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有位先生找你。」小寧推開廚房的門大喊。
先生?林先生嗎?明茱柔忽略了小寧口氣中的興奮,輕蹙著眉,推開隔著廚房和櫃台的滑門,「林先生……咦?」不是。
「林先生是誰?」杜克紹推了推銀框眼鏡問道。
「林先生是聖東醫院的醫生,他也是我們明的仰慕者喔!」小寧興奮的回答。
「小寧!」她下的警告太慢,老天!
「他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你是明的男朋友?」小寧驚訝。
「我希望我是!」
「小寧,廚房里有──」
「明,那誰是你的男朋友?你不是說你沒有嗎?」
這就是不端上司架子的報應嗎?明茱柔會深深記取這個教訓。
「小寧,廚房的干酪麻煩你幫我分割後用保鮮袋分裝好。好嗎?」
小寧當然不願意,她想留下來看帥哥,可是接觸到明殺人似的可怕眼光後,當下決定保命要緊,「我馬上去。」
他受傷很深,「為什麼騙我?」
明茱柔回避他的眼神,「我沒有騙你,我是說如果。」
「你知道為了這句話我思考多久、天人交戰多久嗎?我想要你幸福就好,也擔心出現會不會造成你的困擾,最後才想通,就算看著你投入別人懷抱都好,只要能見到你就好。我盡量讓自己的喜歡不打擾到你,你卻──」
「我又沒有要你喜歡我。」什麼嘛!說得這麼委屈,她是拿刀還是槍逼他呀?「我受夠你老是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好像你有多愛我似的。你沒有你想的那麼愛我,你只是無法忘記我跳樓的那一幕,甚至無法忘懷我滿身是血地倒在你懷里,但那一切都過去了!全部都結束了。那只是長久下來對我的愧疚,讓你以為自己愛上我而已。
「如果你真的曾經愛過我,在那段時間里,你知道我把你當成我生命的全部寄托,我以為你不會放開我的手,誰曉得你輕易就松開,摔得粉身碎骨的只有我。我走過來,也清醒了!所以請你別再假裝自己很愛我好嗎?你這種行為只會讓我覺得很不屑。」
她的一連串話語字字掐住他的脖子,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你……沒有喪失記憶?」
「這從頭到尾都是你的假設,我不明白你怎麼會有這種假設?」他的臉色好蒼白,唇角微微顫抖,這是氣瘋想殺人的前兆,還是中風前的特征?明茱柔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無厘頭的想法,但就是無法克制。
沒有喪失記憶,卻對他無比的冷漠,這代表什麼?
沉浸在往日悲傷,走不出死胡同的只有他。
難道真如她所說,他無法接受那一幕的沖擊,不停的自責,誤以為愧疚變成愛?
「你的臉色很糟糕,你還好吧?」從蒼白變死灰,這種氣色太可怕了。
「你……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他猛力的捉住她的手臂,力量之大,就像溺水的人捉住啊板。
好痛。「放手,你瘋啦!我的手快斷了。」
杜克紹一驚,放松力道,卻不願放手。「你真的不愛了?」
「那一跳,讓我在醫院住了將近一年,復健一年,你知道每天開刀縫補的痛苦嗎?你知道雙腳踩在地面上,每走一步就必須忍受萬蟻蝕肉的痛苦嗎?我背部腰際處有一條開刀後的疤痕,心髒也有。如果這是證明我愛你的痕跡,那麼我真的愛過。但那些痛楚已經磨光愛了,你明白嗎?」
有誰比他更明白?他是醫生啊!多少受不了治療的人,曾求他給個一刀痛快。她……也曾這樣求過醫生嗎?
