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不能這樣!您不能這樣啊……」蘭心哀求著,源夫人卻只別過頭,不發一言。梅香見蘭心被嚴大娘身邊的婆子拉出去掌嘴,她額上開始冒出冷汗,但仍強自鎮定。
「方才娘還提到寄悠什麼罪狀來著?監守自盜、拿錢貼漢子是嗎?」
「是呀、是呀!庫房里少了銀子這件事總不是假的,若不是拿錢去貼人,哪里用得著那麼多銀兩。」源老夫人雖然還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但言語氣勢上已經不再那麼嚴厲。
「所以拿錢貼漢子這事,是從梅香這兒傳出來的嘍?」源蒼龍右手抓起畫軸,不經意的在手上轉玩著。
「呃……應該不是吧……」源老夫人記不得是哪個婆子多嘴,可她確實記得不是梅香說的。
「娘,我看您是一時氣糊涂了吧。方才您沒听見梅香忙著認錯,說不該收下畫軸,因此這件事情,她應該是第一個知情的,不是嗎?」
「呃……有道理。」是啊,她怎麼沒想到這一層呢?源老夫人臉上有些難堪,見到楚寄悠跪在那兒,又開始覺得媳婦似乎有些可憐,好像是被人誣陷了……
「這……梅香雖然知情,可是……可是卻也沒胡說啊,少夫人的確是一回府便去了連升客棧,也去庫房取了銀兩給連升客棧里的男人哪!」這不是拿錢貼漢子是什麼?
「所以你承認這件事情是你散布的謠言嘍?」
「梅香沒有造謠。」她硬著頭皮,死也不肯承認自己有錯。
「梅香,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狡辯嗎?」竹影見梅香仍執迷不悟,嘆口氣說︰「從一開始到少夫人身邊起,你就沒安好心眼,不但極力拉攏哲園里頭的下人,還常常故意說些刺耳的話給少夫人听,現在竟然還誣賴少夫人,真不知道你是何居心。」
「竹影,你沒事別在這兒窮攪和。我何時拉攏哲園里的人來著?」梅香倔強的抬頭瞪著竹影。
「你那天在下人房里和大家說的那些話,我全都听見了。」竹影一臉冷然。
「你……」梅香百口莫辯,因為她知道竹影的話在源老夫人心里有一定的份量,但她仍不死心的一口咬定說︰「可是我確實沒有誣賴少夫人啊,少夫人的確去了連升客棧,還是啞叔趕的車,不信……不信你可以去問啞叔!」
「好。就依你所願,傳啞叔進來。」源蒼龍下令。沒多久,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走了進來,他朝源老夫人和源蒼龍拱拱手。
「啞叔,我現在有話要問你,你要如實回答,知道嗎?」源蒼龍拉了把椅子讓啞叔坐下。啞叔點點頭,喉嚨里還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啞叔,你曾帶少夫人到連升客棧去嗎?是的話,就點個頭。」
啞叔有些憐憫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楚寄悠,然後緩緩點了頭。
「那麼,是誰吩咐你帶少夫人到客棧去的呢?」源蒼龍笑問。
啞叔一听龍少爺這麼問,立刻站起身來指著梅香,咿咿呀呀的努力想說些什麼,可卻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的意思是,這個差事,是梅香差遣你去的?」嚴大娘連忙急問。而啞叔則用力點了好幾個頭,還心急的拉著梅香,要梅香一起承認,可是梅香卻一臉厭惡的甩開啞叔的手。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啞叔,你先下去吧。」源蒼龍對啞叔說。
