口袋裝著的小米。

蘇曉嬋好奇道︰「這是什麼?」

難道是掌櫃派人去買回來的?可是這會子醫館里的人都很忙,也沒見誰有空出去采買呀。

掌櫃抹了一把汗,無奈地對她說道︰「藥館立下的規矩,誰來醫館看診,付不出診金的,可以拿物相抵。或多或少,意思一下就可以。您看看,最近夏末轉秋,病人也多,都是些窮苦人家,所以他們就……哎,總之拿不出錢的,就拿這些來抵了。」

聞言,蘇曉嬋瞪大了眼楮,居然還能這樣?

她不由自主地就看向沈思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在不同的病人面前,他會是兩種面孔?在那些窮人面前,他卻表現出極大的耐心和同情心,甚至願意接受這些並不值錢的菜干,小米等物充當診金。

可之前那個穿著綢緞長袍,言辭輕挑的中年肥胖男人,沈思皓卻對他那些不屑一顧,他似乎一點都不怕得罪那些有錢人。

沈思皓的作法,與平常人的作法似乎是反的。因為開鋪子作生意的人,總是對有錢人更有耐心一些,而對窮人總是不耐煩。

可他不一樣,他對窮人有很耐心,對有錢人卻很不友好。對窮人有耐心善心的人,會是大家口中的惡人嗎?

心底好像有些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蘇曉嬋陷入了沉思,她一直都隱隱約約的知道,他娶了她,似乎是拿了她爹爹的什麼短處。再加上他的聲名狼藉,可以說他這種逼嫁的手段實在很不光彩,她也因此壓根不想嫁他,討厭他。

但事實是,她嫁到沈宅以後,日子較之從前過得更加簡單而又真實。

先前在娘家的時候,她有心要防著繼母算計自家錢財,拿去貼補繼母的娘家,又害怕繼母指責她不夠端莊,小戶之女錙銖必較,所以她不得不一邊用女訓,女誡來偽裝自己的言行舉止,內心深處還得把盤算撥拉得劈哩啪啦響。

她要和繼母斗智斗勇,以保護蘇家的家產,要留給爹爹養老,今後還要將蘇家的產業完完整整地交到弟弟手上。

成日里算計,面子上端著累,心里盤算著也累,蘇曉嬋也不能違心的欺騙自己,跟沈思皓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她已經習慣了用最簡單的方式提出最直白的要求。而他,似乎也都是有求必應,相反地要是她期期艾艾的,表里不一的時候,他通常都是冷漠的,凶惡的。

他好像一直都在縱容她,讓她活得更真實?而她其實一直渴望活得真實,她討厭帶著面具的自己,討厭心里不滿卻為了要爹爹放心而假裝大度的自己。

帶著面具生活,很累,很憋屈,很不快樂,而現在,她再也不用裝了。

掌櫃見蘇曉嬋久久不發一語,也不知夫人心里是怎麼想的,便小小心地喊了聲,「夫人……」

蘇曉嬋回過神來,她啊了一聲,吩咐道︰「翠兒,挑些咱們可用的,這就家去,做好了午飯也好等你家老爺回來用飯。」

翠兒听了,脆生生地應了,教伙計找了個竹籃子過來,撿了些菜干,雞蛋,白菘什麼的,還拿了一小袋黃澄澄的小米。

蘇曉嬋帶著翠兒先回沈宅,她去看了看弟弟曉軒的功課,回到後院廚房里的時候,翠兒已經將米飯燜上,菜也已經洗好了。蘇曉嬋便親手做了幾道菜,又叫翠兒用今天拿回來的新鮮小米用小石碾碾成細細的米粉,再混著白霜糖上鍋蒸了,做成松軟的小米糕。

沒過一會兒,沉思暗回來了。

「今兒回來得這樣早。」蘇曉嬋努力地想讓自己的表情變得自然些。

沈思皓看著她,嗯了一聲,嘴角微彎說道︰「今兒托了你的福,大伙兒比平時早了一個時辰結束看診。」

聞言,蘇曉嬋看了他一眼,正好沈思皓也看向她,眼神亮晶晶的。

這時蘇曉軒跑過來拉住了沈思皓的袍子,邀功道︰「大姊夫,你給布置的功課我做了一大半,晚上你可要捉只蟈蟈兒給我。」

沈思皓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這話喜得蘇曉軒一蹦三尺高,還拍著手兒笑了起來,蘇曉嬋見這一大一小相處和諧,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蘇曉嬋對沈思皓改觀了之後,又因為家中多了年幼活潑的弟弟,沈宅里的氣氛變得格外好。中午吃上松軟甜蜜的小米糕,蘇曉軒連連說好,飯也不吃了,專心吃這個。

