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徐含星被鍵盤敲擊聲擾醒,睜開眼,暈黃的燈光映入眼底,她眨了眨還有點酸溫的眼楮,轉過頭望向鍵盤聲音出現的方向,隱約看到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埋首敲著鍵盤。
一個男人……嗯……嗯?一個男人?!
徐含星迅速拿起擱在床旁桌上的眼鏡戴上,一看到那個男人的真面目,瞬間倒抽一口氣。
他、他、他他他——這時間他怎麼會出現在她的病房?
察覺到病床上的騷動,安之權停下手邊工作,轉頭看著她錯愕的小臉,「你醒了。」
「安醫師,你怎麼會在這?」她訝異的開口問。
見她已經醒來,他起身打開室內大燈,「你為什麼拒絕我安排的看護?」他很在意她拒絕他請看護這件事。
「呃,安醫師,其實你不用做這些的,我也有錯。」
「明天早上八點看護會到。」安之權沒有理會她的解釋,視線重新回到筆電屏幕,修長十指敏捷的敲打鉭盤。
他不容置喙的態度,告訴她,此刻他不想再听她廢話。
就像平時共事一樣,命令式的口吻,以及少得可憐的耐心,她已經習慣這樣的他。
「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謝謝你的好意,我真的不用看護照顧。」她不想佔人便宜。
不想听她再說出拒絕的話,安之權語氣透露著煩躁,「徐含星,我說怎麼做就怎麼做,不要再跟我嗦。」
徐含星被他煩躁的口氣給嚇住,即使現在是非上班時間,他和她不是上司下屬的關系,但是听到他帶著嚴厲的語氣,她還是會自動閉上嘴,就怕下一秒又要被罵。
她沒有再說話,輕輕的挪動身體要下床如廁,然而當她站起那一瞬間,一陣暈眩撲襲而來,她踉蹌的跌倒在地上。
安之權被她跌倒的聲音驚擾,一抬眼就看到她倒在地上,迅速上前將她扶坐起來,讓她頭靠在自己的胸膛,查看她的情況。
「你怎麼了?有沒有撞到頭?」
「沒事,可能躺太久了,剛剛站起來突然一陣暈眩。」她搖搖頭,等待暈眩感過去,想轉過身要爬起,才發現自己此刻就靠在他的懷里。
瞬間,她的小臉漲紅,全身僵住。
「你要下床怎麼不叫我幫你?」檢查完她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他才松了一口氣。
「我、我沒關系的,安醫師,我可以自己來。」屬于他的男性氣息沁入鼻翼,讓她的腦袋一熱,心跳失去平常的速率,從來沒有靠他這麼近過,這讓她快要失去呼吸的本能。
「你要上廁所?」沒理會她的拒絕,看到她微微點頭,他伸手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她被他親昵的舉動嚇得叫出來,結巴的說︰「我、我、我我可以自己走……安醫師你放我下來!」
「閉嘴!誰教你自作聰明拒絕我安排的看護。」他不悅的斥責她。
如果不是因為她拒絕了他的安排,再加上對她愧疚又了解她的家人要忙果園工作分身乏術,他今天也不會來這邊當一晚看護照顧她。
抗議無效,她全身僵硬的任由他抱著,腦袋根本不敢抬起來看他。
把她抱進浴室,讓她坐在馬桶上,安之權不理會她羞窘的模樣轉身出了浴室,並把門帶上,「好了再叫我。還有,今晚我會在這邊看著你。」
她好不容易身體有好一點,他可不想她又因為跌倒而撞出更多問題來。讓她休息半個月已經是他的極限,他無法再忍受他身邊的工作伙伴不是她,而是其它老是捉不住他心思的白痴。
煩!煩死了!
徐含星非常希望此時此刻可以直接昏倒在浴室內,這樣就不用面對安之權了。
她沒有想到安之權下班後會出現在她的病房,更想不到他竟然會直接抱她如廁。
還有他剛剛說什麼了?今晚要在這邊看著她?!他要留下來照顧她一晚?
