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宴會大廳的門口,明展松站在紅毯起點上,手中挽著穿著白色婚紗,美麗的像個公主的女兒,他極力忍住激動的情緒,隨著結婚進行曲的音樂邁出步伐。
明彤的心里也很緊張激動,但臉上還是努力維持著甜美的笑容。
她沿著視線往前,度彥寧站在紅毯中央的挺拔身姿落入眼底,多年不見,他的身形似乎變得更加高大挺拔。
聚光燈投射在度彥寧的身上,讓明彤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看著那高大的身形,她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嬌美的紅雲,一顆心則卜通、卜通地亂跳著。
當明展松將明彤的手放在度彥寧的手心時,她能感覺父親雙手微微顫抖的緊握住她跟度彥寧的手。
心里一酸,想到之後就要離開父母融入另一個家庭,明彤鼻子一熱,差點就流下了眼淚。
但又怕失態會丟了度、明兩家的臉,她努力的吸了口氣,低下頭將那股酸壓了下去。
再抬頭還來不及看清度彥寧的臉,他已經挽起她的手,轉身向前隨著結婚進行曲走進會場。
兩人一走進,帶著祝福的掌聲在耳邊響起,彩帶、花瓣如雨般紛紛灑落在他們身上。
雖然彼此挽著手隔著一層厚厚的禮服布料,但站在心愛男人的身旁,正式成為他的妻子的真實感受,讓明彤心里又是一陣激蕩。
她邁出堅定緩慢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著成為度彥寧妻子的夢幻之路前進。
就在要抵達紅毯盡頭時,突地,明彤的腳步一頓,頭皮一疼,不知怎麼了,原本好好披在她頭上的曳地白頭紗突地整個掉落。
充斥在耳邊的掌聲歡呼,像在瞬間被關了靜音,大家都因為這突發的狀況而怔愣住。
過不久,窸窸窣窣的耳語不斷嗡嗡傳來。
「天啊!新娘子額頭上那是什麼?是疤嗎?」
「是不是胎記呀!真可惜破壞了那張臉!」
「哎呀!怎麼不去處理掉呢?至少也擦厚一點的粉遮一下,這樣太嚇人了!」
伴隨著那些批評,是刺眼的閃光燈閃得讓人幾乎張不開眼。
一字一句清楚地落入明彤耳底,她的心里還來不及難過,下意識想伸手擋住那幾乎要閃瞎眼的強光。
但她還沒有動作,就感覺一道身影擋在身前,那些惱人的閃光燈全不見了,明彤怔怔的抬起頭。
她終于看清了度彥寧的臉,他的臉型剛毅,五官像是出自最厲害的雕刻家之手,完美的讓人贊嘆,細長的黑眸里如瓖嵌了黑寶石般熠熠生輝。
但此時他的表情卻讓明彤的心一凝。
他緊抿的唇線讓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異常冷厲,黑亮的眸中閃著凌厲的光芒。
度彥寧生氣了嗎?
是氣她讓他丟臉了嗎?
心里的猜測讓明彤心里一陣難受,這比听到那些評批她臉上疤痕的話還讓她難過。
她才微微張嘴想說些什麼,就見度彥寧撿起地上的頭紗,重新幫她戴回頭上。
明彤完全沒有想到度彥寧會這麼做,在他幫她戴頭紗時,她能感覺他的手輕輕的撫過她額上的疤,眉頭微乎其微的輕輕一擰。
被他撫過的地方一陣陣的發脹發熱,明彤已經無法去思考,他的動作、他的表情所代表的意思了。
在度彥寧一連串的動作下來,當然又引得在場的媒體一陣搶拍,這時度、明兩家人也紛紛出現圓場。
在度、明兩家的宣傳下,大家都知道了度彥寧和明彤的緣分始于小時候,那青梅竹馬的良緣也傳為佳話。
除了開場的意外插曲,接下來都很順利,喜宴完美的落幕後,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江樂怡之前所說的媒體采訪。
明彤已經換下了白紗,穿著一襲改良式的旗袍,頭發盤成復古的造型,額前的瀏海巧妙的遮住了額頭上的疤。
她的身材雖然沒有江樂怡的豐滿火辣,但縴合度的身材穿上旗袍,站在一身西裝筆挺的度彥寧身邊,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
明彤努力維持著完美甜美的笑容,站在度彥寧身邊陪著他。
就在她臉上的笑容快要僵掉的時候,突然听到一個女聲響起。
「度先生,听說您對您的作品要求極高,最無法容忍瑕疵,請問您怎麼能接受您太太臉上的瑕疵?」
記者的問題非常的尖銳,卻挑起了在場身為媒體者同樣嗜血的心態,紛紛跟著發問。
「是呀!度先生,您在接受『藝訊』雜志專訪時,曾說過眼里向來只容納得下美的人事物,度太太在您眼里是美人嗎?」
明彤沒有想到這些記者竟然會提出這種幾乎是人身攻擊的問題。
以前的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很丑、很見不得人,只不過是額頭上多了一條疤痕,有必要把她形容成見不得人的癩蛤蟆嗎?
