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禹侗想忙公事?就讓他忙到底。
一紙奏折,楚默淵改來改去,就是不給他機會纏上淺淺。
但比心機,十八歲就考上進士的向禹侗怎會輸他?
微哂,向禹侗道︰「楚將軍體力真好,下官卻是不行了,一大早從城里趕來,又踫上那樣的事兒,得歇歇了。」
「盡避向大人忙公務,也得找時間練練,否則往後向夫人的委屈往哪兒訴?」楚默淵鄙夷的眼光上下打量對方文弱的身子,這種體魄,刮風下雨可不是得被吹走?
向禹侗修養好,含笑回答︰「楚將軍說的是,想必往後將軍夫人必是眉眼日日含春。」
「那當然,要不淺淺怎麼會瞧上本將軍?」他把話說得很流氓,沒辦法,和女流氓相處久了,近墨者黑啊。
喝!一把箭戳上向禹侗心窩,他咬牙切齒,笑容猙獰可怖,一拍桌,直接出了屋子,直奔廚房尋找淺淺。
「可以談談嗎?」向禹侗看見淺淺,立刻拉出溫和笑臉。
淺淺猶豫。
「不出去,就在莊子里,有這麼多人看著,淺淺以為除了說話外,我能做什麼?」
想想也是,淺淺便道︰「隨我來。」
她帶他走到後院,後院有鄭大娘搭的瓜棚,棚下幾張矮凳,是她整理藥材的地方。
站定,向禹侗看著淺淺,早上那幕讓他明白,自己太過心急。
可他能不心急嗎?楚默淵佔有欲那麼強,要是再不加把勁,他哪還有機會?楚默淵是個相當厲害的對手。
「我想,我做得不對,過度迫切不但沒讓淺淺安心,反而把你推得更遠。」
淺淺搖頭,不贊同他的話。讓她想遠離的理由不是他的迫切,而是自己無來由的第六感。
「你懷疑過嗎,為什麼在街上初遇,我怎能一眼認出你?」
點頭,何止是懷疑,她想破頭都找不出原因。
「淺淺,你相不相信死而復生?」向禹侗鄭重問。
他的話像重磅炸彈,炸得她頭昏眼花,不會吧,他是重生的?這話听在別人耳里,只會當他是胡說八道,但身為穿越者,淺淺當然相信。
只不過她刻意表現出一臉迷糊。「我不懂你說的。」
「前輩子我活到三十歲,遭盜匪劫掠,大刀落下,我死了,但我沒入黃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回到十六歲,我知道那是老天爺給的機會,祂要讓我好好彌補你。」
淺淺還是搖頭,視線不敢對上對方的,怕被看出端倪。
「我知道這種話很難懂,初初清醒,我和你一樣難以接受,有一段時間,我雲里霧里、渾渾噩噩,不知道身在何處。」
他的前世和她有關系嗎?淺淺想問,可一問就代表信了他,她不想落入他的圈套。
見她不語,他有些失望,繼續道︰「前世的我,二十一歲考上進士,那時遼州在楚將軍的治理下已是一片欣欣向榮,這里是南來北往的中樞,大量商戶進駐,每年稅收是大燕朝最多的一州,因此需要派駐更多官員。
「我知道新州新氣象,在這里容易做出一番成績,待歷練幾年後調回京城,品級定能連升幾級,因此即使父母大力反對,我還是來了。
「我很幸運能在這里遇見你,前世的淺淺是個農家女,初次見面,你我一見鐘情,年輕氣盛,我沒征得長輩同意便與你結為夫妻,婚後相處和睦,我們過了一段美好的日子,還生下一個聰明活潑的兒子。」
他停下話,等她問︰後來呢?
但淺淺讓他失望了,還是不相信嗎?
