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城縣令朱仲的女兒朱大小姐被平王所傷的消息,也不知是誰散布出去的,短短兩三天便傳遍了洛州,傳言的版本雖然不同,卻是大同小異,都說平王對朱大小姐求而不得,故而憤下殺手,幸好襄王獲報前來相救,才保下朱大小姐一命。
對于這如火燎原般不利于自己的傳言,樂正勛當真只有啞巴吃黃蓮的分,因為不管這個傳言是不是真實,他傷了朱延舞是事實,而這個事實有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傳到京城時就不知成什麼樣子,如果他再不趕快回京面見父皇親自陳情,恐怕以後朝中就再無他平王立足之地。
說走就走,洛州這地,他真是一日都不想再待下去。
樂正勛的舅舅高朗親自送他出洛州地界,往前繼續走就是蒲京,到了蒲京,離皇城也就是再一日的路程。
「你母妃為你的事怕早已急白了發,回程途中你好好思量,到皇城後該如何解釋在洛州發生的事,莫要在朱大小姐的求娶上再作文章,能舍才有得,既然已經無力回天,就不要再執著了,免得害人害己。」
樂正勛這幾日正惱著呢,對高朗的耳提面命更是覺得剌耳,卻不好外顯,只微微欠身道︰「擾了舅舅幾日,勛兒就此告別,舅舅也趕緊回去吧,京里的事,勛兒自會看著辦,絕不會影響到舅舅,請舅舅安心。」
高朗聞言淡笑,看著這個外甥,不再多說什麼,「一路順風。」
樂正勛帶著一隊人馬啟程回京,沒有再回頭。
「高大爺。」一名鑣頭裝扮的高大壯漢趨近福禮。
高朗見到來人,溫文的點點頭,「事情可辦妥了?」
「在下就是來稟告大爺的,鑣局已一路平安護送齊大小姐的馬車回到京城齊御史府邸,請高大爺放心。」
「是嗎?那就好。」高朗笑呵呵的朝來人拱手,「多謝總鑣頭了。」
「客氣了,高大爺,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總鑣頭也拱手以禮,「那在下就先行一步,高大爺您慢走。」
高家管事送了總鑣頭一會再折回來,跟上高朗的腳步。
「主子做事總是周到,連齊大小姐都顧上了。」
「來者是客,畢竟她住的可是我們高氏行館。」高朗說著一嘆,「御史大夫齊志遠的千金特地從京城跑來洛州參加賞花宴,明擺著就是對平王有意,如今平王因一個朱延舞在洛州鬧成這樣,齊家還真不知會怎麼想,但無論如何,把齊大小姐平安護送回京是首要,或許,齊志遠會看在這分上對平王與齊家一事多點思量。」
管事點點頭,「主子對平王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就不知平王領不領情。」樂正勛雖有一身好武藝,但行事上卻總是顯得任性及魯莽,不懂得瞻前顧後,要不是這些年來一直有他母妃舒貴妃和外祖父高湛替他出謀劃策打點好一切,再加上上回前太子叛亂護駕有功,恐怕至今也難入皇帝的眼。
「他領不領情是他的事,但能做的我這個當舅舅的就多少幫一點,畢竟平王若失勢,對我也不是件好事。」
「主子深謀遠慮,小的自嘆弗如。」
「只是站的位置不一樣,所以看的角度便不同罷了,回家吧。」
「是。」管事領命,手一揚,讓車隊返回洛州。
這幾日,朱延舞總是睡睡醒醒,好幾次睜開眼都看見樂正宸那張俊美的臉龐就在她面前晃,努力想看真切點,眼皮卻重得撐不開,背上隱隱地疼,疼到她冒著冷汗發出申吟時,她總感覺有一只手將她扶坐起來,然後,一股源源不絕的溫熱之氣便從她的背上送進了她體內。
這時,她的感覺就會舒服多了,背也不疼了,還覺得全身都在發暖,彷佛被人擁進了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中。
這懷抱,溫暖又踏實,讓人偎著偎著便不想再醒來。
運功替朱延舞止痛療傷完,樂正宸將軟綿綿的她抱在懷里——
「想嫁給本王,你就給本王趕快好起來。」
這嗓音……是襄王?
「不是老說要嫁給本王嗎?本王現在允了,你听見了嗎?」
他究竟在說什麼?朱延舞凝起了眉,她是頭暈產生幻覺了嗎?她沒听錯吧?這個男人剛剛是不是說要娶她?