也或許她是被父母保護得太好了,不知現在人性的丑惡,愈是聳動八卦愈是能激起人們的興趣。
所以現在的新聞,標題才會愈來愈聳動、內容愈來愈不實浮夸。
度彥寧是最受囑目的畫壇才子,有底蘊厚實的家族,傲人的長相、才華洋溢的天賦,是藝術圈子里的天之驕子,是多少人眼紅的對象。
記者們當然不會錯過這種機會,恨不得能挖出更多丑聞來搏銷售量。
自從知道自己能成為度彥寧的妻子,明彤單純的美好的期待著,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臉上的疤會帶給他這麼大的沖擊效應。
賓客的耳語、記者的問題像一盆大大的冷水,兜頭澆滅了明彤一顆火熱單純的心。
她無法忽視內心的難過,但更多的是怕帶給度彥寧難堪。
她突然失去勇氣抬頭看度彥寧臉上的表情,就听到他的聲音冷漠的響起——
「我們不接受采訪。」
度彥寧的話引起現場媒體一陣小小的騷動,他完全沒有理會,拉著明彤的手轉身就走。
明彤有一絲錯愕,這樣丟下記者不管沒關系嗎?
她的疑惑才一閃而過,就听到江樂怡的聲音接著響起。
「各位記者先生、小姐,我們今天的拍照就到此為止,謝謝大家,辛苦大家了。」
「這樣沒有關系嗎?」明彤不停回頭看著混亂的現場。
「你不用管,樂怡會處理。」
度彥寧頭也不回,拉著她出了飯店大門,直接上了候在一旁的禮車。
待他們坐定,司機很快就將車子駛離飯店。
從他的語氣感覺得出他對江樂怡的信任,看來他們的關系比她以為的還要好。
一種不明所以的低落情緒漫過心頭,明彤看向坐在身旁看不出喜怒的英俊男人,才突然意識到,之前他們身邊都圍了一群人,這是他們第一次單獨相處。
她能聞到度彥寧身上淡淡的酒氣,那味道讓她女敕白的臉不自覺漫著股羞紅。
感覺到她注視的目光,度彥寧側眸低頭看向坐在身邊的明彤,見她一雙小手緊握絞扭著。
這是她緊張時的小動作,再見她如同小時候一般乖巧安靜,他輕聲開口,「那些話不用介意。」
雖然他的語氣淡淡,但明彤心里浮現淡淡的喜悅,他是在安慰她嗎?