向禹侗輕嘆,她不問,他也得說,她與楚默淵之間的關系已經發展到讓他備受威脅,錯過這次,他不確定自己還有機會。
「三年後,我們帶兒子返京,母親一眼認出你,說你不是余淺淺而是梅雨珊,梅府二房參與逼宮亂事,你父親受到牽連,雖皇帝寬厚沒下令滿門抄斬,你父親卻也因此退出朝堂。為此,長輩大力反對我娶你為妻,逼著我休了你,我不願意,卻無法不妥協。」
淺淺不了解他,卻很清楚自己。如果真的踫到這種情況,她會說服丈夫搬出來,會用自己的雙手建立新家園,驕傲的她會讓所有人看楚,丈夫選擇自己,再正確不過。
但是他妥協了,代表他沒被說服,代表他其實覺得,再娶新妻沒有錯?
「長輩為我挑選便平侯府的千金楚薇娘為妻,他們堅持你的身分不足以當向夫人,我不得不把你和兒子送到莊子上,我再三保證,等楚薇娘生下嫡子,就會把你接回,你點頭同意了,可是卻帶著兒子悄悄離開。
「對不起,我沒有立刻找你,楚氏的姨母是章妃,因為她的提攜,我的仕途一帆風順,深得皇帝倚重,但你始終在我心里,人人見我春風得意,殊不知我心中有個最深刻的遺憾,那就是你,淺淺。
「知道我為什麼會死嗎?因為那一年當中,我到處找你,終于得到你的消息,你居然帶著兒子在遼州生活,我遠行千里,想把你和兒子帶回來,可是……我在回程的時候遇見盜匪。」向禹侗長嘆,望著她的目光灼熱。
他錯了,大錯特錯,他不應該放棄淺淺,在遼州是他一生最幸福、最春風得意的三年,若不是有她的幫助,他的治理不會有那麼好的政績,更無法在短短三年就調回京城,他的成就,她厥功至偉。
「淺淺,我不斷告訴自己,再也別犯相同錯誤,不管長輩怎麼說,我都要與你相知相守,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發誓會彌補所有過錯。」他激動地握住她的肩膀,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自己。
視線相對間,淺淺承認,他的說詞很動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嫁給一心想要彌補自己的男人,人生會好過許多,但是,她不想。
淺淺嘆道︰「姑且不論向大人所言是真或假,就算是真的,我認為既然錯過,便就錯過了,不必非要找回什麼。
「前世楚氏能讓向大人仕途步步高升,今生必定也能夠,向大人應該慶幸,現在的你我之間並不存在感情,你可以不帶心結,用最純粹的心面對妻子,與她再續情緣。」
她的目光極認真,他試著在她眼里找到言不由衷,但……並沒有。
「你不相信我?」
淺淺未開口,就被一股力量帶離向禹侗掌下。
楚默淵的表情有點僵硬,他開口道︰「淺淺不相信,本將軍相信,既然有前世今生,可不可以請教向大人,前輩子,我娶誰為妻?」
一個不在預料中的問題,向禹侗反射性地將目光停在淺淺身上,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連忙把視線轉開,生硬回答︰「我並不清楚將軍的事。」
視線往下,楚默淵看見他緊握的雙拳,像在忍耐什麼似的。
微哂,楚默淵不再追究答案,反而側過臉對淺淺說︰「孤男寡女的,你有沒有把爺放在眼里?」
淺淺笑咪咪回答︰「沒有。」
她的回答讓楚默淵刨她一眼,目光冷下幾分。
反應這麼大?真可愛。淺淺用手指戳戳他的臉頰,說︰「因為我把你放在心里呀!」
一句話,心甜了,表情軟了、眼光暖了,他勾起驕傲的嘴角,當著向禹侗的面把她攬進懷里。
她踮起腳,親親他的下巴,問︰「怎麼不罵我流氓?」
他清清喉嚨,說︰「你流氓得很不錯。」
淺淺大笑,靠進他懷里。
兩人的親密讓向禹侗黯然神傷,轉身離去。
礙眼的不在了,楚默淵勾起她的小臉,問︰「你不相信他的話?」
她沉了眉,回答︰「就算相信,我也不會選擇他。」
「為什麼?」向禹侗的家世不輸他,樣貌比他好太多,又是個斯文讀書人,不像他是個莽夫,不懂對女人用溫柔攻勢。
「人性無法輕易改變,他是個對仕途汲汲營營之人,既然他能不顧父母反對遠離家鄉,能因為楚薇娘可以助他前程背棄結發妻子,那又是什麼理由會讓他在放棄妻子多年之後又想尋回她?難道發妻能帶給他更大利益?」
他很高興她的腦袋清楚,沒被向禹侗幾句看似掏心剖肝的話給迷惑。「還有呢?」
「他說『知道我為什麼會死嗎?因為那一年當中,我到處找你』,為什麼偏偏是那一年,那一年發生什麼事?他二十一歲考上進士,到遼州任官、娶妻生子,三年後回京、拋妻棄子,卻在三十歲時死于盜匪手下。
「足足有六年的時間,他對妻子、兒子的失蹤置之不理,卻在『那一年』千里迢迢到遼州尋人,為什麼?