「之前就覺得你蠢,沒想到還真蠢,拿你這個破爛的身子來替本王擂那一招,就不怕被打死了?本王可半點不會可憐你,因為本王就是討厭蠢女人。」
說來說去,他就是不喜歡她。朱延舞在心里嘆息。
「是不是本王老說你蠢,所以你就故意不醒來?」
嗯。她現在真的不想醒來了。
不過,她發現今天她的眼皮不再那麼重了,朱延舞的 眼楮動了動轉了轉,終于緩緩地睜開了,首先進入眼簾的是面對她的那道拱型花窗,她看不見襄王,因為此刻的他從身後將她環抱在懷中……
原來是他。一直是他。那個溫暖寬大的懷抱。
「本王會明媒正娶把你娶進門。所以,你給我快快好起來,本王不喜歡病秧子。」
「正妻嗎?」
聞聲,抱著她的樂正宸一愣,驀地將懷中的女人轉過來,這個動作讓朱延舞整個人都倒在他的臂彎里。
她的黑眸幽幽地看著他,像映照在深潭里最美的那輪明月。
樂正宸第一次覺得,這個女人還稱得上美,至少此時此刻的她,很是美麗。
修長的指尖輕輕地拂上她的臉,將她微亂的發絲給撥開,他對她微微一笑,「你終于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朱延舞搖搖頭,「王爺還沒回答小女子的話。」
她的執著讓樂正宸失笑,但他還是回應了她,「嗯。正妻。」
「你要我當你的王妃?」
「這不正是你要的嗎?」
「為什麼?」她愣愣的。「不會是因為我替王爺受了平王一掌吧?」
說到這個……
「你為什麼要突然沖出來替本王擋平王那一掌?」
關于這一點,連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她當時沖進來看見平王正要一掌揮向襄王,她的腳就自動自發地沖上前去了……或許是她總是費盡心機要嫁他卻總難以如願,所以下意識地便會把握住可以討好他的機會?
朱延舞垂下了眼,小小聲地道︰「這很奇怪嗎?小女子說過,小女子喜歡王爺,既然喜歡,當然見不得王爺受到傷害……倒是王爺,為什麼突然又說要娶我?」
是啊,為什麼?樂正宸也很想要問自己。
因為那天生鳳命的預言是真,所以娶她?因為親眼看見她為了不嫁平王而寧死不屈的倔強,所以好心的想替她解圍?不忍她被迫嫁給一個她死都不想嫁的人?還是因為她竟然蠢得挺身而出替他受了平王一掌?
不管是因為什麼,這些話方才就從他的嘴里根本不假思索地冒了出來,竟一點都不覺得困難,或許以為這女人在昏迷中听不見他所說的?可縱使如今她听見了,他也不覺得有一絲後悔。
甚至,是愉悅的……
至于為什麼會愉悅,他還需要仔細思量一番,所以,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答案,他是不可能給她任何答復的。
「這重要嗎?」樂正宸一笑,「你的目的不就是讓我娶你,現在我答應了,你高高興興謝恩就是。」
是啊,朱延舞苦笑。
她只要感恩戴德,一輩子對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就是了。
原因根本不重要。
可,為什麼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在祈求什麼?他對她的真心?還是喜歡?可笑呵,天知道她怎麼會期待這個?是因為現在的她太過脆弱了?脆弱到喪失了重生後的堅定意志力及想要改變命運的那份勇氣與果敢?
