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日的沉澱,蘇映寧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什麼都不要想,全心全意完成長春節的壽禮。
關于壽禮,她已經想好了,靈感來自《清明上河圖》,畫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東市的市集,屬于京城的上流社會,一部分是南市市集,屬于京城最底層的生活,最後一部分是從皇恩寺山下一路而上的市集,這是不分貧富的市集。
有了方向,蘇映寧又開始出門晃晃了。
她從第二部分著手,畢竟東市的市集離她最近,因此不到半個時辰,她來到雲靳帶她來過的酒樓,坐在二樓的廂房,然後她就忙碌的畫個不停。
敲門聲響起,伙計吆喝了一聲「送菜」,便推開門走進去。
「我們沒有點那麼多菜。」朱傾兒看著伙計一一端上桌的菜肴,嚇了一跳。
「這是我點的。」雲靳帶著趙英走進來。
伙計行禮退下,廂房的再度關上。
蘇映寧的目光從街上轉向雲靳,歡喜不自覺從眼中溢出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看著她,雲靳覺得四周的光彩都不見了,眼中只有她,恨不得整個人黏過去。
因此他立即靠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親昵的道︰「心有靈犀啊。」
蘇映寧臉紅了,瞋了他一眼,悄悄看了另外兩人,他們很有默契的各站一邊,耳朵豎得很直,卻假裝沒听見。
「你是不是派人跟蹤我?」上次她就懷疑了,他既然知道文會之後她就沒出門,不就表示他派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搖搖頭,雲靳堅定的道︰「我是派人暗中保護你,不是跟蹤你。」
蘇映寧怔愣了下,「為何要保護我?我有危險嗎?」
「京中免不了有些目中無人的紈褲子弟,萬一遇上了,你肯定要吃虧。」
「你不是見過我應付熊霸嗎?紈褲子弟比起熊霸更沒有殺傷力,兩三下就擺平了。」蘇映寧在燕陽見過太多的紈褲子弟,他們實在不禁嚇,更別說她是一個真材實料的大夫,一點小手段就可嚇得他們叫媽媽。
「你別小看京城的紈褲子弟,他們後面的靠山一個比一個還難纏,這不是你用三言兩語就可以嚇跑的。」雲靳強忍著想抬手觸模她揚起的眉毛的沖動,以前他為何沒發現她的小得意如此可愛迷人?
「我不需要嚇跑他們,只要實話實說——他們病得不輕。」
「這種話怎能亂說?」
「我沒有亂說,成日玩樂,再好的身子也會玩垮,我看一眼就能說一二再診個脈,他們定都要嚇壞了,哪里還敢得罪我?」她不好意思說,其實若有紈褲子弟不識相過來騷擾,她反而開心,終于有機會施展醫術了。
聞言,雲靳嚇了一跳,「你可別在路上隨便給男子診脈。」
「我是大夫,只要人家願意給我看病,我在哪里都可以給人診脈,不過,大街上人來人往,確不太適合給人診脈看病。」雖然在燕陽她擺攤給人看病,可也不是隨隨便便擺,而是挑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無論如何,病人的隱私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你是大夫,還是個好大夫,對方有病視而不見,枉為大夫,可是,切莫在路上握著男子的手把脈,要不,至少我得在一旁。」若有人借此機會賴上她,想要她負責,他會很麻煩,若是有他盯著,就沒有人敢打她的主意了。
蘇映寧微微挑起眉,他承認她是大夫了嗎?「你又不可能一直跟著我。」
「你等我,我一得到消息就會立刻趕到你身邊。」
蘇映寧好笑的搖搖頭,「你忘了自個兒有差事嗎?」
「我說過了,我的差事沒你重要,你需要我,我就會守在你身邊。」
白皙的嬌顏又紅了,蘇映寧不知道能不能將耳朵塞住。這個男人最近肯定糖吃太多了,要不,怎能說出如此甜蜜的話語?
趙英真的好想伸手捂眼楮又捂耳朵,爺最近討姑娘歡心的話越說越順,簡直變了一個人……這麼說也不太對,畢竟除了在蘇姑娘面前,爺還是原來的那個爺。
「今日我會一直待在這兒,不會四處亂跑,你不必跟著我。」蘇映寧不相信他真的閑著沒事,根據爹和三哥哥不時透露出來的訊息,雲靳可是深受皇上重用。
雲靳看了趙英一眼,趙英立即退到門邊,耳朵緊貼著門板,以確定外頭有沒有人偷听。
「怎麼了?」蘇映寧可以感覺到他全身變得緊繃。
「你可听過容妃?」他不希望她成日過得提心吊膽,但她若是先皇的遺月復子,她不可以對容妃的事毫不知情。
「听過,據說朝廷成立慈惠堂是因為容妃的關系,可是,先皇駕崩的時候竟然拉著她殉葬。」蘇映寧忍不住嘲諷的唇角一勾。
雲靳下意識看了朱傾兒一眼,這個丫鬟都說出來了嗎?念頭一閃,他自顧自的道︰「你手上那些醫書屬于容妃所有。」
「原來我口中的尹大夫就是容妃。」
「因為你撰寫繪制的草藥圖書,太後和皇上都在尋找容妃。」
怔愣了下,蘇映寧全明白了,「原來麻煩是我自個兒惹出來的。」
「這是天意吧。」容妃是個值得敬重的好大夫,上天應該還她個公道
天意嗎?她應該搞清楚自個兒究竟是誰的孩子嗎?