是的,她走過來了!從她清澈的眸子里可以看得出來。
他應該為她開心的,走過代表重生,只是……心沉重得彷佛落入大海似的,幾乎淹沒。
辜承隆在PUB吧台處看見杜克紹時,他正在拒絕一位搭訕的辣妹。
「我的眼楮花了嗎?你這時候出現在這里。」晚上九點半,他應該還在醫院,不看診也是研究病人的病歷。
「我所知道的地方只有這里有賣酒。」整瓶的威士忌倒完了,一滴不剩,怎麼他還沒有醉的感覺?「威士忌再來一瓶。」後面這句是朝酒保說的。
「真的還是假的,喝完一瓶了?」辜承隆轉向酒保求證。
酒保遞上一瓶全新的威士忌給杜克紹時,朝辜承隆肯定的點頭。
「發生什麼事啊?」在辜承隆的記憶中,同樣場景只發生過一次──在他和他父親發生爭執時。也是那次,他明白杜克紹的好酒量,也因為那次,他知道他所有的愛情故事。辜承隆坐在他的旁邊,示意酒保照舊。
「她,還活著!」
悠揚的藍調混合著他略帶沙啞的聲音,「誰?」
「我在美國遇見她。」
「你說明茱柔?」這名字杜克紹很少提起,總是以「未婚妻」帶過,但姓氏太特別,加上她對自己的死黨又是那麼重要,要忘記不容易。太震驚!讓人以為死了十一年,正常來說已歸塵土的人居然還活著?!
「然後呢?你從美國回來不是一個多月了?她呢?」
「她在美國一家百貨賣瓷器,後來我輾轉得到消息時,她在信義區一家巧克力專賣店當店員。我以為她喪失記憶了,因為在美國,我們明明四目相對,她卻沒有任何愛恨情緒,就像陌生人一樣看著我,當初愛得那麼深,怎麼可能?!」杜克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灼熱的液 體滑過喉嚨。
「她沒有喪失記憶?」
「當初是我拋下她的,如果她可以恨我,至少我還能安慰自己──沒有愛怎麼可能有恨?可是她完全沒有,甚至告訴我,她的愛和恨被磨光了!」喉嚨澀得連聲音都啞了,「她那一跳,我很清楚對身體的傷害有多大,甚至大到產生的後遺癥會讓她生不如死,我以為她至少還有恨的!」杜克紹低下頭。
辜承隆明白,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她還說……她認為我沒有那麼愛她,只是長期的愧疚所造成的假象。她的話居然讓我產生迷惑……我開始不知道這十一年來,我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我堅守了十一年的信念……」抖動的雙肩和低切的笑聲,很淒涼。
「她會這麼認定情有可原,問題是她有另一半了嗎?」
「沒有!」
「你能想象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
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懷里?任由那男人擁著她親吻,甚至發生肌膚之親,看見她心髒上的傷痕……杜克紹握緊酒杯,幾乎要將它捏碎。抬起頭時,眼中的脆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凶狠。
不,在他知道她尚未心有所屬前,怎麼能輕易再放棄?他已經錯過一次……喔!老天,他簡直是……
「我是白痴。」
「戀愛中的人通常會變成這樣,很正常!」
「我在戀愛?」
「不然你這樣是什麼?每天想著她,不管做什麼都想。不,應該稱為單相思,畢竟戀愛是要兩個人才能完成的行為,你還不是!」
兩個人啊!「她應該不希望再見到我。」
「如果她對過去真的毫無芥蒂,見到你,應該無法讓她有什麼情緒波動吧!」
「你這是安慰嗎?」他狠狠瞪了辜承隆一眼。
辜承隆聳聳肩,「你不好好看緊她,萬一被別人追走,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廢話!說得簡單,要怎麼看緊?老天!只要想到稍早前他失神掉魂的離開巧克力店,甚至沒有跟她說再見什麼的,就覺得丟臉!
算了!還怕什麼丟臉不丟臉?接下去要死纏著不放,厚臉皮的被罵也不跑。
「明,昨天來找你的那位先生,到底是誰啊?」小寧眨著大眼楮問。
「這麼好奇做什麼?」
「他比那位林先生好太多了!」
明茱柔在筆記本上換上各式的彩色筆,畫出理想中的菜色。「外表並不能代表一切,誰曉得他的內在呢?」
「可是食色本能,誰不注重外表?」小寧探過頭,看她在畫什麼。「這是豬排咖哩嘛!」
「對,我今天的晚餐。」
「明,你會煮料理?我以為你只會做巧克力。」
明茱柔瞟了她一眼,「只要是吃的,我都略有研究。」
「真厲害,現在很少有女生會進廚房,煮出一桌象樣的菜,我媽咪就常說我嫁人再讓未來的婆婆教,才能明白她當初讓我女乃女乃教導的苦。」
「煮菜可以讓我覺得快樂。」
「那將來娶到你的人有福了!」
「說不定我煮的菜很難吃。」
「巧克力這麼難,你都沒問題了,我才不相信會難吃。」
「真是謝謝你的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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