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織淨一邊鏟著燒餅,一邊看著與女子談笑的景天,蹙起了眉。
景天來燒餅鋪幫她的忙有好幾日了,也不知道他在鋪子里的事什麼時候傳開,鋪子外頭排的隊伍更長了。
那些帶著嬤嬤或侍女的貴女們,個個都是金枝玉葉,若換成想吃別的店鋪的吃食,哪個不是差人來買,更何況柳織淨的鋪子還得排隊,時值盛暑,午時的日頭炙人,她們卻都忍下了,乖乖地在外頭等待。
柳織淨怎麼會看不出來,排在外頭的隊伍,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為了景天來的。
說來以景天的身分,柳織淨實在佩服他竟放得段,直到她發現來纏著景天談笑的都是女子後,她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了。
這個景天,他不是說喜歡她、想追求她嗎?那怎麼敢當著她的面跟別的女子這樣談笑?柳織淨一氣,手中的鏟子往正在聊天的兩人中間一擋,一副晚娘臉孔,「姑娘是來買燒餅還是來聊天的?要買燒餅買了請快些離開,要聊天請別來我的鋪子,佔空間。」
「我……」那姑娘的意圖被赤luoluo的揭開,臉上泛出羞惱的紅。
「若姑娘不是真的想買燒餅,那就別來了,免得真正想吃燒餅的人排不上。」
「你……有你這樣做生意的嗎?」
「鋪子是我的,我想怎麼做生意就怎樣做,你想管怎麼做生意,自己開一間去。」
養在深閨的姑娘家沒跟人吵過架,自然是說不過柳織淨的,只得羞憤地離去。
景天覺得柳織淨是在吃味,可是自從那日他向她表白自己的情意後,柳織淨一直沒有答復,讓他不禁患得患失起來,不知道現在的他該不該高興。
「景天,你是真心想幫我賣燒餅嗎?」
「自然是真心的,不管是幫你賣燒餅還是想追求你,都是真心的。」
又這樣把甜言蜜語掛在嘴邊,不是柳織淨不答復他,只是她到現在還是沒有一絲真實感,像景天這樣條件的男子,真的會喜歡上她嗎?
「真心想幫我賣燒餅?可我為什麼覺得你是在和人家姑娘家談笑?」
「那姑娘跟我提起了九源景色優美,湖邊的花開了不少,正是郊游的好時機,還約了我呢!」
听到這話,柳織淨心頭泛酸,「你去啊!你就不要再來鋪子了。」
景天搖了搖手指,笑意未歇,「我當然要去,只是我想共游的人是你,就你跟我,沒有他人。」
柳織淨听了自然是雙頰緋紅,要說她心里對于共游沒有一絲期待,那麼她是自欺欺人,不過最後那句話她總覺得並不合宜。
「我怎能與你獨自出游,你我都還要名聲吧。」
「我今日出現在燒餅鋪,可說是『婦』唱『夫』隨了,不知道我在追求你的,大概就只剩那些不死心還想來糾纏我的姑娘了。」
景天不說柳織淨還不氣,越說她便越氣,既然知道那些姑娘不死心,那他還不拿捏好分寸,這樣與人家姑娘家談笑,也不怕人家姑娘家自以為還有機會?
「總之,你休想我獨自與你出游。」
景天也不覺失望,他是打定主意要帶柳織淨去九源了,據說那里是個求姻緣的地方,許多有情人都是在那里定情的,他非得在九源問出她對他的想法,兩情相悅不可。
柳織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上了賊船……不!是賊車的,她只知道今日鋪子休息,她本想上街采買要用到的器具,怎知一出倪府就有一輛馬車急駛而來,停在倪府大門前。
駕車的人是成淵,他一臉著急的說主子早上晨起就身子不適,也不肯請大夫,他想唯有她的話主子肯听,便來倪府請她到任府去一趟。
她當時一听景天病了就慌了,根本沒想過成淵都已經到倪府大門口了,直接把身為大夫的倪若明請去不是快些嗎?