「嗯,我不介意。」她露出甜美的笑容回答,突然很想知道他內心的想法,于是又開口問︰「彥寧哥哥介意我臉上的疤嗎?」
度彥寧有些訝異她的直白,才要開口,手機的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接起手機听著,期間只听見他簡短的響應,明彤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直到他把手機遞給她。
「是媽媽,她要跟你說話。」
明彤一接過電話,就听到度母溫柔有氣質的聲音傳來。「是彤彤嗎?」
「對,媽媽有什麼事嗎?」
明彤甜甜的聲嗓從話筒中傳來,雖然沒有見到人,度母光听聲音就覺得她乖巧貼心。
明彤從小就深得她的歡喜,柔柔順順、乖乖巧巧的,一張小臉總不時懸著甜甜的笑容,看著就不由得甜進心坎里。
她雖然生了一雙兒女,但兒子度彥寧從小就醉心在畫畫里,高中畢業就到國外念書,學成也留在國外工作,女兒度彥芙則是像只月兌韁的野馬,個性不羈,沒有半點女孩子的樣子。
因此對柔順乖巧的明彤,度母是疼進心坎里,知曉她額頭上的疤痕是兒子間接造成,心底對她更是愧疚。
即使兒子娶了明彤也彌補不了心里對她的憐憫。
今天婚宴上發生的一切,更是讓她氣惱,不只是她,基本上度家已經采取了行動,對于今天那些口無遮攔的客人和言辭刻薄的記者,他們度家都不會善罷罷休。
只是這些事不需要讓明彤知道,她只要被好好保護著就好,今天這通電話主要是擔心她的心情受到影響。
只是听著電話里,一樣開朗軟甜的聲嗓,度母終于放下心來。
度母在電話里噓寒問暖、關懷備至讓明彤感到溫暖。
好不容易掛了電話,度彥寧看著由始至終臉上都掛著甜甜笑容的明彤,不由得好奇媽媽都跟她了些什麼?
感覺媽媽對這個媳婦比對兒子還關心!
將電話還給度彥寧,她將度母在電話里的叮囑轉達。「媽媽要我們這個周末回大宅吃飯。」
婚後,她跟度彥寧並沒有住在度家大宅,而是搬到離度彥寧的藝廊比較近的地方。
「嗯,我知道了。」
雖然度彥寧的反應很平常,但這種家常的對話,卻讓明彤的一顆小心髒又忍不住加速亂跳,才在心里暗罵自己的不爭氣,就听到他的手機再次響起。
這次的來電似乎是公事,他的表情顯得凝重,連帶的明彤的一顆心也跟著提著。
「嗯,我們已經在森安路上了……是嗎?你也在附近,好,那我搭你的車一起過去。」
度彥寧收了線,馬上吩咐司機在路邊停車,並對司機說︰「你先送明彤回家。」
說完似乎忘了她的存在,打開車門就準備下車。
明彤見他失了平時的從容,大概知道他是要緊急去處理公事,但他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讓她忍不住就拉住他的衣袖問︰「出了什麼事嗎?你要去哪里?」
突然被拉住,回頭就見明彤一臉緊張期盼的樣子,但他此時心里掛念的都是他的畫,他拉下她捉著他袖子的手。
「藝廊有些事,你先回去,我處理完就會回家了。」
他甩開她手的動作讓她有些受傷,不敢再追問,也不敢說想要一起去的要求,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打開車門下車。
然後她就看到一輛白色凱燕在一旁停了下來,度彥寧毫不猶豫開門上了那輔車。
就在白色凱燕揚長而去的同時,明彤清楚看到,駕駛座上的人正是穿著黑色露肩禮服性感明媚的江樂怡。
他跟江樂怡是工作上的伙伴,所以一起去處理公事沒有什麼不對。
但今天是自己跟度彥寧結婚的大喜日子,有什麼公事會緊急到非得在今天處理不可?
明彤知道自己不應該胡思亂想,但難受的感覺卻愈來愈重。
就在她思緒一片混亂中,車子已經抵達她跟度彥寧今後要一起生活的房子。
這是獨棟的五層樓洋房,每一層大概都有一百多坪的空間,她曾經來過一次,但那時還沒有完工。
因為是她跟度彥寧婚後的新居,整棟樓的設計格局她是清楚的。
一樓是客餐廳、二樓是書房、生活起居室,三樓是主臥,四樓是度彥寧的工作室,五樓一半是儲藏室、一半是溫室花園。
為了配合度彥寧的喜好和工作作畫需求,每個樓層幾乎都沒有過多的隔間,而她的個人用品,在婚前都整理搬運過來放在三樓的主臥房了。
明彤直接搭電梯上到三樓的主臥房,一打開房門,寬敞又簡潔的空間映入眼底,正中央那張鋪著喜氣床單的大床更是顯目。
想到等到度彥寧回來,他們即將要在這張大床上做的事,讓明彤的小臉不由得開始發熱。
天啊!明彤你這個大在想什麼呀!
