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見齊若安望向黑漆漆的屋舍,不曉得在想什麼。
那里,正是韓沐秦的書房方向。
須臾,齊若安左右觀看,確定四下無人,方對如意道︰「如意,我們進去少爺的書房。」
「進少爺的書房干啥?」如意大吃一驚。
「少爺書房有很多書,我想學認字。」
「啥?」學認字?
「走。」齊若安拉著如意走向書房。
點亮案幾上的油燈,她看到早上插的花還在桌子的一角。
對于她插的瓶花沒有被扔棄,這讓齊若安覺得有些開心。
「你幫我把風,」齊若安叮囑,「若有人進來要趕快通知我。」
「噢。」
如意也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看到滿櫃的書籍只想睡覺,她靠在案幾前,百無聊賴地把玩腰帶上的流蘇,有一搭沒一搭的甩著玩。
齊若安隨意挑選了幾本書翻閱,里頭文字一本比一本還要密密麻麻,筆畫甚多,她瞪著大眼,只挑得出幾個字是見過的。
每年除夕時,管家帶人來貼春聯,齊若安就會好奇的問上頭寫的是什麼,而心腸好的管家都會告訴她。
所以只有春聯上的字她懂得。
什麼天增歲月人增壽啊,春滿乾坤福滿門的,或是福照家門萬事興,喜居寶地千年旺,每年這樣看這樣記,已經可以倒背如流了。
韓沐秦書本里的文字,可比春聯的要深奧多了,要不就只挑得出單字,難以連結成一句。
「小姐,我覺得你無須討好夫人啊,將來秋嵐小姐嫁進來後,哪輪得到你管帳?」
齊若安翻頁的指微微一頓。
她怎會不知道這道理呢,更別說婆婆今天根本就直接當著她的面,說要替韓沐秦再討一門媳婦了。
「我不是要討好誰,我只是想學。」齊若安淡聲解釋道。
「學那個做啥?」
「之前私塾先生來家里教兄長弟妹念書時,听他們搖頭晃腦念著唐詩,挺好听的。我還記得有首是這樣的,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如意你說,為啥紅豆最相思啊?」
「小姐,我怎可能知道啊,我听都沒听過呢。」如意抬起頭來,還想說什麼,驀地眼發直。
少爺什麼時候進來的,她怎麼沒听到腳步聲?
她慌忙張口想提醒齊若安,韓沐秦朝她冷冷一瞟,她頓時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更別說提醒了。
慘了!
如意冷汗直流。
「我那時偷偷听了好一會兒,就被管事發現了,所以也不知道那首詩是啥意思。不過你不覺得那詩听起來好美嗎?」齊若安轉過身,赫然發現有具高大的人就站在她前方,她嚇了一大跳,手上的書掉了下去。
韓沐秦眼捷手快接著。
「拿書做啥?」韓沐秦若有所思地直盯著齊若安慌亂的青白小臉。
她想學認字?
是真心的嗎?
齊若安快速冷靜了下心神,力持鎮定道︰「我跟如意想幫你整理一下書房。」齊若安把他手上的書拿回來,插入原先的位置。「不過看起來都很整齊干淨,不需要整理,我們先走了。」
齊若安快速點了下頭,從他身側走過。
她的手腕忽然被握住了。
齊若安倒抽了一口涼氣,渾身凜直。
韓沐秦從書架上抽出了本書,遞到她面前,「想學認字,從這本開始。」齊若安回首,有些訝異的看著他。
「不過,」他將書本翻開,「你看得懂上面寫什麼嗎?」
齊若安低頭匆匆瞟了一眼,第一段她只看懂第一個人字,第二段則是一個貴字,第三段之後無須看下去了,她識字之少,根本無法閱讀此書。
「不懂。」她坦承回答。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既然不識字,光拿書有啥用呢。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呃……人……人之……」她一時腦子沒轉過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韓沐秦又再復述了《三字經》的第一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她吶吶重復。
「這是第一段。」韓沐秦長指在第一段輕輕劃過,「第二段是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齊若安表情有些傻的再重復了一次,尚未頓悟他在做啥。
「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抒。」
齊若安豁然頓悟,他是在教她嗎?