「不會有事,凡事有我。」雲靳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輕撫她不自覺輕蹙的眉間。
看樣子,朱傾兒應該說了,難怪文會之後她都不出門,蘇家姑娘的身分平凡了點,但她是蘇家的寶貝,每個人都疼她寵她,如今告訴她,蘇家人並非她真正的家人,她肯定受不不了,然後再告訴她,她會落入今日這個局面,全是因為她的親爹要親娘殉葬……在找不到證據之前,這是人人認定的真相,任誰都無法接受。
蘇映寧的思緒很混亂,還有許多不明之處,可是如今她還不想面對問題,只能含糊其辭的道︰「我沒事,既然是天意,就交給老天爺吧。」
雲靳只是希望她能先有個心理準備,無論如何,後續總要容妃出現了再說,于是他轉而問道︰「明日要不要去看龍舟賽?」
「我都忘了端午節了……不看,我要包粽子,今年吃不到娘親包的粽子,只好自個兒動手了。」
「我陪你包粽子。」
「你只會礙手礙腳。」
「可是我想踣你包粽子,我從來沒有包過粽子,都不知道粽子如何變出來的。」
雲靳可憐兮兮的瞅著蘇映寧,真像個要糖吃的孩子,逗得她終于笑了,點頭應帶著他一起包粽子。
過完端午,蘇映寧日日上街觀察東市,她不再固定待在酒樓的廂房,而是坐在路邊的茶棚或者小攤子,最後終于敲定東市的部分截取哪一個區塊構圖,接下來,她就完全投入其中,並且定下時間表,一個月內完成東市的部分。
「姑娘真的不要見主子嗎?」朱傾兒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像個小可憐的撲在蘇映寧跟前,眼巴巴的看著她,想要觸動她的憐憫心。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她知道姑娘心很軟,姑娘不想認親生母親,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我是蘇家的女兒,憑什麼要我見她?」蘇映寧想清楚了,人家都沒找上門,她何必自尋煩惱?容妃有心找回女兒,也應該先找她爹娘問明白。
「姑娘難道不想知道真相嗎?」
「我對蘇家女兒這身分沒有任何不滿。」
朱傾兒沮喪的跌坐在地。
蘇映寧知道朱傾兒是個忠心的奴才,只是她忠心的對象是容妃,而不是她這個擁有賣身契的主子,不過,她還是喜歡這樣的忠心,願意發自內心跟她說幾句話。
「傾兒,雖然我不清楚你的來歷,但我相信你也不願意隨便換父母,即便換了父母之後能擁有更尊貴的身分。」
頓了一下,朱傾兒緩緩道來,「我們村子里的人大部分是前朝寧親王府的奴才,因為朝堂動蕩不安、奸臣當道,為了保住我們的性命,主子早早就除了我們的奴籍。我們跟一般的老百姓一樣,全要靠自個兒的本事過日子,我爹身子不好,干不了粗活,我娘眼楮不好,幾年前得了主子的命令不準再做針線,我們的日子當然越過越不好,後來我被主子選中,開始能掙銀子了,哥哥也進主子的商隊干活,如今開始跟著商隊出去,生活漸漸有了起色,不過即便如此,我們還是沒資格生病。」
「你爹真的染上風寒?」
「當然,不過,倒是不必借銀子。」朱傾兒難為情的看了蘇映寧一眼。
「你的主子是大夫,若讓你們為了生病借銀子,實在說不過去。」
「主子很好,總是盡力安排我們的生活,只要肯干活,不會餓死。」
「你的主子要養這麼多人,不太容易。」
「主子很會經商。」
略一思忖,蘇映寧總結一句,「我爹娘也很好,我不曾吃過苦。」
「姑娘,敬國公府送帖子過來。」負責打理內宅的李婆子在房門口道。
朱傾兒趕緊起身走過去接過帖子,送到蘇映寧手上。
蘇映寧打開帖子一看,不由得皺眉,「雲四姑娘請我去敬國公府賞花?」
「這會不會是敬國公世子的意思?」
「若是他的意思,必會事先告知,不會教我措手不及收到這樣的帖子。」若她和雲靳之間還未發生變化之前,敬國公府對她而言不過是京城眾多權貴之一,賞個花沒什麼,可是如今她對于敬國公府的感覺很微妙,像是搞曖昧的男女,都知道彼此有意思,但就是沒開口點破。
「難道是雲四姑娘的意思?」
「雲四姑娘跟我不算真正相處過,她邀我賞花不是很奇怪嗎?」她對雲珍的印象很好,原因之一就是她不會很八卦的想要探人隱私,由此可知,她知禮守禮,若真的有心邀她賞花,也應該事先透過雲靳詢問她的意思,若她願意,才會下帖子給她。
朱傾兒不安的皺眉,「不是敬國公世子,也不是雲四姑娘,那是誰會借著雲四姑娘之名給姑娘下帖子?」
「去了不就知道了嗎?」蘇映寧不當一回事的將帖子扔到一旁。
她對敬國公府慎重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雲靳的關系。
「姑娘要赴約?」
「人家都下帖子了,我可以不赴約嗎?」
「姑娘當然可以婉拒邀請,這事交給我就好了。」
「我知道可以婉拒邀請,但是這次不能,我非去不可。」
無論這張帖子來得有多失禮,若她以相同的失禮回應,雲靳的心情肯定不好受。她不是鐵石心腸,雲靳對她的好、對她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若她在乎他,她就不該對他的家人失禮,不管他們邀請的目的何在。
朱傾兒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敬國公世子和姑娘情意相投,若是將來姑娘要嫁進敬國公府,可不能落人話柄,但要是姑娘的真正身分能夠確定,哪用得著如此委屈?
