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孟君是被馬兒不安的嘶叫聲驚醒的。
她猛然睜開眼,下意識坐直了身子,望向窗外的天色。
東方天空已微微亮起,但是夜還沒過去,因為月亮尚未降下。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月光照亮了整座山頭,彷佛是在替他們指引方向。
她別過臉,望向躺在身旁的凌泉,他閉著眼沉睡,臉色有些蒼白,受了傷的那只手臂,袖子上也沾染了點點血跡。
她輕手輕腳的掀開他的衣袖,發覺傷口竟又開始滲血,她忍住了想哭的沖動,又伸手去測他的體溫。
幸好溫度正常……稍微松了口氣,小心翼翼的起身下炕,來到茅草屋外。
被綁在小屋旁的馬兒在原地繞圈,不停的抬起頭嘶鳴,她上前模了模馬兒的頭。
「我們得走了。」
听見身後響起凌泉低沉的聲音,她驚訝的轉過身,看見他屈著受傷的手臂走過來,另一手則拎著她的披披風。
「你的傷沒事吧,又流血了……」她擔憂地望向他的手臂,很懊惱剛才沒有顧及他的傷口,放縱的纏綿了大半夜。
「不礙事,到了魏國再找大夫。」
見凌泉這般堅持,傅孟君也不好再說什麼,她接過披風穿上,讓他將她抱上馬背,兩人就著月色開始趕路。
「你沒來過黃坯山,怎麼會知道哪條路通往魏國?」見他領著馬兒穿梭在山林里,她不禁好奇起來。
他好笑地垂眸睨她,「你以為古人是不畫地圖的?早在讓畫好這一切之前,我已經把黃坯山的主要幾個路徑記下來。」
「記下來? !你的意思是全背下來?↓」他的記憶力未免也太驚人!
「這很困難嗎?」他好笑地問。
「你以前讀書一定是背多分。」她酸溜溜的哼了一聲。
「你是在不服氣嗎?」他被她的反應逗得直笑。
「才沒有,我只是覺得上天很不公平。」她努了努小嘴。
「是啊,我也覺得上天很不公平,怎麼會偏偏讓我踫上了你。」他感嘆的說。
聞言,她有些不安的斜瞅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踫上我又怎麼了?很倒霉嗎?」
「我這麼樣一個優秀的人才, 到了某人眼里,只能被貼上黑道壞蛋的標箋,其余的優點都看不見,堂堂一個大企業的總經理,身家百億,結果還比不上一個私下向黑道伸手要錢的檢察官。」
原本以為他又拿過去的事來糗她,但當她听出他話里的酸味,她忽然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 」凌泉皺眉。
「原來你是在吃醋。」她笑呵呵的說。
「吃醋?」他故意拉長了尾音。
「不是嗎?」她嬌哼。
凌泉正想開些玩笑道逗她,驀地,遠處林間有火光竄動,奔竄的馬蹄聲跟著傳來。
傅孟君一驚,拉緊了身前的馬窖。「他們追來了,怎麼辦?」
「我們得快點趕路。」凌泉臉色一凜,手中馬鞭一用,不忘低聲提醒她:「抓緊了。 」
月光下,他們在奔馳的馬背上緊緊相依,陡峭浸長的山道,彷佛永遠也到不了盡頭。
直到東邊的天色完全大亮,他們總算出了黃坯山的範圍。
「你看,山腳下有個村鎮。」傅孟君興奮地指著山坡底下。
等了半晌,身後的人始終沒接話,她納悶的別過臉,這一看才發覺凌泉的臉色更加蒼白。
「你還好嗎? 」她憂心地問。
「不太好。」他牽了牽嘴角,笑得有些勉強。
她伸手模向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嚇著了她。「你發燒了! 」
「大概是傷口感染了。」他眯起眼,炎淡地說道。
「這樣不行,我們得先停下來休息……」
驀地,遠處傳來大叫聲,「找到了! 他們在那里! 」
「追!」
看見遠處山林被火把照亮,傅孟君臉色發白的低喊,「他們追上來了!」
「那個村鎮是魏國的邊境,兩國有協議,除了平民百姓,軍隊不得越過邊境,我們得立刻到村鎮。」
「可是你發燒了。」她急得眼眶泛紅。
「放心,死不了。」他給了她安慰的一笑,用動馬鞭繼續趕路。
看著圍在她腰上的那只手臂,不斷滲出鮮血,傅孟君擔心得直掉眼淚,只能在心中祈禱,一切都會順利。
幸好,那些追兵離他們尚有一一段路,凌泉硬撐著身體不適趕路,總算抵達了這個位在魏國邊境的小村鎮。
入了村鎮,他們狼狽的模樣引來不少注目,再加上凌泉身上的錦袍沾了血跡,村民們一看見血跡,全都瞪大了眼,露出驚恐的神情。
見狀,傅孟君不由得開口建議,「我們這樣太醒目了,還是先下馬,找個地方落腳。」
「也好。」凌泉同意她的話,于是抱著她下了馬,兩人牽著馬兒走在熱鬧的鎮上,開始找起客棧。
「凌泉你看,那里有間客棧……」
傅孟君邊說邊轉頭,不想,凌泉居然當著她的面直挺挺的倒下來。
她一怔,立刻伸手去接住他,將他緊緊抱住。
「凌泉?凌泉?你還好嗎?」她慌得低嚷。
倒在她懷里的男人沒有回應,她模模他的額頭,發現他的體溫滾燙得嚇人。
望著還有一段路的客棧。她當下急壞了。
「這位兄弟,我們是外地來的,我……我的夫君受了傷,一時體力不支昏了過去,你能不能幫幫我,把他攙扶到前面那間客棧。」
傅孟君隨手攔住了一名路人,紅著眼眶哀求對方。