拍了拍自己的臉,她制止自己的邪惡思想,找出換洗衣物,卸下一身行頭,洗了一個舒服的澡。
穿著舒服寬松的家居服,明彤沒有去床上,而是走到靠落地窗邊的藤椅沙發上坐下。
不知坐了多久,緊張、期待的心情隨著時間的流逝漸趨于平靜。
她挪了挪坐僵的身體,看著貼在透明玻璃上的大紅雙喜字,讓只有她一人的偌大新房顯得淒清蕭瑟。
掛在牆上的鐘,顯示快深夜十二點了,他們的新婚之夜已經快過了,但度彥寧卻還沒有回來。
凌晨起床梳妝打扮,懷著新嫁娘的期盼,再經歷了那些讓人難堪的突發狀況,撐了一整天的明彤覺得自己快要被愈來愈深濃的夜色給吞噬。
她緩緩側躺在沙發上,一直被她壓抑的負面情緒再也克制不住的傾泄而出。
也許她猜錯了,或許正如大家所言,她的彥寧哥哥嫌棄她了。
因為她是個臉上帶著疤的丑陋新娘。
因為他是個眼里只容得下美的事物,無法忍受瑕疵的天才畫師。
他會娶她只是因為承諾與對她額頭上的疤負責。
她心頭亂紛紛地幽嘆了一口氣,眼淚不爭氣的悄悄滑落。
明彤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但卻睡得非常不安穩踏實。
來參加喜宴的賓客、記者、親朋,所有認識與不認識的人都指指點點著她額頭上的疤、笑話著她,她想要找度彥寧,卻發現他親密的摟著江樂怡一臉淡
漠的看著她……
混亂的夢境交織著現實,讓她在迷迷糊糊中哭著醒來。
緩緩睜開酸澀的眼楮,一股說不出的酸在她胸口環繞,時間像靜止似地,安靜地只听到她自己的呼吸聲。
環顧著陌生的房間,明彤的視線被掛在衣帽架上的銀鼠灰西裝吸引了目光,那是度彥寧今天穿的西裝外套。
下午剛進房間時她還沒有看到,所以代表度彥寧回來過了,但整個偌大的空間並沒有第二個人存在的感覺,大床上也平整的表示沒有人睡過。
為什麼沒有叫醒她?
回來為什麼又走了?
一大堆疑問充斥在明彤的腦袋里,她走出房間,來到一樓,看到玄關門口的男用皮鞋。
所以他沒有出去,還在家嗎?
明彤一個樓層一個樓層的找起,終于在四樓的工作室看到度彥寧躺在沙發上的身影。
四樓是規畫給度彥寧作畫的地方,一百多坪的空間完全沒有隔間,四面牆上全是大片的落地窗戶。
此時窗簾沒有拉上,晨光落在度彥寧身上,形成了一圈孤寂的暈光,那身影攫住她的思緒。
為什麼?
明彤走進工作室,不斷在心中反復問著。
昨晚不是他們的新婚之夜嗎?
為什麼他不回臥房,反而選擇窩在工作室的沙發上呢?
看著他斯文挺拔的身形,明彤女敕白的臉不自覺漫著股臊紅。
多年未見,雖然在她心中度彥寧溫柔的形象未褪,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緊張到手心不自覺冒著汗。
明彤暗暗深吸了口氣,當她緩緩走向他的同時,喊他的聲音卻出奇的沉定︰「彥寧哥哥!」
度彥寧睡得很沉,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他身上的襯衫沒有換,只是領帶拿掉了,領口的扣子也解開了,袖口也卷起露出他結實有力的手臂。
一靠近他,明彤可以明顯聞到他身上油彩的味道。
所以他昨晚沒有回房,是在畫畫?
什麼畫這麼重要到讓他舍棄新婚妻子。
明彤看向那被白布遮住的畫架,忍不住伸手掀開畫布——
那是一幅未完成的果女圖,明彤的雙眸落在畫上,畫中女子的模樣已具雛形,異常熟悉的感覺朝她涌來。
她輕抿著粉唇,眸中盡是震驚。
他畫中的女人是——江樂怡!
一股前所未有的認知朝她襲來,他們一起學畫、一起工作,度彥寧和江樂怡也和童年時一樣,總是形影不離嗎?
他們表現出的信任和親密感,那是時間無形累積而成的,反觀她才是那個陌生的介入者。
所以度彥寧對她所表出的冷淡不是偶然……而是他心中早已經有另有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