當她上了車,發現景天就坐在馬車里,知道自己上當,卻已來不及,馬車駛離倪府大門了。
柳織淨氣得一路都不跟景天說話,怪他什麼謊不好說,偏偏要說自己病了,多晦氣。
馬車終于停下時,已經是柳織淨上馬車約莫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景天率先打開了馬車門跳下。
柳織淨也走到了車門邊,卻遲遲沒等到成淵拿來墊腳凳,她陷入了困境,直到看見景天伸出手要抱她。
「你做什麼?」
「抱你下車。」
「這太不得體了。」
「現在沒人望向這邊,你不速戰速決,等等人多了,你要不就自己跳下馬車,要不就得在眾目睽睽之下讓我抱下馬車。」
柳織淨十分懊惱,忍不住斥了一句,「我怎麼不知道你竟是這樣的登徒子?」
「說來我比較像土匪。」這一點景天說的倒是實話,玄衣樓做的勾當與土匪無異,只是搶的都是惡人罷了。
「土匪?你哪里只是小小的土匪,根本是土匪頭子。」
「這一點你說對了,我就是個土匪頭子,正打算搶一名壓寨夫人。」
「誰是你的……啊!」
景天突然伸手將柳織淨抱下馬車,她沒料到景天此舉,只感覺雙腳突然騰空,下一刻就發現自己在景天懷里了。
「快放我下來!」
景天乖乖听話,一把她抱離馬車就讓她雙腳落了地。
柳織淨推開他,一回頭就看見了九源的景色。
九源離樟林如此近,柳織淨在此住了八年,卻只來過九源一次,記憶中的美景依舊,讓她一時被美景攝了魂。
景天看柳織淨沉浸在九源的景致之中,朝成淵揮了揮手。
成淵立刻輕用韁繩駕馬車離開,他已經接了景天的命令,一把他們送來就走,兩個時辰之後才會回來。
九源是個郊游勝地,有些文人會在此聚會,在湖邊鋪著毯子,坐在其上小酌,或賞景、或吟詩,但更多的是一對對男女,各自的小廝及侍女遠遠的跟著,這些成雙成對的男女或賞景、或談心,看得出來交流著的是細細的情絲。
突然,九源湖那頭傳來歌聲,吸引了湖邊男男女女的注意,柳織淨望向湖面,看見了劃著扁舟的男子,扁舟穿梭在浮葉之間,扁舟上的男子唱著船歌,仔細一听,竟是對著女子訴情的歌詞。
即便大恭民風開放,如此直接的表白還是讓人听來臉紅心跳,本以為這訴情的船歌只是搖著扁舟的男子一人獨唱,直到女子的歌聲傳來,柳織淨才發現湖的那頭也來了一葉扁舟,唱著的是應和男子歌詞的船歌。
看著湖邊男女臉上又驚喜又羞赧的表情,再回望景天臉上的笑容,柳織淨這下終于明白景天故意帶她來的用意了。
她紅著臉轉身要走,卻發現不知道何時成淵已經把馬車駕走了。
「你是故意的?」
景天想牽柳織淨的手,柳織淨不肯,他只得席地而坐,由懷中拿出帕子鋪在了草地上,拍了拍示意她坐下。
柳織淨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盯著獨自出游的他們,這才坐到了景天的身邊。
「九源湖上種植了菱角,每到產季就有不少扁舟會穿梭于湖面采菱角,時日一久,這家的男子喜歡上了那家的女子也是常有的,不好直接出口的情意就藉由船歌訴情,時日一久,這便成了九源湖上供人游賞的節目之一。」
「九源湖上有這種節目?我在樟林城住了八年,先前也曾來過九源,怎麼就沒見過這樣的情景?」
「許是你上回來九源的時候,並不是菱角產季吧。」
景天一臉真誠的說著,但柳織淨就是覺得這其中有異。
