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山風刮涼了她臉上的淚痕,她疲憊地揉了揉臉,卻突然撞上了某個溫暖強硬的東西,那氣息熟悉得令鹿鳴猛然抬頭,頓時呆住!
高大健碩的周頌溫柔地看著她,抬手將愕然的她一帶,牢牢摟進了寬闊有力的胸膛前,並用長大衣裹住了她。
她心神激蕩著,努力想冷靜鎮定,最終還是抵不過這一刻來自眼前這個男人的,滿滿力量強大保護感的誘惑,她閉上了眼,額頭靠在他胸口,允許自己有短暫的軟弱時分。
「你怎麼會在這里?」
周頌沒有回答,只是環著懷里女人單薄的肩,俯首輕吻她的頭頂,柔聲道︰「我來接你回家。」
鹿鳴僵住……鼻頭一酸。
可親已經沒有家了。
不,不對,她有家,花蓮那間小小的民宿就是她的家,是她的,誰都不能再趕走她。
精神一振,退出了他的懷抱,「謝謝你。不過你不用送我回花蓮,你載我到台北車站就好,我搭普悠瑪回——你干嘛?」
周頌一臉風中凌亂,幾秒後才勉強壓抑下想按住她肩頭猛搖大喊「你這個殘忍的小東西,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沖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吐出去,再吸了一口氣……
「你行李都在我家,想跑去哪?」他隱隱咬牙切齒。「說好了你在哪我就在哪,今天晚上我住鮑司,你住家里,已經是我最大能容忍的範圍,其他的,我不接受!」
鹿鳴本來想再說點什麼,但看他氣得眉心亂跳,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還是模模鼻子,識相地不要再火上澆油了。
萬一惹得他炸毛,要靠蠻力壓制她也是輕輕松松動一根手指頭就能辦到的事,況且……她不得不承認,現在他突然的出現在面前,她還是情不自禁有一丟丟感動得亂七八糟……咳,就真的只有一丟丟而已。
「好吧,」她清清喉嚨。「我們回去吧——回你家。」
周頌總算轉怒為喜,咧嘴笑了,看起來有點傻萌傻萌的,他攬著她的肩頭走向停在雜貨店門邊的悍馬車。
「新車?」她上了車以後,忍不住挑眉。
「嗯,新玩具。」他笑著,伸出手揉亂了她的頭發,惹來鹿鳴一陣毫不留情的瘋狂貓掌式啪啪啪。「哈哈哈哈……哎喲,好好好,我不亂模了,你小心自己手痛。」
「皮糙肉厚的,也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的?」她恨恨嘀咕。
「下次生氣你不用動手,我自己打我自己。」他深邃性感的黑眸里笑意閃閃。
她心髒忽然又漏跳了一拍,趕緊別過頭去看車窗外,一怔——要下雨了。
悍馬車發動,一個大大回轉就往山下方向駛去,她忍不住眼巴巴地攀著車窗,回頭看向一手拿著雨傘,一手牽著小男孩的外婆,慢慢朝近而來,走進了雜貨店……
「外婆,再見。」面頭靠在冰涼的車窗上,神情悲喜復雜難言。
周頌靜靜地開著車,眸光透著深深的憐惜。
「那是你外婆?」
「你調查我?」她迅速回頭,目光疏冷戒備。
恐怕不只調查,還有跟蹤……否則他怎麼會這麼恰巧地出現在這里?
