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府二房老爺擔任大理正職位,外傳其剛正不阿,嫉惡如仇,自然也有食古不化這等不入耳的混號,幸好寧府當家的大老爺手段圓滑,為官之道上一個白臉、一個黑臉,倒把寧家聲勢往上推了一階。
如今二房嫡長女、排行第四的寧飛靜及笄,遞了不少帖子出去,段家理所當然在受邀賓客之列。
段蓓貞接過卓氏遞來的禮單,福身行禮,「那麼女兒就出門了。」
「去吧!」卓氏淡淡地道。
她本來不想讓段蓓欣跟著去寧府,雖然上次的桂筵宴怪不得段蓓貞,但她心里終究是一股氣難平,可是寧府也是段蓓欣的正經外祖家,她又是繼室身分,總不好攔著女兒,只能在賀禮上多花些心思,希望這麼做可以幫女兒博些好感,再來就是交代她要拿出心眼,這回她可是派了官嬤嬤陪著,就是擔心又像上回莫名惹了一身腥。
「那麼女兒出門了。」段蓓欣行禮後才緩步跟在長姊身後。
上了馬車,這回多了官嬤嬤一人,但氣氛不顯熱絡,反而直朝著尷尬奔去。
是段蓓貞率先打破僵局,「妹妹可能不認識寧飛靜,她這個人就是嘴巴動得比腦子快,如果到時候說話得罪你,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段蓓欣還記得長姊小時候說話總愛帶剌,人和人的親近就是靠著一點一滴的情分累積出來的,若不是這幾個月長姊態度大轉變,自己親身經歷體會,鐵定會以為長姊中邪了。「再怎麼說都要喊聲姊姊,不要說得罪,就當是姊姊給妹妹叮囑也是善心。」
段蓓貞先是一愣,才回道︰「你能這麼想就好。這禮單我看過了,母親給得太豐厚,我在想是不是勻些出來,另外列當是卓家給的。」
她沒有料到段蓓欣的回答會這麼得體,不免有些訝異,看來經過上次在桂筵宴的教訓,她倒長進了。
這當然是卓氏的功勞,從嫂子那里知道桂筵宴的事情後,她這個當娘的幾乎都要操碎了心,當然要杜絕同樣的情況再次發生,所以這些日子她把女兒拘在身邊教導,幸虧女兒平日只是愛貪個愜意舒心,並不笨,學東西挺快的。
「都快到寧府了,現在改禮單太過匆促,況且母親會這麼給一定有她的道理,咱們就別操心了。」
段蓓貞點點頭,「妹妹這麼說也有道理,我只是擔心這麼豐厚的及笄禮,不曉得外祖家會不會有其他心思?」
「這是親外祖家,再怎麼豐厚也是惦著這份情誼啊!」段蓓欣笑得格外燦爛。
「妹妹這麼說也是,是我想岔了。」段蓓貞斂著眉,不再說話。
段蓓欣則掀起窗簾,看著外頭,直到感覺到射過來的熱切視線,才轉頭望去,一看是官嬤嬤正盯著自己,她趕忙把簾子放下,官嬤嬤這才別開眼。
又被教訓了……段蓓欣吐了吐舌頭。
這一切全落入段蓓貞的眼中,官嬤嬤就是卓氏設下的眼線,說好听是擔心段蓓欣年紀小,怕不懂事沖撞到貴人,說難听些就是提防她。
寧府不遠,搭乘馬車不過一刻鐘就到了,掀開車簾子的是巧蓮,她先伺候自家小姐下馬車,再來才是石菁,扶著段蓓欣下馬車。
因為是外祖家,也算是自家人,馬車停在大門讓她們入內,按著規矩應該先到寧老太君跟前問安,所以段蓓貞等人就由著高嬤嬤帶路。
「老祖宗有吃我送來的阿膠嗎?」
「吃了,還說表小姐送來這阿膠跟之前吃的不同,夜間盜汗、腿膝酸軟的癥狀都改善不少,一直說這阿膠確實好。」
「那就好,不枉我費大功夫找這麼久了。」段蓓貞眉眼帶笑。
「多虧表小姐一片孝心,只是這阿膠不都一樣嗎,怎麼表小姐送來的有這等功效?」
「雖然一樣是阿膠,但我送來的是炮制過的蒲黃炒阿膠,滋陰補虛的功效比一般沒有炮制過的要強得多。」
前世,這妙方可是寧飛茹嫁人後尋來的,也因為這妙方,讓老祖宗對寧飛茹越發寵愛,段蓓貞就是取得天機才能佔著優勢,盡可能搶先做了這些對自己有利的事。
「老太君果然沒有疼錯人,有表小姐這麼知冷暖的人陪著真是太好了。」高嬤嬤欣慰的笑道。
長姊懂得還真多!段蓓欣跟在後頭,不免感到佩服。
倒是一旁的官嬤嬤渾身一悚,想得少些自然稱贊表小姐心孝,想得多些,高門大戶里骯髒事可多著,未出閣的貴女家里人還會聘請專門的教習嬤嬤,就是講解食物相克和基本藥理,以免被下藥還不知道,可是這些事算是專精的,大小姐又是打哪兒知道的?