站在一旁服侍的翠兒插嘴道︰「這小米是夫人從醫館里拿回來的。」

蘇曉嬋也笑,「以後咱們一早先去醫館轉轉,要是有合適的菜啊雞蛋啊什麼的,就拿回府里來,能省不少錢,而且這些還都是好東西。」

沈思皓正在扒飯的動作一滯,默了半晌,他低聲說道︰「醫館的盈余其實還可以,清台縣的人不怎麼待見我,倒是其他地方常有人來請我去問診,所以……」

蘇曉嬋嗔怪道︰「醫館盈余我不管,總之我在家里能吃穿好,就什麼都不管,反正是你當家不是嗎?」

沈思皓看了她一眼,蘇曉嬋頭一回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只覺面上臊得慌,也不敢看他,只得挾了條蒸白菘,放進弟弟蘇曉軒的碗里。

過了一會兒,她才大著膽子,挾了塊麻油雞放進沈思皓的碗里。

沈思皓又看了她一眼。

蘇曉嬋埋頭捧著碗認真地吃起飯來,只是她那已經紅到透出了淡粉紅的耳尖,卻出賣了她此刻的羞澀心情。

這一餐,沈思皓一口氣吃了三碗飯。

這日這下午,沈思皓按著蘇曉嬋先粗問診再分流醫治的思路,命令三個大徒弟與傅大夫,萬大夫一塊兒坐堂問診;兩個年紀小些的徒弟則負責詢問病人們的病灶,用以分派給幾位師兄和兩位大夫。

這麼一來,沈思皓反而月兌了身,只在遇到疑難雜癥的時候他才出面,也更有時間指點徒弟,以及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早。

白日里,沈思皓忙完了醫館的事,便回府問蘇曉軒的功課,到了夜里,便成了蘇曉嬋的被折騰時刻。

也不是什麼折騰,卻是讓蘇曉嬋又愛又恨的,愛的是她似乎也戀上那銷魂蝕骨的滋味;恨的是他總像個餓狠了的狠似的,每一夜都將她這只柔弱無依的小綿羊來來回回地吃上好幾次,就沒有飽的時候。

漸漸的,蘇曉嬋覺得好像這嫁了人的生活,是比以前好些。

蘇曉嬋與沈思皓的小日子更加過得有滋有味起來。

一個多月後,蘇家捎話,說蘇老爺犯了事兒,被官府捉拿了,聞言,蘇曉嬋頓時如遭晴天霹靂。

「這怎麼可能,爹爹那樣老實本分,怎麼就犯事兒了,他犯了什麼事兒?」蘇曉嬋手足無措,感覺天都要塌了似的。

沈思皓擁著她,安撫她,「娘子莫要擔心,我這就去縣城看看,岳父性情和善,為人又一向謹慎,沒準兒是以訛傳訛的。」

蘇曉嬋心亂如麻,「若是打听到了什麼,可要第一時間讓我知道。」

沈思皓點頭,他安頓好蘇曉嬋姐弟,連夜出門趕往縣城。

沈思皓離開以後,蘇曉嬋思前想後,還是不放心,她忽然想起楚菲菲來。楚菲菲新嫁,她相公便在鄰縣做縣令,說不定可以幫忙問一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于是她給楚菲菲寫了一封信,請她托人打听一下她爹爹在縣城到底犯了什麼事兒。信寫好了,她又叫家中的門房老江拿著信和銀錢出去,托鏢局送了出去。

接下來的日子,蘇曉嬋終日擔驚受怕,然而最多的感受,卻是滿滿的寂寞。白天她習慣滿家滿院子的追隨沈思皓的身影,到了飯點兒也不知道做飯直到蘇曉軒嚷餓,她才驚覺他已經不在家里了。

到了夜里睡覺時,再無一道滾燙的肉牆睡在她的旁邊,為她抵御寒冷和漆黑。

去哪兒都是一個人形單影只的,雖然有曉軒陪她,但心底的寂寞與難受,卻根本無解。

突然蘇曉嬋意識到,她關心沈思皓竟然多過了擔心爹爹,陷入了震驚的蘇曉嬋不能接受自己這種想法,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心緒不寧的她,便是待在家里也是終日惶恐不安,索性帶著弟弟曉軒回了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