她輕輕閉上了眼,覺得自己干脆再次昏過去算了。
「怎麼?不開心?」他以為她會高興到起身抱住他,她卻一副失望至極的神情,如果他沒看錯,她眼底還有一絲悲傷……
「開心。」她沒睜眼,自嘲地低語,「看來小女子的苦肉計還是有點用的。」因為莫名地覺得鼻酸,眼楮痛痛地泛著一股熱氣。睜眼瞧他,她怕不爭氣的哭出來。
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不睜開眼,一滴淚也輕悄的從她的眼角溢出,滑落在她的頰畔……
她哭了。
而她來不及收回那滴眼淚。
樂正宸凝著眉,緩緩地伸手為她抹去,她的淚卻越抹越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接著一顆從他的指縫間滑過。
「你這個騙子。」嘴里說開心,眼楮卻在哭。
心被她的眼淚給扯著,又悶又痛。
傾,他輕輕地吻上了她的眉睫,她的眼。
朱延舞怔然的張開眸子望住他……
然後,他親吻上她的唇……
鼻尖踫上她的,感覺她嬌喘了一口氣,縮了縮,她別開臉……
嬌顏似錦,眼眸如水,嫣紅的朱唇微啟,我見猶憐,竟惹得他下月復一緊……
原來,他想要她呵。
因為想要,所以不允許其他人想要她。
一直沒搞清楚的心,竟然由他的身體告訴了她。
「我近日便會進京讓父皇把你指婚給本王,快把傷給我養好,听清楚了嗎?」平平淡淡的語調一如往常,說出的卻是這世上最動人的情話。
她的眸中還帶著淚,臉上還帶著方才被他輕薄之後的嬌羞,聞言,她抬眸愣愣地對上樂正宸那雙溫柔迷人的眼楮——
「你為什麼吻我?」她呆呆地,答非所問。
「因為本王喜歡。」
「你喜歡我?」
「應該是吧。」
他說是,他竟說是?她現在幻听了嗎?因為太過渴望太過想要他,所以產生了幻听了吧?就像她到此時此刻都還不敢相信,他真的答應要娶她。
「為什麼?」這個從頭到尾都挺鄙視她厭惡她的男人,竟說他喜歡她?朱延舞愣愣地獻著他瞧。
「因為你在哭。」
這算是理由嗎?糊弄她呢。
她呆呆的樣子,真是越看越可愛。
他伸手捏她的臉,「瞧,我說喜歡你,你就不哭了吧?」
薄唇揚著淺笑,眼底卻是對她的不舍。
「你真要娶我為妃?」她被他的手捏痛了臉,看來是真的。
「是。」
「這是夢嗎?」
「不是。要本王證明給你看嗎?」他更加的湊近她。
「不用。」猜出他要做什麼,她下意識地又往後縮了一下。一張小臉紅了起來。
「可本王想。」
說完,他低下頭便想親她,她想也不想地便伸出雙手抵住他靠近的胸膛。
「不行……」她直覺地道。貼在他胸膛上的手,隱隱地顫抖著,掌心里傳來的熱氣,熨燙了她的雙頰。
「為何不行?」黑眸直勾勾地瞅著她嫣紅美麗的小臉,一張俊顏越湊越近。
他的逼近讓她的心都快跳出胸口,「我……我已經很多天沒洗漱……」
真是……可愛得緊。
連這樣的借口都說得出來。
他點頭同意,「不錯,你的確該好洗洗了。」
「是,王爺說的是,所以絕對不行!」可,他都已經這樣說了,干麼還越靠越近?
「可是本王不在乎。」
嗄?她愣愣地看著他。
他一笑,輕輕抓開她的手,再次傾身吻住了她——
洛州城內發生的大笑話,這幾日早已傳遍皇城,當今聖上的兩名皇子,還是封了王的王爺,竟為了一個女人鬧出了搶親的戲碼,鬧得滿城皆知,成了萬民茶余飯後的話題,當真是丟盡了皇家的臉面。
宣政殿上,皇帝樂熙黑著臉看著跪在地上的人。
京城百里加急的文書,恐怕都沒這小子來得快!
