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首輔府的燈逐次亮起,將這座五進大宅照得光明如白晝,曲廊上,幾名青衣婢女排列有序,端著佳肴美釀,魚貫進到鳳兮閣。
閣里的花廳,凌泉一身墨色錦袍,長發垂胸,坐在黃梨木靠背太師椅里,一手頂著下巴,一手握著書卷,聚精會神的瀏覽。
「大人,下人已經備好膳,就等您吩咐。」何超進到花廳里上報。
「嗯,再一會兒。」那尊宛如畫作一般無瑕的美男子淡淡說道。
「大人,莫要為了讀書廢寢忘食,這樣可是會傷了身子。」
「我是在等人。」凌泉心不在焉的說道。
何超愣住,問道,「大人在等何人? 怎麼屬下沒听大人提起這事?」
「我在等朱鳳將軍。」
「朱鳳將軍?大人這是……」
擱下書卷,凌泉挑了挑劍眉,似笑非笑的反問,「我的事,幾時輪到他人來過問?」
看似慵懶含笑,其實那雙細長的黑眸,銳利異常,何超豈會讀不透主子話中的警告意味。
盡避心中多有猜疑,何超也不敢多說什麼,躬身抱拳便退出花廳。
自從半個月前,凌泉遭傅孟君設了局,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再次醒來時,他整個人變了不少,特別是跟隨他多年的這些左右手,感受格外顯著。
且不說性情喜好什麼的, 畢竟受了那樣重的傷,確實也有可能改變的,可最令何超感到不解的,是主子
曾經主子對待傅孟君的態度。
曾經,主子是徹徹底底的厭惡極了傅孟君。
主子說過,傅孟君是他遇過最難纏的對手,此女城府深沉,精通算計,又懷有一身高超武學,手中掌握著大晉王朝一般的兵力,即便是靈帝垮台,那些舊部勢力依然以她馬首是堪,除非握有確鑿的證據,否則新皇上任,根基未穩,未面時局動蕩,暫且動她不得。
話雖如此,在經歷那一場生死局之後,按照主子的脾氣,肯定是恨不得把傅孟君挫骨揚灰。
不想,主子身體康復後,遲遲不見對付傅孟君的動作,就連先前派出去暗中搜羅將軍府罪證的影衛,如今在主子一聲令下,全給撤了回來。
如今,主子沒有想方設法除掉傅孟君,反而在首輔府里擺宴等她上門,這……
絕非尋常。
何超退守到花廳外,才剛思及此處,一抬眼就看見首輔府的吳管事,領著一道眼熟的縴細人影穿過穿山游廊。
那人,正是傅孟君。
見狀,何超的疑惑更深了。
「總算是來了。」
驀地,身後傳來一聲低沉含笑的嗓音,何超轉身一看,竟是主子親自出來迎接,連忙抱拳退開。
與此同時,吳管事已經領著傅孟君來到花廳。
「大人,傅將軍要見你。」吳管事上前福身,退到一旁。
「下去吧。」凌泉帶笑的眸光直勾勾落在傅孟君身上,眼底有著一抹驚艷。
今晚的傅孟君,當真美極了。
一頭烏黑青絲綰成嫵媚的墜花髻,髻上插著一支琉璃燒花瓖珠簪子,刻意放下的幾縷發絲垂落在身前,與露在衣領外的那一截白女敕頸子互相襯映。
她低垂著淡掃蛾眉,兩排睫毛掩下來,秀挺的量尖,上了粉色花露的唇兒。
今晚的傅孟君,可絲毫看不出平日凶悍懾人的氣勢。
發現凌泉異常灼亮的目光,傅孟君心中暗暗抖了一下,只能假裝鎮定的直起身。
「大人,未將依照您的吩咐,來府上赴約。」她雙手垂袖,努力別讓自己表現出心底的不安。
「傅將軍不必如此多禮,且隨我來吧。」
凌泉攏起披放在身上的滾狐毛披風,親自領著傅孟君來到鳳兮閣的偏廳,同時還命令下人把酒菜送進偏廳。
傅孟君進到偏廳,張望著布置得文雅別致的內間,特別留意了一眼門口,估算著等會兒的逃跑路線。
今晚她是來求情的,不過,這話她可不敢對紅蓼那群人說,就怕會毀了她們心目中那個英明神武的朱鳳
將軍。
紅蓼她們只當她是來與凌泉談判議和,甚至還給了她一瓶劇毒,只因她們清楚主子的剛烈性情,絕對不可能乖乖就範,任由凌泉污辱。
開什麼玩笑,老天爺沒讓她在二十一世紀死成,就是要放她一條生路啊,她怎能因為這些古人的權力斗爭,白白賠掉這條撿回來的小命。
「別這麼拘謹,把這兒當將軍府一樣的自在。」
凌泉在紫檀調祥獸八仙桌旁的太師椅落坐,桌上已布了精致的酒菜,月兌去了披風,他一身墨色雲紋錦袍,發絲垂在身後,看上去飄逸出塵,活月兌月兌就是個典雅的美男子。
傅孟君心下一跳,臉頰不自覺的發臊,趕緊別開眼,一古腦兒的往擺了繡花軟墊的椅子坐下來。
「來,先用點酒菜吧。」凌泉嘴上挑著笑,主動幫她將白玉杯盞斟滿。
看著那張不懷好意的俊顏,傅孟君腦中想的卻是另一個男人,明明是不同的兩個人,為何眼前的凌泉令她想起那個壞胚子。