「再者,楚氏不會生氣嗎?宮中的娘娘姨母不會阻止嗎?是不能生氣、無法阻止?而強烈反對他與前妻在一起,連骨肉都棄之不顧的向家長輩,為什麼突然不再逼他離棄兩人?」
「還有呢?」
「再說了,他已經誠心誠意千里迢迢趕到遼州,為什麼不能說服前妻回心轉意,難道是前妻意志太堅定?但再堅定,他可是大官欸,前妻不過是一介平民百姓,胳臂還扭得過大腿?
「何況當年妻子偷偷離開,兩人的婚書還在,就算告到官府也是他佔理。即使退一萬步來說,他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只要綁了兒子,妻子能不乖乖跟著走?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他的前妻背後有根比他更粗的大腿。」說完,她呵呵笑開。問︰「你相信他的故事嗎?」
「相信。」
「嗄?不會吧?這麼離譜的故事……為什麼?」楚默淵的回答嚇得她跌破眼鏡,難不成他也有特殊經歷?
「因為前輩子,我娶的女人是你,我是你背後那根比他更粗的大腿。」
她愣了一下,然後呵呵笑開。「今天是編故事大賽嗎?前輩子,我是不是把這輩子認識的男人全嫁一遍啦?」
「我問他前輩子我娶誰為妻,他狠狠憋住氣,表情僵硬、雙拳緊握,視線停留在你身上,那是直覺反應,他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他仔細分析。
「是嗎?」
「是。」
「好吧。」她輕淺一笑,在他耳邊說︰「我覺得最近真的好倒霉。」
「因為踫見向禹侗?」他同意她的倒霉。
「不是。」
「不然呢?」
「因為我所有的好運都用來遇見你啦,前世遇一遍,今生再遇一遍,好運全數交換了你的愛情。」
這話真甜、真好听。楚默淵道︰「以後,你的好運,包在爺身上。」
她樂了,拉下他的臉,輕輕在他嘴唇上親了一口。
這是公然放火啊,身為將軍,哪能允許旁人放了火就走?
