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瞧那張俊臉笑得包藏禍心的樣子,一陣強烈的厭惡感洶涌而上。
她真不懂當年她怎麼會迷戀上這樣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男人?
她很不爭氣地承認——就是這張臉啊!
因為長得好看,就義無反顧的喜歡上了,根本不曾去細想過這個人的品格好不好,心地善不善良,夠不夠爽朗大氣……
一言以蔽之,就是膚淺二字。
「關你屁事!」席雪喬老實不客氣的嗆了回去。
郭哲嘉臉色微變。
不是被刻意冷落,就是一再被嗆,郭哲嘉原本就不甚好的脾氣冒了出來,
「你嗆屁啊?」郭哲嘉火大的低吼,「敢劈腿就不要怕被講,我就知道你是個**貨,所以當年才不接受你的告白……」
郭哲嘉突然覺得顴骨上一陣火辣辣的疼,人往一旁踉蹌了好幾步。
他捂著痛頰怒目回視,驚見去而復返的殷士宸冷著一雙眸子睨著他。
「道歉。」殷士宸嗓音低沉,隱隱帶著一股壓迫感。
「剛剛是不是你打我的?」郭哲嘉怒道,「我要告你傷害……」
「那我就告你公然侮辱、毀謗!」席雪喬挺胸插入兩個男人之間,「大家一起互相傷害啊!」
「什麼……鬼!」郭哲嘉惱怒的一拽身旁不知所措的女伴,「狗男女。」
看著這兩人沆瀣一氣,郭哲嘉氣不打一處來。
席雪喬曾迷戀過他的,只是她不甘于當一名伴,而是想要當他女朋友。
她高中時的身材算標準,不胖也不瘦,但在穿起寬松的制服時,就會顯得有點胖了,加上她頭發很多,清湯掛面的發型讓她看起來毫無特色,漂亮的女生那麼多,他怎可能跟一個普妹在一起呢。
可十年後,她變得超迷人。
他猜她至少瘦了五公斤以上,四肢更為縴細。
她燙了一個微卷的中長發,披落在肩上十分嫵媚,加上專業的精致妝容,同學會那天,把在場的所有女生全都比了下去。
他覺得她配得上他了。
但她卻只對殷士宸有好臉色。
不是說有男友的嗎?
還跟殷士宸勾搭在一起,那當年表現得那麼冰清玉潔,不肯當他的伴,豈不是笑話。
但真正讓他怒火中燒的是,他怎麼會比不過殷士宸?
銀行襄理有什麼好臭屁的,他在保險業務這一塊也是做得嚇嚇叫,年薪一兩百萬的!
「我送還給你!」席雪喬對他伸出中指。
「沒水平!」郭哲嘉回敬。
郭哲嘉不知又嚷了什麼,但因為距離已遠,听不清楚,席雪喬也懶得跟他吵下去。
回頭,想詢問殷士宸怎麼去而復返,卻看到他嘴角有著不自然的扭動,像在憋忍著什麼。
「你回來拿錢的喔?」席雪喬看著左右,「我去找銀行領錢。」
「下次吧。」殷士宸暗暗深呼吸了口氣才有辦法平順的開口,「我有急事。」
「那你回來干嘛?」
殷士宸沒有回應就轉身走了。
席雪喬一臉傻地站在原地。
這人是怎回事啊?
殷士宸剛才行經斑馬線中段時,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下。
為了不讓席雪喬有機會去領錢,好制造下一次見面的機會,所以他才會假裝有事匆匆離去,沒想到一回頭,就看到郭哲嘉走來她後邊,那張笑顏,分明不帶好意。
不放心的他旋轉腳尖快步沖了回來,心火頓起,亳不遲疑奉送他一拳。
早在十年前,他就想這樣揍他了。
郭哲嘉靠著一張漂亮的臉蛋,玩弄過很多女生。
他跟他搭同條路線的公交車,常听到他在車上炫耀跟自吹自擂,尤其最愛吹噓床上情事,人品實在差勁。
但他更不懂的是,那些跟他上床的女生,在知道還有其他人存在時,不是去指責郭哲嘉,反而是女生間互相叫囂對罵,甚至大打出手,好像最後一個打贏的人,就可以獲得郭哲嘉一樣。
而花心劈腿的郭哲嘉完全無事,儼然一名局外人,樂得在一旁看戲。
他很慶幸席雪喬跟那些女孩子不同。
她跟郭哲嘉對罵的內容雖然十分幼稚,卻牽動了他的笑意,差點破壞了他刻意營造出來的疏離感。
席雪喬對想跟她套近乎的男生皆不假辭色,大概是潛意識認為那些裝熟的男生都是為了而來,帶著一點公事公辦的態度,反而可以讓她放下防衛心。
走了約莫三十公尺,他又回頭,想知道她有沒有去搭捷運,沒想到竟跟仍立于原地的席雪喬四目相對,當下他覺得有點尷尬,便做了一個左顧右盼,好似在尋找東西的動作,晃了兩下就趕忙轉回頭去。
席雪喬覺得殷士宸有點奇怪,照理他是個很從容的人,但偶爾又會見到他有些小慌亂的樣子,不知在慌什麼。
「真是奇怪的人。」她喃喃自語。
她想她下次得記得多帶錢,好趕快把債務給清了。
欠錢的感覺真不好。
席雪喬發現她沒有還錢的機會。
而且,還越欠越多了。
起先,是她先約了他,好還他錢。
他跟她約在周末,卻在前一天問她,要不要去爬山?
