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單調的牆面,像沒有喜怒哀樂的生命,只有懸掛的窗紗接觸到外頭的風兒,輕輕地飄搖,虛弱
無力的依靠窗台,恍惚中,來了一襲記憶中難忘的色彩,巫小雨慢慢地睜開眼楮,看見身旁的男人,年邁凹陷的眼眶滲出淚液,她舉起手遮住臉龐,就怕美夢易走,輕聲低述道︰「……我……我又做夢了嗎?」
吳競看見她骨瘦如柴的手臂上無法計數的傷痕,在看到她臉上猙獰的疤痕,從左側太陽穴到嘴唇的距離,目光一緊。
「江旭……江旭……我好想你啊……」
吳競听著她像在夢囈般呼喚他的名字,她的聲音如他記憶中溫柔而刻骨。
「江旭……再等過一會兒……再一會兒……我們就可以在另一個時空繼續相愛了。」
他看著她縮著身子,兩手緊握著一只老舊的男性手表,他定楮看了一會兒,認出她手上緊握著的手表正是他現在戴在手上的手表。
心髒疼著像撕裂一樣, 他掩著兩目,細思天命告訴他這時空的巫小雨對他的死亡多麼執著,只為了與他再續情緣。
「小雨…… 你這個傻爪……為什麼要……這麼傻……」
巫小雨听著身旁顫抖哭泣的聲音不似虛幻,驚覺身旁的吳競不是她思念過度產生的幻覺,她慢慢轉過身,淚眸望著眼前年輕的吳競,她張嘴,嘴唇不住顫抖,突然意識到自己面容枯槁,將被子拉高過頭遮住自己,驚恐地說,「不……你不要看這模樣的我,你、你認錯人了。」
「巫小雨!」
吳競情難遏止的上前將瘦弱年邁的巫小雨抱在懷中,「你究竟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不人不鬼的模樣,為了救我嗎?你說啊!天殺的,我不需要你救!就算我活著,你卻不幸福,那我活著有什麼意義啊?你這頑固的腦袋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嗚嗚……」
躲在被子底下的巫小雨,被活生生的吳競、貨真價實的體溫,溫熱得不能自己,她抓緊了胳膊,咬住尖叫,就怕自己會欣喜若狂而死去。
「江旭……只要你活著……我也會幸福的,真的,我為了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已經忍受太久太長沒有你的日子……」感受將她緊緊擁在懷中的江旭,巫小雨兩眼溢出洶涌淚水,又苦又咸的淚水不斷地滑過她的嘴唇,淺淺埋著她臉上自殘的傷疤。
「另一個時空的巫小雨,在有你的未來,我們……會再相愛。」
吳競慢慢拉下罩在她身上的被子,看她縮成一團,不斷顫抖,用蒼老而幸福的語調,彷佛迎接美夢。
「我想,與你再一次相愛,江旭……那是我求了無數個夜晚、無數個星辰才換來的奇跡,你不要責備我……好嗎?」她鼓起勇氣,抬臉看他。「我希望你幸福地與另一個巫小雨在一起,完成我的心願……好嗎?」
「至少,那個有你的未來,我……我們可以相愛,可以有不同的未來。」她低下頭來,「我現在的時間已經到了盡頭,無法再改變了。」
「什麼意思?」他低頭看著她變得朦朧的形體,驚異的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六十年……」巫小雨笑著流淚,輕輕伸長脖子,親吻他的臉頰。
在最後一眼間,他听見她輕盈得彷佛不曾存在這時間的聲音對他說,我們會相愛六十年……一起老去……
原本縮在他懷中的巫小雨像時間的塵埃瞬間消散逸去,吳競震驚地看著兩手空空的自己,抬頭張望,他回到最初的房間。
「小雨呢?」他轉過臉問著站在門口即將離去的天命,「那個時空的巫小雨呢?」
天命微微合上眼簾,冷酷地說,「泯滅了。」她仰高脖子,將情緒吞咽入身體里,頓了頓後道,「那個時空線已經消失了,因為鬼差把她的魂魄帶走了,我們躲過命運的眼線了。」
「你的意思是……那個時空的巫小雨代替我,在這個時空死去?」
「你的領悟力很好。」
「你怎麼可以答應她這件事!天命,你真的太瘋狂了!這樣對你到底有何好處,你究竟在圖謀什麼?」
「愛情使人瘋狂,江旭,你不也親眼看見了,好好珍惜這個巫小雨用盡一切保護的未來吧, 沒有那名巫小雨的執著,這個時空也只是重蹈覆轍。」天命的聲音比指針的機械聲還冷酷。「巫小雨獲得幸福,你獲得新的未來,朱心獲得幸福,李奇勛獲得幸福,馬纓丹獲得戴恩娜的未來……你有什麼好埋怨我的作為。」
