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朝東行的裴錦之等三人來到城門之下,卻發現城門緊閉,而且因為幽冥陣的原因,城門內外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我的式神剛剛回報,幽冥陣果然漸漸移往城外。」崔紅袖道,如此一來丈夫也能全心應敵,讓她安心不少。
她們三人決定爬上城牆,以輕功和術法越過城牆來到城外。
就在此時,庚市上空發生了劇烈的大爆炸,崔紅袖想起稍早時望火樓的警達,不免擔心起在庚市的義子女們。
「庚市今晚到底怎麼回事?滿意她們要不要緊?」裴錦之也同樣擔心。
土蝠則是愧疚地不敢開口,如果熊家四個孩子有任何差池,她難辭其咎。
「先離開京城再說吧。」崔紅袖道,不管如何先讓京城遠離幽冥陣的威脅,到時她與土蝠合力,應該有辦法解除裴錦之身上幽冥陣的陣眼。
這時九天雷動,大雨突如其來,黑霧竟然也緩緩散去。
「怎麼,原來這些黑霧怕雨嗎?」裴錦之有些喜出望外。
崔紅袖與土蝠卻都感覺到這場雨不尋常,但是黑霧散去之後的景象卻讓兩人如臨大敵。
「哈哈哈哈……公爵果然神機妙算,于一諾那老家伙也真不濟事,竟然讓裴錦之逃出來了。」
開元門外,大雨滂沱之中立了無數道黑影,仔細一看都是一些身體腐爛,形神呆滯的尸體。
「這處墳冢讓我的喪尸要多少有多少,看來這回能立下大功的是我!」藏身于黑暗之中的練尸道士詭笑道。
土蝠低咒著拔出了腰間的兩柄短劍,「崔紅袖,這回你的卜卦可失靈了!」
神情同樣緊張的崔紅袖則再次召喚出高階式神,三人呈扇形陣式以確保背後沒有敵人。
「你的喪尸最多只能當炮灰。」暗夜的雨幕中緩緩浮現一名高大得不可思議的巨漢,「就算沒有絕世武功,練丹術也能讓我擁有堪比絕世高手的實力!看來于一諾那老賊也犧牲了,只要我擒住這小妮子,就能遞補成為九大高手吧?」
于一諾這名字已經讓崔紅袖連懊悔自己卜卦失靈都沒心思了。
于一諾,不只是林長歌的掛名師父,也是在林長歌成名之前的穹桑第一劍客,若非加入叛軍,在當年的王城戰役中中了埋伏與劇毒,于一諾的實力可是穹桑國有史以來公認最強的劍客。丈夫若是對上于一諾,一開始專心應戰或許有勝算,但她們方才耗去太多時間,只希望如今幽冥陣解除得不算太遲。
巨漢緩步朝三人走來,那股恐怖的壓迫感讓三人絲毫不敢大意,他耀武揚威似地一拳將喪尸打得飛出數百尺外,槌擊地面甚至能令人差點站不住腳。「練陣術?練尸術?練符術?」
巨漢見到崔紅袖身邊的高階式神,以為她是練符的道士,「今晚正好讓各位同修見識見識,練丹術才是道術最強的一系!」
巨漢的模樣太過詭異,恐怕不知吃了多少丹藥才能變形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模怪樣,是以崔紅袖與土蝠都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此時裴錦之突然萌生一股極為懷念而且熟悉的感應,當下她拉住了崔紅袖與土蝠,二話不說往旁邊退開數尺——
那巨漢見狀正想嘲笑,冷不防的,在場沒有人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巨漢高壯的身子,紙片一般飛撞向城牆,瞬間把城牆給撞出一個大窟蔭。