不久,唱完船歌的男女角兒駕著兩葉扁舟靠了岸,扁舟上放滿了一個個以菱角花編成的花冠,那對男女角兒上了岸,女角兒提著里裝了花冠的竹籃,再唱起歌謠時,歌詞意境有了不同,那是已然兩情相悅的詞意。
男角兒拿起花冠戴在了女角兒的頭上,在湖邊跳起舞來,女角兒也跟著舞動。
「這舞……不像是大恭的舞啊。」這舞太挑逗了,不像大恭舞蹈,倒像是來自外邦。
柳織淨才剛說完,女角兒就已舞到了她與景天身邊。
直到景天拿出賞錢放在竹籃里,並由女角兒的手中接過花冠,柳織淨這才知道那花冠是兜售的。
其他在湖邊的男女好似並不知道那些花冠的用處,見景天怎麼做便如法炮制。
景天買的花冠,自然是戴在了柳織淨的頭上。
「織淨,你可知道有許多男女會特意相約到九源定情。」
柳織淨微微地側過臉,景天這麼說,她怎好意思再盯著他看。
景天的話又沒得到響應,但他也不氣餒,接著說起了關于他的事,「我出生于京城,三年前因故遷至了青墩城,青繳城鄰近外邦吳孫國,也染了不少吳孫國的習性。
「吳孫國大部分的地區都是以游牧為生,只有鄰近大恭的地區才有足夠的水草放牧,都說草原男女奔放熱情,你說青墩人染了吳孫習性,是指這方面嗎?」
「青墩邊境有一座陶東湖,栽植著蓮花,到了采蓮子及采蓮藕的產季,湖面上會有很多女子們乘著扁舟采摘,放牧的吳孫男子們見大恭女子多嬌,便會唱起牧歌調戲大恭女子。」柳織淨掩嘴輕笑,或許在大恭人的眼中那是調戲,但在熱情的吳孫人眼中,那其實是求愛吧!
「這倒也不失一番風情。」
「本來大恭是禁止與外邦聯姻的,但青墩是靖王的封地,他有日到陶東湖游憩,見了這番風情,便準了他的封地之中可以兩國聯姻。」
柳織淨最近沒少听說靖王殷傲天的傳言,卻是頭一次听說這事。「或許是那靖王本就喜歡這風花雪月之事,見了湖上男女暗訴情衷,便準了這風流雅事吧。」
「這點你倒是沒猜錯。」景天朗笑出聲,彷佛自己的心事被說中,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
「你又不是靖王,你怎知他就是這麼想的?」
景天但笑不語。
柳織淨看著方才唱著船歌的男女又回到湖上,駕著扁舟離開,想起了方才見到的,分明就是景天說的青墩景致。
「景天,方才這節目如果是九源常有的,我怎麼見其他人都是一臉驚喜?還有方才那兩個角兒跳的舞看來的確不像大恭的舞,若要說是吳孫的舞,倒很相似。」
景天一點也沒有被識破的難堪,只是堆滿了笑意,抬起手把柳織淨垂落頰邊的發給順到了耳後,這一回,柳織淨沒再躲著他。
「喜歡嗎?青墩是我第一一個家鄉,我想讓你看看。」
「是你安排的?」柳織淨不知道該說是驚喜還是感動,原來今天景天不只是帶她出來游憩而已,還把青墩的湖邊敘情給搬到了九源來,只為了讓她看看他家鄉的風情。
「這其實不是九源湖的風情,而是陶東湖的,只是把蓮換成了菱角而已。你是否願意隨著我去見見地道的陶東風情?」
景天真切地看著柳織淨,是不希望她再逃避了,想要她正視他的心,也想听到她的回答。
「若有空閑的話……讓你盡盡地主之誼也無不可。」
「織淨,我不是只想盡地主之誼而已,我方才說了,是想要一個壓寨夫人。」
「我的燒餅鋪才剛開張,跟你去了青墩怎麼辦?」
「只做給我吃,不賣了。」