于是他扣住她的腰肢,還她一個吻,輾轉深入的繾綣熱吻,淺淺只是放了把小火,而他掮起狂風,讓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向禹侗不是壞人,他只是性格堅毅,對于想追求的事不肯太早認輸,因此明明知道自己的勝算很低,仍然不願意放棄,前世的錯誤,他不願意延續到今生。
所以他認真對著淺淺說︰「男未婚、女未嫁,我不會放棄你。」
淺淺也認真看他、認真回答︰「你放不放棄,不關我的事,我只在乎爺會不會對我一心一意?」
然後神出鬼沒的楚默淵出現,他說︰「這種事,需要懷疑?」
于是她就沒有懷疑,握住他的手,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忘記身邊還有一個「前世夫婿」。「要吃飯了嗎?」
「還沒,但你的月餅烤好了。」
「香不香?」
「香,可不可以沾覆盆子醬?」
這麼愛吃甜啊!淺淺說︰「甜食可以讓人放松心情,只不過會壞牙,也會弄壞身體,淺嗜即可,不要多吃,好嗎?」
「好。」他想也不想便回答,長長的手臂環住她的肩,把她圈進懷里。
她訝異,抬頭對上他低垂的視線。「這麼好商量?我以為要大費口舌才能說動你。」楚默淵微哂,嘴角扯到一邊。
淺淺第一次發現,他的笑有點壞、有點邪氣,還邪得很魅惑人心。
他不但沒壓低聲音,還挑釁地瞄向禹侗一眼,說︰「因為你在,我就不缺糖了。」啊啊啊……她被撩了耶!他的學習力如此驚人,再讓他多學上幾天,他就可以跟波特王的干話系列比拼了。
看著兩人卿卿我我,向禹侗很內傷,不過沒關系,這不是第一次被傷,前世成為夫妻的楚默淵和余淺淺更過分。
「他走了欸,可以別曬恩愛。」覷他一眼,淺淺嬌言巧笑,模樣甜上加甜。
曬恩愛?他不懂她的語言,但樂意學習。
「要不要出去走走?」他問。
「好啊好啊,前幾天我在溪流里看見山坑螺,去抓!」
「抓那個干什麼?」螺有肉?能吃?
「那味道可好的了。」
「你有這麼餓?」
「你不知道我餓不餓嗎?這里什麼都沒有,沒醬、少調料,做出的東西就是缺了滋味,可以選擇的東西又少,害我看到驢子想到阿膠,看到豬想到串燒,看到花想到酒、想到醬,什麼東西都想拿來便宜舌頭。」
她夸張的表情讓他失笑。「不會了,再給我兩年時間,待商鋪一間間開起來,大燕有的東西,你都可以在遼州找得到,甚至遠從西域來的珍品也不難買到。」
「好啊,我耐心等兩年,要是買不到,就是你執政不力,無法創造經濟奇跡,肯定要被轟下台。」
她的話很好笑,誰敢轟他下台?不過他笑了,親親熱熱地拉起她的手,走出家門。他們來到溪邊,金秋時節,陽光西斜,一路說說笑笑,歡聲不斷。
已經很久了,他沒有這般放松過,在戰場上討生活的人,頭提在褲腰帶上,沒人敢保證,昨天和你共飲一杯酒的人還會不會再出現。
而上戰場之前,侯府戰戰兢兢的生活並沒有更好過,他不太曉得輕松這兩個字何解,但現在明白了。
看著她明媚的笑臉,楚默淵突然覺得「算了」也是種不錯的選項,他沖動地想要放下一切,和她在這片山林里共度余生,只是,想起娘淒慘的死狀,他的心又硬了起來。
「……這是臭黃荊,有除風濕、清邪熱的作用,把葉子洗淨,放在開水里攪拌搓揉,等它變成糊狀後濾出綠色的汁液,汁液靜置兩、三個時辰後就變成涼粉,蔥姜蒜切碎灑上醬油、醋,用熱油澆上,淋到涼粉上頭,那味道可好了!」
「什麼時候做給我吃?」
「昨兒個我做了一篩子,晚餐桌上肯定會有,阿齊喜歡得不得了。」
他皺起雙眉,道︰「以後做新吃食,我要第一個嘗。」
吃醋嗎?她咯咯笑開,把手伸到他面前,說︰「臭黃荊的汁液有美白的功用,昨晚我敷了一刻鐘,你瞧,女敕不女敕、白不白?」
這樣的動作,分明是勾引,勾引他無妨,要是拿到別的男人面前……楚默淵正想訓誡兩句,可目光閃過,等不及他訓斥,淺淺彎腰驚叫——
「現在居然還找得到這個?」她從干掉的藤蔓中拔出一顆野百香果,剝開。「張嘴。」他依言張嘴,她把漿液倒進他嘴里,只見他皺起眉頭,卻還是吞進肚子里。
「不喜歡?」淺淺問。
「酸。」
「酸才好,酸性果子含有較多的維生素C,可以讓你變白、變帥。」
他不樂意了,悶聲問︰「你喜歡皮膚白、長相好的男人?」
又吃醋?淺淺捧起他的臉,認真說︰「你覺得我很膚淺嗎?你以為我不看內涵、只在意外表嗎?你以為我喜歡你只是隨口說說、沒有真心實意?