城外的雨勢在此時稍減,城牆坍塌後只剩毛毛細雨,眾人驚疑未定之時,好不容易毀壞的城牆不再滾落巨石與磚瓦,她們才漸漸看清楚那巨漢竟然趴倒在瓦礫堆當中,動也不動。
怎麼回事?他自己撞向城牆,把自己撞暈了嗎?玄英城的城牆可是補了鋼釘與裝甲,而且以巨石堆炮,厚度不是一般城牆比得上的,武功再如何高強,硬是撞上去也要受傷的,更何況是把牆都撞出一個洞來。
但,所有人同時也看到坍塌的瓦礫堆前,有一道穿著斗篷的削減肥影,他先是拍了拍身上的瓦礫與塵土,然後搔了搔腦袋,對眼前堆積如小山的瓦礫堆似乎有些困擾,接著左右張望,很快地找到撞擊時滾出他懷里的包裹,撿起包裹後還仔細確認里頭的便當有沒有被壓扁。
還好沒有,他很珍惜地拍掉包裹上的塵土,小心地收進懷里。
那真是再熟悉不過的一幕,讓裴錦之好懷念,尤其以前被撞飛的人常常是凌隆,又更讓她懷念了。
裴錦之幾乎笑了出來,「崔姨,你的卜卦真的很準!」
「什麼?」土蝠與崔紅袖都是一臉不明所以。
這時,幾里之外,懶得快馬加鞭趕路,優閑地駕著馬車和妻子徐徐而行的武林盟主,千里傳音道︰
小陽啊!要是你又把人家城牆給撞塌了,賠償要從你的零用錢里扣哦!
斗篷下的秀氣臉蛋聞言一臉震驚,裴錦之忍著笑意,忍不住同情起凌陽了。
倒在巨石堆中的巨漢半天都沒反應,藏身樹林里的練尸道士沒了主意,而這時原本被瓦西里派來支持開元門的九大高手之一的公孫奉陵,認出了祁楓的聲音,他朝著夜空發出一聲尖銳且恐怖的鳴嘯,離得較近的裴錦之等人都不由得搗住耳朵,連幾里外的祁楓與妻子也听到了。
「女乃女乃的,三更半夜鬼哭神號想嚇唬誰啊?」驅車趕路的祁楓不爽地啐道,回頭掀開車簾對妻子道︰「沒嚇到吧?」
凌南煙搖頭,「小陽不知趕上了沒有?」
「一定趕得上啦!苞他說小曦會請他吃大餐,誰也攔不住他。」要不是因為擔心孫子,兩人這時本來應該在驛站里過夜的。
祁楓從來就不喜歡讓妻子太勞累,每每兩人出行,他必定精準安排沿路休息的地方,然後以剛剛好的車速優閑地前進。今晚若不是凌南煙掛心凌曦信里說的,京城今夜恐有大事,她為此卜了一卦,卦象顯示,此行若延遲將有變量,因此前一晚便要丈夫和孫子提早出發。
在不讓妻子操勞,也不想她掛心的前提下,當晚他們在離京城大老遠的另一個城鎮里換馬時,祁楓便對路痴孫子道︰「小陽啊,小曦說今晚請你吃大餐,不過照我們的速度到了京城都三更半夜了,從這條路直直跑的話,可以一路跑到京城,但是記得看到城門要停下來啊!」
話才說完,一心想著吃大餐的凌陽已經跑遠了,祁楓這才慢悠悠地帶著妻子上路。
「你是什麼意思?」被派來支持的廣延人娑摩,一臉不悅地質問發出撤退訊息的公孫奉陵。
「看到那個一路從東方跑來,在我們發現以前便撞死孔武的人嗎?」公孫奉陵問。
「看到了,那又怎樣?孔武就是不想好好練武,妄想靠丹藥就能與勤練武藝的高手匹敵,他會被一下撞死也是剛好而已。」娑摩的語氣盡顯她的不屑,同樣是靠特殊能力成為十二煞,她可不曾荒廢武藝。
「我跟那人大概可以打成平手,但是他們的援軍不只他,剛剛那句話是武林盟主祁楓在離這里幾里外傳的,過不了多久,東大陸第一高手就會到達開元門,而在此之前,裴錦之身旁那兩個道士完全可以牽制住你的蟲群和仇元修的喪尸。」
「沒有實際交手過,你怎麼能肯定?」娑摩根本不信。
