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時候，碧潭這里晚上都好暗，哪像現在這麼氣氛……」杜之嬋指著這幾年新整修好的潭邊步道，訴說著從小在碧潭邊玩耍的趣事。她想讓他知道更多的自己，更了解她是怎樣的一個人，當然也想認識他的全部。「你呢？你小時候住哪邊？好想知道你的童年哦！」
陸行雲一路上總是、心不在焉，被握緊著手讓他感到不自在但又不忍心澆杜之嬋的冷水。「我哦，我的
童年沒那麼精彩啦！沒什麼好說的……」
感覺他話語里的冷卻，她偷偷抬頭看了他一眼，陸行雲僅是注視著前方，被燈光映照的臉龐看來有些無奈，她知道不能逼他太急，也明白方才他的激情已經完全冷卻。
不急！至少他已經不排斥與她親熱，方才他的方奮說明了一切！她必須稍稍把線放松以免嚇跑獵物。
此時兩人已走到碧潭橋頭，在一顆樹下停下腳步。盡避不想結束這美好的夜晚，杜之嬋還是輕輕松開緊握的手轉過身面對他，露出溫柔且理解的微笑。
「你看來滿累的，我家就在旁邊，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我送你……」這麼晚了，陸行雲不會讓女孩子一個人走回去。只是，他的語氣開始出現猶豫。
「不用啦！你早點回去休息！」杜之嬋看向四周，附近已沒什麼來往行人，她于是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輕啄一下，紅著臉跟他揮揮手便轉身離去，「我走！」
最後映在他眼中的是她回頭揮手的笑臉，不知是路燈照射的關系還是怎樣，那酡紅的臉頰、略帶羞澀的笑容看來好耀眼陸行雲揮動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後緩緩放下。
他慢慢跛步往停車場走去，沒有人握著的手可以無拘束地晃動，只是，感覺這條路變得好長……
「看到了哦……」
杜之嬋一回到家，冷不防從房間暗處傳來的聲響嚇了她一跳。打開燈，她那宅男弟弟竟奇跡似地離開他的小房間。
「要死了！嚇死我了！」杜之嬋根本懶得理這個成天只會上網、玩線上游戲的「賴家男」，「看到鬼哦？」
「要拿多少遮口費來贖這個？」杜之嬋徑自將包包丟在床上，杜之期卻拿出手機晃到她面前。仔細一瞧，螢幕赫然出現杜之嬋和陸行雲手牽著手的畫面！
「你什麼時候變成狗仔隊啦？」她想搶走手機，杜之期的動作卻搶先一步。
「姊，請你想象一下老爸老媽看到這張照片會有什麼反應？應該是成天要你帶男朋友回來吃飯或是催著
什麼時候要結婚吧？」杜之期甩動著手機幸災樂禍說著。
「去！八字還沒一撇！你敢給爸媽看就死定了！」杜之嬋不得不承認弟弟所說的是事實。的確。若讓那對說風就是雨的父母知道她和男人交往，她的耳朵就不得安寧了。從青春期開始，每個剛開始交往的男生都是被她父母的熱情給嚇跑，好似牽了她的手就該娶他們女兒，誰還敢更近一走走下去？
「最近網拍生意差了點，我的游戲點數又用完了就看親愛的姊姊要不要贊助一下！」杜之期繼續甩動手機。
不行！這次事關她一輩子的幸福，不能讓任何人破壞……杜之嬋咬著女敕唇暗付著，拿出皮夾掏出一千元遞給弟弟。「算你運氣好！」
「謝啦！」杜之期開心地接過大鈔，同時將手機遞給姊姊。在杜之嬋刪除畫面的同時，他則語帶同情地說著:「不過……那個男的看來很難搞定哦！」
「你怎知？」杜之嬋被弟弟的觀察力嚇了一跳。
