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楚寄悠心事重重的穿過楚家花園,路上除了幾個老僕人外,整座宅邸顯得空空蕩蕩,和先前佣僕成群的景象相比,只能用雲泥之別來形容。
听老管家說,她出嫁第二天,府內的僕人、奴婢幾乎全被楚老爺遣散了。楚老爺還吩咐眾人不許再提起楚紫煙三個字,說只當沒生過這個女兒。她詫異的問老管家這是怎麼回事,可老管家只無奈的搖搖頭,不願再多說。
她來到後院,推開沉重精致的雕花房門,空無一人的房間里,她一人站在屋里沉思。想到不久之前,和姊姊兩人在這房里吃飯聊天的事,感覺竟似恍如隔世。
桌上擱著幾本閑書和姊姊留下的筆墨紙硯,她隨手翻翻幾冊書,又找了一些姊姊可能留下蛛絲馬跡的地方,可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姊姊竟然連只字片語都沒留就走了。」原本她還期望能翻著一些姊姊留給她的書信,或是交代去處之類的東西。
「寄悠小姐,您回來了。」楚紫煙的丫鬟銀紅進門。
「銀紅,姊姊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嗎?」
听楚寄悠這麼一問,銀紅紅了眼眶,忍不住嗚咽起來。
「你別光只是哭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姊姊不見的這幾天家里難道都沒有派人出去找?」
「嗚嗚……寄悠小姐……你救救銀紅吧!」銀紅哇啦哇啦的哭著,噗通一聲跪倒在楚寄悠跟前。
「你不說清楚要我怎麼救你?真是急死人了!」她拉起銀紅。
「老爺他……他遣散了所有的僕人和婢女,原本連奴婢也要趕出去,可是我跪在老爺面前拚命磕頭,求老爺讓奴婢留下,等大小姐回來好伺候大小姐。可老爺一听到大小姐三個字,立刻就變了臉色,不但拿水煙桿打奴婢,還說從此不準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到大小姐,嗚嗚……看老爺那樣,就沒人敢提派人尋找大小姐的事了,嗚嗚……」
「爹怎麼會變成這樣……雖然爹有時的確貪財了些,可他並不是個狠心的人啊,就算姊姊逃婚,也不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為何爹會絕情到這種地步?」楚寄悠就是想不懂。
「其實……其實老爺會遣散所有奴僕……是有原因的……」銀紅擦擦眼淚,吞吞吐吐的說。
「什麼原因?」
「這……」銀紅猶豫著該不該如實告訴楚寄悠。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那里這啊那的!」
「寄悠小姐您別發火,這件事情說起來有那麼些……不名譽,所以銀紅才會猶豫著要不要如實告訴您。」
「不名譽?」她的心髒漏跳一拍,涌上一陣不祥的感覺。
「其實源家來迎娶大小姐那天,府里頭不見的……不光是大小姐一個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皺眉。
「其實……西席里的何先生也……也不見了。」銀紅的臉泛著灰白。
「何先生?」楚寄悠訝然。
在她印象里的何先生長得並不特別起眼,一雙眼楮細細長長的,說起話來輕聲細語、不疾不徐,脾氣很好,就算知道她逃課,也不特別生氣;不過何先生教了她們那麼久,她還是沒弄清楚何先生到底叫什麼名字、幾歲、家住哪兒等等。
「可是這……這並不代表什麼,或許何先生只是剛好回家鄉去了,畢竟……畢竟姊姊要嫁人了,我又不愛畫畫兒,他留在這兒也沒有用處啊。」楚寄悠覺得自己越說越沒說服力。
「原本老管家也是這樣勸老爺的,可是老爺一查,大小姐的細軟首飾全數帶走了,因此才推測……」銀紅不敢再往下說。
「這怎……怎麼可能?」楚寄悠臉色發白的坐了下來。這一切清清楚楚顯示姊姊是和一個教畫先生私奔……
「所以爹才會這麼生氣……」她頹喪的喃喃自語。她和姊姊朝夕相處,怎麼就從沒發現姊姊和何先生之間有任何曖昧情愫產生?
