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悄然無聲爬到天際。
大王正寵愛,懷有身孕的更妒的蘭妃死了,公子們也或輕或重分別受傷,本該是快樂游湖,卻成了腥風血雨,干是驚魂未定的大王取消晚上的豪華夜宴。
美輪美奐的離宮,因白天刺客突襲,變得沉靜且戒備森嚴,隨時有一列又一列紅衫衛兵來回巡視。
宮人內侍陸續掌燈,點亮黑夜。
赤|luo著上半身的公子爵端坐在椅中,由古大夫為他診治傷勢,他的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哭紅雙眼的葉芙蓉。
葉芙蓉端來解毒湯藥,吸著鼻子,啞著聲道︰「小心燙。」
公子爵接過碗,眉也不皺,一口飲盡,以緩解軟筋散的毒。
葉芙蓉只消目光一觸及他傷痕累累的身軀,便忍不住潸然落淚。她不該哭哭啼啼,該虔誠感謝上蒼讓他平安活下來,可她偏就是控制不了淚,光想到他遭遇的危難,便覺心疼難受。
他一定很痛。她恨不得那時在他身邊為他消災解厄,偏偏這時又想起,真正能替他消災解厄的人不是她,難怪他會傷成這樣。
「別哭,眼下我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公子爵坐著忍痛,讓古大夫為他上藥,伸手握住她顫抖不已的小手。
葉芙蓉唇瓣抖顫,太過害怕,以至于一時間發不出聲音,只能緊緊抓住他的手,片刻都不敢松開。
她心下清楚,身為醫者,面對傷患,心志不可軟弱,對傷患才有幫肋,可她就是無法冷靜面對他的傷,那麼多道傷口,流那麼多血,倘若大伙兒再晚一步,她是否再也見不到他?
一想到這,她便又掉淚。
公子爵長嘆了口氣,以拇指為她拭淚,哄著,「又哭了,都說你哭起來很丑,怎麼這麼愛哭?」
她吸吸鼻子,想要說話,好半天仍是擠不出半個字,只有淚落得更凶。
公子爵心疼的長嘆口氣,「我沒事,不然你問古大夫,我還死不了是不?」
正專注為他縫傷口、上藥的古大夫應聲,「公子爺目前確實還死不了。」
公子爵傲慢抬眉,「听見了吧?」
她好不容易找回聲音,「假如我真能替你消災解厄就好了。」
她痛恨自己的沒用,好恨!
聞言,公子爵臉色一沉,霸道揚聲,「本公子何時要你消災解厄來著?本公子的女人所要做的就是每天快活任性過日。」
正在縫合的古大夫針一頓。
臉色蒼白的小南和眼角泛淚的小北詫異瞥向霸道宣告的男人,這種話也只有八公子說得出口,也幸好葉芙蓉不會恃寵而嬌,不然兩個任性妄為的人湊在一塊兒,豈不讓身邊人叫苦連天。
她傷心扁嘴,「我不要快活任性過日,我只要你好好的。」
「我現下就好好的。」公子爵睜眼說瞎話,不忘搬出對比,「你沒看到老二跟老五,他們倆才叫傷得嚴重,沒死算他們運氣好。」
「他們不是我在乎的人。」
他聳了下肩,「我也不要你在乎他們。總而言之,我不過是受了些皮肉傷,你們都別大驚小敝。」
小南和小北依舊沉默,準備藥的準備藥,以干淨方巾拭血的,再動手拭去他背上的血漬,傷得都快要見骨了,豈是如他所說的那般輕描淡寫。
「你們兩個要哭不哭的,是怕見血嗎?如此將來如何成為醫者?」公子爵故意出聲斥責。
他暗暗在心里嘆了一聲,所以說他不能死,他若死了,丑丫頭和小北肯定要哭瞎,小南則會成天魂不附體,這怎成?
小南和小北有志一同用力搖頭否認。
「公子爺,小北不怕見血,小北是……小北是……」小北聲音哽咽,話說不完全。
「公子爺,小南也不怕見血,我、我……」小南心下難受,雖然他很怕公子爺,可他也不願見公子爺受傷。
公子爵如何不知他們的心思,他們遠比他的親兄弟還要關心他,要他如何不將他們放在心里?