「男人的直覺。」杜之期則語帶保留。事實上，他房間的窗戶可以看到步道，他觀察了好久，包括杜之嬋最後那一吻，他發現陸行雲的表情一直是猶豫的，而且相當被動。
「哼！你算個男人嗎？」她根本不認為宅男算是「正常」的男人，何況杜之期才二十歲，也沒看過他交啥女朋友。
「本想給你一個男人的忠告，我看算了。」被老姊這麼瞧不起，杜之期搖搖頭拿了他的遮口費就要回房，杜之嬋趕緊叫住他。
「什麼忠告？」現在她最需要的是一個好軍師，尤其來自男性的建議，雖然眼前這個軍師看來很「兩光。」
杜之期的表情蝕了起來。「看在你急著嫁出去的份上，本人就送你「五字訣」。」
「什麼五字訣？」現在只能姑且听之。
杜之期頓了一下，又乘機敲詐老姊。「問事加五百，這是規矩。」
「土匪！」杜之嬋啐了一聲，但還是乖乖掏出五百元大鈔，「還不快說什麼是「五字訣」！」
「待我寫下……」杜之期拿起第飛快寫了五個字，然後煞有其事地將紙條折迭好塞進姊姊手中，「要默數五秒後打開才有效哦！」
說完就一溜煙地跑走了，臨去前悄悄做個鬼臉。
杜之嬋真的深吸一口氣默數五秒，然後慢慢打開字條念出「五字訣」。
「沖、月兌、抱、蓋、爽(台語)這分明是燙傷後的急救方法，哪是什麼「五字訣」？！錢還來，你這個江湖術士」
她把紙張揉成一團隔空丟到隔壁房間咒罵著，另一邊則傳來杜之期賴皮的嘻笑聲。「貧道只能泄漏天機至此，施主好好揣摩吧！嘻嘻……」
「豬頭！」被平白削了一千五，杜之嬋用力捶了牆壁一下，抱起枕頭獨自生著悶氣。
不過，她的怒氣維持不了多久，因為今晚發生的一切如此美好！她將頭靠在枕頭上回昧著方才的激情，口中還存留著他的味道，甜甜地，將她的心注溢著滿滿的幸福。
有了生活的目標，每天再早起床都會感覺人生的美好。
上班的路途中。杜之嬋的手始終緊握著電話，也將來電鈴聲調至最大，生怕錯過陸行雲的電話，但手機好像尚未睡醒似的死寂。
在公司用完早餐，她再也按撩不住思念的沖動，特地跑到樓梯間打電話。
陸行雲一大早就到公司開會，在听屬下的進度報告時，電話鈴聲響起。為免影響同事的報告，他沒看來電顯示便按下接听鍵。「你好，我是陸行雲。」
「早，你到公司了嗎？」公事公辦的語調顯得客氣，但仍消滅不了杜之嬋的熱情，她的語氣帶著輕言細語晚的柔軟和甜膩。
陸行雲微皺著眉，這語調听來既熟悉卻又陌生。他看了螢幕顯示才知道是她。「不好意思，我正在開會，晚點再打給你好嗎？」
知道他在忙，杜之嬋連珠炮似地說著安排的行程，「沒事啦……只是告訴你我下午休假，去公司找你好嗎？」打鐵要趁熱，昨晚的感覺必須延續下去，不能讓它消退！
下屬正報告著重要的工作進度，陸行雲也沒注意听她說了些什麼，于是心不在焉回了一句。「嗯！」
掛了電話，杜之嬋按撩不住內心的激動，因為陸行雲沒拒絕她去找他，不就等同承認兩人的關系？
「太好了！」她好期待能到他公司看看！這下，她可要在他屬下面前好好表現一番帶些咖啡甜點去探班，是個不錯的主意！握緊手中的電話，她興奮地扭了體，然後刻不容緩地甭回辦公司。
「你好，我找陸先生。」杜之嬋持著咖啡和蛋糕，循著名片上的地址來到陸行雲位于民生社區的公司。一走進鐵灰色柵欄的大門，最先迎接她的是簡約低調的小庭院，接著是同樣風格延續的接待處，她對著接待小姐露出大方得體的笑容。
「請問貴姓？你和陸先生有約嗎？」總機明美納悶著她的身分，因為除了客戶外，鮮少有女人前來公司找老板。他們這些同事都私下懷疑老板是個男同志。
「我姓杜，是他的……朋友。」她本想說「女朋友」，但想想還是由陸行雲親口介紹比較恰當。不過，她的笑容故意顯露著些許曖昧，希望對方能明白她的意思。她今天來的目的便是宣告「所有權」，包括眼前