「你……你真霸道!」
「都說我是土匪頭子了,哪個土匪頭子不霸道的?我就要听你說,你喜不喜歡我?願不願意跟了我?」
其實自從那日景天明白地說了他在追求她後,她也漸漸明白了自己次次因他的事心痛或吃味代表了什麼,只是從未對一名男子傾訴過心事的她,哪里有辦法開口響應他。
然而這回景天執意要听到她的回答,柳織淨避無可避,終于羞怯地點了點頭,「我承認我也喜歡你,但是其他的,我現在無法去想。」
景天雖然有些許的失望,因為柳織淨並沒有答應要跟著他走,但至少她承認了她的心,他不是沒有希望的。
「我不逼你,只要你知曉我的心意,並且也與我同心就好……」
景天及柳織淨安靜了下來,各自看著遍布整個草原的各式花兒以及九源湖的湖面風光。他們擱在中間的手,緩緩地尋著了彼此,緊緊相握起來。
柳織淨的燒餅鋪子開了許久,倪若明都還不曾前來關照過她的生意,不過倒是听說了最近景天常常會出現在燒餅鋪里。
柳織淨目前暫住在倪府,除了白日里兩人各有自己的事要忙,黃昏前回到倪府就是焦孟不離的,倪若明自然知道柳織淨最近心情很好,臉上總是帶著幸福的笑靨。
柳織淨不說倪若明也知道那是因為景天,雖然她多少還是擔心著景天身上的寒毒,但既然柳織淨似是戀上景天了,她也只能祝福。
倪若明只希望能快快把父親尋回,並且祈禱上蒼她的父親有解寒毒之法。
想著今日不用輪值,倪若明特地前來燒餅鋪子。
接過了柳織淨幫包起來的燒餅,她四處看著,好奇景天為什麼不在。
柳織淨看她好似在尋找什麼,很快意會了,「景天他今日有事要辦,答應了在我打烊前會趕過來,陪我一起收拾。」至于顧靈,他因身子不適在家休息,所以今日只有她一人看店。
「我當他怎麼舍得一日不見你呢,原來再忙也要趕在你打烊之前趕來。」
「別胡說。」
倪若明還想再調侃柳織淨幾句,卻听外頭傳來了騷動。
她們不解地往外望去,只見有人用門板抬著一個虛弱的男子,到了燒餅鋪子前就把人放在地上,跟在一旁的婦人頓時大哭起來。
燒餅鋪子外有不少排隊的人潮,個個都看得目瞪口呆。
眼見那些人擋在鋪子門口,柳織淨只好放下手邊的工作出鋪子一探究竟,怎知一走出鋪子,那個大哭的婦人竟然指著她罵了起來。
「柳老板,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怎麼可以做出這種會害死人的吃食啊!」
「你胡說什麼,我做的燒餅好好的,哪里會害死人。」柳織淨對自己的燒餅有信心,絕對不可能讓人吃壞吐子,想來肯定是與最近城里流傳的謠言有關,以為她開鋪子賺了不少銀子,所以上門勒索來了。
「我兒子早上買了一個燒餅,吃了就倒在地上,還會有假?」
「既然你兒子吃了敗壞的吃食,你不顧他的性命不將他送醫,反而送到我這里,這還不夠讓我懷疑有假?」
「我不把他送到這里來,你肯認賬嗎?各位,千萬不要買柳記的燒餅,吃了會死人的!」
「你再胡說我便報官把你趕走。」柳織淨繳了規費,遇上上門找碴的人,本就可以報官處理,雖然她知道縣官根本不管她這種小老百姓的死活,會這麼對那個婦人說話,也只不過想嚇嚇這婦人。
沒想到那婦人一點也不懼怕,又哭又鬧的,咬定就是吃了柳記的燒餅她的兒子才會倒下。
會來排隊買燒餅的人自然都是因為燒餅好吃才來的,誰也不曾吃壞肚子過,本來並不相信,但見那婦人哭得呼天搶地的,她兒子也的確躺在地上不動,不得不猶豫起來。