以楚老爺那麼愛面子的個性,掌上明珠在成親前竟然和一個卑微的畫匠跑了,這是多麼丟臉、又是多麼大逆不道的事,因此他才會遣散所有知情的僕人,完全當作沒這回事發生。
「寄悠小姐,您要幫忙找找大小姐啊,大小姐她金枝玉葉的身子,怎能在外頭吃苦呢,嗚嗚……」銀紅的嗚咽聲喚回失神許久的楚寄悠。
「我會的,這件事情我也有責任。你先下去吧。」她面色凝重的說。
「是。」
「唉,姊姊怎麼會做出這樣的糊涂事呢。」楚寄悠覺得這件事情沖擊太大,一時之間有些無法接受。
「寄悠小姐,外頭有個人說要找您……」原本走出房門的銀紅轉回來稟報。
「找我?沒人知道我在這兒啊。」楚寄悠狐疑地問,一轉頭,卻瞧見源蒼龍走了進來。
「源蒼龍,是你!」楚寄悠大吃一驚。
「啊!這位公子原來是寄悠小姐的夫婿?!銀紅拜見姑爺。」銀紅仔細打量著源蒼龍。她怎麼看怎麼覺得眼前這位相貌堂堂的男人比那位瘦巴巴的何先生強上十倍,因此更加無法理解為何大小姐要舍棄這麼一段好姻緣。
「起來吧。」沖著那聲姑爺,源蒼龍好心情的賞了銀紅一錠銀子。
「謝姑爺。」得了賞的銀紅笑得嫵媚。
「銀紅,你先下去吧。」忽然間,楚寄悠發覺自己開始討厭其他女人打量他的模樣。
「遵命。」銀紅有些訕訕的退下。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剛才她們的對話他不會全听見了吧?楚寄悠原本就蒼白的小臉此時顯得更加難看。
「女乃娘派人來和我說的。」源蒼龍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女乃娘?女乃娘為何要派人和你說我回娘家的事?」怎麼她覺得源府里好像處處藏著耳報神。
「因為你回娘家應該跟我說一聲才是。」他溫和的對她說。
「為……為什麼?難道我不能回娘家嗎?就算嫁了人也有自由吧。」她偏偏要嘴硬的回他。
「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攔著你,不過在做之前,你得先想想你現在的身分地位。現在你的身分是源府的少夫人,也是我的妻子,就算早上我們有些不開心,但今天是你第一次回門,按理我們該一起回來的不是?」
「我以為……以為你生氣以後便不想理我了,所以才一個人回來……」楚寄悠狡辯。事實上她根本一點兒已成親的自覺都沒有,自然不會想到事情該怎樣處理才恰當。
「別傻了,我怎麼可能不理你。」他模模楚寄悠的頭,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忍不住拉過她,將她安置在腿上,解釋說︰「可是今天早上那種情況根本不適合再說下去,梅香和竹影都進門了,若是和你繼續討論下去,天曉得會被有心人傳成什麼樣子。」
「我……」楚寄悠難過的低下頭。她知道自己做事向來欠考慮,只是沒想到現在竟會變成一個致命的缺陷。方才他說女乃娘派人和他說她一個人回娘家的事,她還誤以為女乃娘多管閑事。想到自己的不識大體,她覺得好羞愧。
「我沒有訓你的意思,只是源府人多口雜,我怕有時候保護不了你,畢竟人心難測,人言可畏,你說是不是?」見她想明白了,他稍微放下了心。
「嗯。」她無奈的點點頭,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
「我知道你不願意,也不習慣處處受到拘束,但有時候還是得多想一想,別沖動行事,知道嗎?」
「我知道了啦。」楚寄悠在心里抱怨,可嘴上還是答應了。
看他臉色稍霽,她大著膽子問︰「那你還……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氣嗎?」
想到早上他的冷淡,她還是覺得好委屈。雖是她錯在先,不該將這麼大的事情瞞著他,也知道他有充分的理由生氣,可她就是不想他對她冷炎。
「當然還在生氣。」
「啊?」她還以為他們已經言歸于好了呢。
「不過也有些開心。」
「開心什麼?」她好奇的側頭。
「開心你稍微習慣了我的觸踫,不會再把我推開,叫我大**。」他笑嘻嘻的收緊手臂,將她圈得更緊。
「啊?天呀!我忘了。」經他這麼一提醒,楚寄悠才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他腿上,她慌忙跳了下來。她怎會沒發覺自己竟然坐在他腿上!難不成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她已習慣了他的觸踫?她皺著眉頭苦思。
「現在別為這個問題傷腦筋了,我帶你去個地方。」見她又在自尋煩惱,他拉著她走出門。
「什麼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源蒼龍賣關子。
他要讓她更加習慣他的觸踫和擁抱,讓她心甘情願的在他懷里歇憩。你跑不掉的,小家伙!源蒼龍好心情的揚起嘴角。
「小狽子他們人呢?」見楚家大門口只拴著一黑一花兩匹馬,她詫異的問。
「我讓他們先回去了。」
「呃,可是我不會騎馬呀。」望著門口拴著的兩匹高大駿馬,她咽了咽口水,見那頭黑馬還朝她噴氣,她更是嚇得連連後退。
「花的那頭馬是洪福的,我們騎野火。」源蒼龍拉著她走向野火月復側。
「什麼?我們兩人共騎一匹馬?」她腦海中飄過兩人共騎一駒的畫面,她左思右想,左瞧右看,無論怎麼想怎麼看就只有曖昧兩個字可以形容。
「別擔心,野火很溫馴的。」
「呃……我不是擔心這個啦,呵呵……」她拖拖拉拉,無論如何就是不願上馬和他共乘一駒。而源蒼龍朝洪福使個眼色,暗示他退下。