「楚默淵,我鄭重告訴你,永遠不要質疑我的感情,我決定喜歡你,就不會隨便動搖心意,我決定喜歡你,就是打定主意要一直跟著你,你要披荊斬棘,我給你扛斧頭,你要殺人放火,我給你把風,除非你傷得我太重,否則我會一輩子巴住你,听懂沒?」
笑容像漣漪,在他臉上一圈圈往外擴散,誰說刀疤老六不好看,明明就很古椎、明明就很美。
糟糕,愛情好像進展得太快,一下子功夫就如火如荼,徹底燃燒了她這片大草原。
「听懂了。」他握住她敷過臭黃荊、敷得很白很女敕的手,與她一路往前走。
看到什麼植物,淺淺都能講上幾句。
她指著一棵睫上長滿剌的植物說︰「這叫剌龍苞,多年生的有剌灌木,有樹人參的稱號,是野菜當中的極品,它有個很有趣的名字,叫做鵲不踏。中醫說能補氣安神、強精滋腎,三、四月份長出芽苞就能采下來食用,但過了季節就太老,不能吃。」
「你什麼都知道,從哪里學來的?」在閨閣中長大的她,沒道理懂得這些,楚默淵眼帶懷疑。
嫣然一笑,淺淺驕傲回答︰「我是學霸啊!」
二十五歲的博士畢業生,很少見吧?三十歲的副教授,很厲害吧。
走到溪邊時,太陽已經半沉,淺淺在溪邊找到一棵樹,折下幾根帶葉樹枝,拿起石頭把葉片敲爛,她一面動作一面解釋。「這叫鴨腳木,是山坑螺的最愛,我把葉子給砸爛,放進溪水中,用石頭壓著,鴨腳木的香味會順著溪水擴散出去,只要一個晚上就能勾引很多山坑螺過來覓食,我們明天早上再過來收成。」
「好。」
「再過去一點有一片竹林,這兩天山上有雨,應該會出筍,明天順便挖幾支筍,我給你做鴨肉悶筍。」
「好。」
「要是有時間的話再抓兩條魚吧,我給你做炸魚柳。」
「好。」不管她講什麼,他都說好。
就算沒有花椒辣椒,就算沒有足夠的調味料,只要她做的,他都愛。
滿桌的菜肴和烤得香噴噴的月餅,再加上一藍莓酒,淡淡的果香在齒頰間漫開,淺淺有些微醺,身子搖晃,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向禹侗伸手去扶,但楚默淵動作更快,拉著她讓她靠進自己懷里。
「這酒很淡,淺淺也能喝醉?」鄭芳笑道。
「誰說我醉了?」她伸出食指,慢慢說︰「我、一點、都沒醉。」
鄭齊呵呵樂笑了。「喝醉的人都說自己沒醉,只有清醒的人才會說自己醉了。」
「我是認真沒醉的。」
「還有人認真醉的嗎?」楚默淵寵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是個實行力很強的男人,他決定蓋城,就用最短的時間把城給蓋了,他想改善遼州百姓的經濟生活,不等朝廷文官到任,行政法令便一條條發布下去,把遼州變成商業大州。所以他發現自己喜歡淺淺,便卯足勁兒用力強力盡力地喜歡上。
「你不相信我的話?我真不喜歡喝這個酒的。」她噘著嘴,說得鄭重。
不喜歡都喝成這樣,喜歡還得了?楚默淵問︰「不然你喜歡喝什麼酒?」
她看著他的眼楮,甜甜憨憨地說︰「我喜歡喝……我們的喜酒。」
中了!他臉紅心跳,一把抱起她,還欲蓋彌彰道︰「她醉了,我送她回房。」
周嬤嬤看著楚默淵微微虛浮的腳步,嘴角笑意還在,眼底卻浮上黯淡,垂著眉,臉上神色難辨……
向禹侗的臉色更難看,淺淺已經是他的通房丫頭了嗎?