樂正勛頭低低的不敢直視聖顏,「請父皇恕罪,兒臣真的不知道朱大小姐是七弟喜歡的姑娘,更不會知道他們兩人已私許終身,犯下這等大錯,兒臣實屬不願,可父皇允許兒臣自個兒選妃,朱大姑娘便是兒臣想要選的王妃……」
「你還不死心?」樂熙重重地拍了一下幾案,「都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請個媒婆大張旗鼓的跑去人家家里送禮,還送了兩次!你還想怎麼地?我們東旭王朝歷代皇子都沒發生過如此窩囊的事!」
要不是那朱大小姐芳心暗許的人是他另一個兒子,要不是朱仲是因為襄王之故才拒絕了平王,朱氏讓皇家人丟的臉面,可足以讓他雷霆震怒,奪官放逐都不為過。
「父皇,兒臣對朱大姑娘一見傾心……」
「再傾心也不能硬是要搶自己弟弟的女人!」
「男未婚女未嫁……」
「那也要看人家姑娘想不想嫁你!」
「父皇!我喜歡朱大小姐——」
「住口!你喜歡朱大小姐喜歡到誣陷人家的爹來逼人家嫁你?還喜歡人家喜歡到出手把人家打成重傷?你就是這麼喜歡人家的?」
「父皇,兒臣沒有誣陷朱大人!那是有人來本王面前控告他,本王也不能因為喜歡朱大小姐就對她父親的案子置之不理吧?兒臣可是公私分明,這事豈能怪到兒臣頭上……」
「世上就有這麼巧的事?你求親被拒的隔天,朱大人就被控告貪瀆?你當朕是瞎子聾子還是蠢的?你這點小手段,朕會看不明白?就算你七弟把這事給掀過去了,沒去追究,但洛州那些縣令及百姓的嘴可不是你想捂就捂得住的!你所做過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會留下痕跡!」
聞言,樂正勛低下頭去,只好改口道︰「其實,兒臣只不過是想嚇唬嚇唬她,並不是真的要誣陷她爹……」
「你還敢說!」
「朱大小姐身上的傷的確是兒臣打的,但那是誤傷,兒臣怎麼可能去欺負一個小泵娘,還是一個完全不懂武的姑娘……請父皇明察!」
「誤傷?」樂熙挑了挑眉,「所以,你本來要打的人是誰?你七弟?是嗎?為了搶一個女人,你就給朕搞出一個兄弟鬩牆的戲碼?」
樂正勛頭垂得更低了,「只是兄弟之間切磋一下武藝罷了……」
一個硯台倏地從樂熙手中丟向樂正勛,不偏不倚的就砸在他臉上,他吃痛的悶哼一聲,感覺一邊的臉龐火熱而腫脹,還有一股溫熱的液體緩緩淌下。
樂熙瞪著樂正勛臉上滲出的鮮血,終是稍稍降了些火氣。
「關于你的婚事,朕心目中已經有了人選,等過陣子外面關于你的風聲好些,朕再找個好日子將齊家大小姐指婚給你,就算這次你丟盡了皇家的臉,齊大小姐卻還是願意嫁你為妃,你要懂得珍惜!」
「父皇!兒臣——」
「你敢抗旨?」
樂正勛的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敢說出違逆之言,他躬身領旨,「兒臣不敢,兒臣遵旨,請父皇息怒。」
「滾出去,朕這陣子都不想再看見你。」
樂正勛嘆口氣退了下去,卻在殿外看在候在那里不知多久的樂正宸,一樣的溫潤華美,貴不可言的翩翩公子姿態。
「四皇兄,別來無恙。」樂正宸主動有禮的問候著。
見到他這張永遠笑得從容的臉,樂正勛真想一刀劈了他……
總有一天,他會讓他知道,公然得罪他,給他沒臉的下場……
「七皇弟怎麼回京了?」腳程還真快,明明是他先走一步的,竟然他昨夜回,這小子今日便到?恐怕是跟他一樣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趕回來的。
「皇弟是來請父皇指婚的,怕再遲了些,又有不知情的人跑來跟皇弟搶心愛的女子,那可就是皇弟造的孽了。」
樂正勛冷哼了一聲,「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皇弟有錯,請皇兄見諒。」
「若本王不想見諒呢?」
樂正宸微微一笑,「方才在殿外听見父皇已有打算將齊大小姐指給皇兄,皇弟在此行先恭祝四皇兄喜得佳人。」
「你——」
「皇上宣襄王進殿!」
黃公公這一聲喚,算是終止了這兩兄弟的口舌之爭。
樂正宸翩然入殿,迎上的是樂熙丟過來的折子,他畢恭畢敬的跪了下去,「兒臣參見父皇。」
「你還知道你有個父皇?」樂熙冷冷哼了一聲。
「兒臣的父皇體察民情,愛民如子,敬重倫理孝悌,不用強權逼迫而以德政使人信服,兒臣一向深以為傲,敬之重之,日日心心念念不敢或忘。」
真是……
說了一堆,害他一時忘了重點在哪了,狡猾如斯,還真是讓他好氣又好笑。
樂熙又哼了一聲,「你以為在這里歌功頌德,朕就會如你所願?」
「兒臣自知犯了大錯,未實時將心愛的姑娘呈報給父皇首肯,才會害得四皇兄鬧出一大串事來,所以馬不停蹄的趕來向父皇認罪,並請父皇立即將朱縣令之女朱延舞指婚給兒臣,以彌補兒臣先前的罪過,也好讓四哥在洛州鬧出的事盡快轉移焦點,莫要越滾越大,壞了四哥和皇室的名聲。」
樂熙瞪著他,所有的事到這小子面前都變成幾句話就能帶過的事,哪點緊要哪點次要,他倒是個個都切到重點,一來替自己求得美人,二來又替他四哥解決那些讓皇家臉上無光的事,只要襄王順利把朱大小姐娶回來當王妃,洛州百姓的焦點都會自動擺在襄王的婚禮上,而不是繼續宣揚著平王的惡行。
「你倒好,犯了錯還想娶得美人歸。」
「稟父皇,其實朱大小姐並稱不上美人。」
「不是美人?」樂熙一愣。不是美人,這兩兄弟會一前一後看上人家?還在洛州鬧得風風雨雨,你死我活?