一想到那男人就在外頭待著,還有接下來的夜晚要和他在同一個空間度過,她的心髒就不停狂跳,完全無法靜下心來。
腦袋里全是平日與那男人共事的畫面。
他一開口就是讓人腦門發涼的壞脾氣,他對下屬的嚴厲態度,他對病人噓寒問暖的溫暖神情,他專注替病人做檢查的模樣,還有他在講台上為他們上在職教育時的專業形象……
好多屬于他的畫面,不斷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吞噬她的心魂,教她快要壓抑不住。
是的,那些被她深深壓埋在心底深處的情感,似乎快要壓抑不住了……
徐含星在浴室里待了好久,久到她都要唾棄自己鴕鳥心態太明顯了。或許是因為有吃止痛藥物的關系,她的身體已經沒有像白天剛醒來時那麼痛了。
于是她打定主意,反正都要當鴕鳥,那干脆全身都梳洗一番好了。
一直到她洗完澡以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帶換洗衣物進來更換。
她看著鏡子,懊惱地敲敲腦袋,覺得自己怎麼蠢成這樣。
現在慘了,她更不敢出去了。
就在她苦思該不該開口向外頭的男人求救時,她听到外頭傳來安之權講電話的聲音,接著是開門又關門的聲音傳來。
她想著他應該是出去了,于是嘗試性的喊了兩聲安醫師,確認沒有人響應後,她緩慢的開啟浴室門把,先將頭探出,確定病房內空無一人,她才出來。
她拿出母親為她準備好的行李袋,取出一套干淨衣服穿上,把濕漉漉的頭發用干淨的毛巾包好,接著去護理站借吹風機。
幾個比較熟識的護理人員見到她出來,紛紛上前慰問她,而她也從她們口中得知剛剛有個病人需要急救,安之權正好今天值班,便趕去處理了。
「听說好像很嚴重,家屬正在大鬧。」
徐含星輕擰秀眉,一邊吹著頭發,一邊听護理人員的聊天內容,「怎麼發生的?」
「不清楚,但是听說家屬的後台很硬,好像是黑道人士,我剛剛听去現場看熱鬧的病人說,經過那間病房時,看到十幾二十個黑衣人在那邊,把整個病房堵得水泄不通,安醫師正在那邊處理。」
徐含星心頭一凜,丟下吹風機,頂著半濕的頭發,一邊用手指抓順頭發,邊往另一層樓的內科病房過去。
出了電梯,她果然看到黑壓壓的一群人包圍著病房。
「我父親好好一個人住進醫院,卻被你們醫成這樣,現在躺在加護病房生死未卜。你說啊!這條帳你要怎麼算?!」怒吼的是一名年約三十歲左右梳著油頭的年輕人,露在短袖襯衫外的雙臂布滿鬼頭刺青。
身穿醫師白袍的男人,站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明顯對比的色彩,讓她一眼就看到安之權。
面對刺青男子的無理質問,安之權面色沉著,一雙深沉的黑眸教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但抿緊的唇線讓徐含星明白他正在壓抑自己的脾氣。
她認出那個刺青男子是陳正源議員的兒子陳勝強。
陳正源半個月前入院,來的時候嚴重黃疸,月復水也厲害,人也很喘,當時安之權向陳勝強建議轉至醫學中心治療,否則病情無法改善,卻被家屬拒絕。
拒絕的原因正是他們不希望陳正源健康狀況不佳的消息被媒體得知,尤其又是因為長期酗酒導致,傳出去對年底即將到來的選舉也會有影響。
「半年前我在門診向你們解釋過陳議員的病情,也請陳議員戒酒準備到醫學中心換肝,不過隨著他這幾次頻繁住院的情況看來,他並沒有把這個建議放在心里。」安之權冷冷的說。
「你是不知道當民意代表都要交際應酬嗎?戒酒戒個屁!你醫術差就怪到我父親頭上是怎樣?」
安之權望著眼前十幾位一身黑的男子,每個都來者不善,說不怕被揍是騙人的,但是躲在他身後還有幾個無助又擔心受怕的護理師,以及其它住院的病患,他們的人身安全讓他沒有退縮的余地。
忽地,他看到站在電梯口的徐含星,濃眉瞬間擰起。
她不乖乖在病房休養,跑來這里干什麼?