打扮時髦的美眉。
明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撥了陸行雲辦公室的內線。
正在畫圖的陸行雲楞了三秒鐘，完全想不出任何躲避的理由。「讓她進來吧」
依照明美的指示來到他的辦公室，杜之嬋不忘向行注目禮的員工露出老板娘般親切的笑容。玻璃隔間的辦公室里，陸行雲則是頭也不抬地理首于繪圖桌。
「餓了嗎？我帶了咖啡和蛋糕，請你的同事們一起用……」杜之嬋揚起手中的袋子朝陸行雲一笑，得到的卻只是淡淡的回應。
「你拿去給他們吧！」僅是瞄她一眼，陸行雲又低頭忙著趕稿。
「好呀！」她卻不在意他的冷淡，因為懂事的女人是不會隨便打擾男人工作的。
先將特別為他準備的「愛心下午茶」放在辦公桌上，杜之嬋接著持起兩個大袋子走出辦公室，熱絡地和他的員工打起招呼。
不用陸行雲介紹，她那儼然老板娘來探班的模樣說明了一切。陸行雲的設計公司共有五名員工，都是些年輕的助手，個個打扮入時，個性也較活潑。個性開朗的杜之嬋一下子就和他們混熟了。
「杜小姐，你沒出現前，我們還以為老板不喜歡女生耶！」總機明美也趕來湊熱鬧。
「是呀，也沒見過哪個女人來找他，我們私下都在賭老板的性向咧！」另一個同事阿龍刻意壓低聲調，生怕另一頭的陸行雲听到。
杜之嬋隨著他的夸張表情跟著輕笑出聲，「真的……都沒女生來找他哦？」
陸行雲是不是同志，昨晚他的熱情和證明了一切，這當然只有她知道。
「真的啦！我從公司創立就跟著陸哥，雖然很多女業主有意無意表示喜歡陸哥，但也沒看他跟誰出去過……」跟在陸行雲身邊最久的阿志信誓旦旦說著。
「他的眼光這麼高哦？」對于能異軍實起擄獲陸行雲的心，杜之嬋不免沾沾自喜。
「是呀！不然怎會有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吃人嘴軟，為了以後能常享用免費下午茶，大家吹捧得特別起勁，也為杜之嬋增添不少自信。
吃飽喝足後，眾人繼續回到工作崗位。等著陸行雲下班的杜之嬋無所事事，為了不干擾其他人，她悄悄踱回陸行雲的辦公室，他始終沒意識到她的存在，繼續趕著明天要給客戶的設計圖。
杜之嬋在他背後的沙發坐下，拿了一本雜志隨意翻閱，翻書的聲響輕得幾乎不讓他听見。翻了一本雜志後，她感覺眼楮有些酸澀，于是抬起頭望著那厚實的背，想象若她突然沖上前從後面抱住他會得到什麼反應？
想著想著，她的眼楮緩緩閉上，嘴角揚起一抹知足淡笑。
最後一筆完成時，陸行雲滿意地伸伸懶腰，決定今天的工作就此告一段落。精神放松後，他突然覺得想吃點什麼。
一個紙袋就放在他辦公桌上，淡淡的咖啡香尚未消散，然後他才想到是誰帶來的。猛一回頭，他看到沙發上的杜之嬋。
看她閉起眼眸似乎正酣睡中，雜志還放在腿上，雙手放松地垂落身側，毫無防備的臉龐有著說不出的慵懶，嘴角深淡的笑意更讓他的視線流連不去。
他不忍吵醒她，于是輕聲地從紙袋中取出咖啡，里頭還有他最喜愛的豆香波堤甜甜圈。
只提過一次自己喜歡的甜點，咖啡也是上次一起喝咖啡時他提到自己只喝美式黑咖啡，這些她竟然都記住了……霎時，淡淡的感動充塞心口。
感動是一時的，開始一段關系的壓力則是長久的。
陸行雲還沒想到一輩子那麼久遠，連思路稍稍踫觸這方面都覺得頭痛。面對杜之嬋的主動熱情，他實在不知該怎麼制止……