倪若明也算柳記半個老板,和柳織淨商量過後,入內拿出一盤剛出爐的燒餅。
柳織淨當場拿起一個剝開,送到了離她最近的一個客人面前,「這位大嬸你聞聞,這燒餅可有一點腐壞的味道?」
那婦人趨近一聞,的確沒聞到腐壞的味道,只聞到了鮮美的肉餡及胡椒的香味,她搖了搖頭說道︰「沒壞啊,香的呢。」
「這一盤燒餅就請在場的大伙兒吃,請大伙兒為我評評理。」
有機會可以免費吃到柳記的燒餅,即便有人倒在那里說燒餅壞了,還是有不少人上前拿燒餅,當場吃了起來。
見那些人吃了都說燒餅沒問題,香得很,那鬧事的婦人似是早有準備,又有了一番說詞,「這爐燒餅沒事,不代表早上其他爐的燒餅也沒事。還有,你那肉餡又是藥材又是香料又是胡椒的,味道都那麼重,就算有腐壞的味道也聞不出來,我兒子又不是傻的,肯定是因為聞不出味道才會吃下肚啊!」
听到那鬧事婦人這麼說,嘴里還在嚼燒餅的人都有些猶豫了,咀嚼及吞咽的動作慢了點,只能來回觀望兩方,因沒個結果,也不知該吃還該吐。
正當此時,又有好幾個人上門來鬧事了,雖不像那婦人一樣抬著她的兒子來,但無不是行止夸張,看來倒真有受害人的樣子。
每個人的說法都是自家有人早上來買燒餅,吃了燒餅就壞了肚子,現在都看了大夫在家休養。
「這不可能,我一向注意我的食材。」柳織淨不是辯解,是對自己處理食材有信心。
「難不成是我們冤枉了你?我們的家人可都還在家里養著,能騙得了人嗎?」
另一名上門討公道的人說︰「那也是我家人的身子好,還撐得住,我家隔壁有個叫吳達的,抬去醫館時看來都只剩半條命了。」
這下剛剛拿免費燒餅吃的人都嚇到了,全把燒餅丟回倪若明捧著的陶盤里。
「柳老板,做吃食不可不慎啊!你這吃食里到底都加了什麼?」
在場的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話語都快變成潮水把柳織淨淹沒了。
柳織淨此時遭遇麻煩,有幾個人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著,正是範拓及上回在柳記吃了虧的地痞。
「範拓,你這招真是高招啊!這柳織淨不繳保護費,我們就讓她連鋪子都開不成。」
範拓對這景況自然是得意的。
知道他在菜園子里與人苟且的就只有柳織淨,會有賊人引村子里的人前來那菜圔子,怎麼想都是柳織淨讓人做的。
肯定是柳織淨愛慕他不成因愛生恨,又知道告訴別人他做的事別人不會相信,才用這種方法讓人撞見他的好事。
這下村里幾個和他要好的女子不是怕讓人知道了丑事,裝作不認識他,要不就是拼了臉皮不要的糾纏他,要到官府告他始亂終棄,就連他原本苦心經營,好不容易兩情相悅,只差回家讓爹娘遣官媒上門提親的親事,也因為這事告吹了,他恨啊!恨柳織淨毀了一切。
既然如此,他要她更難受,毀了燒餅鋪她便再也風光不起來,只能再回去做采藥人過苦日子。
「上回燒了房子要給她一點教訓,沒想到這鋪子還真賺錢,竟能讓她進城里找宅子住,這回就讓她沒了賺錢路子。」幾個地痞看著燒餅鋪子前的一片混亂,大笑起來。
「是你們傻,放火燒房子?那又不是柳織淨的房子,燒了再換一間便是。當然是要毀了她的生意啊!你們瞧,只消幫她的燒餅加點料,再找一對母子來挑事,煽動其他受害者,這事才能鬧大。」