「不過有點麻煩,我沒有合適的衣服。」上次加文會,雲靳前一日給她送了一套衣服首飾過來,這次應該不會有這樣的好事,而她帶進京的衣服以便利為主,有些甚至很男性化,難道要把去文會的那一套拿出來再穿一次嗎?會不會一眼就教人認出來?她是覺得無所謂,但要是敬公府認為她失禮,這就不好了。
「姑娘不必擔心,我來準備衣服首飾。」
蘇映寧瞪直雙眼,「你來準備?」
「姑娘放心,三日之內絕對能給姑娘尋一套合適的衣服首飾。」
蘇映寧自知無能弄出一套衣服首飾,只能點頭同意了,「好吧,別太張揚了,我可不是去那兒走秀。」
「嗄?」
蘇映寧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我是說,我的身分還是低調一點,你同意嗎?」
這一點朱傾兒完全認同,「我知道分寸,保證給姑娘尋套合適的。」
蘇映寧不在意這種小事,轉眼就拋到腦後,大不了穿舊衣服。
不過朱傾兒是個盡職的丫鬟,她早想狠狠的給姑娘打扮一下,明明是個清麗月兌俗的美人兒,竟然將自個兒打扮得灰撲撲的,當然,她知道分寸,不會太過張揚,而是讓姑娘看起來像一朵空谷幽蘭。
三日後,蘇映寧很準時到敬國公府赴約,沒比別人早,也沒比別人晚,跟著大伙兒一起進去,就不會太過顯眼,而這要感謝雲靳替她準備的車夫,清楚上敬國公府要花多少時間,時間掐得剛好,讓她可以輕輕松松混進去,可是沒想到雲珍會親自前來迎接,當下,她立即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
「蘇姊姊,能見到你真好,我真擔心你不能來。」雲珍松了一口氣,若非母命難違,她絕不會下帖子給蘇映寧,今日蘇映寧若是在敬國公府受了委屈,哥哥肯定跟她鬧上了。
「四姑娘如此熱情給我下帖子,我如何能不來呢?」蘇映寧根本不知道參加賞花會也要回帖子,是朱傾兒盡職的提醒她,可是來者不善,為何她要回復?她索性當一回不懂規矩的鄉下土包子。
怔愣了下,雲珍連忙道︰「這是我的疏忽,忘了交代婆子,請蘇姊姊回帖子告知來或不來。」
「這不過是小事,忘了就忘了,何必放在心上?」這是一語雙關,無論誰忘了,她們就此放下,一個莫怪對方疏忽,一個莫怪對方不懂規矩。
雲珍知道哥哥挑剔,不會看上一個尋常的姑娘,可是直到此刻,她才正視蘇映寧,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低聲道︰「我是特地來給蘇姊姊提個醒,今日是我娘想請蘇姊姊過府賞花。」
蘇映寧狀似隨意的問︰「國公夫人知道我受邀來京城的目的嗎?」
昨日朱傾兒給她惡補了一下,敬國公府的老國公爺和老夫人都在,不過,老國公還是早早將國公之位傳給了兒子,敬國公隨即請立雲靳為世子,所以,敬國公府有兩位女主人,老夫人不愛事,但是睿智豁達,國公夫人溫婉和氣,可是規矩很多。
「哥哥說了,這是大事,蘇姊姊的畫將會關系到國公府的臉面。」
原來如此,國公夫人想得可真是周全,「但願今日的賞花會對我的作畫有所幫助。其實,國公夫人大可不必如此費心,我認為皇上對敬國公府的賞花會沒什麼興趣,倒是市井小民的生活應該更令皇上關心。」蘇映寧若無其事的笑道。
她相信雲珍會牢牢記住她此刻的一言一語,再傳達給有興趣知道的人。
雲珍看著蘇映寧的目光完全變了,「每次進宮賞花,太後總是喜歡請受邀的姑娘當場畫上幾筆,我娘很可能因此誤以為皇上喜歡賞花會的千嬌百媚。」
蘇映寧低聲回道︰「太後不是皇上,後宮更不是朝堂。」
雲珍聞言一凜,「是啊,我娘胡涂了。」
蘇映寧不再言語,不疾不徐的隨著雲珍往宴客的怡園走,不過還未走到,就听見某位姑娘爆走的聲音——
「別以為有父親護著你,我就拿你一點法子也沒有!記住你的身分,姨娘生的就是姨娘生的,再受寵也越不過嫡女,竟敢妄想表哥那般尊貴的人!」
「我沒有,是誰在姊姊面前惡言詆毀妹妹?妹妹知禮守禮,凡事有父親和母親作主,我如何會生出那種天地不容的心思?」
雲珍聞言皺了一下眉頭,加快腳步走過去。
蘇映寧也忍不住皺眉,不過,她的腳步更慢了,這明明是內斗,不關起門來拉頭發掐脖子,反倒搬到外人面前,這是什麼狀況?有人在算計?
念頭一轉,蘇映寧就听見尖叫聲響起,直覺反應,她提起裙擺跑過去,而原本準備隨其他丫鬟到一旁納涼的朱傾兒一見,立即轉向跟上去,負責招呼的丫鬟見了一驚,也趕緊跟過去。
蘇映寧沖進賞景樓,見到中間有兩位姑娘,一位已經跌坐在地,模樣可憐至極,一位還像個潑婦似的開罵,甚至伸腳踢人。
「起來,別想裝可憐,你……」
「這位姑娘,我若是你,此時會先閉上嘴巴,免得加速身上的毒素流竄,做出讓自個兒後悔的事。」蘇映寧冷靜的走過去,抓住那位姑娘的手。
「你是誰……」
「我家姑娘不是讓你別說話嗎?」朱傾兒動作利落的從後面制住那位姑娘。
蘇映寧立刻松手,取出隨身的針灸包,往她的啞門穴一扎,教她暫時失去言語的能力。
「姑娘,得罪了,我是大夫,我懷疑你中毒。」蘇映寧隨即為她診脈,果然如此,接著低頭看了一眼,從她的腰帶取下一個香囊,放到鼻子前面嗅聞,而後她做出診斷——
「姑娘遭人下了迷心散,這是一種能教人產生幻覺,使人迷心的催情藥,而且這種藥還有一個作用,令人暴躁不安,中了此毒,容易在暴怒下傷人。」
聞言,眾人不自覺將目光轉向武安侯府大姑娘的庶妹,正是如今跌坐在地上的姑娘,她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無助的目光看著蘇映寧,好像在默默的控訴,為何要扯出這樣的謊言陷害她?