跨進月亮門就是蘅蕪院,奇石嶙峋,老松魁梧,完全不見托紫嫣紅,反倒牽藤引蔓垂檐繞柱,翠帶飄飄,隨風搖曳。
段蓓欣大開眼界,原來院里無花草也能是這番高傲冰冷的景象,若是有畫筆可以盡納其中,將是多麼美妙的事,待深秋,綠藤枯萎存殘枝的蕭瑟,奇石高聳的桀驁,再到嚴冬,瑞雪覆蓋,又是另一番景致。她的腦海中已經自行描繪出種種美景,忙得別不開眼,作畫的基本功就是要觀察入微。
然而她的行為看在高嬤嬤眼中就是不入流,四處張望,行為透著小家子氣,怎麼她在靈寶殿時還算高看了這丫頭幾眼,難不成真是她老眼昏花,看走眼了?
「老太君,您瞧瞧這是誰來了。」
「老祖宗,貞兒來請安。」段蓓貞福身行禮。
段蓓欣也跟著福身行禮,「老祖宗,欣兒來請安了。」
「好!貞姐兒你過來外祖母這兒。」寧老太君招手讓段蓓貞過去,動作間的親疏一目了然。
段蓓欣也聰明的沒有往前湊,乖乖的立在一旁候著。
「你來得正好,你表哥游歷歸來,等會兒要來外祖母這兒,你們這麼久沒見,應該還記著對方吧?」
「是允淞表哥嗎?」段蓓貞的嗓音清脆可人,但只有她自個兒知道,她要費多大的勁兒才能不把牙咬崩。
寧允淞,就是她前世瞎了眼,誤把狼人當良人的渣東西。
「就是允淞,他這趟游歷歸來,人瘦了一圈,精神卻顯得昂揚,你瞧見也會驚訝。」寧老太君提起這位嫡孫可是滿肚子蜜。
雖然她膝下嫡庶孫兒有七名,但她最疼愛的就是這個行五的寧允淞,除了他長相酷似過世的寧老太爺外,就是他從小嘴巴就像抹了蜜似的,總能逗得她開懷。
段蓓貞記得前世,他也是這時間游歷歸來,本來以為他出外一趟開了眼界,胸懷鴻鵠之志,積極進取進書院,還婉拒大舅父的好意,不願依靠家族庇蔭進國子監就學,是想憑著一己之力為她掙得一份榮耀,等金榜題名後才來提親,怎料他說的種種全是謊言,後來娶她進門也是——
說人人到,寧允淞走了進來,笑道︰「老祖宗,孫兒來問安了。」
「好、好,你快瞧瞧這是誰。」寧老太君開心的笑著。
「這是段家表妹吧,女大十八變,我都不敢認了。」寧允淞生得溫文俊雅,笑容如初陽溫暖,他的外貌確實能讓女子心喜。
段蓓貞攥緊了拳頭,強迫自己斂眉故作羞赧,她必須遮掩住滿眼的恨意。「表哥,這位是我妹妹,今天一起來祝賀表姊及笄觀禮。」
段蓓欣莫名被拉上前,自然也是跟著行禮,「表哥好。」
「你們好。」寧允淞遵禮,自然不會糾纏著多說什麼。
他雖然察覺貞表妹似乎不願意和他攀談,但看她羞得連耳根子都紅透,他以為她只是害羞,並沒有多想,倒是欣表妹看著年歲應該還小,容貌卻清麗非常,想來待年紀稍長,相貌長開,可就是絕妙麗人了。
「我老婆子也不拘著你們,你們表兄妹就好好敘舊吧!等會兒時辰到,嬤嬤會引你們到正廳去觀禮。」寧老太君看著一屋子花樣年華的小姑娘,知道陪著她老太婆悶,不如讓她們出去散心。
「貞兒才來,老祖宗就趕人了,貞兒不服,貞兒要留在這兒陪老祖宗說說話。」段蓓貞使著性子。
「老祖宗可是有要事和舅母商量,稍後再讓貞姐兒來盡孝心,陪老祖宗聊天可否?」大舅母官氏笑道。
「大家可都听見了,是大舅母允的,到時候誰都別跟我搶老祖宗。」段蓓貞雙手叉腰,故作凶悍。
「行,不搶、不搶,大家都不搶的。」一群人笑鬧著往外走。
待笑聲遠了,寧老太君才看向大媳婦官氏和二媳婦馮氏,問道︰「反正我是舍不得貞姐兒許到別人家去,你們瞧著讓允淞把貞姐兒娶回來,如何?」
寧允淞是二房的嫡長子,可是馮氏卻低著頭不出聲。
「允淞現下沒個功名,若不是我老婆子出面賣臉,恐怕段太常卿還不願把嫡長女嫁過來。」寧老太君自然清楚馮氏不願意,還不就是和她對著干。
果然是小家小戶出身,連這點事都拎不清,現在她還活著能維持不分家,等她兩腿一蹬,老大和老三分家,未來允淞還能靠誰?老二這大理正都做了十多年,連挪一下都沒動靜,再加上大媳婦也是自己一家,胳臂屆時往內彎,只是這內可不是二房的內了。
「話我都說得清楚,你自個兒回去想想,至于允淞要進書院的事,你們商量著辦,我是沒有意見,盡快讓他參加科舉就好,若是行,我還是認為進國子監好。」