樂正宸如實以告,「她的確不算美人。兒臣第一次遇見她時是在無迷山,她還身穿男裝一副男兒樣,當時兒臣听她和她家丫鬟在對話,談的不是女兒家的心事,竟是讓眾官員都頭疼的治水之道,這才引得兒臣的興趣與之相交,要說她是人美才吸引了兒臣,還不如說是她的聰靈與慧頡,及她那份為國為民的心意。」
「哦?治水之道?」樂熙一听便被打動了,對這姑娘的興趣也跟著被挑起,「一個十八歲的姑娘竟能有這般見識及心思?確實難得啊!也難怪你要為她跟你四哥翻了臉。」
樂正宸一听,忙將身子伏得更低,「兒臣不敢對四哥不敬,只是兒臣與朱大小姐兩情相悅,這等兒女情長豈能相讓?若讓了,兒臣便要對不起這朱大小姐,成為不義之人了,相信父皇也不會歡喜。」
「確是有理。」樂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過,這朱姑娘對治水之道有何特殊見解嗎?竟可引起你的注意?」
「是,只是諸多道理尚須由專攻之人來印證,看是否可行,父皇國事繁忙,沒有找出可行方案前,兒臣不敢上呈擾得父皇多思,待兒臣找人相討相商得出一定的結論之後,兒臣必親自上呈給父皇,為父皇分憂解勞。」
樂熙听得極樂,頻頻點頭,「甚好,你有幸得一聰慧賢德之女子,朕心甚慰,朕就把朱姑娘指婚予你,擇日完婚。」
「謝父皇。」
「嗯,另外,趁著這次要大婚,你就順便調回京城吧,即日起朕命你為工部侍郎,大婚休沐過後,你便參與朝中議事。」
「兒臣,領旨謝恩。」
敏貴妃居住的宮里今日熱鬧極了,好久不見的兒子從洛州回到京城,不只順利的擺平了洛州鬧出的事,讓皇帝親自指了婚,還听說皇帝龍心甚悅,因此賞賜了不少良田錦帛做為襄王的聘禮。
最大的喜事,乃是被調回京城任兵部侍郎一職,參與朝中議事。
工部侍郎,乃六部之一工部的副官,掌國內各項工程,營建、屯田、水利、交通之政令與工部庶務。
「工部雖不若吏部來得對朝中官員的任免升遷有影響力,但總是一個好的開始,就說這朱大小姐是個貴人,果真如此,你才說要娶她,便被調回了京。」
皇帝準許回到京城參與朝中政事才是重點,職務對這些皇子王爺來說反倒是次要的,畢竟尊貴的皇室血脈擺在那里,就算職位不夠高,那些直屬長官對這些皇子們也得畢恭畢敬的,尤其是深得皇上器重的皇子。
樂正宸聞言只是淡笑,「母妃切莫再提朱大小姐的貴人身分了。」
「是,是母妃的失誤,此事確不該再提。」敏貴妃高興的拉著樂正宸的手,眉眼都是笑,「總之,我們母子終于不必再分隔兩地了,明日我便讓人趕緊把襄王府重新整理一遍,新房也是得用點心思,唉呀,想想事情好像多到做不完呢。」
「母妃不必急,朱大小姐因為兒臣受了傷,身體還養著呢,日子再怎麼快也得訂在兩個月後,畢竟若要在襄王府成親,陵城過來也得約莫兩日的車程,這舟車勞頓的,身子若沒養好,無論如何也吃不消。」
敏貴妃點點頭,「母妃會讓禮部那頭挑個兩三個月後左右的好日子,只是這夜長夢多,母妃心里總覺得有些不踏實。」
「朱大小姐成為我襄王妃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四哥再怎麼想要她,也不可能在明面上來了,何況,等兒臣大婚過後,外面關于四哥的風聲平息了,父皇也打算把齊大小姐指給四哥,這恐怕還是御史大人齊志遠和父皇之間的默契,不主動彈劾四哥,也不助長其他朝臣彈劾四哥的勢力,這對目前的四哥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他應該不會笨到想去破壞它。」
