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直接開到一棟有斜屋頂的房子樓下,潘若安連成雙成對一號館的影子都沒看到就被程靜庭拉上樓,丟進房間里。
這對情侶急急忙忙,互相推拉著出了門,一副鬼祟的模樣。
第一次手術失敗過了兩年,她模著黑著迎來十八歲,小蝦子還是小蝦子,還在程氏醫院往返的時候。
「小安子,回診?」
「嗯……高大姊?」
「是我。」
潘若安在等潘若嫚,她去了附近買東西,醫院外面車多人雜,掠過耳邊的聲音吵雜,她能听出遠遠喊來的聲音是高雪嵐,略略走神是因為她分心在尋找另一個聲音,但是……
「你一個人?」吵嚷的街道只听到屬于高雪嵐的腳步聲走過來,停在她的面前。
「怎麼,想我家那口子了?」
肉肉的臉頰被掐住,不過最近的潘若安不會跟她計較,因為她從程老太太那兒听來了令人心花開的內幕,據說—— 程睿語他還是單身,哇哈哈。
初戀花兒春來又開了。
「哼哼……我說高大姊,『全家就是我家』喊一喊不坐牢,不過你還是要認清那只是一句廣告,你年紀都一大把了,實在……唉,要懂事。」
潘若安聲音才落下,從一陣車聲和喇叭聲中隱隱約約辨識出一個……低低的笑聲?
「潘小安啊,你要知道,這句口號是『全家』自己喊出來的,我跟我家那口子你情我願,早晚『全家就是我家』,你還是去光顧『7-11』吧!」高雪嵐兩爪下山,掐住潘若安頰邊兩塊肉。
「放手、放手……程睿語,你是不是躲在一旁偷笑?」潘若安拉掉她的手,揮著手杖想找那個不出聲的人。
「我說潘小安啊、小安子……你不長眼,我只好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老是程睿語、程睿語的喊我那口子,你高大姊我也不過大他一歲,你這麼敬老尊賢,我感覺我都被你叫老了,這會兒提早來了更年期……四下無人,我有點管不住我的拳頭了,你說怎麼辦?」高雪嵐雙手搭在她肩膀上,重重的一拍再拍。
真的……四下無人?
「這個好商量,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你是潘若嫚有生以來第一個贊嘆的人,她夸你美如花—— 不然這樣,以後我叫你如花。」
咳……某人忍著笑聲笑岔了氣。
「程睿語,你果然在一旁看好戲。」十八歲的潘若安發現自己真是一朵痴情花,听到這笑聲,心花朵朵開了。
「唉……小蝦,你眼前這朵花有刺,你是看不見嗎?」
「我看得見就不用來你家醫院了。」潘若安感覺有手指在玩她的眼睫毛,才一說完又听到程睿語低低的笑聲……他最近好像很愛笑?
「嗯……幸好你都來到醫院了,別怕,一會兒我帶你去急診室。」
……這是等她被高家的花朵刺到濺血,再把她送進他家醫院賺一筆的口氣。
「阿語,你就是貼心。」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潘若安,這個女人又趁機躺進程睿語的懷里了。
「程睿語、高如花,我就快能動手術了,你們等著—— 一個都別跑!」
這對招搖的青梅竹馬!
但是潘若安又看不懂了……到底這是一對有情人,還是友情人?
听程老太太說,程、高兩家是世交,又是鄰居,兩個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照顧彼此,關系難免緊密,他們只是親如家人。
能讓潘若嫚月兌口出來的美如花,據說高雪嵐有通透雪白的肌膚,精致如女圭女圭般的五官,名符其實的傾國絕色。
這樣的美人,追求者眾,容易遇到騷擾,幸虧她的身旁有一個程睿語。
從小到大,程睿語都是扮演護花使者的角色,一直以來出雙入對,在朋友眼中早已經是一對情侶。
這兩人就像說好似的,當高雪嵐用玩笑的語調一口咬定他們的關系時,程睿語不曾承認,也不曾否認,從來都由著她。
高雪嵐笑得萬里無雲,不緊不慢的態度似假似真,讓人捉模不透一代佳人的真心。
而程睿語任憑高雪嵐笑鬧,究竟他是因為心里還沒有住人,或者是一種寵愛的默認,也是令人霧里看花。
起碼,十八歲的潘若安就看不懂,他怎麼可以這樣無所謂?
他這樣,她的初戀花朵要怎麼開花結果?
