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萊安走回灶房前,心忖這冒牌知樂哥也不是毫無長處嘛,至少還會算數。因為要趕集市,所以今日的早食她只簡單燒了兩道菜,再煮了兩顆蛋,又從壇子里夾了些先前腌的菜瓜,打算叫姜薇薇把飯菜送進冒牌的姜知樂房里時,不想他竟主動到堂屋來,要與大伙一塊吃朝食。
剛坐下,瞥見袁萊安幾人全都古怪的看向他,裴念玦粗聲問了句,「你們做什麼這般看著我?」
「大哥受傷後,就在自個兒房里吃飯,有幾天沒來同咱們一塊吃飯啦。」姜知平笑咪咪用稚氣的嗓音說道。
「以後我不在房里吃了。」裴念玦瞟了眼桌上的菜,有些嫌棄,但也沒再挑剔。
姜知平歡喜的叫了聲,「太好了,那樣萊安姊再燒麻婆豆腐,是不是就可以大家一塊吃啦。」
听見他的話,姜知進和袁萊安與姜薇薇一塊笑了出聲。
裴念玦臉黑了黑,輕拍了下姜知平的小腦袋,「你這小家伙整天就知道吃。」
姜知平拿著筷子,眯著小眼楮笑得天真無邪,「我听二哥說民以食為天,所以咱們活著就得吃啊。」
姜薇薇抿著唇笑著,一邊給大伙盛了粥,袁萊安剝了兩枚熟雞蛋,切成四片分別夾到他們四人的碗里。
裴念玦見每個人都有,只有她沒有,納悶的問︰「你怎麼沒有?」
不等袁萊安回答,姜知平便替她說道︰「萊安姊早上不吃蛋。」
袁萊安沒答腔,他們一家子有五個人,倘若每個人都要分得一半的雞蛋,得煮三枚才夠分,她不吃的話就可以省下一顆雞蛋來,不過這話她沒打算說,夾腌菜配著稀粥吃。
姜知平和姜薇薇要跟著去集市,所以很認真的扒著飯菜,沒再說話。
裴念玦看了幾人一眼,夾起桌上剛從菜園子里摘來的韭菜送進嘴里,也不知是不是心境變了,這會兒吃起這樣簡單的粗食淡飯竟覺得鮮女敕可口。
配著姜知平稀里呼嚕的喝粥聲,這頓朝食,他也吃得頗有滋味。
袁萊安先吃完,去準備要拿到集市上賣的手絹和襪子,以及那筐雞蛋。
待姜薇薇和姜知平吃完,兩人過來幫忙提籃子,袁萊安挑起那筐雞蛋正要出門時,裴念玦跟了過來。「我也要去。」
她點點頭,同姜知進招呼了一聲後,便領著三人出門往集市的方向去了。
姜知進要留在家里讀書,沒跟去,自覺的收拾了碗筷,拿到灶房清洗干淨。
往集市的路上,遇見不少同樣要去趕集的村民,見著裴念玦,那些村民們七嘴八舌的關心起他的傷勢,以及他與袁萊安的婚事來。
「知樂你那天摔下來,可把大伙都嚇壞了。」
「看你那臉色,應當是不打緊了吧。」
「幸好沒事了,要不然萊安可要守寡了。」
「守什麼寡,人家萊安都還未正式過門呢。」
「哎呀,萊安嫁給知樂這不是早晚的事嗎?」
「可不是,知樂,人家萊安都十六啦,你趕緊挑個日子把婚事給辦一辦哪。」
裴念玦被那些三姑六婆問得煩死了,頂著姜知樂的那張臉越來越陰沉。他又不是真的姜知樂,怎麼可能娶袁萊安。
在他不耐煩張嘴要把那些多嘴的女人趕走前,袁萊安及時開口,替冒牌的姜知樂回答道︰「爹娘過世還未滿三年,我同知樂哥還得守孝呢,這婚事也得等出了孝期才能辦。」她被賣到姜家後便也隨姜知進喚他爹娘為爹娘,只是沒想到他爹娘會如此短壽,沒能看到她同姜知樂成親的那一天。
而真正的知樂哥也跟著他們去了。
一行人一邊說著話,不到半個時辰就來到集市。
集市十天一次,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會在集市這日來趕集,一時之間人聲鼎沸、熙來攘往,十分熱鬧。
袁萊安和村民們各自找地方擺灘,賣自個兒帶來的物品。
裴念玦沒來過這樣的集市,一時感到新奇便四處去轉轉。
袁萊安先在地上鋪上一條干淨的布巾,再將繡好的手絹和襪子擺上去,那筐雞蛋則擺在旁邊。像手絹和襪子這類的隨身之物,村子里的女人們泰半都能自個兒做,但能像她繡得如此精美的很少見,所以以往她繡的手絹和襪子多少還是能賣出一些。
姜知平為了能早點把雞蛋賣光好買糖葫蘆吃,學著附近的村民用著稚女敕的嗓音麼喝著。
「賣雞蛋,兩文錢三顆,便宜又新鮮的雞蛋,快來買唷,兩文錢三顆……」
