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杜之嬋忽然一個使勁用力將他推倒在地。「小嬋？」
他不解地望著她，她則控訴地啜泣著，「都說不要了，你還一直……」
陸行雲這才察覺自己的失控，愧疚之情溢于言表，「對不起，我太貪心了……」
「走開啦……」杜之嬋手腳並肩地推開他，所有委屈和羞愧一古腦兒化為淚水，可憐兮兮的模樣好像被欺負得很慘，「你都一直……」
「對不起，我太心急、太想要你了！」
「走開啦！我要回家了……」
「好還……那你要不要先去浴室沖個澡？我再送你回去……」
「不要啦！」杜之嬋賭氣地推開他起身
陸行雲趕緊扶著她。「那你坐在沙發上等我一下，我五分鐘就好……」自責的他只想趕快送她回家休息，徑自拿起衣物就往洗手間里沖去。
傻瓜才等你！看著他沖進浴室，杜之嬋暗啐了一聲，找了條橡皮筋隨便綁好頭發就沖出他公司，隨手招了部計程車揚長而去，一上車就把手機關機。
「我好了」陸行雲以最快速度沖了澡，走出浴室卻空無一人。他趕緊奔到大門口，正巧看見杜之嬋上了計程車，猶如逃難一般。
怎麼會這樣？他愕然地站在原處。
陸行雲苦惱地搔搔頭，好多問號在他腦中閃過。他知道自己又再度陷入情愛的困境中，這也是他短期內不想談戀愛的原因。他最不懂猜測女人心，常常弄得里外不是人，甚至身心俱疲，上一段戀愛就是如此。
他好不容易陷入她所編織的情網中，怎麼她反而退縮了？
他轉身回房間拿手機，撥了杜之嬋的電話卻顯現關機，他頹然地坐回沙發上。
「呃……」即使一個起身或坐下，杜之嬋都感覺身體像是被狠狠摔過一樣酸疼。
為了遮掩脖子上密布的「草莓」，她特地穿上高領毛衣以免論為同事的笑柄。
「寒流都過了，今天還出大太陽，你穿這樣不熱哦？」陳怡君只覺杜之嬋今天怪怪的，神色顯得很不自在。
「我……我感冒！」杜之嬋回答得理直氣壯，暈紅的兩頰卻掩不住心虛，一下子就被公司的「管家婆」賴雅惠識破。
她出其不意地拉下杜之嬋的衣領，眾人跟著驚呼一聲。
「哇一一小嬋，你都可以開一一個草莓園！」陳怡君打趣著好友。
王美玲則一臉欣羨。「好幸福……什麼時候交男朋友了？」
杜之嬋沒好氣地瞪了眾人一眼，拉回領子用手按著脖子，口是心非地反嗆著，「被蚊子咬的啦！哪有什麼男朋友？」
男朋友？她和陸行雲的關系算是了嗎？如果以前听別人這麼說，她會高興得手舞足蹈，但現在的她卻樂不起來。
賴雅惠第一個堵她的嘴。「冬天哪來的蚊子呀？」
「算我過敏不行哦？你們很奇怪耶！」她趕緊起身逃離這群女人的逼問，陳怡君在後頭追問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飯。
「你們去啦，我有帶便當。」杜之嬋躲進廁所後隨即喪氣地坐在馬桶上，雙手抱著胸口大嘆一口氣。
怎麼事情都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一個看來這麼斯文的男人，好像一只溫馴的拉布拉多犬忽然獸性大發，成了一頭猛虎般令人退避三舍！
雖然把他比喻為狗很不恰當，但這正是她此刻心情的寫照。那個溫柔的男人跑到哪兒去了？他之前說不想定下來，昨晚又出其不意地展開激情攻勢？到底存著什麼心？是將她當成主動送上門的伴侶，還是像第一次那樣情不自禁？
陸行雲的心態令杜之嬋感到迷惘，那激進的態勢更令她退卻。他已經不是當初她所喜歡的陸行雲了！
「唉……」
她對著鏡子咒罵自己，很快用水潑了一臉濕，讓自己靜下心不再去想那些煩情的畫面。拿起手機，她猶豫著要不要開機，心想他會不會打電話來……
一開機，里頭馬上跳出來五封簡訊，都是陸行雲傳的一一
小嬋，請你接我的電話！
如果你對我有什麼不滿，請你直接對我說，別躲我好嗎？
是不是我嚇到你了？那我跟你對不起，請原諒我的情不自禁……
一直沒你的消息，我很擔心，請你回電！
唉……要我怎麼做，你才會接我的電話？真的很對不起！
每一通訊息都顯現他的歉意和急切，杜之嬋看了最後一則簡訊的時間剛好是十分鐘前，她急急地關機，將電話揣
在胸前，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差點喘不過氣。她深深吸一口氣，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處理這騎虎難下的狀況。
雖然陸行雲的轉變並非她所預期的，但接到他的只字片語還是令她臉紅心跳，心頭滋生一種既期待又害怕的感覺。她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陌生的他……