「我只是就事論事,是真是假,當然不是我說了算數。」蘇映寧的目光落在雲珍身上,雲珍顯然明白她的意思,走上前接下她手里的香囊,「雲四姑娘將此香囊交給蕭太醫查驗,相信他可以確認我的診斷是否屬實。」
雲珍真是佩服至極,不是因為蘇映寧可以診斷出武安侯府的大姑娘中毒,而是她這一刻散發出來的氣勢,輕輕松松將局勢控制住,沒人敢質疑她,即使有,听見她提起蕭太醫,也會識相的閉上嘴巴,單是這一點,就知道她是一個很有腦子的姑娘。
蘇映寧取下武安侯府大姑娘身上的銀針,提醒道︰「我若是姑娘,回去必會仔仔細細搜查一番,單靠身上一時佩戴的香囊不足以教姑娘暴怒傷人。」
武安侯府大姑娘冷靜下來,先給蘇映寧行禮︰「武安侯府顏氏謝謝姑娘出手解圍。」
蘇映寧搖了搖頭,不在意的道︰「我是大夫,我只用自個兒的醫術說話,若是信不過我的醫術,大可另請高明。」
「我相信姑娘。」
「終究是自家姊妹。」蘇映寧可不是想幫某人求情,而是提醒這位姑娘,既然是家丑,還是關著門解決,大庭廣眾之下指著鼻子罵過來罵過去,姊妹同受其害。
「謝謝姑娘,我記住了。」
「傾兒,我們走了,今日沒心情賞花了。」蘇映寧一派瀟灑的走人,至于她制造出來的混亂,當然交由主人家處理。
今日由著外人在自家上演一出家丑,敬國公府有疏失,若一開始有主人家在這兒鎮住場面,想唱戲的唱不來大戲,家丑最後只是傳言,不會有這麼多見證人。
坐在雲老夫人的明遠堂里,張清蘭許久說不出話來,原本邀請蘇映寧來參加賞花會是為了羞辱她,教她看清楚自個兒的身分,她與權貴圈子有多麼格格不入,可是沒想到她成了武安侯府姑娘的恩人,扯出武安侯府的家丑。
張清蘭真是後悔極了,早知道不請了,如今沒教人出丑,還給人家對立名聲,這不是拿石頭砸自個兒的腳嗎?
雲老夫人听完大丫鬟陳述事情的經過,兩眼閃閃發亮,隨即將目光轉向優雅端坐左邊下首的雲珍,問道:「珍丫頭,你覺得蘇家姑娘如何?」
張凊蘭立即看向雲珍,用目光示意她謹言慎行。
然而雲珍彷佛沒瞧見似的,回道:「孫女不知如何形容蘇姊姊,只能是可告訴祖母我們都聊了什麼,讓祖母自個兒來評論蘇姊姊是什麼樣的姑娘,祖母覺得如何?」
雲老夫人歡喜的點點頭。
雲珍也沒讓她失望,連蘇映寧說話的口氣和表情都學了個七、八分像,若是蘇映寧見了,肯定會豎起大拇指。
听完,雲老夫人拍手叫好,「這個丫頭有意思,你安排下,我要見她。」
張清蘭難以置信的瞪大眼楮,「娘,這個丫頭哪兒有意思?」
「她腦子比你清楚、靈活。」
雲珍忍不住噗哧一笑,毫無意外的立即招來母親的白眼,不過她也不怕,她說的可都是真的,更何況還有祖母給她撐腰呢。
「娘,這事不能開玩笑。」張清蘭激動得快要跳起來了。
若是老夫人真的將人請進府,明日京城肯定會生出一個傳聞——國公世子要娶一個鄉下丫頭當世子妃。兒子的親事已經很艱難了,如今再有這樣的傳聞,還有哪個貴女願意嫁給兒子?
「我沒開玩笑,我確實很想認識這個丫頭,好多年了,都遇不到這麼有意思的丫頭,我有預感,我們可以成為忘年之交。」雲老夫人一臉嚴肅。
如今敬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是大媳婦,大媳婦要辦賞花會羞辱一個姑娘,她沒意見,若沒本事,還是別嫁進敬國公府,倒不是敬國公府的水有多深,而是敬國公府站在如今的地位,不聰明沒見識的姑娘應付不來。
張清蘭的臉都綠了,老夫人這不是在扯她後腿嗎?
雲老夫人不以為然的瞅了張清蘭一眼,「你啊,已經不是十一、二歲的小泵娘,別老愛瞎折騰,我在旁邊看著都替你累。」
張清蘭尷尬的紅了臉,「娘,媳婦有必要提醒蘇姑娘身分的問題。」
雲老夫人嗤之以鼻,「人家姑娘可有說要嫁給阿靳?他們之間的事兒都還沒個確定,你就如臨大敵的建個戲台子唱戲,這不是瞎折騰嗎?」
「阿靳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張清蘭真是委屈極了。
當初老夫人相中她當媳婦,不就是看中她的家世背景嗎?如今她跟老夫人的心思一樣,為何她就不對了?
