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回屋去拎起了色彩斑斕的斜背布包背上,鎖好了門,到後院把機車騎出來,一路蜿蜒「下山」去。
和馬曜小扮約的時間是下午,但不妨礙她先到馬曜小扮工作的沖浪店晃晃吧?
她一路騎著,經過兩邊翠綠的山林,撲面而來的清風令她心情大好,忍不住哼唱起了最近新學北原山貓的歌「哈族」︰親愛的父老兄弟先生姊妹們請你們可憐可憐我人家的檳榔是真正的檳榔我們的檳榔是人家的丟掉的我們把它撿起來 咿呀 咿呀……
親愛的父老兄弟先生姊妹們請你們可憐可憐我人家的太太是真正的太太我們的太太是人家的丟掉的我們把她撿起來 咿呀 咿呀……
唱著唱著,興高采烈的鹿鳴開始亂改詞——……人家的男朋友是真正的男朋友,我們的男朋友是自己出門丟掉的,我們把他撿起來, 咿呀, 咿呀……
位于內湖科學園區內的其中一棟大樓,周頌私人開設的unlimited極限運動公司佔地百坪,建築物樓高十層,一樓到五樓是各種國內外熱門的室內極限運動場,采會員制,光是年費就是百萬起跳,卻依然搶手熱門,富豪圈內人人都以能拿到unlimited的會員卡為榮。
一些中小企業的老板或富二代甚至不惜代價買到會員卡,為的就是想借此搭上周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周頌……就算神出鬼沒的周頌很少露面,非常難捕捉到「野生頌少」,那麼如果能跟頌少的那些名門貴族朋友打上交道,也跟中了大樂透沒兩樣啊!
unlimited的六樓到九樓為員工和主管辦公室,十樓想當然耳是老板周頌的專屬樓層了。
可此時,在出自有現代主義建築大師美名的德國設計師Ludwig Mies van der Rohe之手的Barcelona剪刀X型牛皮椅上,頌少的表情卻十分嚴肅鐵青難看。
另一頭辦公桌上厚厚一疊的業績及獲益報表完全撫平不了他此際的焦躁郁悶與苦苦克制的怒火、疲憊和懊喪——他兩天兩夜沒睡了。
數不清寄了多少封Email到鹿鳴的信箱,卻始終石沉大海,好像她真的人間蒸發,去到他再也伸手觸及不到的地方。
他擔心驚惶恐懼憤怒,更多的是滿滿的無力感。
從鹿鳴辭職、賣房,而後迅速消失的跡象中可看出,她走得有多麼決絕和毫不猶豫!
「為什麼?」他濃眉緊皺,臉上有著深深倦色與不安,兩天來不只一次反復自問,可最後仍舊百思不解。
門口響起小心翼翼的輕敲聲。
「進來。」他冷冷抬頭,語氣中有一絲不耐。
走進來的不是杜特助,而是他另外一個得力助手,也是當初他在英國SAS的同僚好友,原少尉餃退伍的阿瑟。克拉克。
阿瑟是unlimited的總監﹝兼保安總監﹞,負責和國外黑白兩道打交道,務求unlimited業務拓展的順暢,以及保護貴賓會員及員工的絕對安全。
阿瑟人高馬大,有著英國男人的優雅和戰士的剽悍,並且擁有極度高深的幽默感,連說起冷笑話來也臉不紅氣不喘。
「你的女孩還躲著你?」阿瑟表情很端肅正經。
……別以為他看不出這家伙眼里的那抹幸災樂禍光芒。
周頌恨恨磨牙。「她沒有躲著我,她只是……不見了。」
「如果這麼說,你心里會好過一點的話……」阿瑟聳聳肩,露出白牙咧嘴一笑。「好吧,你的女孩只是不見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他神情悻悻然。
阿瑟在他面前坐下,幫自己和他斟了兩杯通寧水,「你需要冷靜一下。」
「不是應該給我威士忌嗎?」周頌不爽地接過通寧水,一口仰灌而盡。
淡淡奎寧植物苦味和萊姆、氣泡的口感交互刺激著他的口腔味蕾,周頌沒有覺得比較好過,這一剎那反而異常地想念起在鹿鳴小套房里吃的滿漢大餐泡面湯……
他眼眶隱隱刺痛灼熱濕潤了起來,飛快又眨掉了,彷佛賭氣或是掩飾地攫過了阿瑟手上的那杯,又大口一吞!