徐含星發現他注意到自己存在,都已經鬧了一段時間,還沒有任何警察到場,她想肯定沒有人報警,于是她悄悄地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在獲得他眼神的同意後,迅速躲進一旁的逃生梯打電話報警。
夜間醫院內人力稀少,加上這個家屬的背景特殊,警衛也無法處理這種狀況,她相信沒有人敢蹚這渾水。
她迅速報完警,接著假裝若無其事的打開安全門出來。
陳勝強的吼聲不曾間斷,一旁數名黑衣人跟著鼓噪。
「我告訴你,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拆了你這間醫院!」陳勝強大放厥詞,伸手用力推了安之權一把,滿臉戾氣。
「滾出去。」安之權被他推得倒退一步,抿緊的薄唇透露已經燃起的怒氣,他語氣陰森的吐出三個字。
他耐著性子試圖跟陳勝強溝通,但顯然這群人不是來跟他講道理,而是專門來找麻煩。
「你現在是什麼態度?什麼滾出去?!」陳勝強暴怒的大罵一聲髒話,下一秒揮拳往安之權的臉龐招呼過去。
「陳先生住手!」
徐含星不知何時已靠近他們身旁,在見到陳勝強掄起拳頭,她驚叫一聲,但來不及了,拳頭已經猛烈的招呼過來。
她想也不想,挺身擋在安之權前方,下一秒一陣劇痛由胸口傳來,她眼前一陣黑,瞬間痛暈過去。
徐含星突如其來竄出的動作讓人措手不及,安之權錯愕的抱著她軟下的身體,就連動手打人的陳勝強也因為她突然出現而愣住。
「含星!含星,你醒醒!」安之權迅速將她抱起,穿過黑壓壓的人群,直奔急診室。
「含星學姊!」護理站內的護理人員也被眼前暴力的一幕嚇傻,紛紛憂心徐含星的傷勢。
他們都听到了,在陳勝強的拳頭落下那瞬間,有骨頭裂掉的聲音傳出。
本來縮在後方嚇得不敢說話的護理人員跟一些在旁觀看的病人,因為陳勝強的暴力行為也開始紛紛譴責黑衣人們。
「怎麼打人了?!而且還打了那麼好的徐小姐!」某個住院的阿公總總不平的說著。
「就是說啊,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麼不受教,一點也不懂得感恩,也不想想徐小姐跟安醫師多麼照顧我們,居然動手打人,真是太可惡了!」一旁的阿婆也附和著。
「你們是亂夠了沒有?!陳先生,你知不知道你父親住院這段時間,安醫師跟含星學姊有多照顧他?他剛入院的時候本來喘得要死,差點就升天去了,要不是安醫師和學姊的用心照顧,他怎麼可能撐到今天。還有,你到底在生什麼氣?你父親連住院期間都還在偷偷喝酒,屢勸不听,被我們發現還惱羞成怒,你怎麼不說他自己不愛惜身體,你有勸過他不要喝酒嗎?你怎麼反過來指責我們這些用心照顧他的醫護人員?而且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父親剛剛為什麼會突然病況急轉直下急救?他又偷偷喝酒喝到吐血你難道不知道嗎?」當班的護理師藍芯儀忍了許久,終于忍不住開口指責陳勝強。
陳勝強被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惱羞成怒的開口又要罵人,這時電梯門正好開啟,十數名帶槍警察瞬間涌入病房,將黑衣人們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