「我為何不能質疑你的動機,我妹妹江隻永遠只能活在十八歲的時間,她只能活在這間屋子里,這難道不是一種折磨嗎?」吳競想到另個時空的巫小雨就這樣消散了,他兩眼發紅。
天命冷冷地凝了他一眼,吐出一句話。
「是我逼江隻活在十八歲的時空里嗎?記住,當年你也可以斷然拒絕我的要求,只選擇救下你。」
吳競瞳孔一縮。
「人心,都是貪得無饜的。」天命的眼神如血色,妖艷肅殺。
浪潮聲一如既往,拍打上岸的浪濤,如破碎的愛情,太過深刻,化做海底的血沫,變成海一部分的姿態。
天命來到澎湖群島虎井東山外海,望著虎井沉淵的城牆位置,她看見海域上空有一破損的巨大結界。
她穿越結界進入藍月虎魄島。走在不見七彩琉璃的沙灘上,原本燦爛美麗的星砂,變成黑色猶如煤炭的沙塵,藍月虎魄島的天空有一冰霜碎裂的虛假月亮,陰暗的天色,再沒有白日到來。
她一步一步走進記憶中的島,進入島上頹毀的建築內,她抬頭——巡視牆上焦黑的字畫,最後站定在一幅巨大的肖像畫前。
畫中的女人,像從雪中幻化的雪女,一頭青絲雪白,連眼睫毛都是白色的,冷艷的面容,靜靜地凝視前方,兩手交叉放在腿上,身穿中國旗抱,旗袍圖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
天命注視著畫中白化癥的女人,嘴唇輕顫,「……我終于找到你了……當年你錯信威汗,不得已使用巫力詛咒全族變成白虎保命,我輾轉才知你蒙此劫難,我雖制作巫毒刀咒殺威汗,可惜失敗……」
天命低頭看著被困在島下的巨大魔鬼魟魚,感嘆道︰「你我都為愛痴迷瘋狂, 我為愛連自己都失去,朱雀王恨我入骨至深,他每重生輪回一次,便將我們之間的承諾忘卻……而我累了,這樣永無止境守著一個恨我的男人……呵呵」
「當年,我們一直找不到的最後一顆千眼石,原來是不老泉的泉眼。怪不得……你一直不肯告訴我師父將最後一顆千眼石放在何處,你為了延續族人性命隱瞞我這件事,我不怪你,也請你不要怪我用極端的手段破壞了藍月虎魄島的結界取走千眼石。
被壓在底下的巨大魔鬼魟魚發出悲鳴,天命嘴里喃喃念著解咒的咒語,她腳下的玄武柱石緩緩升起,魔鬼魟魚瞬間沖破了島身基石玄武石,引發強烈震蕩,朝天嘶吼,竟是展翅往夜空飛去。
「飛飛……似燕,高御海天風……」
天命望著掙月兌近千年禁錮的靈獸飛往天邊,最後消失在雲層之中,藍月虎魄島也因靈獸離去,島上柱狀玄武岩一個一個風華碎裂,就像一個時代的結束與生命滅亡,藍月虎魄島漸漸沉入海底,最後只留下神秘的虎井沉淵,十字架的圍牆,仿佛白虎一族的墓志。
天命離開沉沒的藍月虎魄島,她心有遲疑,思忖。
「到處不見屠少白的尸體……也罷,失去泉眼和靈獸靈氣的庇護,屠少白在外面的世界活不久……最終,走上巫小雨父親的後塵,獸化發狂身亡。」
南海海域上,私人郵輪正在海上行駛。
打扮時尚的中年大嬸,一頭橘紅色的發色十分顯眼,她穿著比基尼,拿起望遠鏡,在海面上四處看著。
「嗯?」
這染著一頭超前衛橘紅發色的女人是金控董座的夫人蕭桂花,她發現海面上有年輕男子載浮載沉, 急忙拍著一旁正在更新IG照片的郭泰殷蘭,「阿蘭啊,你緊來看看,那邊是不是有一個年輕男人?」
「啊?海上有年輕男人?」
正在使用美肌濾鏡修掉照片上魚尾紋的郭泰殷蘭被姊妹淘這麼一喊,把自己照片上的五官都抹歪了,「你在說什麼年輕男人啦?」
蕭桂花把手上的望遠鏡遞到郭泰殷蘭眼前,一手拍著她的肩膀,指著前方偏西的海面上,「你看,是那邊,有一個男人在海上。」
郭泰殷蘭本來不怎麼相信,覺得是蕭桂花把大型海洋垃圾看成真人,但沒想到她自己親眼一看,還真的是一個男人在海上載浮載沉。
「哎喲,還真的是一個人哪!而且,人好像還活著呢!」
「啥咪,還活著喔,阿蘭,你有沒有看錯?」
「沒有,是真的!」郭泰殷蘭把望遠鏡還給蕭桂花,描述說︰ 「我本來以為是海浪的關系,看起來像在動,但是他剛剛轉頭面向其他方向,你自己看!」
蕭桂花拿起望遠鏡一看,發覺漂在海上的年輕男人,頭靠在手臂上的位置,與剛才她看見的方位完全相反,這就代表那個年輕男人還活著。
「哎喲,阿蘭……我們趕緊救人啊!」蕭桂花慌張地拉著郭泰殷蘭說。
「對對對!」郭泰殷蘭扯開嗓子大喊,「歐文啊,快放下救生艇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