葉芙蓉笑看佯怒的男人,他的兄弟與他感情淡薄,可小南和小北補足了這個缺憾。
小南和小北同時低下頭,瞪著足尖,心底涌現諸多情感,卻沒膽以下犯上說出口。
公子爵對上她帶笑的淚眼,心軟,心暖,想將所有教他舍不下的人全擁進懷里。
與他心有靈犀的葉芙蓉既哭且笑就要投入他懷里。
「都別動。」還在與公子爵背後那道觸目心大傷口奮戰的古大夫低喝命令。
公子爵敞開的雙臂僵在半空,要偎進他懷里的葉芙蓉候在原處不敢亂動,手拿干淨方巾的小南頓住,偷擦眼淚的小北指尖停在眼角,眼看眼淚就要滾落。
他們屏氣礙神,連眼珠子都不敢轉,等待古大夫許可。
神情嚴肅的古大夫一針一線仔細縫著公子爵的傷口,喃喃自語,「這一刀砍得極深,是公子爺運氣好,才沒要了公子爺性命。」
此話一出,葉芙蓉又哭了,小北也控制不住眼角的淚,無聲哭泣,小南臉孔扭曲,忍著不哭。
「本公子本來就運氣絕佳,若非今日不小心著了道,憑那些刺客的三腳貓功夫,豈傷得了本公子。」他話里有濃濃的自信。
「那些刺客是有備而來,不知受何人指使。」葉芙蓉以手背拭淚,今日有太多人傷亡,光回想便心驚膽戰,誠如古大夫所言,若非爵運氣好,不然他也會是其中之一。
「父王已交由大理卿徹查,或許會水落石出,又或許會石沉大海。」公子爵冷笑,依他看來,誰能從這次的暗殺獲得最大利益,那人便最值得杯疑。
葉芙蓉察覺他話中有話,他是否正在懷疑誰?
他們兩人目光相對,他給了她一抹不置可否的神秘微笑。
她心頭沉旬旬,猜測究竟是誰出了狠招?是否得要了所有人性命,才會善罷罷休?
「總之,敵暗我明,既然對方敢痛下殺手,絕對會再伺機出手,你們都要小心提防。」公子爵可不會蠢得以為事情就此結東,想除掉他們的人肯定意在大位,一日無法得償所願,便一日不罷手。
「好。」小南和小北點頭。
「你更需要多加小心。」葉芙蓉愁眉不展,心煩意亂,雙肩都要垮下來。
「有田泉他們隨身保護,不會有事。」
「田泉他們也會有鞭長莫及的時候,好比這回,他們就無法貼身保護。」
今日不軌之人便是得知所有公子的護衛皆不得登上王舫,唯獨大王的親兵——紅衫衛兵例外,才會抓準這難得機會,大開殺戒。
「不過就是一次小意外。」他說得雲淡風輕。
「一次就夠我們驚嚇的了。」
一旁的小南與小北不迭點頭。
「好好,待會兒我讓田泉加強戒備,倘若他敢有一絲疏忽,我馬上摘下他的腦袋。」
「不要敷衍我。」她生氣跺腳。
小北與小南再次用力點頭如搗蒜。
「好了。」古大夫收針剪線。
甫獲自由,公子爵便伸手將她帶入懷里。
「小心傷口。」古大夫揚聲,但見公子爵理都不理,只好頭叮嚀,「小心一點,傷口再裂,又要痛上一回。」
充耳不聞的公子爵眼里心里唯有心愛的女人,他無比認真道︰「我沒有敷衍,我還不想死,自然會想辦法讓自己活得好好的。」
她依戀地賴在他懷里,「一定。」
「一定。」他燦笑許諾,若非在場有太多人,他會吻上她的唇,好好愛她。
忽地,門外傳來聲響,守在外頭的田泉揚聲,「公子爺,王公公求見。」
葉芙蓉立即退出他的懷抱,迅速拭去頰畔未干的淚痕,像個盡職的小廝,退至不引人注意的暗處。
公子爵斂定心神,妖魅黑瞳無意識地望著角落處的屏風。
古大夫沉默地繼續處理他身上其它傷口,小南和小北則緊張不安互瞄一眼。
他低聲道︰「鎮定,沒事。」
他沉著的語氣,使小南和小北變得較為冷靜,兄弟倆用力點頭。
公子爵揚聲,「請王公公進來。」
田泉開門,讓王公公入內。
頭發花白,皮膚白皙的王公公見到公子爵身上猙獰的傷口時,神情惡心又害怕,忍不住後退兩步,才又勉強上前,「奴才叩見八公子。」
房中盡是濃濃的藥味以及血腥味,王公公不舒服地掩鼻,不屑掃了眼站在角落台不起眼的小廝,好像叫小草,多年來跟在八公子身邊。
嗤!爆里早就傳了好多年,八公子不愛美嬌娘,獨獨對身旁一同長大的小廝情有獨鐘,大王耳聞此事,只是冷笑,並不在意八公子要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公子爵起身相迎,利用精壯的身軀,為葉芙蓉遮擋王公公的打量目光,「王公公免禮。」
他不愛旁人盯著丑丫頭,尤其王公公是父王身邊的內監,所听所聞皆會向父王稟報,他不要王公公對她過多注意。
「八公子,大王召見,請你速速前去。」王公公涎著笑,心想,八公子會不會走到一半就倒了?