他有參加一個爬山社團,偶爾會去爬爬郊區的小山。
席雪喬為了維持身材,一直都有運動的習憤,她想去呼吸新鮮空氣也不錯,就應允了。
那爬山社團的年齡層廣泛,最年輕的是二十出頭,最大的將近七十,特征是個個都健步如飛,完全沒有年齡差距。
席雪喬平日在健身房運動,自詡體力不錯,沒想到上山才到一半,就後繼無力了,老人家一個個將她甩在後頭,她難為情得都要臉紅。
「他們爬山的資歷都比我們長,不用覺得丟臉。」殷士宸像是洞悉她心頭的不好意思,開口道。
「你爬山多久了?」
「今年才開始。」畢竟他是今年才調職到台北的。
「是喔。」席雪喬抬頭望著他,「我看你一點都不喘,還以為你爬山的資歷也很長。」
殷士宸將手上的登山手杖遞給她。
「那你呢?」
「這其實是為你準備的。」
他臉上微笑淡淡,席雪喬小臉不爭氣地紅了。
他一定早猜到她會爬到上氣不接下氣的吧?
「我剛開始也是這樣的,」他語氣平淡得像在念教科醫,「所以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喔。」
她握著登山手杖,一步一步爬上去。
果然有手杖輔助,較不吃力了。
好不容易上了山頂,其他山友早就已經在吃便當了。
便當。
她望著大家手中那香噴噴的食物,這才發現自己只帶了水,其他什麼都沒有。
而她的肚子,餓了。
就在她發怔時,一個尚溫熱的飯盒塞入了她手中。
「你有兩個便當?」
他在她旁邊坐下,「我都吃兩個便當。」
「那分一個給我不就會肚子餓了?」
「下山時再吃三個就好。」
席雪喬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那下山時我請你吃飯。」
「可以。」
「對了,我欠你的錢頓還你。」她作勢拿錢包。
「下山再說吧。」
「但我怕下山時會忘記。」
「我會記得的。」
但是她還真忘記了,而他也沒提醒她,晚餐時他擅自將飯錢給結了,于是她又多欠了一筆。
她心想這樣不對啊,她會不會因為這樣債台高築?
于是她主動打電話跟他約時間還錢,卻是到最後不是去吃了飯、看了電影,就是去參觀靈廊、到公園散步……甚至還跑去花蓮騎單車,就是沒還到錢。
于是她干脆發訊息跟他要賬號,說要匯款給他。
他答應了,說要回去看存款簿,可幾天過去了,賬號一直沒有傳過來。
她等啊等,見他都沒消沒息,再度傳訊詢問,他還是給她一句等他回去看存款簿,結果還是沒下文。
她忍不住取笑他沒記性,這小事怎麼一直忘記,結果他竟問她能否幫他一個忙。
她欠了他人情的,若是她幫得上的忙,一定會幫的啊!
「要幫你什麼?」她問。
「我有個朋友要結婚,但是她不打算找新秘,因為太貴負擔不起,你可以幫她化妝嗎?她會包紅包給你,或者說看你公司化妝的公訂價是多少,再給你。」
「是你很好的朋友?」她好奇地問。
「大學同學。」
他竟然有很好的異性朋友耶。
席雪喬忽爾想到,她竟然不知道殷士宸有沒有女朋友耶。
有想問的沖動,可又怕突然冒出這樣一句,會不會引起誤會?