「母親,這不是大郎不願意,您也知道允淞當年說去游歷,其實是避禍來著,這事也才揭過去兩年,允淞就巴巴的回來,再讓大郎開口去討個國子監學籍,豈不是自找不自在。」
官氏只差沒有當場回一句︰您當大家腦袋都不好使嗎?才兩年前的事就忘得一干二淨。
馮氏一臉憤恨,卻不敢開口。
她能說什麼?終歸是自己兒子不長進,闖了那種禍事。父親是大理正,剛正廉直,兒子居然愛眠花宿柳,兩年前還為了個清倌和人大打出手,波及的全是一些紈褲子弟,本來可以當成是人不輕狂枉年少,反正京城地大不嫌事多,但這當中卻挾著崇義伯的庶子被人狂毆致死,當天打架鬧事的一干人全下獄,只是人多紛雜,也沒查出到底是誰下的手,最後礙于各方壓力,草草結案。
兒子雖然放出來了,卻成了丈夫心上的一根剌,兒子毀了自己一輩子的清譽,這口悶氣
丈夫只能隱忍,自此之後丈夫就對長子死心,這也是她心頭永遠的痛,好歹是她懷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來的兒子,她怎麼能甘心?
最後兒子為了避風頭,以游歷為由離開京城。
「我又沒有指名道姓要讓大郎去奔波,難道二郎就不能去做嗎?允淞可是他的親兒子。」寧老太君瞪著馮氏。
「母親,兒媳知道,兒媳會和二郎提的。」馮氏張嘴吞下大把黃蓮,苦不堪言,但還是得把這事兒往身上攬。
「孩子再怎麼錯,終歸是自己的孩子,等二郎回來我會跟他說,你私下也勸勸他,最重要的是把允淞拘緊,不要讓他又闖禍了。」寧老太君索性把話說開了。
「是,兒媳知道了。」馮氏悶悶的應道。
依著丈夫的個性,發生這種事早就用家法打死兒子,當初丈夫還因此和她起爭執,說她慈母多敗兒,可是她有冤得無處伸,這哪是她慣出來的,兒子分明是讓老祖宗給寵的。
寧老太君看馮氏一副委屈樣,開始窩火,這副小模樣是裝給誰看?
「你們出去忙吧!」打發兩個媳婦出去後,她才吁了口氣,「人老了,做什麼事都使不了力。」
高嬤嬤連忙安慰道︰「老太君是心慈。」
「你瞧他們一個個的,可有念著我的好?就算他們心有不平也罷,我拼著這條命也得給貞姐兒一個好未來,至少別在地府和女兒相見時,被她埋怨我沒為貞姐兒打算。」寧老太君紅著眼眶,早逝的女兒可是把她的心磕出一個大洞來。
只是寧老太君一心想把段蓓貞嫁給寧允淞,至少嫁回母族可以有人照應,不至于被婆婆刁難,卻不想段蓓貞一心想將段蓓欣推給寧允淞,然而寧允淞雖然覺得段蓓欣模樣俏麗,但身材平板,半點風情都沒有,充其量就是根白豆芽,吃慣大魚大肉的他根本看不上眼。
「怎麼表妹好像在避著我似的?」寧允淞與其他人一起前往大廳,故意落後走在段蓓貞身邊。
「表哥想多了,表妹躲著你做什麼?」
「你這笑可不真誠,我做了什麼讓你厭棄的事嗎?」
你做的可多著,讓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啃你的骨!心底是這麼憤恨的想著,段蓓貞卻是揚著嘴角,溫婉地道︰「表哥真的想岔了,表妹只是想著表哥方才說的那些游歷,有些驚嚇,那些外族真的是弟娶寡嫂、兄收弟媳?這不是敗理綱常。」
「外族性格粗野,把女人當成氏族財產,若是把寡嫂外嫁,等于把財產和勞動人口送給他族,當然不容許,所以這種收繼也是當地的民俗。」寧允淞低頭瞧著她,越瞧心越癢。當年他離開京城,表妹年歲小,只覺得脾氣驕縱,沒想到才兩年不見,就出落得亭亭玉立。
「表哥這兩年游歷四方,眼界開闊,我這妹妹閑暇最愛看些游記,若是表哥有空多講述一些趣聞就更好了。」段蓓貞拉著段宿欣說,「你老是捧著書看,現在有人讓你問著分享呢。」
「怎麼好佔用表哥時間,听說表哥要去書院念書呢!」段蓓欣回得中規中矩,但她不懂為什麼長姊要拉著她擋事,說到什麼就要捎上她。
其他寧家姑娘也覺得不太對勁,以往段蓓貞對段蓓欣相當排斥,不管是在寧府或對外,從來不願承認有這個嫡妹的存在,怎麼現在態度大轉變?
