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書亞探手覆上她的手背,輕拍兩下,充作安慰。這個小動作,火眼金楮的姨婆自然沒落下,全看在眼底。
認了,真是認了!這兩個人從前世的孽緣,一路糾纏到今生,看來真是無解了!
姨婆放下刀叉,喝了口紅酒,緩了緩脾氣,這才心平氣和的望著他們。
「原本我是打算訓練湘琦當我的接班人。」
「啊?我?!姨婆,你弄錯了吧?我沒有陰陽眼,更不精通你那些法術,我哪有可能當你的接班人。」
「有些人時候到了,自然就看得見那些無形的東西,至于我會的法術,那也是我的師父傳授給我的,不是無師自通,只要有天賦,肯練習,自然就學得會。」
聞此言,徐書亞卻是緊皺眉頭,反駁了姨婆︰「我反對。」
姨婆不悅的回嗆︰「你反對什麼?」
「姨婆,你也看得見那些鬼魂,那麼你應該很清楚,那些鬼魂的模樣有多可怕,又有多麼不友善,或許你我都看多了,早已習慣,可是從小看到大的我,覺得很痛苦,總是被那些鬼魂干擾生活,又無法擺月兌。」
望著徐書亞談論起陰陽眼帶來的困擾,伊湘琦一方面心有同感,一方面替他感到心疼。
興許是他們兩人有著類似的困擾,懂得不同于常人的痛苦,因此更加拉近距離,並在不知不覺中在乎起彼此,進而愛上彼此。
「姨婆明知道湘琦很害怕在現實生活中看見那些鬼魂,你又怎麼忍心將她訓練成接班人?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也不是她該過的生活。」
見徐書亞振振有詞地反駁自己,姨婆雖然心有不悅,可卻听得出來他是真心替伊湘琦著想。
他確實能理解湘琦的恐懼,亦是站在湘琦的出發點,為她設身處地的著想,而非以自己的觀點,抑或歧視靈媒這份職業的心態而反駁。
「我無法想象這麼怕鬼的湘琦,若是有一天真能用肉眼看見它們,那對她來說會有多麼不便,對她造成的影響會有多大,所以,請姨婆打消這個念頭吧。」
徐書亞目光灼灼,語調堅定,姨婆縱有諸多不滿,最終也被他的真誠打動。
「你要知道,因為她父母離開的關系,她對我們家族遺傳的夢游者天賦有很多恐懼,而且這個天賦有時會替她帶來看不見的威脅,上回她在夢中踫見了勾魂使者,這就是個警訊,所以我才會阻止你們在一起。」
有別于先前的憤慨,姨婆平心靜氣的說著。
「不過,她不敢在晚上睡覺的毛病也治好了,或許是我太過杞人憂天,但是你要明白,我之所以會如此,全是擔心她會走上跟她母親一樣的路。」
「我明白姨婆對湘琦的苦心,所以我一定要得到您的同意,才敢帶湘琦一起離開台灣。」
見徐書亞表達對自己的尊重,姨婆面色稍霽,總算有了好臉色。
「你這是準備去泰國打江山,未來八成也不會回台灣定居了,等同于湘琦要遠嫁,你這一時半刻的要我怎麼點頭同意?」
「姨婆……」
徐書亞打斷了伊湘琦央求,揚笑感謝︰「謝謝姨婆願意考慮我們的請求。」
姨婆滿意的笑了,重新執起刀叉,正要切起盤里的羊排,驀地,一只大手接走了雪白瓷盤。
「姨婆,這份給您。」徐書亞將手邊那盤已切分成無數小塊的羊排,與姨婆那一份交換,貼心的舉動換來姨婆的燦笑。
伊湘琦在一旁沒好氣的說︰「姨婆,別笑得那麼開心,小心假牙掉了。」
姨婆笑盈盈的回瞪她一眼。「你老公比你會做人!」
聞言,伊湘琦小臉漲紅,無話可反駁。
徐書亞低沉一笑,持著刀叉的修長大手又將盤里的羊排逐塊切分,再與伊湘琦那盤交換。
「吃吧。」他含笑催促。
她回以甜粲一笑,執起刀叉大快朵頤。
看著兩人充滿默契的這一幕,姨婆心頭縱有再多不舍,亦深感欣慰。
終于啊!這丫頭也有人疼了,不必再讓她這個長輩操心。
只是,每當想起自己為這丫頭算出的劫數,她始終覺得不能太快掉以輕心。
誰曉得那劫數會否在這丫頭最幸福的時候將她摧毀……思及此,姨婆面上笑容微斂,望著眼前登對的小倆口,若有所思。
保時捷休旅車緩緩停靠,伊湘琦一邊解著安全帶,一邊磨磨蹭蹭地覷向駕駛座,臉上表情透著幾許心虛與自責。
徐書亞一路上已捕捉到她那表情好幾回,卻故意一直忍著沒問,打算讓她自己開口,沒想到她這麼沉得住氣,抵達家門口仍是一臉欲言又止。
徐書亞笑睞著憋了沿途不肯說的小女人,直接替她開了這個口。
「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麼?」
她低垂眉眼,兩手交握,像個做錯事自首的孩子,反復抿咬唇瓣,猶豫不決。
徐書亞只覺好笑,不由得伸手輕揉她發心。
「究竟出了什麼事?你總要說出來,我才曉得該不該生氣。」
「你怎麼知道我是怕你生氣?」水眸斜覷,她撅著小嘴輕聲問。
「如果不是怕我生氣,你何必這麼小心翼翼?」他微笑反問。
「那倒也是……」她咕噥。