她不想被誤會她對他有意思,不想單純的同學關系變調,可不知怎地,又很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婚宴那天,殷士宸一大早就來接她了。
他開著車子,一輛外型很時松,充滿躍動感的銀色轎跑車。
穿著襯衫、牛仔褲的他,有一種放蕩不羈的帥勁,她望著他,莫名喉嚨有些干渴,心口的小鹿亂撞,人有些不太自在。
他接過她的化妝箱,放到後座去。
他單手掌握方向盤,直視路面的眼神專注。
她發現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長且骨節分明,看似十分有力。
「吃過早餐了嗎?」
他突然開口打破車內的寧靜,也讓她回過神來。
「還沒。」
「現在有點早,」殷士宸瞟了下儀表板上的時鐘,顯示清晨五點,「早餐店可能還沒開,你吃便利商店的食物嗎?」
「嗯。」她點頭。「都可以。」
于是,殷士宸在最近的便利商店前停下,下車去聲她買了一個飯團跟咖啡。
「多少?」席雪喬拿出錢包,「對了,還有之前欠你的錢也得給你。」
「下次吧。」他推回她的手時,不經意踫觸到她的手指,她的指尖刺痛了一下,是靜電造成的。
「有電!」她將發疼的指尖送入嘴里。
他望著那含著指頭,微噘的粉潤,不由得吞了口唾沬。
好想將她拉過來,狠狠吻上她的唇。
他暗地深呼吸了口大氣,平穩躁動的情緒。
「為什麼要等下次?」席雪喬不解的問,「越欠越多了耶。」
「我沒有帶錢包,」他說,「錢放口袋容易掉。」
「是喔。」
席雪喬想到他剛才買早餐的錢是從車上的零錢盒拿出來的。
所以,又要等下次了嗎?
她終于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總覺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是說,自同學會之後,見面的次數好像也太多了。
他該不會……意識到腦袋里浮出的是「他要追她」的猜測時,她連忙甩掉了那份猜想。
他是今年才到台北公司上班的,說不定是因為這樣沒什麼朋友,難得遇見老同學,才會比較常找她,絕對跟感情方面沒關聯的。
怕自己會錯意,招惹難堪,她決定不再猜疑下去,就當作真的是剛好沒機會還錢,當個鴕鳥。
殷士宸的同學倪詔悠住在一棟老舊的公寓。
听殷士宸說小兩口正為買房子努力存錢中,加上又多了個突然來報到的baby,故在結婚一事上盡量節省,婚紗也只拍了兩張,是要放在宴客廳外頭用的,禮服是租賃的,發型打算梳個包包頭就好,只有化妝一事得尋求幫忙。
席雪喬很是大方地應允,費用就請新娘隨意包個紅包就好。
殷士宸傳了照片給她,這位新娘是位工程師,平常都素顏,很少化妝,故在這方面也比較苦手一點。
席雪喬要求把禮服的照片也傳給她,好讓她思考一下妝容要怎麼表現。
新娘選的禮服一件是白紗,一件是深藍色的。
考慮到新娘的五官較為扁平,不過皮膚白皙,席雪喬打算幫她設計一款清新甜美的妝容,凸顯她細致的肌膚。
他們抵達時,新娘剛吹干頭發,一頭自然卷長發亂得像獅子,就這樣開門迎接兩人。
席雪喬覺得她很是自然不造作,第一眼對她的印象就很不錯。
化妝的時候,殷士宸坐在客廳滑手機,新娘的閨房不大,多了席雪喬一個人就顯得有些局促。
倪詔悠雖然爽朗活潑,但難免有點小八卦,閑聊到一半,就忍不住詢問她跟殷士宸的關系。
「跟你一樣只是同學,」席雪喬淡聲道,「高中同學。」
「那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
一出口,席雪喬驚覺自己說錯話了,不過再想想,萬一殷士宸真問起,就說分手就好了,應該也不是太難解決……
「那你有可能會喜歡士宸嗎,」倪詔悠張著充滿興趣的眸。
席雪喬停下了畫眉的動作,猶豫了一下才開口。「……不會。」
她怎麼會猶豫呢?
像這種問題她通常都是很直接爽快地否定的啊。
「啊?」倪詔悠很是惋惜的長嘆了一聲。「士宸很不錯啊,你為什麼不考慮他?」
席雪喬微笑反問,「那你為什麼不考慮他?」
「我?」倪詔悠指著自己鼻尖,哈哈大笑,「我不是他的菜啦。」接著她又小小聲地說︰「你不喜歡他也好,我一直覺得他好像有喜歡的人。」
席雪喬聞言心口不由得緊繃。
「他有女朋友?」
「沒有女朋友,但應該是有喜歡的人。」倪詔悠的語氣轉為神秘兮兮,「你不覺得他看起來很禁欲系嗎?明明長得好看,卻好像對感情沒什麼興趣,我完全無法想象他上床時的樣子。」
席雪喬瞠目望著用詞大膽的倪詔悠。
「干嘛這樣看我?」倪詔悠故作嬌羞的拍了席雪喬一記,「我都要當媽的人了,早就沒有羞恥心了。」
「噗。」席雪喬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你也是。」
「什麼?」
「你也是禁欲系的。」
「我?」頭一回被歸列為「禁欲系」,讓席雪喬很是訝異。
「你也像對男生沒興趣。」倪詔悠歪著頭打量她,「兩個禁欲系的人,如果上床,不知道是怎樣。」
「你也想太多了。」席雪喬莫名的臉紅。
「會不會是正襟危坐,互相敬禮點頭,然後他請你躺下,吻你之前還要先詢問過你可不可以?」
「不至于這樣吧!」她的腦中竟然有畫面出現?