其實這樣的疑問不是沒人問過,但段蓓貞只說「畢竟是同門嫡親,一筆還寫不出兩個段字」,她說得手足情深,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進了大廳,及笄禮開始了,擔任正賓的是唐司馬夫人,她是馮氏的胞姊,寧飛靜要喊她一聲姨母,由她來吟誦祝辭是再好不過的事,隨著長串的禮儀下來,最後的及笄禮成。
酒饌宴席期間,馮氏的貼身奴婢春桃來到段蓓貞身邊,「表小姐,我們二夫人找您呢!」
「好,我過去一趟。」段蓓貞微笑示意後離座。
馮氏在內院忙著填寫禮簿,另外也差人把客禮對單後封箱存放。
段蓓貞進屋就發現一群人忙碌著,心底自然有數。「二舅母,不曉得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二舅母性急,本來應該等席散了再讓你過來,可是收到這份大禮實在讓我坐立難安,你瞧這份禮單是不是錯了?」
「錯了?怎麼可能,這是母親整理給我的。」段蓓貞驚訝,連忙接過二舅母手中的禮單檢視,「沒有錯啊!確實是這些。」
「在禮制上,娘家喜事向來有一定的規矩,禮單上的雙柄玉如意就已經厚重,還添了紅珊瑚瓖嵌紅寶石頭面,這些舅母怎麼好意思收?只是靜兒的及笄,不值得如此破費。」
「舅母,您就安心收下吧,道是母親整理的,自然有她的道理在。」段蓓貞將禮單推回二舅母手中。
「你坦白告訴舅母,你母親送這些厚禮和你最近上哪兒都帶著段蓓欣是不是有關?」馮氏可是請示過老太君,這些話自然是老太君點撥的。
「這……我也不好說,終歸母親願意給,卓家富有是事實,您就收下吧!」
見段蓓貞一臉為難,馮氏便當自己說對了,唉!雖然寧家也是家大,但若論起業大,卻比不上江南首富的卓府,罷了……
「這些厚禮我會收下,至于卓氏希望借著寧家來拉抬段蓓欣,也要看段蓓欣扶不扶得起。」
「謝謝二舅母。」段蓓貞行禮後離開,心底暗忖,這件事是在寧府投下陰影,若是用得行當,也不虧她特意添上去的厚禮,尤其紅珊瑚瓖嵌寶石頭面可是卓氏送她的,她還沒有得過這麼美的頭面,一直視若珍寶舍不得戴。
秋季最後的社交盛事就是秋獵,皇家秋獵結束後就正式邁入冬季。既然是皇家年年舉辦的賽事,自然非同小可,名門貴女也被允許參加,只是人數其少,多是將門虎女,至于文官出身的貴女,只是隨著父兄過場,在一旁擔任鼓勵的角色。
凡是五品官階以上都可以攜帶家眷參加,雖然不是強迫性質,但誰敢不賣皇帝面子,甚至有些較活躍的公子在秋獵前就會開始小練身手,以免屆時收獲太少,掉了面子。
段蓓欣陪同父母親到場,往年就是待在母親身邊,乖乖的坐上一天,倒不是說她個性安靜內向,而是不喜逢迎,長姊就與她相反,有著寧府的光環加持,段蓓貞本身又能言善道,結交了不少閨中好友,相互往來頻繁之下,久而久之,大多數人就忘記段府有兩位嫡女。
而今年段蓓貞也陪著父母一同到場,不再像過去,前一天就到寧府過夜,秋獵當天是乘坐寧府馬車到獵場。
這種狀況自然也被一起抵達的貴女看進眼底,議論紛紛。
其中蘇太史令的千金蘇申悅是段蓓貞的小跟班,這蘇太史令雖然是從五品京官,負責記載史事、編撰史書,掌中翻轉的就是文史傳記,然而說穿了就是一個榨不出油水的無權文官,自然沒什麼人願意結交,人窮則變,蘇申悅鑽營著門道,跟在段蓓貞身邊沾光,此時就見她和其他也和段蓓貞頗有交情的貴女喁喁細語。
「說起這段家姊姊也是辛苦的,你們沒有听說嗎?寧飛靜及笄的時候,這段府大手筆捎上的賀禮可是大大超出禮制。」
「超出禮制也不是什麼希罕事,既然是人情往來,自然有些是掂量著情分輕重。」
「就是琢磨在這上面才叫人挑不出事,你們想想,段家姊姊不喜這嫡妹咱們可是都清楚的,怎麼才沒多久的時間就突然和嫡妹好上了,去哪兒都帶著她不打緊,連回母族也攜著她去,偏偏以前這送禮就是禮制內好好的,帶著嫡妹去就開始變味,這代表什麼?」
其中一女略帶驚訝,「你的意思是,段家姊姊被繼母脅迫?」