「你別怕,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對你生氣。」他溫聲安撫。
「真的?」她扁著小嘴,水眸汪汪發亮。
「真的。」他被惹得直發笑,只想一把將這麼可愛的她拉入懷里使。
「那我說了,你保證不生氣。」不必等到他付諸行動,她已一臉討好的湊上前親了親他臉頰。
「看來真的是很嚴重的事,居然能讓你這麼犧牲。」他一臉取笑。
「今天早上徐光奕來過我家。」她小小聲地說。
某人那張俊顏瞬間沉了下來。
「他知道我們去巴黎的事,所以跑來問我。」她簡潔概要的陳述著。「然後,我一時氣不過,就把關于徐爺爺那份遺囑的事情說出來……」
徐書亞沒有太大反應,只是微擰眉頭的問︰「除了這件事,他還跟你說了什麼?還是對你做了什麼?」
她困惑的眨眨眼,反問︰「你都不生氣嗎?」
「生什麼氣?」
「我不小心說漏嘴……」
「讓徐光奕知道也無妨,或許這樣能讓他清醒一點,別再一天到晚想向我叫囂,還有,如果他有那個膽量告訴我父親,興許我父親會更戰戰兢兢的管理亞懋。」
見他一臉淡漠,仿佛是在談論他人的閑事,她總算明白,他當真把亞懋集團放下了。
「我就擔心徐光奕會不會又在背後搞小動作。」她憂心地說。
「我都不擔心了,你擔心什麼?」他笑問。
「我當然擔心,你大可以拿出遺囑跟他們爭,是你忍讓下來,讓他們得利,可是徐光奕他會這麼想嗎?我看他為了能贏過你,已經完全喪失理智,我就怕他……」
她話未竟,他已探過手將她拉向自己,一把抱住她,不讓她繼續往下說。
「我們能不能別再談論徐光奕這個人。」他語氣強硬的要求,倘若細听,不難听出話中的酸意。
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在吃醋,伊湘琦忍不住嬌笑出聲。
「我跟徐光奕那一段都是老久以前的事了,你何必這麼在意。」
徐書亞只是笑了笑,並未多作解釋。
盡避只夢過那麼一次,可他始終記得前世里的徐光奕是如何對待她,又是如何玩弄他們,他不願意再重蹈前世的覆轍,所以他寧可放棄正面對決,不僅是讓死去的爺爺放心長眠,亦是守全徐家的顏面。
否則,這場遺囑之戰若是開打,只怕是非得殺到雙方見骨,讓所有人看盡徐家笑話,方有可能罷休。
父親與徐光奕是同種人,他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更因長時間的心態扭曲,他們皆視他為眼中釘,倘若當真爭奪起來,難保他們不會對伊湘琦做出什麼事來。
「我告訴徐光奕,你會放棄亞懋集團,跟我一起離開台灣,這樣你也不生氣嗎?」她忐忑地自首第二件錯事。
他猶然是笑,俊容帶著幾分慵懶地說︰「讓徐光奕知道也好,省得他打你的歪主意。」
「啊?」她一臉狀況外。「打我的歪主意?這怎麼可能?他每次來找我,不是為了打探消息,就是為了耀武揚威。」
徐書亞當然不會告說她,通常一個男人會如此費心思,特地來到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功,多半是對她懷有異樣心思,否則沒有人會浪費寶貴的時間,只為了向一個無關緊要的前女友耀武揚威。
「你笑什麼?為什麼不說話?」伊湘琦見他但笑不語,不禁納悶極了。
他傾身給了她一個吻,薄唇緊貼在柔女敕芳唇上,深深吸吮,吻去了她的困惑,只剩下意亂情迷。
直至兩人呼吸紊亂,他降光漸沉,這個吻才打住。
大拇指輕輕摩挲微腫的粉唇,他壓**內漸升的沖動,反復深呼吸,逼理智回籠。
「我還有些事得跟黃律師談,晚點回來找你。」他抵著她的額心,沙啞低語。
她雙頰瑰紅,呼吸凌亂,眸光迷蒙,呆了片刻才點點頭。
「我等你。」她湊上前輕吻他的頰,隨後拎起提包下車,目送他驅車離開。
刷開芯片門鎖,伊湘琦一手搭在玄關鞋櫃上,一邊彎下腰月兌去高跟鞋。
驀地,她重心不穩,身子歪斜倒下,千鈞一發之際,她緊緊抓住鞋櫃上的一樣物事穩住自己。
可下一刻,當她順勢借力站直身子的瞬間, 啷一聲,原本緊握于手的玻璃花瓶摔落于地。
她被那刺耳的破碎聲駭著,下意識用雙手捂耳。
當她睜開眼,看見滿地狼藉時,心驀然慌了一下,連忙翻找起提包里的手機。
可當她準備撥打出徐書亞的手機號碼時,心想不對,這時候打給他,萬一他顧著接手機,一時分心沒好好開車,豈不是更危險?
不行不行!縴指滑過手機螢幕,取消了撥打電話的指令。
沒事的,不過是她自己白目,不小心才會打破花瓶,不可能會出什麼事的。
伊湘琦反復安慰著自己,取來掃帚,將一地碎玻璃清理干淨。
而後,她握著手機,在沙發上落坐,眸光時不時瞄向一側牆上的復古掛鐘。
等著,等著,一陣倦意來襲,她抵擋不住,閉起眼假寐,沒想到就這麼昏沉沉的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