袁萊安笑看著賣力招攬客人的姜知平,姜薇薇則靦腆的站在袁萊安旁邊,小聲問著,「萊安姊,你說咱們今天能把雞蛋全賣光嗎?」她一邊希望能把這些蛋給賣光,好幫家里多掙些銀子,但一邊又希望能留下幾顆雞蛋,因為若是沒賣完,回去後萊安姊就會把剩下的雞蛋煮了,今晚就又有蛋可以吃了。
「我也不知道,能賣多少算多少吧。」她繡花的功夫算是附近幾個村落最好的,昨兒個隔壁村一個大娘給她接了一件繡嫁裳的活,若是繡好能掙得三兩的銀子。
她先前就盤算好了,不管那些蛋有沒有賣完都要給薇薇和知平買糖葫蘆吃,再給知進帶些他愛吃的棗子糕,還有給知樂哥買幾個糯米丸子……
下一瞬,思及眼下的知樂哥是個冒牌的,她不由得打消這主意,想起適才來到集市後,那冒牌的知樂哥也不知去了哪里,她抬目四下梭巡。
須臾,在十步開外的地方瞥見他,他正扶起一名摔倒的老婆婆。
「宿主行善一樁,得功德一點。」
剛扶起老婆婆的裴念玦,听見耳邊傳來一零五六號那冰冷的聲音時,怔了一瞬。
「小伙子,多謝你呦。」那老婦被扶起來,拍了拍沾了灰的身子,撿起掉落一旁提籃,向他道了聲謝便徑自走了。
留下裴念玦站在一旁呆愣著。
他只不過是隨手扶起一個老嫗,竟能得到功德一點?!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困惑,一零五六號特地為他簡單的解釋了一句,「宿主方才心生善念,扶起老人,因昨日已完成截至今天為止的日行一善的份額,故而得到一點。」
沒想到只是舉手之勞竟讓他得到一點,裴念玦頓時猶如打了雞血一般,開始梭巡起集市上還有沒有人摔跤。
一時間只見他在集市上滿場跑著,尋找著需要幫扶之人。
再扶起一個摔跤的幼童後,他瞥見一名因踢到石子,踉蹌摔了一跤的魁梧壯漢,沒有多想,快步跑上前托起他那有自個兒大腿粗的胳臂,吃力的攙扶起他。
那年紀約莫三十許的壯漢站穩後,一雙銅鈴大眼朝他瞪過去,裴念玦朝他擺擺手開口道︰「不用謝。」說完,就徑自要再去搜尋需要幫助之人。
那壯漢卻挎住他的後領,粗聲說道︰「你小子膽子挺大啊。」他年少時曾是附近幾個村子的一霸,仗著一身蠻力在幾個村子里橫行,隨著年紀漸長,他已沒再禍害鄉里,但至今村民們瞧見他仍是避之如蛇蠍,能躲則躲,這小子竟敢湊上前來扶他。
被人拎住後領,裴念玦不悅的轉過頭來,剛想張嘴喝斥這膽敢對他無禮之人,此時一直好奇注視著他的袁萊安,見他竟招惹到刀強,怕他那脾氣會惹怒刀強,她三步並兩步飛快跑過來,趕在他出聲前,替他求情。
「刀爺見諒,我家知樂哥他先前摔傷腦袋,一時間忘了許多事,所以沒認出刀爺來。」
「摔傷腦袋?」刀強打量著裴念玦,見他一張臉生得其貌不揚,但神態間卻隱隱流露出一股說不出的威儀來,有些奇怪。
裴念玦掙開被他拎住的後領,眯起眼,神色不善的睨著他,「我方才扶起你,都不要你道謝了,你還想怎麼樣?」
他這話一出,把袁萊安嚇得瞪大眼,但已來不及捂住他的嘴。
刀強那張滿臉橫肉的臉呵呵一笑,抬手往他肩頭重重一拍,贊賞道︰「這附近的村民們見到老子,個個怕得像老鼠見著了貓,你居然有膽來扶老子,不錯,很有膽識。」
被他那只蒲扇般的大手一拍,裴念玦肩膀一歪,沒防備的險些摔倒,幸好被一旁的袁萊安扶住才沒跌了跤,他站穩後,張嘴想罵人,突然听見附近傳來一陣爭執聲。
「我沒拿那十文錢!」「你沒拿,那怎麼會少了十文錢?」
「我真沒拿!」
「你說你沒拿,我請鄉親們給咱們評評理。咱們兄弟三人合買一頭驢子,一人出一百文錢,共計三百文錢。老二同那賣驢子的老漢講價,他答應只收咱們兩百五十文錢,所以退了五十文錢回來。但老二瞞著咱們私吞了二十文錢,騙咱們說那老漢只退咱們三十文錢,一人還了十文錢給咱們。結果我家老三發現,那老漢是退了五十文錢回來,如今老二拿出二十文錢來,可我怎麼算還少了十文錢。」
說話這人,接著親自算了一遍給圍觀的鄉民們看。「先前咱們各退了十文錢,所以咱們是一人出了九十文錢,三個人一共就是兩百七十文錢,再加上老二私吞二十文錢,不是一共兩百九十文錢嗎?老二你說,那十文錢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