她才知道,原來有一種關系,叫撲朔迷離。
未滿二十七歲的潘若安趴在床上,怔怔看著照片里的三人出神,那雙甜蜜依偎的情侶,彷佛是程睿語和高雪嵐的身影,不知不覺,眼楮酸澀。
她緩緩關掉燈,低著頭把臉埋進被子里,藏起滿懷惆悵。
不知不覺,就這樣睡著了。
山里的夜,清冷,寂靜。
一個腳步聲從院子走來。
一扇門,開了又關。
孤寂的腳步聲從玄關到客廳,放下手里的東西,不經意的視線落在畫具上,慢慢凝聚膠著,冰封的世界瞬間炸開來,有了呼吸聲……伴隨著心跳,從停滯到急促。
慌忙的轉身,穿越走廊,向樓梯走來,踩上了樓……踩得凌亂的步伐,踩得樓梯響。
砰砰踏踏的……
那是從雲里霧里來的聲音,虛幻又遙遠,慢慢……慢慢的愈來愈接近——
喀……
門,隨著走廊的燈光傾瀉進來,打開了一道光影,一個男人在靠近。
安……潘若安……
他來了,一雙修長的腿緊貼床沿,停在床邊。
那張漂亮的嘴巴一開一闔說了些話,聲音像含在嘴里、梗在喉嚨里,低啞得難以听見。
他寬闊的肩膀慢慢的傾過來,向床里的她靠近。
又來了……這個男人總是在黑暗里出現,似魔似幻。
這個男人頭發短短的,五官深如刀刻,有著一雙迷死人的眼楮。
那雙眼楮像要黏進她眼里靠得極近時,她可以清楚看到他眼楮虹膜那一圈深黑如墨的角膜圓環,那是能套住任何女人的靈魂的……致命吸引力。
這個男人動靜之間,只有一種無可妥協的魅力,冷,又帥。
西門……這個男人是西門。
那雙長腿慢慢地爬上床來,躺在她的身邊。
一雙粗糙的大手滑過她的臉,微有熱度,帶向她的脖子,慢慢撫向她的背,把她整個人摟進懷里,模模糊糊的,她聞到了……
記憶里的味道。
—— 好吧,杜暮斯,我承認我醉了。
她在醉夢中,被西門緊緊摟在懷里,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味道,然後看著他慢慢吻住了她,像要把她吞噬,把她咬碎那樣……
深入。
嗯,這個吻……真是深入……深入到讓她身臨其境,連他舌尖上的薄荷味都在嘴里清晰。
「……潘若安……我真的累了……你到底要怎樣……」
深入到讓她產生錯覺,听到了……悅耳的聲音。
悅耳的聲音,化成西門的聲音……重疊了。
聲音,重疊了。
她才知道,原來有一種聲音,是叫思念成疾。
她不想醒過來。
誰能告訴她,有什麼辦法讓這一刻成永恆,就讓她停在一雙收緊的臂彎里,听著悅耳的呢喃,沉醉在他的懷抱中,哪怕是幻想……也好。
幻想,是他……
想你。
程睿語,我好想你。
清晨,陣陣鳥語花香。
一夜好夢,潘若安好久沒睡得這麼暢快淋灕,醒來身輕如燕,連枝頭上的鳥兒都在為她歌唱。
「我的他呀乘風而來,他有翩翩風采,他有溫暖胸懷……他呀他是我的他呀……」潘若安嘴里胡亂哼著,腳步踩得特別輕快,砰的一聲打開了門,走進浴室。
深色大理石牆面的空間寬敞,霧面玻璃隔開淋浴空間,她進來的時候,淋浴室玻璃門正打開,走出來一個男人。
潘若安從洗手台拿起牙刷,擠了一條牙膏,邊刷著牙,邊盯著這個男人看……眼帶欣賞。
嘖嘖嘖,風景呀……好風景。
這個男人手上那條毛巾遮住春光,有那麼一刻僵硬、驚訝,慢慢眯起了眼楮……
「看夠了嗎?」
這個男人冷又帥,潘若安看過千百遍也不厭倦。
這個男人是一道無聲的風景,是她眼里的幻影。
「……你還沒睡醒?」
這個男人不再是一道無聲的風景,他昨夜踏進她的夢里來,讓畫面開始有了聲音,那是魂夢里的聲音,是相思化成的天籟。
「……看起來,你是還沒睡醒。」
這個男人隨手勾了件浴袍套在身上,經過她的身邊。
「……迷糊!」
潘若安轉過身回去漱口的時候,後腦杓被敲了一下,听到一聲忍著怒氣的低斥。
這記輕敲,有如棒落,如夢驚醒。
這個聲音擦身而過,帶著熱氣貼在耳邊、投進心湖,激起陣陣漣漪……不再是幻影?
潘若安一個激靈,愕然轉過頭,看著那個男人走出浴室,留給她一個醉人的背影……
潘若安你說,眼底是宿世糾纏的殘影,聲音是相思成災,那擦身的火花,還在耳畔的顫栗,滿室余香,還能是幻影?
幻影破繭而出,傾巢—— 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