若雲老夫人知道她的想法,肯定舉雙手喊冤,兩人的兒子差遠了,她老太婆的兒子可乖了,娘說娶誰就娶誰,而她又只能在不滿意的當中挑個比較不會惹事的,至于她的兒子主意可大了,他想娶誰就娶誰,而且人家眼光好啊,挑個最出色的。
「阿靳是阿靳,蘇姑娘是蘇姑娘,可別混為一談。」
「蘇姑娘難道會不想嫁給阿靳嗎?」
「你想知道蘇姑娘要不要嫁給阿靳,不如我來問她好了。」
「娘!」
雲老夫人嘲弄的揚起眉,「怎麼,怕了嗎?若是人家說不嫁,你豈不是丟臉?」
雲珍見了實在不忍,出聲道︰「祖母別怪娘,當娘的就喜歡為兒女操心。」
雲老夫人同意的點點頭,「是啊,當娘的就愛操心,不過,至少要搞清楚狀況,免得弄巧成拙,像今日,不但沒教人家看清楚身分的差距,還教人家看見敬國公府處事無能,我都覺得害臊。」
張清蘭更羞窘了,今日真是大錯特錯。
雲老夫人擺了擺手,「好啦,你們母女都回去吧。」
張清蘭灰溜溜的離開明遠堂,還不忘帶上女兒,就怕女兒拗不過老夫人,答應給老夫人安排,這才真的丟大臉了。
雲靳歡喜的看著蘇映寧,越看越喜歡,恨不得馬上將她娶回家。
「你下去,別在這兒煩我。」蘇映寧氣惱的瞠著雲靳。
今日她懶得出門,想在樹上作畫,沒想到雲靳找上門,傻兮兮的對著她笑個不停,問他什麼事也不說,害她根本無法靜心作畫。
千言萬語無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最終能化成一句告白,「我喜歡你。」
蘇映寧嚇了一跳,上一次面對她的時候,他還只是含蓄的說以後每一年都要吃她親手包的粽子,這一次怎麼如此直截了當?
「我喜歡你。」雲靳沒想到這句話如此容易月兌口而出,而且越說越溜。
「你干啥喜歡我?」蘇映寧突然覺得自兒問了個蠢問題,這種情況下應該裝耳聾沒听見,至少她就不必面對,曖昧還是比較適合他們如今的關系。
「我就是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蘇映寧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索性用手捂住耳朵,原本放在腿上的小冊子和炭筆在一陣搖晃之後墜落到樹下。
「你听見了,捂著耳朵也沒用。」
「我得了失憶癥,听過的全忘了。」蘇映寧咬著牙,沒好氣地道。
雲靳聞言哈哈大笑,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真是可愛。」
蘇映寧惱怒的放下雙手,瞪他,「你是什麼意思?」
雲靳凝視著她的目光熾熱而專注,「我喜歡你,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
蘇映寧很想告訴他,她不想知道他的心意,可是說不出口,因為這一刻她的心里滿是歡喜和甜蜜,她這才意識到,原來她與他的心意一樣,即便她還是不清楚她的心何時教他給攻陷了,畢竟除了皮囊,他真的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喜歡一個人可以由主觀意識決定,這就不是真正的喜歡吧?
「小寧丫……寧兒。」
「什麼事?」蘇映寧覺得自個兒快融化了,要不要伸手遮住他的眼楮?當一個男子用如此熱情又深情的目光看著自己,要如何招架得住?
「寧兒……小寧丫。」
「別叫個不停,你有話直說。」蘇映寧受不了了,索性伸手想遮他嘴巴,不過,卻教他趁機抓住了手,圈在他的兩只大掌之間,她下意識想抽回雙手,可是他握得太緊了,她又怕一使力會摔下樹,只能假裝視而不見。
「我是喊你寧兒,還是小寧丫?」
「除了三哥哥,沒有人喊我小寧丫,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雲靳忍不住皺眉,「蘇明澤舍不得長大吧。」
「三哥哥說,我永遠是他的小寧丫。」
「以後不準他再喚你小寧丫。」雲靳嚴重懷疑蘇明澤有戀妹情結,難怪看他不順眼,要他離小寧丫遠一點,這讓他覺得很不滿。
「為何不準?我很喜歡當三哥哥的小寧丫,感覺自個兒很受寵愛,無論我提出什麼無理的請求,他都會說好。」
要不,劉掌櫃不會以為三哥哥就是流先生,其實三哥哥對流先生的畫冊很抓狂,總說男人畫成那副妖孽的德性,還是男人嗎?
「以後你會擁有我所有的寵愛,無論你對我提出多無理的請求,我都會說好。」
蘇映寧忍不住笑了,「你有必要如此計較嗎?」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很愛計較嗎?你只能是我的小寧丫,其他人不準這麼喊你。」
「若是你能說服三哥哥,我沒意見。」
「真的?」
蘇映寧點了點頭,卻潑他冷水,「三哥哥對小寧丫很執拗,要讓三哥哥將小寧丫讓給你,我看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略微一頓,雲靳誠摯的提出建言,「他應該趕緊成親了。」
蘇映寧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借機將雙手抽回來,「你自個兒都還沒成親,竟然要我三哥哥成親,你不覺得太厚臉皮了嗎?」
雲靳兩眼閃閃發亮的看她,「你急著想嫁給我嗎?」
「國公夫人應該很不喜歡我吧。」
雲珍未警告她之前,她就猜測真正下帖子的人應該是敬國公夫人,如此一來,賞花會的目的就很清楚了,不過,她們都沒想到會發生武安侯府姊妹內斗的意外,敬國公夫人想羞辱她的目的沒有成功,當然,這次不成,很可能還會有下一次。
「我祖母很喜歡你。」原本祖母置身事外,畢竟他的親事應該由他爹娘決定,沒想到被他娘如此一鬧,祖母反而偏向他這一邊。
蘇映寧的眼神更不屑了,當她是小孩子嗎?「老夫人又沒見過我,怎可能喜歡我?」
「你已經用醫術在京中權貴的圈子揚名了。」
蘇映寧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我的醫術揚名了?」
「你露了那麼一手,又得了蕭太醫認可,你的醫術還能不傳開來嗎?」雲靳逗弄的捏了捏她的臉頰,「開心了嗎?」
「又還沒有人尋我看病。」蘇映寧雖是這麼說,但嘴角忍不住歡喜的揚起。
「你只要去慈惠堂,肯定有人願意給你看病。」
「對哦,我應該去慈惠堂試試看。」
「不急,你的醫術跑不掉,還是先完成長春節的壽禮。」
「你放心,長春節的壽禮關系著五千兩,我會趕在入冬之前完成。」
雲靳情不自禁的再度伸手握任她的小手,不過,這次只握了一只手。
蘇映寧見了甜甜一笑,由著他握著,然後兩人很有默契的不發一語,享受著彼此陪伴的時光。
過去宮里最令人羨慕的地方莫過于慈寧宮,沒有人不知道太後仁慈、大度,慈寧宮很少發生挨扳子的事,可是幾個月前,風向變了,太後開始鬧脾氣,先是有人說話太大聲了挨了巴掌,接著變成每日摔上一、兩個茶盞,如今是天天可見宮女和太監輪流跪在太陽底下。
總之,太後的壞脾氣已經成了宮女們私下問候的開場白,若是哪日太後不動怒,宮人還要先抬頭往天上看,想看今日會不會下紅雨?