鋪子前叫囂著要柳織淨拿出銀子做補償的聲浪越來越大,直令她招架不住。
彷佛嫌柳織淨麻煩還不夠多一樣,幾名衙役來到了柳記燒餅鋪前,喝斥著要叫囂的人安靜,衙役頭兒這才指示身邊的入內查看,那些人除了衙役外,還有一名仵作。
衙役及仵作入內查了好半晌,眾人或是看戲,或是想討公道,全聚集在外,一直等到衙役及仵作出來回報。
「頭兒,里頭的餡料經仵作查驗,的確含有腐壞之物。這燒餅的內餡加了不少香料及胡椒,若不是早有猜測,特地查驗,怕是沒幾個人能發現其中帶有腐壞之物。」
「吳達的事與那腐壞之物有關?」
「是,那的確是吳達致死的原因。」
剛剛才有人說吳達早上送去醫館時看來只剩半條命,現在官差就說他死了,那些家里有人吃了燒餅、現在還在病中的人不免又鼓噪起來,就連柳織淨听到有人喪命也震驚不已。
「不可能,這些食材都是新鮮的,不可能查得出腐物。」
「柳姑娘,你是質疑我嗎?」
這仵作在縣衙里當差三十年,經驗豐富,他要出錯的機率不大,可若要說那食材里真有腐物……柳織淨驟然想通,只可能是有人要陷害她。
「我是冤枉的,我處理食材一向十分小心。」
「柳織淨,縣衙里的犯人沒有一個不說自己是冤枉的。」衙役頭兒如是說,只一個眼神,便有衙役上前扣住了柳織淨,「有什麼話,等開堂之後到縣太爺面前說吧。」
「你們無憑無據的,怎麼能就這樣抓人?」倪若明自然是了解柳織淨的,她愛吃、懂吃,把吃視為天大的要事,當然不可能在處理食材時隨隨便便,讓食物腐敗。
「吳達早上買了柳記燒餅鋪的燒餅,剛吃下肚不久就身子不適被送去醫館,不到午時就丟了性命,如今又查出柳記燒餅鋪的內餡中含有腐敗之物,還不叫罪證確鑿嗎?」
「可是……」
「老話一句,有什麼話,開堂時到縣太爺面前說吧。帶走!」衙役頭兒一聲令下,衙役就押著柳織淨往縣衙而去。
倪若明只能看著干著急,卻不知現在該怎麼辦。
方才吃了免費燒餅的人一個個擔心起來,四散跑了,都想趕快把剛吃的東西吐出才好。
然而慌了的人不只吃了燒餅的那些人,一直在一旁看好戲的範拓及那幾個地痞也慌了。
計謀是範拓想的,腐敗的豬絞肉也是他取得的,地痞則是與他合謀,潛入燒餅鋪里把腐敗的豬絞肉加入柳織淨腌制的肉餡中,如今出了人命,萬一被查出來,他們全都月兌不了干系。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出人命了?」
「別慌!」範拓喝斥了他們幾個,現在一慌不是讓人懷疑嗎?
「都死人了!」
「敗壞的食物只會讓人跑茅廁而已,大概是那吳達身子弱,這才承受不住。」
「那可怎麼辦?」
「縣衙里我會去打理,你們最近給我嘴巴閉緊些,別露了餡,最好忘了此事,知道嗎?」
「知道了,你說縣衙你會處理,可別再出事了。」
「這不需要你說,總之別壞事。」
那幾個地痞盡避心頭忐忑,還是只能把事情交給範拓去處理,心中不禁暗罵這個範拓可別再搞砸了,否則大伙就要一起下大獄了。
眼見柳織淨被帶走,慌亂的倪若明沒留意到暗處範拓及地痞們的一舉一動,只看見了一瞬間半個客人不剩的鋪子,擔心著柳織淨是否能熬過這一劫。
要論在樟林城里的名望,她的父親出面或許多少能幫上忙,但如今父親不在,她還能求助于誰?
對了,還有景天!