「然後他就算很激情的時候也是一張酷臉。」
「哈哈哈……」席雪喬再也控制不住笑出來了。
「你也這麼覺得,對吧?」保詔悠嘻嘻笑了兩聲,壓低音量,「如果你有機會看到他床上的臉的話,記得告訴我是怎樣的。」
「不會……不會有這個機會的啦!」席雪喬紅著小臉反駁。
「真可惜。」倪詔悠聳了下肩,閉上眼楮讓席雪喬繼續化妝。
他有喜歡的女生嗎,
會是怎樣的女孩呢?
席雪喬的心思不由得飄到這方面去。
「他大學時沒交過女朋友嗎,」
「大學?有啊,也是同班同學……啊!」倪詔悠突然驚呼了聲。
「怎麼了?」
「我好像有發喜帖給他的前女友,不過不知她會不會來。」
「如果來了就尷尬了。」
「對啊。」倪詔悠一臉懊惱。
他前女友是怎樣的女孩呢?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一定也很聰明,畢竟能考上第一學府的,智商都很高。
想想自己的學歷,跟人家差得遠了……
她的心情不由得低落了下來。
化完妝後,席雪喬順手幫倪詔悠整理了一下發型,把她的長發用電棒燙卷之後,編出一個復雜的發型,再插上典雅的發飾,就大功告成了。
「哇——」倪詔悠看著鏡中的自己贊嘆出聲,「這人是誰,哪來的大美女,是林志玲來我家了嗎?」
倪詔悠的自夸等于對她手藝的稱贊,席雪喬微笑以對。
「喂,殷士宸。」倪詔悠沖來客廳,「你看我美不美?」
殷士宸自手機中抬起頭,「你終于像個人了。」
「呿!」悅詔悠啐了聲,跑去父母房間找認同。
殷士宸走進房間,看著正在收拾彩妝品的席雪喬。
「謝謝你了。」
席雪喬抬眼,「被化妝的又不是你。」
殷士宸微微一笑。
席雪喬心想,平常不笑的人,果然一笑就有傾國傾城的魅力。
「我晚上的喜宴你們兩個一定要來吃,我留了位子……啊,士宸是一定要來的,你也要來喔,不用包紅包!」保詔悠眨了下眼。
「你該給人家的紅包呢?」殷士宸提醒。
「欸,當然有、當然有!」倪詔悠伸手進胸口,拿出一袋紅包出來,倪詔悠笑得十分得意。
殷士宸撇了下嘴角,對于同學的瘋癲早就習以為常。
愧詔悠將溫熱的紅包塞入席雪喬手中,凝視著席雪喬,「你真好,不用懷孕也能塞紅包。」
席雪喬聞言臉色微微一變。
「別胡扯了。」殷士宸提起席雪喬的化妝箱,「你快點準備吧,新郎快來了,我們先走了。」
「晚上記得來啊!士宸你要給我最大的紅包!」倪詔悠大喊。
「我會包六百給你,不用謝。」
「殷士宸你這個小氣鬼!」倪詔悠佯裝不爽的樣子。
殷士宸沒理她,帶著席雪喬出門搭電梯。
在電梯內,殷士宸輕聲說道︰「她這個人瘋瘋癲癲的,不用把她的話放心上。」
他注意到她對那句話感到不開心?
「我沒有在意啦。」席雪喬不在意的一笑。
「她只是向往她沒有的東西而已。」
席雪喬發現了他的語病。
「我沒有。」
他臉紅了。
席雪喬調皮心起,「沒注意的話,怎會知道她沒有,」
「那是她自己剛才說的!」殷士宸顯得很不自在,電梯門一開,立刻跨出去。
一看到他一臉不自在,崩了他高冷的外表,席雪喬想看到他更多跟平常不同的情緒,故又持續在這話題打轉。
「這種事我不清楚。」
他大步走向停在路口的車子,想要規避讓人困窘的話題。
席雪喬快步跟了上去,在他按下遙控解鎖時,上了副駕駛座。
坐定後想法跑了出來,她沖口而出,「你有喜歡的女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