「還是沒找到嗎?」太後無法忍受這種越來越令人不安的感覺。
其實,只要沒有人發現玉璽是假的,就不會聯想到她拿出來的遺詔是偽造的,她並不是非要找到真的玉璽和那份可能存在的遺詔,但是,一想到容妃可能藏在某個地方伺機而動要扳倒她,她的心緒就無法平靜下來。
無論年紀和容貌,她都佔有優勢,可是她在先皇心目中的地位永遠不及容妃一分,先皇甚至不顧她的感受當著她的面說,他的愛、他的痴全給了容妃,他的殘酷化成她骨子里的恨,他有多愛容妃,她就有多恨容妃,她要容妃替先皇殉葬,她要容妃在絕望中死亡,可是沒想到容妃如此狡猾,表面上順從,接受先皇留下來的遺詔,卻暗地里策動了一場驚天動地的逃亡。
蘭嬤嬤搖了搖頭,小心翼翼的道︰「干清宮也搜過了,連個影子都沒有。」
「如今只能將她逼出來,只要她死了,就不會有人察覺到真相。」
「可是,如何才能將容妃逼出來?」
「蘇家那個丫頭。」
「蘇家那位姑娘也有可能不是先皇的遺月復子。」
「只要有一丁點可能,哀家就可以透過她逼出容妃。你親自去找李薊,哀家要蘇家那個頭的命。」
頓了一下,蘭嬤嬤硬著頭皮道︰「老奴以為此舉不妥,容妃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先皇對她從防備到獨寵,這份能耐絕非一般的女子做得到,太後痛下殺手與她硬踫硬,若因此激起她的反撲,後果不堪設想。」
太後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她早就是個死人了,哀家難道還怕她不成?」
「太後當然不必怕她,但是太後別忘了,太後的對手不是容妃。」
太後頓時沉默下來,如今她真正的對手是皇上,唯有皇上有足夠的勢力可以一舉除掉安國公府,只是皇上從來不是一個沖動的人,若找不到可以一刀斃命的證據,他就會一直隱忍,這也是安國公府至今還能安然無恙的原因。
「太後不要忘了,如今蘇家丫頭在敬國公世子手上,敬國公世子也不是李薊可以輕易對付的,太後要拿蘇家丫頭動刀,至少要做得沒有痕跡,教人抓不到把柄。」
太後深深吸了一口氣,輕揉著太陽穴︰「哀家確實太心急了。」
蘭嬤嬤連忙上前為太後按摩頭部,勸道︰「太後一定要沉住氣,要取蘇家丫頭的性命不難,但是不能留下尾巴讓皇上逮住,要不,太後還沒見到容妃,就先落在皇上手上了。」
太後自嘲的唇角一勾,「這些年哀有過得太平順了,忘了皇上從來不是個寬和之人,他不再听人指手劃腳了,除掉哀家,成了他的魔障。」
蘭嬤嬤不敢接話,皇上又不是太後養大的,礙于面子上的孝道,他忍了十五年還不夠麼嗎?其實,皇上也喜歡好名聲,可是看著安國公府生活奢華,比皇上還囂張,皇上怎麼會舒坦呢?