「梅香啊梅香,你好歹毒,明知這事容易讓人產生誤解,卻偏偏派了這麼個好差事給啞叔。」竹影搖頭。
「廢話少說!你怎麼不問問少夫人到底在客棧里干了什麼好事……」
「你的心是骯髒的,便以為人家同你一樣齷齪下流嗎?」竹影冷哼一聲。
「娘,竹影說得沒錯。若硬要說寄悠有錯,只錯在心思單純,我想她拿她娘家給她的陪嫁自由運用,應該不是什麼殺頭的大罪吧?」
「是沒錯。可是你還是得問問她是拿去給誰了呀。」源老夫人說。
听見源老夫人這麼問,源蒼龍這才上前扶起楚寄悠,柔聲對她說︰「寄悠,娘問你話呢,還不快起來回答。」
「娘……」跪了許久,一起身,她便感到有些昏眩,一個顛躓便往源蒼龍懷里倒,源蒼龍慌忙扶她坐到椅子上。
「那些銀兩你拿到哪兒去了?說啊。」此時源老夫人心里已有七、八成相信楚寄悠是被誣陷的,可她若沒親耳听到銀子的下落,心里仍然不踏實。
「那些銀兩……寄悠拿給姊姊和姊夫當盤纏了。那幅畫是姊姊親手畫的,是她托姊夫拿來向我報個平安……」楚寄悠說著說著,百感交集的嗚咽了起來。她不明白為什麼明明這麼單純的事,卻被人傳成那樣難听。但她也慶幸源蒼龍一直相信她,沒听旁人嚼舌根,而是一心護著她。
「好了,現在真相總算大白了,別再哭了。」源蒼龍拍著楚寄悠的背安慰她。
「是呀,娘不該听信那些謠言,誤會了你。」源老夫人吶吶的說。
「是媳婦不好,做事情欠考慮,才會讓娘這麼生氣。」楚寄悠抽噎著答。
「好孩子,別這麼說,別這麼說。」源老夫人有些慚愧的說。
「女乃娘,你看看,這件事情該怎麼處置?」源蒼龍轉身問嚴大娘。
「這……」嚴大娘想了想,清清喉嚨說︰「依照府里頭的規矩,造謠生事的,應該掌嘴五十,攆出源府;可是梅香這丫頭不但心思歹毒,還蓄意煽動府里頭的人一起造謠,光掌嘴似乎太便宜了些……」
「那我看就鉸了她的舌頭,讓她無法再出言傷人吧。」源蒼龍冷冷的說。
听到源蒼龍的話,梅香臉色大變!她知道自己難逃懲處,于是跪下來抱著楚寄悠的腿哀求道︰「主子!主子您大人大量,原諒梅香這一回吧!侮香真的是誤解您了!看在梅香服侍過您的份上,替梅香向龍少爺求個情吧!」
「嚴大娘,將她拉開。」源蒼龍一臉厭惡。
「主子、主子!您救救梅香吧!主子!」梅香哀嚎著,死命抱著楚寄悠的腿不放,嚴大娘和一個婆子上來,硬扯開梅香的手,三人拉扯之間,梅香的衣襟里掉出了兩封信。嚴大娘和婆子見信件掉落,一時詫異得住了手,因事出突然,梅香也忘了哭喊求饒。
楚寄悠瞪大了眼,撿起地上的信,仔細一看,信封上寫的赫然是她的名字。她詫異的轉頭看著源蒼龍,而源蒼龍臉上的神情更顯森冷。他後悔將楚寄悠一人放在源府,也懊惱自己沒即時看出楚寄悠身邊竟埋了這麼個心狠手辣、工于心計的女人。
「好呀!連龍少爺寫給少夫人的信都被你私藏了起來,虧你還有臉向少夫人求情!好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嚴大娘一眼便看出那是源蒼龍的筆跡。梅香見事情敗露至此,只能低下頭,不再言語。
「這是……你寫給我的?」楚寄悠顫抖著將信攬抱在懷里,像捧著珍寶一般。
源蒼龍點點頭,心疼的將柔弱的她摟入懷里。他可以想象一連分別數十日,卻沒能接到他只字片語的她有多麼心焦、多麼煎熬、多麼難受,也因此,他就更加內疚自己沒能好好保護她。
「拉下去!鉸了她的舌頭。」嚴大娘吩咐。
「等等……」楚寄悠開口。
「寄悠,你不必為她求情,這樣的人罪有應得。」源蒼龍以身體回護著她,不願再讓她見到梅香。
「這樣的處罰……有些太過殘忍了,我看還是放了她吧。」楚寄悠哀求的看著他。