「公爵要求姚沖,萬一他布陣時藏身處被找到,就想辦法將裴錦之誘騙到城夕卜,盡避裴錦之身旁可能會有人保護,我們也不見得沒有勝算,所以公爵才派出我們來支持。但最難以應付的情況便是祁楓的到來,而且練陣的道士正好就是你和仇元修的克星,你們的喪尸與蟲群對上她們的陣法根本毫無勝算。」
娑摩確實見過道士的練陣術如何將她的蟲群瞬間消減,當下雖然不甘,但也只能同意撤退。
公孫奉陵的鳴嘯,以凡人的耳力,約莫數里之外能听聞。但對于闇血族來說卻能在更遠處收到訊息,包括了百靈谷內的裴憫之。
甩開了所有的闇血族手下,凌隆緩緩地耗盡裴憫之的體力,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個戰術能不能奏效,但至少是眼前最好的辦法。
瓦西里能把他從裴錦之身邊調開,想必今晚的京城不會平靜,他既然無法回去,唯一能做的就是牽制住裴憫之,到目前為止裴憫之都沒能成功月兌離瓦西里的掌控,讓他回京城幫助闇血族傷害他最不願傷害的人,那對他們雙方都是最大的凌遲。
感知一向敏銳的凌隆隱約听到那聲尖嘯,而裴憫之則抬起頭看著京城的方向,冷硬的臉上露出松了一口氣的神情。
「怎麼回事?」凌隆察覺他神色有異,問道。
「帶錦之回青陽城。」裴憫之道,「只有那里才能保護她……說服我爹娘也帶著弟妹一起……」好不容易抓緊撤退前短暫的機會吐露情報,裴憫之飛快地說完,又扶住頭,「我把她交給你了……帶她走!」
「為什麼?那你也一起去青陽城不行嗎?」青陽城既然能保護裴錦之,雖然他不清楚為什麼,那麼應該也能保護他吧?
「如果我控制不住,去了青陽城只是讓錦之更危險。」他說著往後跳開,凌隆想追上前,卻被他一掌打飛。「別跟過來!我快要支持不住了,趁現在他們打算撒退,快回去!」他可以死命地與公爵的能力對抗至今,是因為對手是凌隆,他得離開讓凌隆召喚能替他帶路的人,否則他怕自己克制不住,把帶路的人也給殺了。
裴憫之飛快地往撤退的方向行進。他猜想經過這一次,公爵不會再讓他接近凌隆或錦之,因為他反抗的力量變強了,這對他或許比較輕松。
只是下一次,他恐怕會六親不認地殺了某個凌隆的兄弟或伙伴。
京城外,至交兄弟分道揚鑣。
京城內,師徒恩怨一刀兩斷。
林長歌在幽冥陣未解除以前一直居于下風,幽冥陣解除後形勢逆轉,身上不知掛了多少彩的林長歌,最後僅靠著一擊斬飛了于一諾的頭顏。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敗下陣來的于一諾,在頭顱掉到地上時甚至還能說話,那一劍快得連他的眼楮都追不上,「哈……好吧……」當年那些所謂義軍攻入王宮時,他對于自己堂堂穹桑第一劍客卻要死在一堆螻蟻下賤的伎倆下憤恨不已。
也許,死在下一位穹桑第一劍客的手上,也不算辱沒,只是臨死前仍然不改叛逆本性地道︰「還是不甘心啊……你這個不干不脆,什麼都放不下的……家伙,為什麼……可以變那麼強?」
死人還那麼多廢話!林長歌抹去臉上的鮮血,抬起頭,看見妻子的式神在上空盤旋,一顆心才終于放下。結束戰門後第一件事是去找一口水井,把自己一身狼狽洗干淨,免得一會兒又要被叨念。
而且,他也不希望紅袖看見一身是血的自己,那心碎的神情總是讓他沒轍。
就是因為什麼都放不下,才不得不變強啊。但是對那種心目中只有自己的人,講到嘴干他也听不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