前世楚默淵官拜一品,是襲了爵的世子爺,而淺淺是帶著拖油瓶的婦人,他選擇她做妻子,人人都說她交了好運,只有他曉得楚默淵何其幸運。
可如今他不過是個三品將軍,為什麼淺淺仍然選擇他,為什麼寧願當個沒名沒分的通房丫頭也不願意做他的正妻?
垂頭,藍莓酒一杯喝過一杯。前世她也為自己釀藍莓酒,前世她也為自己做月餅,前世的她為自己做的,遠遠超過她對楚默淵所做,可是一心仕途的自己對她的努力不上心,認為那只是盡了做妻子的責任。
直到她不在,直到在官場處處踫到困難,他想找個人給建議、想找個人傾訴,這才驚覺自己失去什麼。
尤其在章妃入罪、楚薇娘再也幫不了他,尤其在只生下一女的楚薇娘,為確保自己地位殘害他的庶子後,他更後悔,自己錯得多麼離譜。
此生他拼盡全力,從十六歲起便一步步算計,他發誓要更正錯誤,他十八歲考上進士,整整提早一年到遼州,他以為有大把時間足以彌補錯誤,誰知……今生竟與前世截然不同,提早出現在淺淺身邊的楚默淵把他的計劃徹底打亂。
深吸氣,他不會就此認輸,前世的楚默淵可以接納成過親的淺淺,他為什麼不能接受失身的她?
他可以的,他會讓淺淺重新回到自己的懷抱,這是一場戰爭,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戰爭!
楚默淵抱著淺淺回房,她是真有幾分醉了,在她的迷離醉眼中,楚默淵長得分外迷人。
捧著他的臉,她想起那個辦公室型男,好多同事都在私底下說,要求不多,只要能和他當一夜人,做鬼也甘願。
她也想呢,誰讓他那麼秀色可餐。
可眼前的刀疤老六半點不輸他,沒上健身房,身上的肌肉比型男多,沒在身上涂涂抹抹,一樣帶著好聞的氣味,不會撩妹,她就被他撩得亂七八糟,她啊,越來越愛他……
他將她放在床上,剛為她拉好棉被,兩條細細的手臂就纏了上來。
「我想吃掉你。」這句話不是表達感覺,而是認真想要實現。
「想痴痴地望著我?」他接話。
淺淺咯咯笑得花枝亂顫,他早晚會成為撩妹王,使了力,她把他的頭抱進懷里。「我是認真想吃掉你的,因為你在我面前晃,晃得我頭好暈。」
他不反對她的擁抱,除去鞋子,躺上她的床,反客為主把她抱進懷里。「頭暈是因為你喝醉了。」
「錯,不是因為喝醉,是因為愛情讓我頭昏腦脹。」她嘟囔道。
當!又中!他越來越愛她的流氓。他啞著聲問︰「要我當你的頭暈藥嗎?」
「要。」說完,她又咯咯咯笑不停。
那樣的笑,那樣的迷離眼光,他怎麼能夠松手?本想再給她多一點時間的,本想把最好的留到那一夜,本想……
算了,反正變化永遠趕在計劃前頭,反正不管在什麼時候,他永遠不會背棄她。
俯身,他吻上她的唇。
對于男女之事,她沒有經驗,但跟著男同事看過不少「教學影片」。
有人說她太大膽,居然不怕他們荷爾蒙臨時泛濫?她笑問同事,如果他們激情起來,自己會不會危險。
他們上下打量她,之後評點,「如果你白一點、漂亮一點、身材凹凸一點……」
她明白,在他們眼里,她就是個男的,她缺了很多的「一點」,所以型男再風流,也輪不到她來發展一夜。
穿越大神對她很慷慨,送給她梅雨珊的漂亮臉蛋和曼妙身材,就算沒有附贈型男,但刀癥老六更優。
機會難得,她迎上他的吻,毫無保留。