蘇申悅撇撇嘴,心里挺享受成為注意力焦點的滋味,「是不是脅迫,段家姊姊不說誰知道,且其中有沒有什麼貓膩也不得而知,段家姊姊還沒有出嫁,嫁妝還拿捏在繼母手中,就算有母族寧家可以出力,結親的對象仍是要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知道卓氏是不是會將這事兒給放在心上。」
這番話自然是段蓓貞之前故意暗示蘇申悅的。
「我見過段家妹妹,當時候聊得頗愉快,還約好下次過府相聚,我覺得她不像城府深沉的人。」杜明儀是杜太僕之女,為人謹慎,在一群貴女中甚少發言,這次願意表示意見,是因為听不慣蘇申悅的批評太武斷,摻雜太多她個人的推敲。
「杜妹妹就是想法單純,這人心隔肚皮,哪是相聊幾句就可以得知的。」另一名貴女幫著蘇申悅道。
她們閑聊的內容,段蓓欣自然是不曉得,她只想著依舊例就是窩進帳篷內,開始翻著自個兒帶來的書。
「妹妹等會兒要做什麼?」段蓓貞親昵的勾著段蓓欣的手臂。
「我帶了一些書來,等會兒想讓石菁幫我泡壺香茗……」
「看書哪時候不能看,都到皇家獵場還抱著書不放,豈不是浪費這好時光,而且這皇家獵場可不是隨時都能來,既然來了,就該把握機會走走看看。」段蓓貞笑著說。
段鈺遠撫著美髯,樂看著姊妹一團和氣,「欣兒,你姊姊這麼說也有道理,你們就一起出去走走吧!只是要小心,遇著貴人莫失禮。」
「是,父親。」段蓓貞行禮後,才朝段蓓欣說︰「走吧!」
段蓓欣頗為無奈的跟著段蓓貞外出,沿途段蓓貞卻收了笑容,自顧自的走在前面,也不曾回頭看看段蓓欣是否跟上。
這副做派讓段蓓欣哭笑不得,她只是不爭,不代表她是傻瓜,她明顯感覺到長姊的示好總是帶著三分冷淡,有時候熱切來得莫名其妙,隨著冷淡又讓人覺得之前那股熱切是虛渺。
她認為長姊是有目的在做這些事,論身分,長姊是嫡長女,母族大舅父又是尚書大人,連父親都位在其下,而她自個兒的娘親是繼室,她雖然也是嫡女,但相較之下還是矮一截,她實在想不明白長姊這樣的行徑到底圖的是什麼好處,她想要說服自己就當做是遲來的姊妹情深,可是長姊反復的態度又很奇怪。
「姊姊這是要進狩獵場?」段蓓欣來了幾次,自然也熟路。
「滿山遍谷楓紅如火,美得如夢似幻,當然是要進去欣賞一番才不虛此行。」段蓓貞清楚這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
這次她沒有如往常回寧府過上一宿,反而寧願搭著段府馬車前來獵場,主要原因就是寧允淞也會跟著來參加狩獵。
上輩子就是同車抵達,她應了寧允淞,與堂姊妹們在獵場里活動,誰知道寧允淞刻意將她帶離堂姊妹,或許也是少女情懷,她對他俊雅的外貌無法強硬拒絕,就這樣情愫暗生,之後很多事她就隨著他的要求行事,越錯越多。
這輩子她不會再重蹈覆轍,反之,她會撮合段蓓欣和寧允淞,一個是人面獸心、一個是虛情假意,絕配!
「姊姊好興致,妹妹自然也要相陪,只是你這麼一直走就越往山邊靠去,明天開始就是狩獵活動,今天應該就有禁衛從山里趕出野獸,再進去可是有危險的。」
「妹妹恁是膽小,這狩獵場劃山圈地,方圓何止百里,我們兩人就是行腳當車,哪可能走得多遠啊!」段蓓貞回頭微笑,「而且我已經讓巧荷她們先在前面的涼亭準備了茶水點心,我們就在那兒歇息而已。妹妹腳程慢,我先走一步好了。」
看著大小姐一身艷紅的裝束,跟在段蓓欣身邊的石菁忍不住說道︰「大小姐到底是什麼意思?說要出來走走的是她,一眨眼把我們撇下的也是她,再說,都是要賞景,哪有人像她走得這麼快?」
「或許姊姊約了她的小姊妹們在涼亭里吧!」段蓓欣只能無奈地這麼猜測。
「二小姐和她們又沒有話聊,過去也是被晾在邊上無趣。」石菁跟過幾次,什麼情況她都清楚,「而且她們聊不到幾句就剌著小姐,每次來去就這一兩句,煩著呢!」
段蓓欣差點沒被她的反應笑岔了氣,「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學了朱辰的樣子?」
「說了解氣啊!」石菁自己也覺得好笑,突地她眼神一瞟,有些擔心的道︰「大小姐不見了!」怎麼才一拐彎就不見人影?