「對不起,但是我不後悔。」他低聲道,「如果不這樣,我根本沒有機會知道你過去都經歷了些什麼……也就不知道,原來,你以前過得那麼苦。」
「我已經長大了。」她緊繃僵硬的神經稍稍松弛了一些,但臉色還是算不上好。
鹿鳴覺得有些難堪,雖然過去寄人籬下遭人白眼的日子成就了現在她的獨立自主,但不代表她就願意讓……曾經深愛的男人清楚地看見她當年的狼狽。
她不是小可憐,現在也不是在演骨肉離散的「星星知我心」,她也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悲惘垂憐。
「我沒有別的意思,」周頌語氣小心忐忑,溫和中隱帶痛楚。「我只是……心疼。」
她眼眶一熱,隨即刻意地轉移話題道︰「謝謝,我現在很好。對了,你吃過午飯了嗎?我還沒,肚子好餓……我請你去吃生魚片吧?」
「好。」他又想伸手模她的頭,最好是還能緊緊抱進懷里,可是他也舍不得戳破她此時刻意武裝出的強悍獨立形象。
他知道,他心愛的女人縱然是背上扎滿了冷箭,還是會咬緊牙關昂首闊步,寧願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屑用流淚柔弱的姿態來向誰乞憐討好。
以前周頌最怕女人哭,因為家里的小媽和小妹都是軟趴趴的性子,他只要一看到她們兩個淚汪汪的,如果不是馬上拔腿就逃,就是舉手投降什麼都好好好。
可現在他才知道,不會對著自己落淚的鹿鳴,才是那個真正讓他心疼到連靈魂都深深為之顫抖的女人。
……被迫勇敢的孩子,學會不哭的孩子,是因為明白哭了也不會有人疼對嗎?
他猛然踩下剎車,悍馬隨即停在路邊,鹿鳴被反後座力扯得差點往前撲,卻在下一秒被緊緊地箍擁住了!
她驚魂未定地偎在他胸口,真想罵他是哪里有問題,卻听見深埋在自己頸窩的男人鄭重地立誓——「以後,都由我來疼你。」
她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當天下午他們在金山海鮮店吃了一頓鮮甜豐富的海鮮大餐,雖然鹿鳴總是吃著吃著就有點走神,周頌從頭到尾都溫柔寵溺笑吟吟地看著她吃飯,並且全套服務地剝蝦、挑魚刺、拿濕紙巾擦手等等。
雖然近日已經多少習慣了他這樣「鐵漢柔情」作風,但她還是覺得有點感動又有點不自在。
雖然也不能說人家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啦……
回到台北後,已經接近黃昏了,周頌先把她送回自家的豪華酒店式大樓內,在門口卻依依不舍,一直蹭著解說室內的各種設施、電源按鈕在哪、保全系統怎麼設定,直到真的沒有借口再逗留了,才一副怨夫臉的一步三回頭離開。
鹿鳴看著他垂頭喪氣地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的剎那,平靜的小臉再也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這傻大個兒……
「不過,傻得很可愛呀!」她自言自語,沒來由臉熱熱了起來,只得趕緊用手猛搧。「呸呸呸,我在發什麼顛啊?」
就算大型獵豹猛虎在傻起來的時候都顯得分外呆萌,但誰敢真的把它們當HelloKitty?
她搖搖頭,關上門,按照周頌說的設定好了保全系統,正想去拿換洗衣物到浴室沖個澡,洗去一身的風沙疲憊,手機卻在這時候響起。
鹿鳴以為是周頌去而復返,或者還要嘮嘮叨叨地交代什麼,可一看螢幕上陌生的電話號碼,還以為是要訂房的客人。
「你好,請問哪位?」
「鹿小姐,我是周頌的父親。」電話那端的聲音深沉老辣渾厚,帶著久在上位者那不怒自威的無形霸氣。「司機已經在樓下,你方便和我踫個面嗎?」
——見家長?
啊,不是,是要被檢視或是被警告嗎?
鹿鳴腦子斷片了好幾秒,手幾乎握不住手機,心髒狂如擂鼓,好不容易才找回思維能力和聲音,但還是下意識吞了口口水,另外一只手汗濕的掌心在褲管邊擦了擦。
「周伯……周董事長您好。」她暗暗吸了一大口氣,才總算勉強維持聲線平穩。「我和周頌已經分手了,現在只是普通的朋友關系,不過還是很謝謝您願意見我一面……」
等等,這樣講怎麼好像是她主動求見的?可是她的腦袋現在還是半漿糊狀態,太有邏輯的話也找不出來啊!