他雖然不是樟林人,但看他的排場及他所借住的任府,整個樟林城的人都猜測他非富即貴,或許他認識什麼人可以幫上織淨也不一定。
思及此,她立刻往任府而去。
景天說了稍晚會來燒餅鋪,倪若明擔心與他錯身而過,一路上仔細觀望左右,到了任府,沒等任府的奴僕把她請進廳里,便要他找人立刻去告訴景天有要事找他。
景天以任無蹤的身分在秘點听完了幾個分堂首領的回報,由地道回到了任府,剛換好衣裳準備前往柳記燒餅鋪,就有奴僕來報說倪若明有要事來訪。
景天來到廳里就看見倪若明焦急的神情,總管讓人給她看茶,她一口沒喝,請她入座她也坐不住,他心頭便有陣不祥之感。
他快步走到她對面坐下,忙問︰「倪姑娘,急著找我所為何事?」
「織淨出事了!?」
景天預感應驗,竟是柳織淨出了事,他忙問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有人到鋪子去鬧,說織淨賣的食物不干淨,本來我與織淨不以為意,以為就是看鋪子生意好前來勒索的人,哪里知道上門討公道的人越來越多,最後連官府也派人來了,說有人吃柳記的燒餅後死了。」
「好端端的怎麼可能吃燒餅會吃出問題?」
「仵作查驗,食物的確出了問題,腌制的餡料里驗出腐敗之物。」
「雖然燒餅的餡料加入藥材及香料,需腌制一整夜才能入味,但織淨她處理食材一向小心,我陪著在膳房見過不少次,不可能讓食物腐壞。再說了,燒餅鋪的生意這麼好,怎麼可能會有放到敗壞的食材?」
倪若明當然明白這一點,但目前的狀況又豈止是動動嘴皮子就可以解決的。
「我們都是織淨的朋友,這些話上了公堂能不能被縣太爺采信還不知道。」
景天的手緊握著椅子扶手,看來好似要把扶手扳斷,他蹙著眉快速思考,想找出方法救出柳織淨。
「倪姑娘,這事交由我來處理,你先不要擔心,回倪府等消息吧,一有消息我會立刻遣人去告知你。」
「景天,務必要快,織淨雖然刻苦耐勞,但大牢的日子不是她一個姑娘家受得住的,在里頭住得越久,織淨就越可能熬不過。」
「我明白。」
在承諾了會想辦法救出柳織淨後,景天讓人送走了倪若明,下一刻他就氣得一掌劈毀了主座旁的小幾。
成淵見狀,揮了揮手要廳里侍候的奴僕退去,這才近前說︰「主子息怒。」
「這定是有人要陷害織淨。」
「柳姑娘鋪子生意好,招嫉是自然的,有人動點手腳十分可能,但會把事情鬧大嗎?畢竟事情一大就會詳查,只要詳查,就有可能發現破綻找出真凶。」
景天緊緊握起拳頭,想起那個他本準備處理完要事就要對付的樟林縣官,他怒目切齒,「若是一個公正廉明、勤政愛民的縣官,或許此案還有可能水落石出,但這個樟林縣官怠惰無能,只會拿公帑吃喝玩樂,十件冤案到他手里,怕是有十件會被人誣陷入罪。」
「那麼主子有何打算?莫非是要向樟林縣官表明身分?」
「暫時先不要這麼做,你讓人去查,查出織淨被人陷害的證據後,我便將之交給樟林縣官,如若他還執迷不悟,屆時再表明。」
「若主子會出面,那麼便不能讓玄衣樓的人去查,以免曝露了主子的身分。」
「你明白就好,這事交由你去辦。」
「所幸大頡秘軍的事已處理完成,否則若主子早一步表明了身分,讓朝廷知道了,事情怕是不會這麼容易揭過。」
「先去處理為織淨搜證的事。」
「屬下遵命。」
見成淵餃命而去,景天緊緊闔上雙眼,掩住了眼里的慌亂與擔憂,「織淨,再忍耐一下,我會救你出來,你要等我……」
景天眼前浮現的是柳織淨接受他情意時的嬌羞、吃味他與其他女人談笑時的可愛,還有為了「吃」幾次被他所騙的傻氣,心驟然劇痛。
到底是誰設計陷害她?他非要讓那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