「……工作時間禁止飲酒。」阿瑟瞪著他,線眸閃過一絲憐憫,再不忍心笑他了。「你是老板,不在此限,好吧,我去幫你拿酒。」
「阿瑟?」
阿瑟回頭,眼帶詢問。
「我是不是一個很糟糕的男友?」周頌低著頭,高大身軀像是有了一瞬的佝僂,自骨縫里透出的淡淡蒼涼憂傷怎麼也掩蓋不住。
阿瑟眼神溫和了下來,這時候也說不出「親愛的我們不是一對兒,所以恕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之類的打屁抬杠話,而是回到了他面前緩緩坐下。
「兄弟,你是個了不起的男人,也是我一輩子的好兄弟。」阿瑟誠懇地道,「但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敢這樣對待心愛的女孩……她五年了才離開你,我已經是跌破眼鏡了。」
周頌心中大震,猛然抬頭,眸底有些許殘留的震驚恍惚之色。「怎麼連你也這樣說?」
阿瑟面色有些古怪。「兄弟,你該不會從沒有發現,自己這樣對待女朋友是有問題的?」
「有什麼問題?過去五年我們配合得很好,什麼問題都沒有,我們都很享受彼此自由的時候,還有相聚時的熱情……」他雙眼充滿大寫的困惑。「她如果不喜歡這樣,為何從來不說?」
「她沒告訴過你,她並不喜歡這樣?」阿瑟眨眨眼。
他沉默了良久,再開口時有些心虛和不確定。
「她……應該……沒有直接跟我說過這樣的話……吧?」
阿瑟翻了個大白眼,用恨鐵不成鋼的口吻道︰「拜托,兄弟!你不能這樣對待女人!」
周頌啞口無言,可半晌後還是有點不服氣且充滿驕傲地道︰「她每次都很歡迎我回家,而且她很高興,都舍不得下我的床。」
「噗!」阿瑟一點都不給面子地嗤笑,上下打量著好友無眠暗青的眼圈,「是你恨不能死在人家身上吧?瞧瞧,不過兩天,你這一臉的欲求不滿……從一0一大樓那邊都能看到了。」
「……你到底是不是兄弟?」周頌被刺得面子和心雙雙掛紅淌血了。
「就是兄弟,才不想看你繼續犯蠢。」阿瑟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如果你只是一時接受不了,那我陪你到樓下去痛痛快快打一場,挨揍個一頓,出上一身大汗後,好好回家睡一覺,然後再另外去找一個和你玩得起的女人快樂快樂——」
阿瑟話還沒說完,驚險至極地勉強接住了周頌一記雷霆火爆的鐵拳,痛得瑟縮了一下,「嘿!紳士動口不動手!」
「紳士不會亂出這種餿主意!」他咬牙切齒,漂亮的黑眸盛滿火氣。「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和小鳴是真愛,我一直為她守身如玉的。」
「情聖,那你的真愛為什麼不告而別?」阿瑟沒好氣回道。
周頌臉色瞬間發白。
FXXK!有這樣戳人痛處的嗎?
「別跟個小泵娘一樣在辦公室里耍憂郁,這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周頌,當年出任務時你一把扭斷恐怖分子腦袋的那股狠勁哪里去了?」阿瑟哼了聲。「要不能放手,就他媽的像個男子漢,好好把人家找回來以後哭著跪著求她原諒你——」
「哭著跪著求她原諒我就是男子漢的作風?」他都恨恨磨牙了。「怎麼我覺得你就是想我好戲呢?」
「兄弟,向心愛的女孩單膝下跪是浪漫,至于鐵錚錚男人的眼淚……你不覺得很動人嗎?」阿瑟綠眸奇異地發亮。
周頌濃眉皺得越來越緊,面露狐疑。「……這招你用過?」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阿瑟僵了僵,忽然站起來裝忙地匆匆往外走,大驚小敝喊道︰「啊,我該和克羅埃西亞那邊聯絡了——總之,兄弟,祝你好運啦!」
不知怎地,周頌腦子突然閃過了一個染著狂野卷卷紅色長發,身材凹凸有致,嘴巴又毒又賤……咳,的某個unlimited年輕女員工。
——嘖嘖嘖,還不知道誰比較需要好運咧!
周頌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阿瑟落荒而逃的高大背影,內心猛比中指……可一想到自己現在境遇比他還淒慘,那抹恥笑隨即化成了深深的自鄙。
「他起碼還沒追到人家女孩子!」他溫澀地自言自語,「我卻是活生生把寶貝兒弄丟了……我才是失敗的混蛋。」
不過阿瑟有句話點對了,無論鹿鳴是為了什麼選擇斬斷和他之間所有的聯系,並且不告而別,他都會用盡一切力量、不惜動用所有勢力與人脈把自己的寶貝兒找回來!
然後,這次是七天七夜都不讓她下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