「主子……梅香謝過主子!」梅香至此才覺得羞愧。
「這樣太便宜她了。嚴大娘,把她拉出去打四十大棍,攆出府吧。」源蒼龍揮揮手,不容楚寄悠再和他討價還價。
「謝謝龍少爺!謝謝龍少爺!」梅香跪在地上磕頭。只要能不受鉸舌之刑,就算身上多挨幾棍也沒關系。
「娘,我有兩個請求。」見梅香被拖了出去,源蒼龍對源老夫人說。
「什麼請求?」源老夫人皺眉。
「第一,就是讓寄悠和我有隨時到別莊住的自由。」源蒼龍笑笑地說︰「我在城外置下的別莊風景優美,又沒源府里頭這麼復雜的人事,對于生養孩子大有幫助,您說對吧?」
「這……好吧。」方才見到楚寄悠的善良,使源老夫人對她另眼看待,加上兒子主動提到生養孩子的事,她也就沒理由反對了。
「第二件事,就是我希望娘答應我,從此不再提納妾的事。」
「這怎麼行呢!這事關源家的香火啊。」源老夫人急著反對。
「源家的香火有我和寄悠兩人來努力就夠了,不管娘找了什麼梅蘭竹菊,還是春夏秋冬,我統統都不會要的,這輩子我只想要寄悠一個人就夠了。」源蒼龍態度堅決的說。他覺得之前就是沒有好好和娘親講清楚,才會平白惹出這些事端。
「好吧……娘答應你就是。」源老夫人想到梅香和蘭心的教訓,只好點頭。
「那孩兒在這里就先謝過娘嘍!」源蒼龍笑嘻嘻的拱手。而听見源蒼龍說只要她一個人,楚寄悠感動的望著他,心里仿佛有股暖流流過。
「原來竹影是洪福帶去江南的。」楚寄悠合上源蒼龍寫給她的信。知道他曾寫信給她、向她報告竹影的事,她心里的疑團總算解開。
「對啊。而且你猜竹影去了趟江南,最開心的人是誰?」源蒼龍知道她吃飛醋,蓄意逗著她問。
「誰?」她渾身一緊。最開心的人該不會……是他吧……
「瞧你緊張的。」見楚寄悠緊張的神態,他愛憐地拍拍她的頭。
「知道我緊張還逗我。」她噘嘴埋怨。
「是慕風。」他提供答案。
「慕風?原來慕風喜歡竹影?」她瞇眼,想起他們成親那天,曾有過一面之緣的源慕風。
「嘿嘿,看起來是。不過竹影已經被我帶回京城了,相信慕風現在一定恨得牙癢癢的。」源蒼龍邪惡一笑。
「你還在計較那天他迷昏你的事?」
「沒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想到源慕風正在和一堆工作奮戰的情形,他就笑得合不攏嘴。
「你呀,真壞。」她伸出玉指,輕戳他額頭。
「這些日子,委屈你了。」他抓住她的手,將她往懷里一帶。而楚寄悠卻趁勢將臉埋在他懷里,悶不吭聲。
「怎麼?生氣了?」他扳開她的肩膀,想看她的臉,可楚寄悠卻硬是不讓他瞧見她的表情,而他又不敢多用蠻力,生怕弄疼了她。
「別這樣,我又不是故意的。」他柔聲勸著。
楚寄悠雖听見他的勸慰,但依然倔強的悶在他懷里,頂多發出幾聲模糊的咕噥,完全听不清是悲是喜。
「乖,別哭了,以後不管到哪兒,我都帶著你不就成了,別再難過了。」源蒼龍向她保證。
「真的嗎?那我們打勾勾!」一听到他這麼說,楚寄悠立刻元氣十足的由他懷中探頭。
「原來你要我,我還以為你氣哭了哩。」他作勢要打她**。
「哈!听到有人保證去哪兒都要帶著我,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哭呢。」楚寄悠作個鬼臉,調皮的跑開。幾片火紅的楓葉由樹上飄落,金黃色的陽光將她暖暖地包圍住,他有些目眩地看著她燦爛的笑容。他的山林女神呵!源蒼龍在心里深深地嘆息。他追上她精靈般輕盈的腳步,將她擁在懷中,一輩子都不再放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