「你告近李薊,哀家要拿蘇家丫頭動刀,但不能教人抓住把柄,總之,哀家的目標是容妃。」太後擺了擺手,示意蘭嬤嬤趕緊出宮尋李薊。
蘇映寧熱愛畫畫,但上一世她的正職是獸醫,沒法子,母親覺得畫畫會餓死,她又是一塊讀書的料,無論如何要讀醫科,她懶得爭論,當然以醫科為目標,不過程度只能進獸醫。
來到這兒,她被迫習醫,可是現實的狠辣,她覺得自己堪比庸醫,還好她經常隨著爹四處行醫,偶爾還派得上用場,尤其遇到治病的對象是動物,她就可以發揮專長,爹覺得很不可思議,面對動物比面對人的時候還要神采飛揚,不自覺就站出來成為指揮官,要大伙兒按著她的指示行動,她只好推說給動物治病比給人治病還輕松,至少動物不會嫌棄她的醫術。
進了京,她覺得自己應該沒有機會再當獸醫了,京中不是鄉下那種小地方,大夫往住身兼數職,這兒應該有專門的獸醫,至少宮里就有專門照顧馬匹的獸醫,還是有官位的。
沒想到今日她午睡起來,才剛享用完一份點心,正準備繼續畫圖,她爹突然急匆匆的跑進來,要她帶上幾件衣服,他們要出城去馬場傍馬兒接生。
到了目的地,她才知道這是禮王爺的馬場,原本她想問爹怎麼會跟禮王爺扯在一起,可是一到馬廄,見到母馬躺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喘著粗氣,她哪里還有心思追問,趕緊準備給母馬接生。
備齊東西,太陽已經快西下了,還好馬廄已經點上燈火,不用擔心視線的問題。
「爹,如何?馬胎是不是很大?小馬還活著嗎?」
蘇華安的右手在馬體內探了一會兒,確定的點點頭。
蘇映寧給馬兒潑了菜油,做了潤滑,方便將小馬拉出來,接著將麻繩從酒壇子里面撈起來,遞過去,而此時蘇華安已經找到小馬的兩條前肢,取餅麻繩,分別系在小馬的兩條前肢上,然後調正胎位,把小馬的胎頭撥到前肢之間。
忙了一陣之後,蘇華安終于將小馬駒從母體扯出來。
蘇映寧看著小馬在地上掙扎了幾下,踉蹌著緩緩站起來,不禁跑過去歡喜的繞著小馬打轉,真是個漂亮的小東西,一眼就教人愛上了。
「蘇姑娘,熱水已經準備好了,請隨奴婢到客房梳洗。」一名丫鬟走過來行禮道。
蘇映寧看了父親一眼,見他點點頭,便帶著朱傾兒隨著丫去鬟了客房。
泡了一個熱水澡,蘇映寧才察覺到肚子餓了,正想找東西吃,先前那位丫鬟就提著食盒過來,整整一桌的膳食,讓她和朱傾兒吃到想倒下來,太撐了。
兩人在院子散步消食,約莫一盞茶,蘇華安就尋來了。
「爹,這是怎麼回事?」
蘇華安帶著蘇映寧在小涼亭坐下,請朱傾兒為他們搬來茶具和茶葉,他要親自給女兒煮茶。
「爹煮的茶特別香。」蘇映寧其實不喜歡喝茶,可想而知,無論什麼等級的,她的看法始如一,夏天解渴,冬天暖身子。
蘇華安戲謔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哪懂得茶香?」
「我懂啊,只要是爹煮的茶就是特別香。」蘇映寧甜甜的笑道。
她永遠記得初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晴的那一瞬間,映入眼簾的就是爹,他緊緊抱著她,努力給她的身體找回失去的溫度,他將她救回來了,雖然她不是原來的她了。
對她而言,爹不只是爹,他是這個世界給她的第二道溫暖,因此她格外依戀,父女的感情好到連娘都嫉妒。
「你知道雲世子給澤兒安排的師傅是誰嗎?」
蘇映寧搖搖頭,「哥哥忙得很,我已經好久沒見到哥哥了。」
「禮王爺。」
「什麼?」
「我也嚇了一跳,若非澤兒跑來慈惠堂找我,請我來馬場幫忙幾日,說是馬場的馬醫病了,這幾日無法當差,我還不知道雲世子給澤兒找了這麼一個師傅,听說,禮王爺也是雲世子的師傅。」
「沒想到雲世子如此照顧哥哥。」蘇映寧努力掩飾歡喜之情。
蘇華安可是愁死了,天底下豈有白給的好?「雲世子很照顧我們,可是你別忘了,他將來要繼承爵位。」
「我知道,雲四姑娘還邀我去敬國公府賞花,那兒可大了。」蘇映寧不是不懂父親的意思,可是這會兒說什麼都太早了,想那麼多干啥?
蘇華安眉頭一皺,「為何邀你去敬國公府賞花?」
「我要給長春節的壽禮作畫,雲家的可能覺得這對我有幫助吧。」
「這真的有幫助嗎?」
「沒有,不過,倒是有機會教人見識我的醫術。」蘇映寧眉飛色舞說起那天發生的意外,無心插柳柳成蔭,這是她始料未及,也許老天爺覺得她的醫術不拿來救人太可惜了,索性讓她撞上這樣的丑事。
蘇華安很高興女兒可以行醫,但是隨即又皺起了眉頭,「杈貴之家盡是藏污納垢,庶妹給嫡姊下藥,還算計到人家府上,真是太可怕了。」
「有私心就會有藏污納垢,無論哪兒一樣。」
「姑娘,你看,城里失火了!」朱傾兒突然驚叫道。
蘇家父女倆同時一驚,連忙起身跑到朱傾兒身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好一會兒,他終于在黑夜中看清楚往上竄燒的煙霧。
「京城不同燕陽,這兒有望火樓,樓上有人卓望,下有官屋數間,屯駐軍兵百余人,也會備妥救火物事,有大小樓子、灑子、麻搭、斧、鋸、梯子等等,不應該失火。」蘇華安對于京城的事相當熟悉。
「可能剛剛失火,已經派軍兵過去救火了。」
朱傾兒搖了搖頭,「我都可以看見煙霧了,可得燒了一段時間了。」
蘇華安若有所思的瞥了朱傾兒一眼。雖然朱傾兒的出現有些唐突,可是他相信女兒的判斷,更別說還有個雲世子在一旁盯著,朱傾兒的身分應該沒有問題,不過這會兒看來,朱傾兒的身分好像又不是那麼簡單,她究竟是誰派來的?