還是先讓她好好想一想吧！杜之嬋選擇逃避，眼不見為淨，這時的她不再是勇往直前的獵者，而是夾著尾巴逃跑的獵物。
乏善可陳、了無生趣！
杜之嬋對著面前排排坐的男生勉強擠出微笑，正對她坐著的那個男人正積極找話題跟她聊，隱約記得他是賣房子的，明顯的橘色領帶還掛在脖子上，一看就知道是哪家房仲公司。
這是「Beauty4」的歐菲雁安排的聯誼活動，她們空姐圈好像很時興這樣的社交，但這是她第一次找杜之嬋參加。
「總不能讓其他同學笑我們「Beauty4」沒行情吧！」歐菲雁是這麼說的。雖然杜之嬋跟她不怎麼熟，但她挺欣賞杜之嬋略帶直爽的個性。只是，歐菲雁今晚在聯誼時所擺出的「空姐式」笑容讓杜之嬋有些不習慣。
怎麼最近感覺周遭的人都變得好陌生？杜之嬋有些恍神，不免將眼前的男人和陸行雲做比較，誰勝出一點都不用懷疑。
「買房子時，應該先看看房子的增值性……」對面的房仲先生似乎將她當成了客戶，滔滔不絕傳授買房子的秘訣，「像你們空姐最喜歡買小套房，但最近的小套房可以貸款的成數不高……」
「我不是空姐。」看來房仲先生誤會了！難道他沒長眼楮，看不出她的個子根本設資格當空姐嗎？「我
是她的同學，在一家小貿易公司上班……」
杜之嬋指指歐菲雁，看著房仲先生臉上的笑容慢慢僵住，她有點想笑。
房仲先生「哦」了一聲，然後很現實地轉向一旁加入歐菲雁和其他人的對談。杜之嬋倒有些松了口氣，整晚都有一種莫名的罪惡感纏繞心頭，那感覺有點想紅杏出牆。
「怎麼？覺得回家睡覺比較實際嗎？」歐菲雁注意杜之嬋悄悄打了個呵欠，湊近她耳邊打趣著。
「呵呵……」被識破的杜之嬋偷偷伸了伸舌頭，「你常參加這種聯誼嗎？老實說，我覺得挺無趣的。」
眼觀對面那些男人，外表都打扮得挺體面的，但都像抹了女乃油的蛋糕，看來華麗卻引不起食欲。
「我也是呀！」歐菲雁聳聳肩，露出無奈的笑容，「有沒有听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這行就得入境隨俗，趁年輕找個好男人……」
「拜托！你條件這麼好，而且是服務頭等艙，可以認識很多有錢人，還怕找不到好對象嗎？」杜之嬋一向最看好歐菲雁，總以為她終會嫁入豪門。
歐菲雁卻卻露出苦笑，漂亮的眼眸難掩失落。「有錢……不一定是好歸宿。」
杜之嬋看著同學，只覺此刻歐菲雁的表情看來好悲傷，卻存在一種讓人憐情的美。「也對啦！最重要是合得來……」她也跟著感慨了起來。
放眼望去，她竟將餐廳里每一個男生都看成是陸行雲，然後想著他們每一個激情片段，又不自覺漲紅了臉頰。
「你怎麼了？臉突然變得好紅……」歐菲雁將臉貼近杜之嬋，好奇地逼問著，「是不是想到什麼不該想的？」
杜之嬋趕緊別開臉，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我……不勝酒力、不勝酒力……」
老天，她怎麼時時刻刻都會想到那樣的畫面，難道她已經被陸行雲傳染，成了十足的「」嗎？杜之嬋輕咬著水杯的杯緣，心虛地不敢抬起頭。
真的是不勝酒力，是不是年紀大了？
走出捷運站，渾身酒味的杜之嬋不敢回家，怕爸媽小題大做，于是決定先到碧潭橋吹吹風。
寒風襲來，她將圍巾在脖子上多繞一圈，又扣上大衣衣襟、冬天的碧潭燈光依舊浪漫，但只有三兩對情侶在寒風中緊緊依偎著。腳步不自覺走向熟悉點的路線，她曾以截然不同的心情走過……
第一次與他牽手時的喜悅甜蜜，以及他說兩人不適合時的傷心欲絕。
那現在呢？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前進還是後退？逃避還是再試試看？
她也沒了方向。
而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態抱她？為何之前一直躲避退縮，後來又這麼激情火熱？他是存心想找個伴還是對她產生了感情？站在吊橋中央望著平靜的潭水，她的心怎麼也無法平靜。
如果……他這時出現在她面前，那她就再給他一次機會！
正當杜之嬋這麼想時，旁邊忽然出現一個黑影，嚇她一大跳。
「小嬋，我等你一個晚上了……」陸行雲本來只是到這里踫踫運氣，也想藉由寒冷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一下，沒想到真的遇上她。
杜之嬋沒有回答，只是茫然地看著他。
一個星期不見，她這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但是，她卻選擇往後退一步拉開兩人距離，現在的她對他可說又懼又想、又愛又怕……還有一點心虛，因為背著他跑去聯誼。