听聞大王召見,葉芙蓉心一沉,猜測大王召見,定和今日遇襲月兌不了干系。
公子爵唇角輕揚,心知今日之事使父王心生疙瘩,才會特意召見他,反正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勞煩王公公特地走這一趟,本公子換身衣袍,馬上去晉見父王。」
王公公滿意頷首,躬身退下。
待王公公離開後,葉芙蓉一個箭步沖上前,面色憂慮。
公子爵單臂卷住她的腰,安撫道︰「不論父王意欲為何,我都會步步為營。」
她不放心,再三叮嚀,「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會命田泉將這兒守得滴水不漏,你們都待在屋內,哪兒也別去,以免節外生枝。」他鄭重叮喔,唯恐會有意外。
葉芙蓉、古大夫和小南小北一同點頭,向他承諾他們會乖乖留在這兒等他平安歸來。
等公子爵再回來,已是大半夜後,見到他平安歸來,葉芙蓉他們才真正放下心中大石。
古大關帶著小南和小北在護衛保護下回房休息。
寢房內僅剩公子爵和葉芙蓉,她服侍他褪下外袍,察覺他怏怏不快,關心的問,「出了什麼事?」
公子爵生氣地將衣服用力甩丟到地上,「父王召見我們四兄弟,大力稱贊老七今日救駕有功,你沒瞧見老七那惺惺作態,原為父王肝腦涂地的模樣,教我見了只想吐。」
葉芙蓉彎身撿起皺成一團的單衣,順了順,掛到屏風上。
心煩氣躁的公子爵光回想公子策那副得意的嘴臉,一把火就熊熊狂燃,他來回踱步,「現下父王將會看重老七。」
他沒說出口的是,老七得勢,對他有害無益。從前老七就已囂張的處處與他作對,接下來老七將會更加有恃無恐,該死!
葉芙蓉面色凝重,偏又無能為力,倘若得寵的公子策在大王跟前說爵的不好,那就槽了。
「父王懷疑我們之中有人主導今日之事。」他停下急躁的步伐,定定看著她。
「大王總是在懷疑旁人圖謀不軌。」
「若非今日我傷勢不輕,恐怕父王的劍尖已指向我。」他暗自榮幸,王公公將他身卜上的傷看得清清楚楚。
葉芙蓉一听,心驚膽戰,抓著他的手臂追問︰「什麼意思?」
「父王最懷疑的人是三哥。」
「可三公子早已出使林國不是嗎?」
「盡避如此,父王對三哥始終放心不下,畢竟三哥及宸妃在朝中的勢力不容小覷,父王擔心他們暗中仍與大臣有所往來,便問起三哥的消息,老七趁機見縫插針,提及我與三哥的交情,縱然我當場撇清,可看得出來父王並未全然相信我。」他又再次情非得已的舍棄三哥,他真痛恨自己。
他臉上滿是痛苦自責,一顆心因恐懼幾乎躍出喉頭的葉芙蓉將臉輕貼在他的胸膛,聆听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別惱,你一惱可就讓七公子那卑鄙小人更加得意。」
公子爵吻吻她剛沐浴餅後,泛著清香的發頂,低沉著聲道︰「說來倒是頗教人玩味。」
「什麼事?」
「這回行刺事件,所有人都中了軟筋散,無力可施,論功夫,老七絕對不如我和老五,何以軟筋散對他影響不大?本來不被父王看重的他還因此讓父王刮目相看,老七可說是翻身了。」
「你懷疑他?」
「能不懷疑嗎?」
「確實惹人疑竇。」
「近來我老覺得老七有些怪異,他不再像以往和老五那樣熱絡,心里似乎在盤算什麼,對照今日所發生的事,我腦中靈光一閃,興許我們過去都被老七所騙,他根本不願屈居任何人之下,他的野心在今日展露無遺,我相信老五不會笨到沒察覺。」
「沒想到七公子的城府如此深。」葉芙蓉不由打了個冷顫,深覺公子策好可怕。
他將她摟得緊緊的,再吻吻她的發,「這才是真正的公子策。」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老話一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就這樣?」
「你別急著發愁,既然我能猜到老七與今日之事月兌不了干系,老二和老五一定也會懷疑,雖然老二意向不明,可海妃受到不小驚嚇,我不認為海妃會放過老七。」
連父王都要敬海妃三分,老七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就要有能耐承受海妃的怒火。
「所以?」
「所以咱們先隔岸觀虎斗。」能省事就盡量省事,他熱切期待海妃出手讓老七死無葬身之地。
她點頭同意,不費一兵一卒就除掉視他們為眼中釘的七公子,此法甚好。
公子爵揚起好看的笑容,話鋒一轉,「現下該我了。」
「該你什麼?」她納悶不解,瞅著他總是教她意亂情迷的笑容。
「該我要你。」他是強烈的男人,想要就開口要,絕不遲疑。
「什麼?」他們剛剛不是還在談公子策的陰謀詭計,這轉變是不是太快了?
她小臉羞紅,對上燃燒著,總能挑動她心弦的雙眸。
他那如瀧墨般漆黑的眼瞳寫滿渴望,低啞的噪音帶著誘惑,「難道你不想要?」
「你受傷了。」她小聲提醒。
「受傷有受傷的辦法,如何?」他邪惡微笑,情動的眸光閃耀。
所有對于他的強烈渴望,她並不想嬌情隱藏,朝他投以嬌媚微笑,拉下他的頭,獻上朱唇,「我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