「若是涼亭應該就是上面一點,我們慢慢走吧!」段蓓欣也知道那座涼亭,倒是不急,她領著石菁走進山中小徑,看著枝葉交織成蔭,不禁輕喃道︰「無窮秋色蔽晴空,一林楓葉墜愁紅。」
「二小姐,好詩!」
「哪稱得上好,只是有感而發……」
「有人嗎?快來人救小爺出去!」模糊的喊叫聲,若不仔細听,恐怕只會掩在風聲中。段蓓欣以為自己听岔了,連忙停下腳步,也伸手止住石菁,食指在唇邊比出噤聲的手勢。
「是不是有人吶?!快來人啊!若是讓小爺有本事出去,就砸了你們這票狗雜碎。」
「二小姐,咱們別管。」石菁這次可听清楚了,下意識不想管閑事,誰知道會不會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忍氣吞聲是君子,見死不救是小人,你這是要小姐我當小人了?」
段蓓欣睨著石菁,最後石菁落敗,只好放了揪著二小姐衣袖的手。
但石菁仍然忍不住碎念道︰「都說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就是當小人有什麼不行?」
段蓓欣往矮灌木叢里走,「好漢,你出個聲讓我們知道你在哪兒?」
「是個娘兒們?走走走,你去找別人來救,我不讓姑娘救,這像什麼話!」
「救人你還挑對象?」段搭欣不免覺得好笑。
這人聲音听起來清朗,加上這些混話,估計年紀應該也沒有多大,她順著方才聲音來源的方向走去,終于發現一個陷坑,約四尺寬,她小心踩在一旁往內瞧,只見一片黑暗,深度至少八、九尺。按理來說這里是皇家狩獵場,閑雜人等不得進入,更別說學著山野樵夫挖掘這種陷坑捕捉野生動物填肚子,所以唯一的理由就是洞坑里的家伙得罪了人,被故意陷害。
「你在上面?」陷坑里又傳出聲音,看來男子听力不錯。
「對,只是這洞很深,我找找有什麼東西可以把你拉上來。」段蓓欣打量四周,看有什麼能用得上的物事。
「找找樹藤之類的。」男子頤指氣使的道。
石菁幫忙扯著樹藤走過來。
「有,這樹藤夠粗,只是你攀得到嗎?」段蓓欣拋下樹藤問道。
幾聲踫撞聲後,是男子的吼罵聲,「該死的,那藤太短了!再去找。」
听著對方的聲音帶著暴怒和不耐,石菁可不樂意了。「救你可不是應該的,你口氣這樣對嗎?」
「算了,別跟他計較。」
既然要做好人就做到底,段蓓欣不以為忤,又另外找了樹藤,一連換了幾次,連衣裳都髒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足夠長的樹藤,只是攀爬過程也讓他吃盡苦頭,好不容易他爬了上來,泥巴污了臉孔,全身也沾滿泥水,還散發著一種腐臭酸味。
段蓓欣隨即注意到他的腳一瘸一拐的,「你的腿……」
「摔下去時折到了。」男子皺著眉,惡聲惡氣地回道。
「不痛嗎?」石菁問。
「你大可以自己跳下去折看看。」男子沒好氣的回答。
段蓓欣這才注意到他的眼楮十分清亮,「如果不趕快醫治,可能會留下後遺癥。石菁,你回去找人來,我在這兒等你。」
「二小姐,這樣不好吧,咱們一起回去。」
「留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他一個大男人怕什麼?再說這里也不近山,剛才大小姐不是說不容易出現猛獸。」她可是二小姐的貼身奴婢,若二小姐發生意外,她縱使有十條命都不夠剮。
「他的行動不方便,怕的不是猛獸。」段蓓欣睨著他,一張臉烏漆抹黑的,實在狼狽。
「哩巴唆的,你們女人真是煩。就讓你去找人來,還不快去!」實在撐不住,他身子一斜,往地上坐下,他的腿骨八成是摔裂了。「真是混蛋,若是讓小爺知道是誰挖的這個洞,一定砍了他腦袋!」
「石菁,你先去找人來吧!」
「二小姐……」
「我說的話你不听嗎?」
石菁迫于無奈,只能應道︰「是,那麼奴婢盡快去回。」她加快步伐,卻還是不放心的三步一回頭。
「真是婆媽!」他用力拔著身旁的野草泄憤。「你說我怕的不是猛獸,不然是什麼?」
「仇人。」段蓓欣也不笨,距離他至少五尺。「這里是皇家狩獵場,大概只有仇人敢挖這種坑洞,只是這人也不要你性命,應該只是想讓你得到教訓。」
「你怎麼知道?小爺這一摔可是腿骨裂了,要不是命大,摔斷頸子不也是把命給交代出去了?」呿!這王八羔子!