「爹,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
「城門早就關了,這會兒只能等到天亮了。」
「但願沒有人傷亡。」
蘇華安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夜深了,你也累壞了,趕緊安置了。」
這會兒擔心也沒用,蘇映寧便帶著朱傾兒回客房歇著。
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失火的事令人不安,一直輾轉反側,睡得很不穩,因此天一亮她就醒了,想著要早點回去瞧瞧。
梳洗過後,丫鬟正好來送早膳,蘇映寧和朱傾兒趕緊用了早膳,便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可是出了房間,她後知後覺想到一個問題,「我忘了問,我爹住哪兒?」
「爹準備好了,我們可以走了。」蘇華安大步走進院子。
「爹知道昨晚燒了多久嗎?」蘇映寧快步迎上去。
「我听馬場的管事說,一、兩個時辰火就滅了。」
「這表示波及不大,是嗎?」
蘇華安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不會有事的。」
蘇映寧點了點頭,跟著蘇華安出了院子,可是到了馬場的門口,就听見馬蹄聲遠遠傳來,塵土飛揚,沒一會兒,他們就見到雲靳和趙英。
雲靳勒緊韁繩使馬兒停下,翻身下馬,他快步沖到蘇映寧面前,先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接著猛然將她緊緊摟抱在懷里,半晌,他才微微顫抖的道︰「府里燒了大半,我四處找不到你,又沒收到下面的人傳來的消息,急死了,深怕你出了意外,還好後來見到門房,他說你昨日不到未時就跟著蘇伯父出城來了馬場,可是沒見到你我總是不放心,深怕你半夜跑回去,待城門一開,就快馬加鞭趕過來。」
蘇華安驚愕得瞠大眼楮,完全不敢相信見到的景象。
趙英看得膽顫心驚,爺會不會太猛了?如此肆無忌憚的當著蘇大夫的面抱住人家女兒,難道不怕惹火蘇大夫嗎?過不了蘇大夫這一關,爺要如何抱得美人歸?
「我想回去瞧瞧,可是城門關了。」
「我忘了一更三刻會關閉城門。」
「我的命一向很大,非比尋常。」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擔心……」
「雲世子還是先跟我聊聊吧。」蘇華安忍無可忍的扯開嗓門怒吼。
兩人先是怔了一下,終于反應過來分開來,一個裝傻的揚起笑,一個害羞的轉身背對眾人。
蘇華安看了雲靳一眼,轉身走到一旁,雲靳亦步亦趨的跟過去。
「我的女兒不給人家當妾。」蘇華安懶得浪費口舌,直截了當表明立場。
他不喜歡雲靳,男子生得如此漂亮,簡直就是個妖孽,不但如此,傳言他為了退親,不惜犧牲姑娘的名聲,這是一個極狠的人
「伯父放心,小佷不會委屈自個兒喜歡的人。」面對殺戮的戰場,面對掌握生死大權的皇上,雲靳都不曾有過此刻的緊張,蘇華安對他的不喜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而他往常最不屑的就是使人改觀,因為他壓根不在乎他人對自己的想法,可是他是小寧丫的爹,若他不喜歡他,小寧丫會很為難。
「你好像忘了自個兒的身分,將來你可是要承襲敬國公的爵位。」蘇華安越看他越不滿意,還說西施再世也入不了這小子的眼,結果,他們全被他騙了。
「爵位是爵位,與小佷的親事無關,小佷只娶心愛的姑娘為妻。」
「國公爺和國公夫人不會同意吧?」
「他們會同意的,要不,小佷一輩子不成親。」
蘇華安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寧兒可不會一輩子等你。」
「伯父放心,小佷不會教小……寧兒等一輩子,這樣的日子小佷也難熬。」雲靳刻意看了蘇華安一眼,彷佛在說,這種事伯父想必能夠體會。
蘇華安頓時噎住了。
「請伯父相信小佷的誠意,小佷可以對天誓,今生今世只對寧兒一個人好,不然,天打雷劈。」雲靳很慎重的羊起右手發誓。
「你的誠意不代表敬國公府的誠意,寧兒要嫁,就絕不能有一絲委屈。」蘇華安可不滿意雲靳,但不能不在意女兒的心意,若是女兒喜歡雲靳,他不可能狠阻止,不過,敬國公府必須拿出誠意向所有人證實這門親事令他們非常滿意,否則,他寧可拆散有情人。
「小佷也不願意寧兒有一絲委屈。」
「好,我就等著看國公府的誠意。」蘇華安大步走回去拉著蘇映寧上馬車,兩位有情人只能匆匆的用眼神向對方告別。
望著遠去的馬車,雲靳很苦惱的皺著眉,因為容貌的關系,他從小就是人見人愛的孩子,無論誰見了他,都會忍不住往他臉上模一把,可是,這讓他覺得很討厭,他又不是他們的玩具,他們有何資格對他動手動腳?有了這個念頭他更不喜歡別人靠近,因此養成凡事自個兒動手的習慣,別說丫頭,就是小廝,他也無法忍受他們靠太近。
長此下來,他的性子越來越不討人喜歡,不過,若他有心裝模作樣,他還是很容易靠這張臉獲得人家的喜愛,為何到了蘇大夫面前一點作用也沒有?
「我究竟哪兒令蘇大夫不滿?」雲靳轉頭看走過來的趙英。
趙英想了想,覺得還是避開這個問題比較妥當,「我覺得這不是眼前最重要的問題。」
雲靳不悅的挑起眉,「還有什麼比這個問題更重要?」
「爺忘了嗎?名士巷的宅子毀了大半,雖然還能住人,但是要整修,工匠進進出出難免對蘇姑娘造成不便,蘇大夫會不會借此機會搬出去?」趙英實在不想潑主子冷水,可是今日了這麼一出,蘇大夫如何放心蘇姑娘一個人待在府里?
「蘇大夫想搬出去也不會如此匆忙,京城不同于燕陽,一時半刻很難找到令他滿意又合適的宅子。」不過,雲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蘇華安勢必會用其他法子阻止他們見面,還好他很熟悉那兒,大門不能走,大不了翻牆。
「對常人而言,一時半刻確實很難找到名士巷這樣安全又舒適的宅子,可是對蕭太醫來說,應該不難吧。」蘇大夫跟蕭太醫混了一些日子,已經成了忘年之交,蘇大夫求燕太醫幫忙,蕭太醫不可能不插手。
「對哦,忘了蕭太醫……我得趕找蕭太醫,他不會介意幫點小忙。」雲靳吹了聲口哨,原本已經跑去四處溜達的凌風立刻飛奔而來,他拉住馬韁,輕巧的翻身上馬,策馬揚長而去。
「爺,等等我!」趙英趕緊上了自個兒的坐騎,策馬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