不過,凌泉也好不到哪兒去,光想到他要她主動寬衣解帶,她就恨不得把這男人踹到地上,狠狠地踩。
冷靜, 她必須冷靜,這里可不比文明的二十一世紀,官場斗爭什麼的,她雖然沒經歷過,歷史連續劇也多少看過,她也知道這可不是鬧著玩兒,有權有勢的高官,想把人弄死並非難事,她得再三謹慎。
「大人好雅興,只不過我來這里,並非是來陪大人喝酒。」她鼓起勇氣說道。
手中把玩著白玉杯盞,凌泉低啜一口,眼角上排的睨向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深深呼吸一口氣,傅孟君站起身,來到他面前,查下腰鞠躬。
「大人放過我一馬吧,我以後一定會好好效忠皇帝,不會再有其他心思。」
凌泉眼中的笑意更濃。「想不到威震四方的朱鳳將軍, 竟然願意向我低頭,這可是好大的面子。」
「先前是我不對,不該對大人下那樣的毒手,我知錯能改,往後一定會好好輔佐大人……」
「我說了,要我放過你,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一一」凌泉擱下白玉杯盞,忽然站起身湊向她。
傅孟君來不及直起腰看清楚,下一刻她人已經在凌泉的懷抱里。
當她慌亂的抬起臉兒,對上的便是那雙狹長的黑眸,她胸中咚的一響,紅霞頓時飛染兩頰。
「只要你乖乖侍寢,伺候得當,那我就放過你。」他用手指挑高她的下巴,笑容暖昧地說道。
「不可能!我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大人死心吧!」她咬緊唇兒,惱怒相瞪。
「連生氣的模樣都這麼可人,你真以為今晚我會白白放你走? 」
「你、你想做什麼?」她驚慌失措的掙扎起來。
凌泉摟緊掌下柔軟的腰身,將她牢牢固定在懷中,低下頭作勢要吻住她慌張大叫的嘴兒。
「自然是要親你,讓你乖乖就範。」他笑得邪氣。
「凌泉,你快點放開我!你別亂來……我根本不是傅孟君! 」
「將軍莫不是被逼急了,居然連這樣的瞎話都編得出來,你若不是傅孟君,還能是誰呢?朱鳳將軍? 」
她拼命搖頭,小臉漲紅、看著他不停湊來的薄唇,不由得伸手去擋。
「傅孟君,你就從了我吧。」凌泉抓下她的手,笑著將唇溱上來。
「我真的不是傅孟君!」眼看逃不掉,她只能閉緊眼大叫。
凌泉親了她嫣紅的頰一口,看著懷中的女人嚇得頻頻發抖,眼角似乎還閃著淚光,不由得在心底嘆氣。
這麼快就投降了?虧這丫頭先前還那樣不怕死,連他大伯都敢惹。
凌泉撫了撫一臉快哭出來的傅孟君,戲 地說,「既然你不是傅孟君,那你為什麼還要來?就不怕我真把你給吞了? 」
「我是來求情的!凌大人,求求你放過我吧! 」
「幾時變得這麼老實了? 」
「我……我一直這麼老實的,往後也會老實下去,所以大人啊,你就饒過我吧! 」
凌泉的笑意已通到眼底,看著懷中的女人哭喪著俏臉,抽抽噎噎的,不由得又心疼又好笑。
他伸手撫了撫她微濕的眼角,她頓時一驚一乍的,拼命搖頭抗拒,生怕他真會下手。
「原來你也會求饒,袁心怡。」
「當然……」
傅孟君渾然一露,立刻睜開眼,瞪著那個從頭到尾都在逗她、鬧她的男人。
只見那張俊臉勾笑,神情促獨,眼神熟悉,語氣更是充滿戲……
樊仲宇!
傅孟君足足傻了好片刻,才逐漸從露驚中回過神。
「你……你是樊仲宇?你真的是他? 」她伸出發抖的手指指向他。
「你要當我是凌泉也可以。」他輕佻的笑道。
看著他笑得忒邪氣,她打了一個激靈,然後瞬間清過來。
「樊仲宇,你居然騙我! 」 她打掉撫在臉上的手,立刻找回了力氣推開他。
凌泉沒阻止她,任她推開自己,一臉氣呼呼的跳腳大罵。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想起他對她說的那些話,甚至是輕薄的舉動,她臉兒漲成茄紅色,當下是又羞又怒,整個人都快炸開了鍋。
那個頂著凌泉身體的樊仲宇,臉上毫無愧疚之意,一如先前跟她杠上的每一次那樣,滿臉笑意,將她當成傻子一樣的逗弄。
傅孟君氣炸了,指著他的鼻尖開始太罵:「你怎能開這麼惡劣的玩笑? 你明知道我是誰,居然還故意嚇唬我,還開出那麼奇怪的條件。你就這麼喜歡看我在你面前丟臉嗎?」
說到最後,許是情緒太過激動,再加上先前緊張過度,她竟然「哇」的一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