她的主動熱情燒光了他的自制力,他加深這個吻,靈巧的手指除去她的衣衫,粗礪的指間磨蹭著她細女敕肌膚,帶起她一陣陣寒栗。
他的吻順著她的唇一路往下,在她的頸項間流連忘返,淺淺的鎖骨中間有個漂亮的月形朱砂痣,很美,他的唇落在上頭,輕輕吮吻。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索求些什麼,只能將他緊緊抱住。
她喜歡這份親密的感覺,好像這個世界終于有個人和她建立起系帶關系,這個系帶將一步步地把她牽引進他的生命里……
好喜歡他哦,越來越喜歡欸,才一天,對他從決定喜歡到激情,中間的過程短得像火柴棒擦過,瞬間燃起熊熊烈火……
在急促的喘息間,她閉著眼,享受他的親吻,享受他的指間滑過她每寸知覺神經。她說︰「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不知道。」模糊難辨的話從他喉間逸出。
「是我愛上你的第一日。」她又耍流氓了,于是火柴跌入汽油桶,轟!
他吻上她的柔軟豐腴,他激情地向她索取,他知道這世間,自己再不是一人踽踽獨行,他知道生命中的甜再度來到身邊……
她是醉了,但醉得不嚴重。
她知道昨晚的他有多莽撞瘋狂,他像第一次嘗到蜜的男孩,一嘗再嘗,不肯松手。
她想喊停,但他壓抑說︰「我已經寂寞太久。」
然後,她也不願意他停手了。
爹不愛、娘不在,祖父母為顧全大局拋棄他,惡毒的繼母無盡的迫害,她無法想象八歲稚兒怎麼能平安活到現在,再加上他身上數不清的舊疤……這樣的男人,她怎能不心疼、不愛憐?
她捧起他的臉,認真承諾,「以後不管到哪里,都有我陪你。」她是再有義氣不過的女人。
他笑了,吻上她的唇,戰火再起……
是她自找的,搖一夜的床,骨頭快要散架,天已經蒙蒙亮起,他仍然不肯放開她。側過身,淺淺疼惜地看著她的刀疤老六,再也不會了,她不會讓他獨自迎向漫長未來。深邃雙眼張開,他看著她的臉,沒有笑,五官還是一樣刻板,但雙眼盈滿熱情,他是那種去演戲,會被導演丟劇本的演員,他的表情很少,看起很沒血沒淚沒心肝,但也因為少,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才更加可貴。
「我會護你一生的。」他認真承諾。
她噗哧笑開。「知不知道誰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
「誰?」
「四皇子。」她嘲笑燕歷鈞,要六分鐘護一生嗎,然後她拒絕了,說自己是百合,然後無意間透露,野百合的春天在冉宰身上,再然後……自己就被打暈打包,送往遼州。
「你……很喜歡四皇子?」這是他心底不願出口的糾結。
「我?燕歷鈞?你腦袋在想什麼啊!」她嚇得雙眼圓瞠。
「不然你為什麼一直想回京城?」
「誰告訴你我想回京城?我是想去冀州,想去投靠冉莘、木槿和點點,我打算在那里買地建屋當大財主。」
她不喜歡四皇子?!緩緩吐氣,這樣很好,他第一次為自己的錯誤感到開心。「點點是四皇子的親生女兒,皇帝已經下旨為冉莘和四皇子賜婚。」
聞言,淺淺一愣,沒猜錯啊,她果然是因為「百合說」被發配邊關。