周父在電話彼端不由皺起了濃眉,威嚴的臉龐微微一沉。
這樣的應對面,就讓他很難滿意得起來。
果然出身太平凡普通,沒有家族深厚底蘊陶過的女孩子,隨便一挑滿身都是不足。
周父自認他並不勢利,也不是個為富不仁抑或目中無人的人,像鹿鳴這樣憑借著自己的努力,擺月兌陰暗不堪的童年,半工半讀到學有所成的年輕女孩,如果是他旗下的員工,他會非常的欣賞,甚至願意賦予重任,給她更多升遷、實踐自我能力的機會。
但可惜,鹿鳴現在面對的「職餃」是周氏集團少夫人,是他周爙的兒媳婦。
如果按照企業征才的習慣,她這樣的資歷和條件根本連被放進審的資格都沒有。
可誰讓自己的兒子是頭倔驢野馬,偏偏就認準了她不放!
他這個做老子的,反復心理建設自我說服了許久,才勉勉強強放下心結,願意安排這次的「面試」。
——結果,听听,她這是什麼答話法?
手機那頭一直沉默,壓力和壓抑感如山巒般層層疊疊堆在了鹿鳴的心上,她掌心的冷汗越冒越多,怎麼擦也擦不干。
周伯父……周董事長是不是不滿意她?或是生她的氣了?
她只覺自己的心髒緊緊絞擰,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可就在這樣不友善的,僵滯到近乎對峙的氛圍下,鹿鳴壓縮到了極度怯弱渺小的心緒忽然冒出了一股逆轉反彈的沖動!
有句話是怎麼說來著?
愛情里不愛的人最狠,工作上不干的人最大。
她既不奢望嫁入周家,也沒打算進入周氏工作,所以周董事長對她而言的意義是跟鴻海的郭董差不多的。
對于社會成功人士我們要有敬意,但我們誰也沒有比對方卑微而不高貴。
鹿鳴驀然釋懷了,她掌心也不汗濕,心髒緩恢復正常跳動,甚至連腦子都清楚很多,忍不住微笑,平心靜氣地道︰「其實以禮貌上來講,我應該叫您一聲周伯伯,但我想我們都知道,以後我和您應該不會有什麼交集或接觸的機會,所以我還是喚您周董事長吧。」
周父一怔,精明老練的眸光閃了閃。
「董事長不用擔心,您想說的我大概都明白,我可以向您保證,我不會主動糾纏您兒子不放,如果您可以把他從我身邊叫回去的話,我樂見其成。我和他有可能開花結果的機緣已經過了,以後再復合的機率極其微小,步入婚姻的可能性大概也比我今天馬上中十億大樂透的機會更低。」她心平氣和,自認絕對沒有用夸飾法。
周父濃眉又悄悄蹙起來了。
「所以我們有沒有踫這個面,意義真的一點也不大……現在是晚餐時刻,董事長您吃過飯了嗎?我就不耽誤您和家人共進晚餐的時間了。」她繼續微笑,非常禮貌地道︰「在這里就跟您說聲再見,並且請問我方便掛電話了嗎?」
「……」電話彼端安靜了整整三十秒,就在鹿鳴開始有些擔心——頌少,你家阿爸好像被我氣昏了,怎麼辦?在線等,有點急——的時候,終于傳來了周父渾厚威嚴的嗓音。「鹿小姐挺「口齒伶俐」的。」
——秒懂,這是說她「尖牙利嘴」的客氣版吧?
鹿鳴有一丁丁的汗顏,但她也沒覺得自己說錯什麼。
「司機已經在樓下等,我們還是踫個面吧!」姜果然還是老的辣,老姜……啊,不是,是周董事長沉穩果斷地道,然後就掛電話了。
她瞪著「嘟嘟嘟」斷訊的手機,嘴角抽搐了下。
……傳說中的霸道總裁啊!
而在五分鐘後,鹿鳴搭電梯下樓,走出守衛森嚴的大門,進了大搖大擺停靠在門口的那輛「請上車,我們董事長有話要跟你講——賓利車款」。
在此同時,剛剛還心滿意足吃著甜甜圈的第五組兩位成員面面相覷。
「Wow……」
「這不是登記在Boss爹名下的車嗎?」組員A眨眨眼。
「這下好玩了……」組員B喃喃,二話不說立刻拿過手機撥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