「若是要取你性命,只要擺些尖竹樁在洞里也不是什麼費力的事,再者這坑洞就差不多四尺寬,足一個成人大小,掉進去不至于會頭下腳上的,要摔斷頸子是不可能,頂多就是給你一個裂腿骨或斷胳臂的教訓。話說回來,你也是做人失德吧!」
「你好大的狗膽,居然敢說我失德,你知道我是誰嗎?」他齜牙咧嘴,若不是兩人之間還隔著距離,他就要一掌拍過去了。
「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那有可能腦子也摔傷了。」
段蓓欣向來個性謙和,總認為留得人情千日在,人生何處不相逢,這麼尖銳的相譏也是被惹怒了,這人從一救上來,沒有一句言謝也就罷了,還嘴臭。
「臭丫頭,你活得不耐煩了,報上名來!」他氣沖牛斗,攥緊拳頭。
「你都要找我算賬了,我有可能報名字嗎?」段蓓欣失笑搖頭,「蠢貨,難怪被人給坑了。」
「你這丫頭懂什麼?!」
「官大有險,樹大招風,權大生謗,請問你有什麼?再說回來,人不招忌是庸才,讓你掉落坑洞又是哪門子的招式?人摔不死,骨折不斷,用這種黃口小兒的惡作劇來掃你面子,你兄台今年貴庚了?只值得對方用這種手段,還得想想你腦子里到底裝了什麼,理不理解對方把你當孩童耍啊?」段蓓欣是事情看透澈,講話留三分,今天把話揭得這麼白,實在也是看他蠢,既然都起頭了,索性說到底。
頓時一陣靜默,只剩風拂過樹梢的沙沙聲。
「趙朗澤。」他突然悶聲道。
「什麼?」段蓓欣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說我姓趙名朗澤,你沒听過我的名字?」能夠進皇家狩獵場的至少官有五品,應該都認識忠親王府。
「忠親王,丹書鐵券。」難怪可以自大的問她知不知道他是誰,她差點掉眼淚,明明在逸畫坊都可以沉穩避禍,誰曉得這和泥巴一抹面,把她的膽子也橫著生出來,什麼官大有險,樹大招風,權大生謗,他三者兼具了。
「那些都是祖輩用性命拼搏出來的,確實如你說的,我根本不值得那些人動腦筋構陷,若按這種愣頭青的找死法奔去,最慢就是後年,墳草可以長到這麼高。」趙朗澤還有興致比出手掌。
「當年趙將軍以命相搏,才護得開祖帝進京登基,這份血汗功勞,只要這天下還是梁姓為王,就斷然少不了趙家的榮華富貴。」段蓓欣可不是溜須拍馬,這些話是有根據的,端看這忠親王府邸前由先帝立的護國牌坊可見一斑。
「所以趙朗澤就是得祖宗庇佑的二世祖,這輩子也沒有人期望我能拼搏出什麼。」他不曉得自己做什麼跟一名黃毛丫頭講這些,可能是因為她跟那些人不同,沒有阿諛諂媚、曲意逢迎,端著一副看著阿斗的不屑眼神,若是拿掉忠親王的稱號,原來真實的自己如此不堪阿!
「為什麼你需要別人期望出什麼?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凡事問心無愧就好。」
這話讓趙朗澤宛如醍醐灌頂,整個人呆愣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微微笑開,接著朗聲大笑道︰「對!你說的真好,凡事問心無愧就好,就是問心無愧!」
他這是魔怔了不成?段蓓欣仔細觀察他,卻發現他雙眼炯炯有神,懾人心魄,她連忙轉開視線。「你知道是誰挖的洞嗎?」
「大概就是那群起哄要來捉蛐蛐的其中一人吧!」趙朗澤無所謂的聳肩,這行為帶點無賴。
「你不想查出來究竟是誰?」段蓓欣以為他會急著想報仇,他剛才不是就這樣嚷嚷的嗎?
「當然想知道,但是就算知道又怎樣,就像你說的,他不想取我性命,只是想看我狼狽的蠢樣,或許現在還得意洋洋的自認為我永遠找不出凶手。」
「你是找不出來啊!我相信想看你出糗的人必定不少,所以才說你失德。」段蓓欣一副「我說的沒錯」的模樣。
「在京城我有三害三霸的混號,本來就不是什麼賢善分子。」趙朗澤自嘲道。
「等一會兒你回去,太醫診治過後,一定會有一票狐群狗黨來探望你,你就仔細觀察,最早來探望的、言語中盡是為你抱屈不平,甚至還羅列出可能陷害你的人,這人就是最大的嫌疑犯。」好人要做到底,她忍不住出言提醒。
「這不是不識好人心?」
「真實者寡言,虛偽者多辯,這個人一定擅長鑽營,除了與你交好,恐怕連與你的死對頭都關系不錯,我只是提出一個建議,是非真假你要自己去判斷。」
「奸佞小人。」趙朗澤給了一記白眼。
「若真,你還能坐在那里?」段蓓欣指著一旁的坑洞。
他索性轉過身,不再理會她,誰曉得不到半晌,又想到什麼似的回過身來,「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有嗎?」她開始裝傻。
「逸畫坊的扁青。」其實早在被拉上來時,趙朗澤就認出她了。
「所以呢?」反正他又不知道她的名字。
「真是有緣,段家小姐。」
「你怎麼知道?」
「逸畫坊外的馬車上有紋飾。」趙朗澤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齒,閃閃發亮。
「想報仇?就只批評你幾句而已。」段蓓欣在心里月復誹,將軍肩上能跑馬,宰相肚里能撐船,看樣子他無緣出將入相。
「你有得罪我嗎?」他看著她搖搖頭,「那麼我要報什麼仇?相反的我還要謝謝你救了我一把。」至于這一把到底是從坑洞出來,還是其他,已經理不清了。
「二小姐!二小姐?」是石菁的聲音。
段蓓欣連忙回道︰「在這里!」
「王爺?」另外有一道男嗓,是忠親王府的親衛。
段蓓欣頓時覺得松了一口氣,終于可以和這麻煩分道揚鑣,倒是消磨這麼久,姊姊那兒應該也不用過去了,這樣也好,反正她也和長姊的那些千金好友聊不上話,總覺得格格不入,坐在那兒也是無趣。
段蓓欣是一種可以月兌離苦海的慶幸,段蓓貞卻是咬牙切齒,恨不得能撕了她,本來她是循著前世記憶,要制造寧允淞和段蓓欣不期而遇,誰曉得段萏欣突然不見人影,害她被寧允淞撞個正著,逼得兩人現在必須在涼亭里,雖然巧荷就站在涼亭外,但那又能抵什麼事?不過就是掩人耳目,可以多個推托之詞。
「表妹,你是不是討厭我?」寧允淞不明白,表妹人前人後的態度怎麼差這麼多,明明現在已經把奴婢遣到亭外,可是表妹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都讓他開始懷疑之前在寧府的可親是不是假象?