那名魏人原本一臉為難,可是見她一個弱女子哭紅了眼,到底也是于心不忍,便幫著她一起將凌泉攙扶進了客棧。
進了客棧,傅孟君向掌櫃討了一間廂房,兩人七手八腳地將凌泉扶進房里。
「這位好心的大哥,若不是你,我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這份恩惠日後我一定會回報的。」傅孟君紅著眼向那人鞠躬言謝。
那名魏人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見她這般低聲下氣的道謝,不由得紅了臉,直說沒什麼。
送走了那名魏人,傅孟君來到炕邊,看著已經陷入昏迷的凌泉,擔憂得直掉眼淚。
「不行,我要堅強起來。」她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叫自己冷靜下來。
凌泉為了她,忍著傷,忍著痛,一路陪地逃命,眼下他倒下了,她不能跟著垮,她必須堅強起來。
傅孟君擦干了眼淚,湊上前抱住凌泉,低聲地說,「凌泉,你放心,我這就去找大夫,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看著那張緊團雙眼,沒有一絲血色的俊臉,她的心跟著重重一擰,她咬了咬唇,起身出了廂房。
「掌櫃,你可知道哪里能請得到大夫?」來到客棧大廳,她喊住了掌櫃。
「大夫是有的,我也能幫姑娘請來。」掌櫃剛才見過身上帶傷的凌泉,也不覺得奇怪。
「真的嗎?那太好了,麻煩掌櫃幫個忙……」
「幫忙不敢當,姑娘千萬別這樣說。」掌拒打斷她的話。「我們也不過是圖份溫飽的小店家,能讓客人住得舒服,能做的我們自當會做,只不過……我們的辛勞總也要有犒賞,做起事才會動快。」
傅孟君心下一沉,總算听出掌櫃話里的暗示。
說穿了,不過就是要錢,有錢能使鬼推磨,從古至今一向如此。
她的包袱全扔在馬車上,馬車丟了,包袱里的銀票也跟著沒了,眼下她連住客棧的錢都拿不出來,哪里還會有錢拿來打賞掌櫃。
對了,她還有美人簪!
傅孟君水眸一亮,問起掌櫃,「掌櫃,哪里有當鋪?」
「當鋪?」掌櫃一頭霧水。
「是啊,哪里有當鋪或是古玩店? 」
弄了半天,原來是沒錢的窮夫妻,掌櫃撒了撤嘴,撞著客找門外說,「出了客棧轉左,你就會看到一整間的店鋪,當鋪就在右手邊數來第三件,古玩店則在左手邊倒數第二件。」
聞言,傅孟君連聲道謝,立刻朝掌櫃指的方向走去。
看著傅孟君慌張的背影,掌櫃晬了一口,「看他們那副狼狽模樣, 就該知道不是什麼達官貴人,嘖!」
傅孟君臉色慘白的走出當鋪,手里還緊握著那支美人簪。
「不過就是個金簪嘛,哪可能值得了這麼多錢,姑娘,你少漫天開價了。」
原以為這支美人簪能夠當得好價錢,不想,這些魏人沒眼界,根本不懂美人簪的價值,隨便開了個價碼便要她接受。
她知道眼下不是計較多少錢的時候,凌泉正在發高燒,她得趕緊去請大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她無法如此輕率將美人簪賣掉。
這支美人簪是凌泉送她的,盡避他總開玩笑是為了逃命時派上用場,才會送給她,但在她了解他的性子之後,她就知道,實情絕對不是他說的那樣。
他會送她美人簪,肯定是因為這支簪子代表了他對她的感情,他這人就是這樣,老愛用玩笑話掩藏真心。
簪子有價,真心無價,她舍不得把他的真心廉價當掉。
可怎麼辦呢?眼下情勢著急,她手邊連一兩銀子也沒有,她上哪兒去替凌泉請大夫?
傅孟君杵在人來人往的鬧街上,急得眼眶泛紅,卻只能茫然地左右張望。
驀地,她瞧見兩名身穿灰綢長抱的男子,站在包子店前交談,其中一名男子的腳邊落下了繡著如意紋路的黃色錢袋,兩人不知在談些什麼,臉色凝重,誰也沒發現那個錢袋。
她開始天人交戰,緊張得手心狂冒汗。她該上前偷偷撿起那個錢袋嗎?不行,她不能當小偷,她一向光明磊落,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那凌泉怎麼辦?他為了她,就要連命都沒了,她只擔心自己會受良心苛責,怎麼就沒想過他的死活?
思及此,她咬緊下唇,小心翼翼的靠過去,趁著人來人往的空檔,假裝有東西落在地上,伸手撿起了那個錢袋。
就在她攥緊錢袋轉過身之時,背後冷不防地冒出一道聲音,「哎,那好像是我的錢袋……」
聞言,傅孟君心下一緊,管不了那麼多,拔腿就跑。
「喂!泵娘,你沒听見我說的話嗎?給我回來一一」
傅孟君當然听見了,可她什麼也不敢想,只能昧著良心拼命跑,一路跑回了客棧。
「掌櫃的,你看這錢夠不夠?」傅孟君把錢袋里的銀兩一古腦兒往桌上倒。
由于古時各國的幣制不同,她也不懂魏國的銀兩怎麼衡量,只好把袋里的錢全倒出來給掌櫃瞧。
掌櫃雙眼發直,猛點頭。「夠夠夠!甭管姑娘是要請大夫,還是在本客棧住上個十天半個月的,都綽綽有余。」
「那好,你趕緊幫我找最厲害的大夫過來。」傅孟君火燒火燎地說道。
「好,姑娘且等著,我這就派人去請。」掌櫃態度變得動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