「你……為何躲著我？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陸行雲顯得削瘦不少，杜之嬋的舉止讓他整顆心糾結在一塊。
「沒呀！我哪有躲著你？現在你不是看到我嗎？我好端端站在這里……」她急著撇清，視線卻不
敢對上他眼，雖然她好想奔入那溫暖的懷抱，但眼前一臉沮喪的他顯得有些陌生。
「我知道你正躲著我！否則那晚不會急著離開，不會連續一個禮拜不接電話！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或真的做的不好你可以明白跟我說，我可以改！」被拒絕的滋味原來這麼苦澀，這星期的他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每晚卻還是守在公司，傻傻地以為她會像以前那樣帶著熱乎乎的食物出現……
「沒有啦！你都很好……只是我……好像不太適合……」杜之嬋的話語七零八落。她怎能說出實話？
「是不是那晚你不滿意我的了「表現」？還是我太粗魯傷了你？」陸行雲急于知道答案，他無法忍受這種妾身不明的狀況。他必須弄清楚，否則無法專心工作。
一提起那時她又很沒用地臉紅。「不……我只是覺得……你可能需要一個可以「配合」你的女人……而我，好像不適合……」
「配合我？你是指哪方面？」瞧她一臉含羞的模樣不像是討厭他，這讓陸行雲松了口氣，但他必須找出問題的癥結點，他不想再失去她。
杜之嬋實在不知道怎麼敵口，但她又不想就此放棄這段感情，尤其好不容易等到他主動找來。
她于是羞紅著臉，鼓起勇氣含蓄地說著，「就是……就是……哪檔事啦！那晚之後……我有些怕……」
「我真是該死！那晚是不是傷到你了？」陸行雲低啐一聲，一臉的自責，「都怪我太想要你了！而你又如此可口……」
可口？听他說出這麼露骨的話，她整個人感覺渾身酥麻。但是，好多不安和疑慮仍在心里盤旋。「你……只想「要」我嗎？那我們……這樣算什麼？」
「都怪我太遲鈍！」她的眼神充滿了遲疑，陸行雲這才恍然大悟。他往她貼近一步，想要執起她的手，
杜之嬋卻刻意把雙手藏在背後。他只好訕訕然放下手，一臉誠懇真情告白。
「我當然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才會抱你呀！我之前一直逃避，如同我說的，那是因為我還沒準備好開始一段新感情。我只是個自私的男人，一心享受你對我的好卻不肯付出那一次跟你講清楚後，我卻感到很歉疚，但你依舊無想無悔地守候著我，你的真情深深感動著我，我開始期待你的出現，才發現我已經不能沒有你……」
這次，他終于抬起頭來看她、發現她的存在了可是，杜之嬋心里還是有些遲疑。她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看他的目光帶著些許防備。
「沒關系，你不用急著回答我！」陸行雲不怪她的猶豫，只怕她對自己封閉心防，「不過，你可以答應我，給我追求你的機會嗎？」
相識以來只有她不斷地追尋著他的蹤跡，現在情勢反轉，他決定主動為自己爭取幸福的機會，不再優柔寡斷！
一雙熾熱的眼眸緊盯著她。看得杜之嬋不自覺羞紅了臉。反過來被他追求？那他會一真用這種熾熱的眼神看著她、開始為她瘋狂，就像當初她追求他那般熱切嗎？這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只要他別像之前那麼急色……
「答應我好嗎？」生怕她就此退縮，陸行雲急切地保證。
杜之嬋刻意沉默了一下，「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不想進展太快，尤其在那方面……」
只要他還是之前那個溫雅的陸大哥，她很樂意跟他約會，一步步成為男女朋友。就當作之前的一切都用橡皮擦拭去，他們的關系如正常的男女朋友般從談戀愛開始。
「我答應你，除非得到你的允許，我才會踫你！」
見他說得坦誠，杜之嬋這才點頭。「嗯！」
「太好了！」陸行雲關心大笑，心頭的阻霾一掃而光。
「我想回家了！」杜之嬋倒有些不知怎麼面對兩人的新關系，他們之間的處境挺尷尬的，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送你。」陸行雲開始展開貼心的追求，她也沒拒絕。
「嗯！」
兩人並肩走往回家的路，他的手臂反射地想攬著她的肩，想到兩人的協議，又頹喪地放下。
杜之嬋感覺他的意圖，但她假裝不知道。
就讓一切重新開始吧！至少這次的發球權在她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