「淺淺,不需要到冀州,你可以在遼州買地建屋當大財主,我會保護你,會支持你想做的每件事。」楚默淵說得很認真,這是他身為男人該有的肩膀。
淺淺一樣回答得很認真。「我不需要男人保護,我可以一個人活得很好,信不信?」他不想相信,但不得不信。
她很會賺錢,就算他千防萬防,她還是替自己掙到上萬身家,有錢,她可以請大把護衛,有錢,她可以替自己建築堅固的城牆堡壘。
沒錯,她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即使這話讓男人的驕傲很受傷。
看見他的失望,她投進他懷里,圈緊他的腰身。「爺,你不必為我做什麼,只要愛我,很專心、很專心地愛我,眼楮別看其他女人就行。」
「除了你,我沒看過其他女人。」
「這樣很好,這樣我就會好好地把你收在心里。」她對男人的要求不多,只對一心一意有希冀。
攬緊她,他讓她的腦袋鑽進胸口,她「說」,她把他收在心里,他「做」,他把她放在心里,未來十年二十年、無數個十年,他都會做相同的事情。
「再陪我睡一會兒?」他的聲音從她頭頂上方傳來。
她倒抽氣,「又睡?」
她的驚嚇惹得他大笑。誰說愛情不能令人改變?因為她,不愛笑的楚默淵變得愛笑,嚴肅的楚默淵變得輕松,寂寞的楚默淵變得……不再害怕寂寞。
「想什麼?只是睡覺,不做其他的。」
他緊抱她,兩具身軀密合,棉被底下的他們肌膚相觸、體溫濡染,他說到做到,沒有做其他的……
再醒來,已經過了辰時,鄭芬、鄭芳送水進屋,楚默淵打理好自己後換掉床被,把泡在浴桶里一動不動的淺淺抱出來,擦干身子,為她穿上衣服。
他在她耳邊道︰「你累了,再睡一會兒。」
她噘著嘴,甕聲甕氣回答︰「我不是累,是腳軟,你太能干了。」
果然是女流氓,這話也說得出口。他俯,懲罰似的用力在她唇上親一口,于是她本來就紅腫的嘴唇更腫了。
抱著髒衣服和棉被出屋,鄭廷、鄭齊曖昧的眼光落在他身上。
昨晚……動靜鬧得很大嗎?應該是吧,還鬧了一整晚。他沒有生氣,反倒揚起驕傲的眉毛。
鄭廷上前,把髒衣物接過手。
鄭齊道︰「爺餓嗎?娘給您做了點吃的。」
「向禹侗走沒?」
鄭廷苦笑,還能不走嗎?一整夜的鬧騰啊,人家對淺淺的那顆心怎麼忍得住?「回爺,向大人天未亮就下山了。」
「別讓人吵淺淺,我出去一會兒。」
鄭齊跟上。「爺要去哪兒?」
「收螺、抓魚、挖筍子。」他言簡意賅。
鄭齊聞言,心髒重重挨了一記,這肯定是淺淺讓爺做的,她連爺都使喚上了?這下他不曉得是要放心還是擔心了,是放心爺在乎淺淺,以後她的日子不至于太難過,還是擔心淺淺沒分寸,哪天遭爺嫌棄?
「爺不能空手去,得拿蔞子,屬下陪您去吧。」
「嗯。」
這會兒,鄭齊還不曉得自己做了多麼錯誤的決定。
離開莊子後,不多話的楚默淵變得多話。
「以後不許喊淺淺,要喊姑娘。」
「淺淺做的東西,你不許吃。」
「以後你必須離淺淺十尺遠。」
像頒布政令似的,一條接著一條,听得鄭齊腦門痛,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但他很清楚,往後他和淺淺的好手藝沒了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