敏貴妃點點頭,「自然如此。就怕他明著不敢,反而來暗的。」
「這點,兒臣也想到了,一早便已稟明父皇。」
「哦?你父皇怎麼說?」
「父皇說,這件事他自會處置,若四哥真敢輕舉妄動,他定不會饒恕。」
「話雖如此,也不算是萬全之法。」她可不想在這件事上再橫生枝節。「朱大小姐那頭,你可得派人看好了。」
「兒臣明白,請母妃寬心。」
一家歡樂一家愁,樂正勛進仁秀宮晉見生母舒貴妃前,舒貴妃早已听聞宮中傳來的所有消息,遣退了眾人,獨獨和自己兒子兩人在大廳里。
窗外的石榴花開了,紅艷艷地掛在枝頭,綠葉相襯,更添喜氣,卻讓舒貴妃見了心更堵,真想拿把剪子全都給剪去,但想歸想,卻是做不得,不小心傳出去要說她瘋魔了,皇上豈會待見她。
「事情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子?」舒貴妃完全想不通,明明看起來很簡單的事,為何到後來卻是一場空。
從平王在洛州辦賞花宴那一天開始,接下來的所有事,無一在她計劃之中。
「兒子也很納悶。」樂正勛皺著眉,「像是我們的每一步計劃都讓人事先察覺似的,古怪透頂!」
舒貴妃凝著眉,「怎麼說?哪里古怪了?」
「第一,是我刻意分送給各家千金的衣衫被調換了,兒子本以為是不小心弄錯了,可是被調換的只有朱延舞那一件。第二,我要眾千金上九曲橋觀景,朱延舞不但沒上橋還刻意躲起來,要不是我找人假藉母妃名義公開說有東西要賞她,她可能不會出現。第三,她一看見我就想躲,要不是兒子堅持要她陪兒子走走,兒子連讓她落湖的機會都沒有。第四,她掉落湖中,死都不讓我救她,好幾次她都要沉下去了,她還是瘋魔似的堅持不抓住我的手,還把我給一再推開,像是知道兒子在設計她似的,就是不中圈套……」
「也許,她只是因為心系襄王之故想刻意遠離你罷了,何況她還有自小的婚約在身,自然小心謹慎了些。」
「再怎麼小心,也不致于會先預想到我會對她做出什麼吧?事先把衣服換了這事最為古怪……再說,她也不是長得國色天香,傾國傾城,還只是小縣令的女兒,又不是高官貴冑家的千金,怎會以為本王若出手救她就一定會開口娶她呢?都已經落湖小命不保了,還會在第一時間想到與本王保持距離?這不合理。」以上種種怪異之事,真是讓他想破了頭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听你所言,是有些古怪,不過,既然事情已經變成這樣,再追究這些也沒有意義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想想看該怎麼解決這件事。」
樂正勛看著舒貴妃,「母妃想怎麼做?」
舒貴妃緊蹙眉心,嘆道︰「你父皇如今已經開口要襄王回京,任工部侍郎一職,參與朝中議事,我們若再有一步行差踏錯,襄王恐怕就要凌駕于你之上,成為皇上最倚重的皇子,這事不可不從長計議。」
「母妃所言甚是。」
舒貴妃望著窗外刺目的石榴花,淡淡地道︰「天生鳳命的女子,哪一位皇子得之便可以得天下,她既然與你無緣,也不能落到其他皇子手里,尤其是襄王,他可是最有可能登上太子之位的皇子,你最大的敵手。」
「母妃之意……」
舒貴妃眯起了眼,「明的不行,就得來暗的,打得對方措手不及,若能成,或許還可以永除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