「怎麼會呢,只是久了沒見有些生疏。」
「我記得你以前喜歡黏著我。」
以前是瞎了眼,現在人清醒了。段蓓貞心底是這麼想,面上卻淡淡的回道︰「那是小時候,現在長大,男女大防不可棄。」
寧允淞向前一步,靠近她一些,「其實這些年在外地游歷,我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想著你。」
她忍住想避開的沖動,在近到可以感覺到他體溫時,她才猛地回頭,借機往後退,低頭故作羞怯,「想我什麼?」
「在梧州桂山登高,想著若是你在身邊,一起看腳下浮雲,品茗小酌,堪稱人生一大樂事。」
「你真的這麼想?只對我?」段蓓貞的語氣陡然凌厲。
「當然,不然還能有誰?你忘記之前你都當我的小尾巴,我哪一次出門回來沒有帶東西給你?」親昵回話的同時,他抬起手想輕擰一下她的挺鼻。
她迅速回避,略帶委屈地道︰「表哥若對我真有心,就應該拿出誠意,而不是私底下這般動手動腳,這般作為莫不是認為我可以隨意輕視?」
「當然不是,我是心之所動,情不自禁,你還不懂嗎?」
寧允淞一張俊雅的白面書生臉皮,確實能吸引女人,尤其是對愛情抱持美麗憧憬的姑娘,前世她便是這麼沉醉不醒,但一次慘痛的教訓已經足夠,且她懂得欲擒故縱的道理,尤其是對付這種浪蕩公子哥兒,得不到手的永遠是最好的。
「那表哥就該拿出誠意來啊!」
「表妹希望表哥上門提親?」寧允淞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若不是發生那件事導致要離京避風頭,現下搞不好都有孩子了。
娘親在往來的書信里是有提過娶表妹這件事,若是以前他可能還要再思考一二,但現在見了表妹這副俏模樣,說不心動是騙人的,再說,娶表妹也可以討老祖宗歡心,現下沒有比奠定聲威更重要的事,寧府可不只有他這一房,親弟和一干庶兄弟也是緊盯著他的舉止,若是循著科舉路子走,他是沒有能力可以和庶弟一較高低,尤其年底若真讓庶弟進了西大營當千夫長,雖是武職小官,但可是大大掃了他的臉面。
「誠意當然是由著你決定,怎麼容我說什麼?」段蓓貞也不把話說明白。
「可是表哥連秀才的功名都沒有,若是貿然上門提親,豈不是委屈你了?」
寧允淞才剛回到京城,花花大都多采多姿,雖然連系上過去的好友準備了解這幾年的變化,但在還沒有根底時,他不想太快給出承諾,況且憑他這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仙人之姿,想再遇上比段蓓貞要好的女子也不難,缺的是機運而已,要不是皇室中沒有適齡的公主,他覺得自己要尚公主也不是不可能。
「表哥的誠意到哪兒,表妹自然會受著,若是覺得委屈,頂多就剩這親戚的緣分還存留著。」若是上輩子,怕她早就心花怒放,連稱說不委屈了。
他沒料到她會給了他這樣的軟釘子,只好訕笑道︰「表哥知道表妹的意思,一定會拿出十分誠意。」
「那表妹先告退,就等表哥的答案。」微微福身後,段蓓貞帶著巧荷離開。
淺黃色的綢紗裹著曼妙身軀,似有若無的香氣隨著空氣流動襲上鼻間,寧允淞腰間一緊,清楚這是動情的前兆,可惜就是表妹太過堅持,讓他無法一親芳澤,若是有機會親密一番,還怕人不手到擒來嗎?只是這貞節烈女的俏模樣,若能在身下承歡可是多美。
提親是嗎?他決定先找娘親好好談談細節,至少要知道這些門當戶對的姑娘中,段蓓貞是不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