她慌忙跟著重復了一遍,雙眸直盯著書上的文字。
韓沐秦一直帶念到「此十義,人所同」才停止。
「現在重復一遍。」韓沐秦又再念了一次,這次是一次念兩段。
韓沐秦帶著她念了三次之後,把書交給她。
「自己回去練習吧。」
「好,」齊若安喜出望外頻頻點頭,「謝謝。」
齊若安一回到房間就迫不及待點燈念書。
她其實腦子還挺聰明的,念了幾次就記下來了。
她想,既然知道字怎麼念了,接下來就該想想怎麼寫了。
可她房中沒有文房四寶,思考了一會兒,以手指在桌上練字,一遍一遍的寫著,食指磨疼了,換中指練,一遍又一遍,直到字也熟了,才心甘情願的上床去睡。
睡前,她將書放在枕邊,輕輕撫模著書皮。
她萬萬沒有想到,韓沐秦竟然願意教她識字。
她覺得受寵若驚。
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幸福,也已夠她開心好久好久了。
翌日,因為昨晚書念得晚,早晨不小心起遲了,當她匆匆忙忙趕到前廳要服侍齊家人用餐時,皆已入座。
韓夫人見到遲來的她,立馬給了個臉色看。
齊若安連連道歉,韓沐秦見她臉上猶帶倦容,猜出她是為何晏起。
只是不知成效如何。
用過早膳之後,齊若安就急急回房念書了。
沒一會兒,韓沐秦的貼身丫頭榮兒過來,「少夫人,少爺請你過去書房一趟。」
齊若安不知韓沐秦有什麼事要交代,抱著忐忑不安的心過去。
韓沐秦站在書櫃前,背對著書房門口,站姿挺拔,齊若安光是看著他的背影,心頭就一陣怦然。
「少爺,少夫人來了。」
韓沐秦轉過身,手指向位于南方的案幾,「坐下吧。」
齊若安來到寬大的椅子前,踟躕了一會兒才敢入座。
榮兒搬來一張椅子放在旁邊。
「昨晚教你的那段,再念一次吧。」
她又要幫他上課了嗎?
齊若安不覺欣喜的綻露出笑顏,立刻將昨晚學來的那一段《三字經》背出來。
她一氣呵成,沒有任何停頓,可見已經到了倒背如流的階段。
挺認真的,的確是有心要學,至少是個積極進取的。
韓沐秦心中的贊賞未表露于外,「既然會念了,那就來練字吧。」
「好。」
榮兒將一卷宣紙攤放在齊若安面前,隨即站在案幾前磨墨。
韓沐秦望著她興奮以待的模樣,腦中突然竄出了個想法。
「你有練習寫字嗎?」
「有。」
果然。
「那你就直接寫了吧。」
齊若安戰戰兢兢地拿起毛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她沒有翻書,沒有對照,而是專注的面對白紙,把她腦海中記下的文字,一字一字慢慢寫了下來。
她沒有練過書法,就連握筆的方式都不對,字體挺丑,但她不僅已把昨晚教的那段刻鏤在腦子里,就連字體也背下來了,其認真努力的程度,著實讓韓沐秦驚訝。
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做到這個程度嗎?
韓沐秦看著她認真寫字的側面,突然覺得她長得也挺漂亮的,一管鼻子高挺,眼兒黑白分明,一雙淡紅色的唇女敕滑如花瓣,有種特殊的靈逸之氣,與一般的姑娘家不太相同。
他不自覺的出神凝視,直到齊若安寫完抬起頭時,才恍然回神。
「這樣可以嗎?」齊若安語氣十分小心。
韓沐秦直言道︰「你的筆順是錯誤的,握筆寫字的方式也不對,以後別自己私下練字,萬一養成壞習慣,糾正還得花一番功夫。」
齊若安面露羞慚地低下頭去。
原來她花那麼多時間都是白費功夫。
心情立刻沉重了起來,眼楮浮上欲淚的酸楚。
她眨了下眼,鼓起勇氣抬頭。
「那……」
「但……你要說什麼?」
「你先說。」她要說的是要求,她決定等他說完再判定是否提出來,以免對他造成困擾。
「我要說,你的字是寫對的。」扶手上的手遲疑了一下,按上她的頭頂,輕拍了下,「挺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