看著那張甜睡的小臉，陸行雲悄悄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剛交往的男女朋友該多久見一次面或一天該打多少通電話，但杜之嬋依然采取主動攻勢並樂此不疲。
反正他工作忙，就由她主動一點也無妨，這樣肯定讓他感動萬分！因為那天她去他公司探班，當晚一起用餐時，陸行雲的表現滿體貼的，兩個人也很有話聊，讓她一廂情願地確認兩人已是男女朋友關系。
于是，每天她一出門上班就會打電話給他，怕他貪睡賴床。要不是上班時間沒有剛好，以及兩人關系尚未穩定，杜之嬋肯定要他順道來接她上班。
這天一早，他的手機沒有開機，她也沒他家里電話。打到公司去問，從助理阿志那兒得知陸行雲身體不舒服在家休息。
之前的付出很快獲得回報，阿志不疑地說出陸行雲家的住址，怕獨居的老板昏死在家里。
掛了電話，她二話不說打電話到公司請假，先在市場買了現成的稀飯和一些配菜，招了計程車便往新店山上奔去。
這波的流感特別毒，揮身酸疼、頭重腳輕的癥狀讓陸行雲這個大男人也不支地癱軟在床上。本想睡個覺會舒服一點，但催魂的電鈴聲搞得他頭疼欲裂。
勉強撐起身子前去開門，杜之嬋著急的小臉讓他輕嘆口氣。
「听說你不舒服呀？是感冒了還是怎樣？有沒有吃早餐？你臉色看來很差耶……」關切的話語如連珠炮道出，伴隨的是急切入內的姿態，陸行雲尚未自她突然造訪的震撼中清醒，乖乖地往旁邊一站讓出位置讓她進門。
「廚房在哪里？」杜之嬋手持著兩大袋回頭問他，他想也沒想就指著隱身露面玻璃門後的小廚房。那是半開放的空間，平時就用玻璃當隔間。
陸行雲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讓她進來，他的腦筋昏昏沉沉的，只想躺回床上。
「別站在哪里，快過來吃一點稀飯，我幫你買了感冒藥……」杜之嬋完全把廚房當成自己的，就如同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
「哦……」他也楞楞地坐上餐椅，這才想到昨晚不舒服到現在都沒吃東西，眼前咸稀飯散發的淡淡油蔥香氣吸引他的味蕾。他悶著頭一口一口吃著稀飯，看來精神十分不濟。
「有沒有發燒？」縴手撫著一頭亂發下的額頭，她用心地以掌心測試他的溫度，「如果真的很不舒服，我陪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休息一下就好。」過度的關心是種壓力，他就是怕這種被纏住的感覺。「我吃飽了！」
快速喝完一碗稀飯後，他有些逃避地走進臥室倒臥在床上，不想面對那雙始終盯著他的關切眼神。
不似往常談笑風生的模樣，陸行雲拒人千里的態度讓杜之嬋有些不知所措。
還以為他見到自己會很開心，尤其生病時能吃到熱騰騰的稀飯，會讓他有種幸福的感覺……是不是突然跑來讓他不高興？收拾碗筷時她一直臆測陸行雲的反應，最後文全部推翻。
一定是生病讓他有氣無力的！杜之嬋很快為他的冷談找到合理的借口，洗好碗筷後又積極地倒水準備讓他吃藥。
端著溫開水輕輕推開他的房門，房里拉上遮光卷簾，只有些許光線由卷簾四周流泄而入，純白的房間顯得昏暗。陸行會正背對房門側躺著，被子只蓋住他的腰際。
將托盤放在床頭櫃上，她彎輕聲喊著，「行雲，先起來吃藥再睡……」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喚他，自己都覺得怪害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